51
七年前的事, 屬于溫別玉的那一些, 終于說清楚了。
俞适野雙手合握,曲肘支在膝蓋上,無聲許久, 才自言自語:“竟然是這一天……居然是這一天……”
他的神色很肅穆,肅穆地悲哀着, 像是回憶起生命中痛苦卻必将面對的事情,像是正置身于一場莊嚴的葬禮之中。
這讓溫別玉想起了自己爺爺的葬禮。
俞适野撐着額, 語氣微微輕飄,如同當日所感覺到的輕飄和恍惚:“我當時的确看見你了,你突然出現在人群裏, 毫無征兆。我追着你的影子去找你, 但你又忽然消失,泡影一樣消失……”
他轉向溫別玉,擡起手, 懸停在溫別玉的臉頰旁。
他以為了這麽多年的幻影, 一直是真的。
只要他再找一找,就能夠找到。
他不敢再想了。過去不敢想,現在更不敢想。
溫別玉心頭泛起點點難過。俞适野所說的,不出他意料,他是這樣了解俞适野, 乃至于根本不用俞适野說太多, 他就能猜出那些過去。
他偏了頭,将臉頰貼上俞适野的手掌, 在上邊輕輕一蹭。
真實的觸感揮散些心中的恍惚,俞适野忍不住笑了下,又摩挲溫別玉的臉頰片刻,定了定神,繼續說:
“那時我正好接到了一個重要的電話。我以為你是我因刺激而生的幻覺。我沒有繼續尋找。後來,你說的那位騎摩托車的人載我回來,他和我一起上宿舍樓。開門的時候,可能是心神恍惚的緣故,我并沒有看見你留下的紙條。”
俞适野語氣平靜低沉,敘述着過去發生的事情。
那張紙條最後去了哪裏,他心中已經有了猜測。但他并沒有将自己的猜測宣之于口,猜測終歸是猜測,藏在時間壁腳裏的事情,誰也不能篤定,真相到底如何。
俞适野側身抱住溫別玉,他的頭低下去,讓人看不清神色,只能從聲音裏,窺探出平常所沒有的脆弱。
Advertisement
“還好你在……”
“小野,”溫別玉呼吸滞了下,用力抱住俞适野,他從對方身上感覺到了痛苦,這喚醒了他當年的記憶,當年他最早在意的,是俞适野接到的那通電話,如今他最後在意的,依然還是那通電話,他能夠感覺到俞适野的痛苦,“你接到的那通電話,究竟是……”
“最了解我的還是你。”
俞适野自嘲地笑了笑,擡起頭,他對溫別玉說:“來美國之後,我帶你去我住的宿舍,帶你去我打工的餐廳,再帶你來我上學的學校……但我最想帶你去的,是另外一個地方,對我很重要的地方。別玉,你願意和我去那裏看一看嗎?”
“那是哪裏?”溫別玉下意識問。
***
那是位于這座城市的一家療養中心。
這家療養中心裏,一排低矮的二層樓房圈着個大大的草坪,草坪裏,随處可見些白發蒼蒼,或坐着輪椅,或杵着拐杖的老人。
俞适野帶着溫別玉進入了療養中心,雖然闊別了許多年,在他進門的時候,接待中心的人依然将他認出來,從裏頭走出來,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他嘴角揚了揚,朝對方說:“這是我的朋友,我想帶他在這裏轉一轉。”
“當然沒有問題。”接待人說,“這裏就是你永遠的家。”
俞适野帶着溫別玉往前走。
這個過程中,溫別玉一直觀察着周圍,也許是顧慮老人行動不便的緣故,這裏的建築非常低矮,用于給老人居住的地方,有平層,有二層,最多也不超過三層樓。
他觸目所及,這裏的顏色一改純白素雅,用色大膽活潑,其中竟然還生活着貓和狗,就這短短的一段走廊,已經有兩只貓和一只狗追逐着從溫別玉腳邊跑過。
“這裏居然能養寵物?”溫別玉疑問道,“不會産生安全隐患嗎?”
“能養。”俞适野說,“我覺得多少會有點吧,畢竟老人都是脆弱的,雖說這些貓狗經過嚴格的訓練,當一切并不是百分百的,也許一次意外的碰撞,老人就跌倒了。”
“那為什麽……”
俞适野輕輕地笑了:“因為老人覺得自己需要這些。在生命風燭殘年的階段裏,相較于絕對的安全,拐杖、輪椅、藥物、吊瓶、嚴格的醫囑和能列整整一張A4紙的忌口,他們更想要的,可能是些別的,一些更有趣的……寵物,CD,球賽,一瓶偷藏起來的威士忌,一罐塞在枕頭下的巧克力。”
“但他們所想的,并不總被大家理解。那些人總覺得,你都這麽老了,應該知道什麽好,什麽不好,什麽能行,什麽不行能。你不能這麽任性。”
“他們可能不知道,有時候,這不是任性,這只是生活。”
俞适野推開了一扇門。
他帶着溫別玉走進去,溫別玉發現這是間陳列室。
紅絲絨地毯和暗金色壁紙将這間房間點綴得典雅高貴,一枚枚金銀獎牌貼滿牆壁,每一枚獎牌下面,都會有一個小小的長條相框,相框裏,有老人的照片和幾行文字,描述他在療養院的哪一次比賽中,獲得了什麽樣的成績。
溫別玉看了幾眼,發現上邊的比賽五花八門,釣魚,織毛衣,唱歌這樣尋常的比賽也就算了,竟然連打撲克,吹口哨這樣的事情,都能有比賽,還能拿獎牌。
“你看這個。”俞适野說。
他的手指指向牆壁的一處,那上邊貼着位老人的照片,他金發碧眼,鷹鈎鼻,薄嘴唇,從神色上看,有些嚴厲的刻薄勁,又有些滿不在乎的風流感,彙合成種很矛盾的感覺。
如果孟啓航在這裏,他就能發現,俞适野現在所指的人,正是那方墓碑上的人。
但溫別玉并不知道這一回事,他只是順着俞适野手指的方向,很認真地看了兩眼,發現在這面獎牌牆上,出現了不少這個老人的照片,哪怕其餘也有獲得兩枚三枚獎牌的老人,這個老人出現的頻率,依然太高了。
溫別玉:“他是誰?”
“他是一位很勇敢的人……”俞适野慢慢說着,又擡起眼,望向溫別玉,“是我出國這幾年來,對我影響最大的一個人。你來找我的那一天,我接到電話……”
俞适野阖上眼,眼睑微顫。
“他選擇安樂死。選擇由我陪他走完最後一程。”
“他叫安德烈。”
***
認識安德烈,是在俞适野來到美國的一段時間後。
那時的俞适野,在經過一段時間疲于奔命的打工和學習後,已經清晰地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于是,盡管難受,盡管恐懼,他還是選擇進入療養院,為自己争取一份護理的工作。
拿到護理證,進入療養院的第一天,他按照要求,替需要的老人翻身、清潔,忙忙碌碌一整個上午。有時候忙點也好,身體的疲憊能代替心裏的感覺,可能人的感官神經就這麽多,察覺到了一樣,就要忽略另一樣。
這比俞适野想象得好了很多,他微微松了一口氣,于午間休息的時間,拿了自己的一份餐點,坐在院子裏有陽光的位置,一邊吃飯,一邊發呆。
就是這時候,耳旁傳來聲音。
“你就是新來的護理?”
他循聲望去,看見一個老頭坐在輪椅上,拿一根草莖,逗着籠子裏的鳥兒,陽光灑在他身上,将他金色的頭發照耀成雪色。
除了在特定的日子裏,療養院裏的老人都會選擇穿着輕便的衣服,行動不便、需要人幫忙的老人尤其如此。但面前的這一位似乎不太一樣。
他穿着熨燙妥當的襯衫與西褲,外面罩着一件挺括的馬甲,馬甲的口袋裏,還疊放了條絲綢白手帕,正經得随時随地可以去參加場宴會,站起來,從日落跳到日出。
那老頭斜着身子,挑剔望着他,末了,嘴角嫌棄撇下:
“男孩,你成年了嗎?”
***
第二天的時候,俞适野知道了老頭的名字,安德烈。
安德烈在這家療養院裏可是個名人,上自療養院的主管,下至這裏的臨時工,都知道這個人,而關于這個人的評價,似乎是由性別來區分的。
療養院裏的女人們都喜歡這個老頭,年邁的老太太經常借由送東西的契機來找他完了,年輕的小護士也熱衷于同他說話,她們都喜歡這個風趣又幽默的老頭,還經常将一個本來不太應該形容這個年紀的男人的詞彙,“潇灑”,用在他身上。
至于男人們,安德烈是療養院裏男人的公敵,俞适野最初以為這是因為女人對安德烈太好,對于這點,他倒是有些體會。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了,男人們拒絕安德烈,不全是因為安德烈太有女人緣,更因為這個對女人風趣又幽默的老頭,在對上男人的時候,總會變得刻薄又惡毒。
“女人,是這個世界上的天使,她們穿着色彩斑斓的衣服,用清甜的嗓子繞着你叽叽喳喳,就像清晨沐浴在陽光中的百靈鳥。”
那是療養院的客廳,安德烈拿着自己老舊的水壺,他總帶着這一水壺,壺子外殼像有個什麽标志,但經年累月,已經磨損看不清了。他坐在女人環成的圈中,翩翩說着俏皮話,引來女人們一連串的嬌笑,有人問:
“那男人呢?”
“至于男人,呵,男人。”
安德烈大聲冷笑,冷笑聲中,周圍看報的讀書的男人們,臉色齊刷刷黑了半邊。
道聽途說的了解很快截止,因為在分配給他護理的不多的老人之中,安德烈正是其中一位。
這一天,俞适野輪到了照顧安德烈的任務。一大早,他就來到安德烈的房前敲門,他敲了兩聲,沒人回應,于是又敲兩聲,裏頭傳來安德烈不耐煩的聲音:
“聽得見,我沒聾,進來。”
“……”俞适野。
他推門進去,因為覺得老頭正發起床脾氣,于是保持沉默,打開衣櫃,準備替人穿衣。
老頭碧綠色的眼睛盯住他:“姜黃色格子的襯衫,黑色的西裝褲,襪子也要姜黃色的,別忘了我放在櫃子底下的手帕和領帶。”
俞适野逐一滿足老頭,老頭的手帕和領帶有些多,他就将盒子拿出來,放到老頭面前,讓老頭自由挑選。
這個動作使老頭額外地看了他一眼:“把它們鋪出來。”
俞适野照做了,把領帶和手帕鋪了一床鋪。
安德烈望來望去,審視對比,最後,提起手指,矜持點點其中幾件。
俞适野将這幾件東西拿出來,把其餘收好,最後在替人穿衣。
穿套的過程中,老頭頗為挑剔,不是嫌俞适野手腳慢了,就是嫌俞适野動作粗暴,俞适野沉默着,但仔細改正,等折騰出比給別的人穿衣兩倍的時間,總算把人的收拾妥當,他注意到老頭西裝褲的褲腳上有些線頭,于是,蹲下身,幫人把那些線頭給剪了。
做完這一切,他正要離開,老頭突然出聲了:
“我注意到你從進入這家療養院開始就愁眉苦臉。”
已經走到門口的俞适野再度回頭,聽見老頭辛辣的嘲笑:
“面對下肢癱瘓的老人,你遇到了什麽天大的事情,可以開始愁眉苦臉了?”
“……”俞适野。
這個老頭,真的有點讨厭。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