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在宿舍樓下等了快一個小時, 慕承熙遠遠看到白葭略有些狼狽地穿着小禮服過來,光着長腿,腳上一雙拖鞋,大概是為了避人耳目, 她繞了一大圈走花園邊上偏僻的小路。
慕承熙眉頭頓時皺起來, 趁她還沒看到他,拂袖而去。
白葭溜回宿舍,趕緊換下身上的衣服,洗澡準備上班。一上午,她都有點心不在焉, 總是害怕陳凜會忽然出現,會再次給她難堪。
中午的時候, 快遞公司送來一個文件袋給白葭,白葭打開一看,裏面是自己的手機, 存着一條未讀信息。陳凜臨時有事要去武漢, 趕不及親自送手機給她。
噓了口氣, 白葭把手機上的信息删掉, 低頭吃飯, 感覺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自己面前, 她擡頭一看,是慕承熙,頓時有點心虛地把頭低下。
“我們談談。”慕承熙冷冷丢下這句話就走了。白葭餘光瞥瞥四周,不少醫生護士都在翹首觀望, 更心虛了,她早上回來的時候已經非常小心盡量不給人看到,難道還是有人看到了?
宿舍裏,等慕承熙進來,白葭關上門。
“你昨晚在哪兒過的夜?我來找你你不在。”慕承熙決心把這件事好好和白葭談清楚,還有他們幾年前不明不白的分手。
“我在……在舅舅家。”白葭撒了個謊。
“半夜跑回你舅舅家?你當我是傻子?”慕承熙對她不老實的态度很不痛快,說話也不留情面。
“我去哪兒過夜,好像跟你無關。”白葭猜測他是不是看出了什麽,改狡辯為耍賴。
慕承熙臉色陰沉如暴風驟雨來臨前的天氣,怎麽也壓抑不住心頭的怒氣和不甘,“白葭,你從來沒把我放在心上過,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跟我撒謊。我早上打電話給你,陳凜接的電話,他說你在她床上。”
“我……不是你想得那樣。”白葭詞不達意,不是他想得那樣又能是哪樣,她不是個敢做不敢當的人,既然他找上門,倒不如直接認了,“我們已經不是以前那種關系了,你沒有權利問我這些。”
“就算是以前那種關系,你也沒有重視過我,不然你不會因為我媽答應幫你聯系工作就離開我,我讓你跟我去美國,你也不願去。”慕承熙對這件事耿耿于懷三年了,三年來他每次只要一想到他媽媽說的,一個江醫附屬醫院的留院名額就讓白葭動搖了,就把她打發了,心就痛得不行。
“你不要胡說八道,我什麽時候讓你家幫我找工作了?我到附院規培和留下工作是我參加考試考上的。”白葭氣得臉都紅了,當初慕承熙媽媽張秋霞找她談判,讓她離開慕承熙時許諾等她畢業給她找工作,她沒答應,看來張秋霞回去告訴兒子,卻說她同意了。
慕承熙怔住,“你沒答應,那為什麽你不告訴我?你還跟我提出分手?”
“你家裏人自認高人一等,嫌我出身不好瞧不起我,覺得我和你在一起另有所圖,我為什麽要平白無故受這樣的歧視和侮辱?既然決定分手,我又怎麽會讓你家人幫我找工作。”白葭反唇相譏。
慕承熙萬箭穿心,怎麽也料想不到一向敬愛的母親竟然會騙自己,而他如果不是輕易相信了母親的話,服從他們的安排出國讀博士,他和白葭不至于走到今天。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慕承熙喃喃自語,被這個刺激打擊得不行。白葭看他這樣,心頭也是一痛。
“白葭,陳凜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陳凜了,你知不知道?他身邊已經有人了,而且他不會和那個女孩分手的,他現在回來找你是報複你,也是報複我,他覺得當年是我橫刀奪愛。”慕承熙聲音激動,沉痛地看着白葭。
白葭瞪大了眼睛,搖頭,“你胡說!”
“我有沒有胡說你打聽打聽就能知道。”慕承熙抓住她雙肩,“他住院的時候,我就找人去調查他了,他當初離開江京以後至少有三年不知所蹤,再出現的時候帶着一筆錢到鷺島注冊了一家公司,從承包小工程開始,他們什麽活都接,在當地名聲非常不好,但是很奇怪,他自有辦法擺得平地方上各種關系,後來工程越做越大,也融到了一部分投資,他身邊那個叫辛卉的女孩兒,就是他公司大股東辛志成的女兒。”
他不提辛卉,白葭幾乎已經忘記了那個女孩,一提起來,各種記憶瞬間湧上心頭,吳老太說過,陳凜回蘭溪接馬麗珠去鷺島的時候,身邊有個很漂亮的女孩兒,不是辛卉還能是誰?陳凜受傷昏迷的時候,手裏緊緊攥着不松開的也是辛卉的手。
白葭想到這裏,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慕承熙頓了頓,又說:“辛志成這個名字你就算不關注財經新聞也應該不陌生,國內排得上號的房地産大亨,陳凜公司的很多項目都是跟他們合作,就連現在在江京開發的濱江新城,也是兩家公司共同入股。辛志成為什麽要栽培他,不是準女婿誰會栽培一個無名小卒?”
和以前相比,陳凜的确是有了很大改變,但白葭萬萬沒想到,他能騙自己,他從來沒在她面前承認過和辛卉的關系,也沒詳細介紹辛卉的身份,只說是朋友家的妹妹,因此白葭雖然能感覺辛卉對他非同尋常的感情,卻也沒往心裏去。
“早上他打電話給我的時候還跟我說,欠我的錢會百倍奉還,我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但我想,你一定明白。”
白葭抽泣着,眼淚落下來,把二十萬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慕承熙驚訝不已,原來當年陳凜離開竟有這樣的原因,他是不得不離開,懷着痛苦和不甘心,被坎坷的身世逼迫着離開,而白葭更苦,明知道真相卻不能解釋什麽。
難怪高二那年會考結束的時候白葭精神反常,只怕陳凜那一走,她的心都碎了。
“所以你那麽節省,是為了攢夠二十萬還給白阿姨,還清欠她的債以後你就能去找陳凜?你不跟我去美國,也是怕他回來找不到你?”慕承熙傷心地聲音都顫抖了。原來她真正在意的只有陳凜。
白葭不說話,慕承熙知道她默認了,無言地站起來離開。
沒有回辦公室,慕承熙開車去軍區醫院找母親張秋霞,他有一肚子的怨氣不吐不快。到了軍區醫院,直奔院長辦公室,敲門進去。
一身軍裝的張秋霞一看到寶貝兒子進來,眼睛都亮了,從椅子上站起來,問他怎麽這時候來了。
“媽,有件事您一定要如實告訴我。”慕承熙竭力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一點,可聲音聽起來還是有點顫抖。
張秋霞端詳兒子那種凄苦的表情,心裏有所預感,自從葉娉婷告訴她,白葭也在承熙那家醫院工作,她就有這種預感,東窗事發的時候快到了。
“你這是要來質問我?”張秋霞不知不覺就端起了姿态,哪怕是對兒子,也自有一種威嚴。
慕承熙沒有理會母親的話,問她:“當年您逼白葭離開我時許諾等她畢業幫她找工作,她并沒有同意,您為什麽要說她同意了,您為什麽要撒謊?”慕承熙說到激動處,眼睛裏泛着淚光。
“承熙,你控制自己的情緒,有你這麽大聲跟媽媽說話的嗎?我早就說過,我不喜歡那個女孩,滿肚子心機,她看上的根本不是你這個人,而是你的條件。”張秋霞此時對白葭更恨之入骨。
“我只問您,您為什麽騙我?您可以有一百個理由不喜歡她,但您不該選擇欺騙!您這樣高高在上的知識分子,醫院領導,竟然無恥地選擇欺騙。”慕承熙從來沒有在母親面前這樣發洩過情緒,快崩潰了似的。
“我是為了讓你不再泥足深陷,讓你看清楚,她是個什麽樣的人。”張秋霞提高聲音,肩章上的金星在燈光下分外刺眼。
“我派人去蘭溪鎮打聽過,白家母女在鎮上名聲非常不好,白葭她媽媽因為當小三被人當街扒光衣服暴打,白葭上初中的時候就有男朋友,那個男孩家境也不好,後來成了工地上打工的混混,我問問你,你和這樣出身的女孩能處出什麽好來?她和你根本就不是一個階層,你那時候還小,男孩子貪圖美色,被她外表所迷,媽媽都原諒你,因為你涉世未深,可是說到婚嫁,她根本沒資格和你談婚論嫁。”
慕承熙仰了仰頭,不讓淚水流出來,哽咽着:“我比您更了解她,她不是您說的那樣,她是個純潔高貴的女孩,她媽媽的行為不該算到她頭上,她的品行、自身條件,沒有任何配不上我的地方,而您所謂的配不上,也不過是因為她的家庭條件不好,人沒有選擇自己出身的權利,我要不是生在慕家,不是您兒子,或許您也會瞧不起我。”
眼見兒子一副難過的神情,張秋霞依然不為所動,“承熙,我看你是昏頭了,那個女孩子幾句花言巧語就把你迷惑了,她當時答應得好好的,再也不和你聯系,再也不在慕家人面前出現,一轉眼你回國了,她又開始纏着你,你以為她是真的喜歡你?她不過是看中你的身份,你要是變成窮光蛋,像她前男友那樣,你看她會不會再來找你。”
慕承熙搖了搖頭,“媽,您對她偏見太深了,我不知道您是受了誰的蠱惑,對她這麽恨之入骨,我想告訴您,從頭到尾,都是您兒子一廂情願去喜歡她、追求她,如果當初她沒有離開我,我會比現在幸福得多。”
張秋霞還想再說什麽,但慕承熙沒有心情去聽,摔門而去。
張秋霞氣得唇角哆嗦,雖然她還盡力保持着院長風範,身體站得筆直,但細微的面部表情出賣了她。她預感到,這件事會成為她和兒子之間一道無法抹平的裂痕。
晚上,白葭拖着累了一天的疲憊身軀回到宿舍裏,看到前一天用的手袋還放在桌上,打開手袋看看,發現一枚鑰匙和門卡靜靜躺在手袋裏。
猜到這是誰放進去的鑰匙,白葭把鑰匙随手一扔,閉上眼睛睡覺。
他這算什麽意思?說也不說一聲就離開江京,卻留了一把別墅鑰匙下來,他有什麽資格這樣放肆?
翻來覆去睡不着,腦袋裏都是陳凜那張可惡的臉,白葭輾轉反側,直到陳凜打電話來。
“白葭,公司臨時有事,我急着飛武漢就沒跟你打招呼,鑰匙看到了吧,我不在的時候,你可以搬進去住,等我處理好事情回江京——”
白葭聽到這番話,怒火蹿升,搶白:“你他媽有什麽資格讓我搬進那個破房子當你的情婦?別以為你現在有兩個臭錢了就狂得連你媽都不認識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就是個土財主臭暴發戶,我白葭才看不上你。”
陳凜此時正坐在武漢機場候機大廳,冷冷聽着白葭連珠炮似的一串罵,大概她誤會了他給她那把鑰匙的目的,情緒才會這樣失控。
沒辯解,他默默聽她罵完了,把電話挂斷。在這種情境下,白葭聽不進他任何解釋,只能等她自己冷靜下來。
要不是武漢分公司有急事要處理,他也不會匆匆忙忙不告而別,處理好這邊的事,他還要趕回鷺島。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癡心的班長,心靈受到嚴重傷害。
男女主也有各自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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