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岩窟

他們走出地獄的時候，夕陽剛收回最後一絲光線。

眼前是一片不算茂密的森林，林木帶的盡頭就是一大片崖壁，長着寥寥的矮小灌木叢。

這裏曾是一座火山，因為火山口的噴發，山麓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山洞。

崖壁的山洞比外面的天色更黑，它們密密麻麻的布滿整面山崖，在夜幕将臨未臨的傍晚顯出幾分詭異。

“和傳統的精靈族不一樣，我們喜歡住在溫暖的岩窟裏”

矮小的精靈帶着兩位天使經過那一排滲黑的山洞時如此介紹道，仿佛是在相應他的話，有一個山洞在他們經過的時候突然噴出煙白色的氣體。

“不要擔心，它們也只能吓吓初次到訪的客人，習慣了之後就沒什麽好怕的了。”

“倒也還好”米迦勒膽子大，看着那個古怪山洞的眼睛閃閃發光。

按照派諾姆的說法，也就是這位自稱精靈的奇特生物的話，他們是精靈的分支之一的侏儒族，就居住在馬爾巴士的領地上。

“照這麽說來，你們的數量不少，為何我們之前沒聽過呢”米迦勒問他。

“我們雖然也是從精靈樹誕生的，但是是從樹根的孢子分離出來的，和他們從樹上長出來的不一樣。”

從樹繭裏孕育出來的精靈喜愛陽光和清風，高挑俊美顏若神子，而樹下生出來的侏儒卻天生避光，身材矮小。

精靈并不喜愛侏儒，也就很少對外界提起他們的存在了。

“我明白了，就跟凡間的菌類一樣”米迦勒恍然大悟，然後安慰一臉郁悶的派諾姆。

“其實我覺得菌類也很不錯，聽說它們大多味道鮮美”他看到長官在邊上不經意飄來的視線，立刻舉手表示自己只是聽說，從沒有吃過。

“你怕什麽”路西菲爾笑道，他罰了一個別西蔔，結果整個天使大營都不敢吃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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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吃盡管去吃罷了”

米迦勒不敢相信路西菲爾這麽好說話，接着他就看到侏儒猶豫的看他。

“菌類不可以亂吃的，可能有毒”

于是米迦勒就很憤怒的看着路西菲爾。

“殿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所以故意這麽說！”

路西菲爾難得無語了，他無視嗷嗷叫的副官，看向睜着眼睛好奇的望着他們的侏儒。

“你們是從精靈領地來到這裏的嗎？”

派諾姆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

“我生下來之後就沒再回過精靈領地”

“為什麽，你們不回去嗎？”米迦勒驚訝的望着他。

“族長說還不是時候”

“什麽是時候”

“我也不清楚”派諾姆有些遲疑。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些侏儒從精靈領地那邊過來，等到那邊不再有侏儒過來的時候，大概我們就能回去了”

銀月從樹梢升起的時候，他們穿越灌木叢進入一片隐秘的峽谷。

“峽谷裏面就是我們的聚集地，你們跟着我不要亂走”

進了峽谷，米迦勒就看到一雙雙隐在暗處的眼睛，幽幽的發着綠光。

“那些是什麽？”

他借着極佳的視力看到那些半截身子埋在土裏的小東西，扁扁方方的腦袋，畸形的五官和燈泡大小的眼睛。

重點是醜的和侏儒有的拼。

“它們是地精，是從泥土裏長出來的，族長同意讓他們跟我們住在一起，勉強算旁親吧”

派諾姆這麽說的時候，滿臉都是不樂意，他沖着那些綠眼睛揮了揮拳頭，再然後那片綠色就消失了。

“一些喜歡耍陰謀詭計卻又不太聰明的家夥，麻煩極了”

“所以讓你們不要亂走，它們雖然沒什麽用，卻喜歡對陌生的訪客惡作劇”

侏儒反感精靈看不起他們，所以也不輕易拒絕自己的族親，即便他們發自內心的認為，地精蠢得出奇。

很快走過地精蝸居的土地，派諾姆指着前面道。

“就是前面”

比起外面，峽谷裏的溶洞又深又長，而且幾乎每個洞內都火光沖天的，不時傳來叮叮當當的敲打聲，洞裏的侏儒在他們經過的時候不約而同的放下錘子，小心翼翼的探出腦袋，也不說話，只是用碩大的眼睛‘暗中’觀察。

米迦勒忍不住沖其中一個揮了揮手，那個小侏儒刷的一下縮了回去，過了一會兒，又耐不住探出頭來，偷偷看他們。

“別介意，他們比較謹慎”

“...”

別說，看多了這些稀奇古怪的臉，小小的侏儒睜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望過來的樣子，還怪可愛的。

侏儒的族長住在最大的岩窟內，洞口站着兩個小侏儒，派諾姆讓他們等着，自己先跑了進去。

過了沒一會兒，他又跑出來沖他們說道。

“進來吧”

洞內溫度很高，大概是被兩邊每隔十米就設一對的火把照的。

侏儒的族長就在洞的最深處，派諾姆帶着他們進去的時候，他正聚精會神的望着一個火堆，灰色的鬥篷拖在地上，早已磨損的破舊不堪。

“派諾姆，你先出去吧”侏儒族長對小侏儒這麽說道，他轉過身來，臉上帶着一個猙獰的面具，聲音卻出乎意料的溫和。

等派諾姆依言退出去，他定定的看着留在原地的路西菲爾和米迦勒。

“日安，路西菲爾殿下，米迦勒殿下，吾名加瑞斯”

“您認識我們？”路西菲爾看他，米迦勒就算了，畢竟紅發的六翼天使比較少見，但是自己仍舊是黑發無翼的模樣，如果不是見過，是不可能這樣肯定的叫出他的名字的。

“有幸曾在創世大典一睹您的風采”和派諾姆不一樣，加瑞斯的措辭很文雅，似乎受過統一的教育。

路西菲爾凝視着他的面具，參加過創世大典的生靈為了給神留下美好的印象，無一不好好打扮過，即便是惡魔，禦座之下也是貌美得體的。

加瑞斯迎着路西菲爾的視線，揭下臉上醜陋的面具，露出一張漂亮的臉。

“你......”

米迦勒有些困惑的看着侏儒族的族長，加瑞斯漂亮，幹淨，一頭亞麻色的頭發整整齊齊，除了有點矮，他看起來和精靈領地裏的精靈沒什麽區別。

“我知道您一行的目的，聽聞凡間異動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這一天總會到來”，他的聲音突然高昂，然後在熾天使的注視下，加瑞斯沖進黑暗，随即從裏面拉出一個機械惡魔。

“機械惡魔是完美的，它們只會忠實的執行下達的命令，不懼不畏的往前沖”他摸着機械冰涼的身軀，即便是在如此幹燥高溫的洞窟內，它始終是冰冷的。

“他們的身體是用最北邊的寒鐵鍛造的，堅硬非常”

“但是要瓦解它們，也不是沒有可能”他壓低了聲音，像是突然失了神。

“只要有更堅硬的，能克制它們的兵器”

“那你倒是說說是什麽兵器啊”米迦勒見不得他神神叨叨賣關子，忍不住催促道。

“那就是用地心的熔岩鍛造的利器”

“熔岩如何能制成兵器！”米迦勒不太相信，高溫的岩漿是流動的液态，雖然能毀滅萬物，但是不具備形體，根本無法做武器，當它們冷卻凝結成石頭，那凝結成的石頭又脆弱的不堪一擊。

“我們侏儒的鍛造技術可以做到”加瑞斯高傲的擡起下巴，他猛地從燃燒的火堆裏抽出一把黑紅的短刀，飛舞的火星還未落下，他抓着短刀紮向機械惡魔的身體。

無堅不摧的機械惡魔頃刻分解，化作一堆零件散落在地上，火焰從一開始被刀刺中的部分開始蔓延，很快連同那柄短刀一起化作一堆黑灰。

路西菲爾臉色微變，卻見加瑞斯撿起地上的短刀，笑着說道。

“只有極寒之地的鐵遇上地心之火，冷熱相遇，才能造就如此的神奇，遺憾的是，一把刀只能使用一次”他迎着路西菲爾的目光，自豪道。

“唯有我們可以幫你們打造足夠數量的兵器”

“我們只有一個條件。”他說道，“那就是讓精靈王承認我們侏儒一族也是精靈”

“也許您不知道，我并非從樹繭裏出生，而是第一只在精靈樹下誕生的精靈”火苗在加瑞斯琥珀色的瞳孔裏燃燒，他回憶着自己誕生之初的事情，嘴角洩出一絲諷意。

“阿特萊迪斯為我起名，侏儒，意為矮小”

聽到加瑞斯直呼精靈王大名且不加敬稱，路西菲爾的手指不自覺的屈了一下，他已然意識到什麽，但是出于對朋友的敬愛，他仍舊不願往那個方向想去，只能沉默的聽加瑞斯講述那段精靈族的秘辛。

“我似乎只能長那麽高，事實也确是這樣，但此外，我和其他精靈并沒有什麽不同。”加瑞斯深吸了一口氣後繼續說道。

“即便如此，我仍是遭受了許多不公和歧視”

“而在我之後出生在精靈樹下的精靈的命運比我更慘”

“他們沒有美麗的容貌，沒有美妙的歌喉，陽光只能讓他們刺眼，晨風只會讓他們膽寒”

“大批量的變異精靈誕生了，精靈們說這是被詛咒了，于是強行将他們驅逐出精靈領地”

“可這不是他們的錯！”他大聲的說。

“所以您帶上面具，遮掩容貌帶領他們來裏”路西菲爾輕聲道。

“我不得不那麽做”加瑞斯想起那個時候仍舊滿目悲傷。

“他們被驅趕的時候，很多剛從樹下誕生，就像派諾姆那樣還不記事”

“我将四散的他們重新聚在一起，為了銘記這份恥辱，将整個族群冠以侏儒之名”

“沒想到精靈族內還發生過這樣的事”

加瑞斯感受到了天使對他們的同情，這份同情讓他的神情柔和了下來。

“雖然精靈們自視甚高，十分讨厭，但是他們擁有母樹”

“母樹是我們的根，為了它我願意放下成見，所以我從未在族內說過這段往事，我始終沒有忘記精靈領地，那是我們真正的家，我們終有一天會回到家裏！”

這一天，終于到來了。

“我們是精靈，只要阿特萊迪斯承認這一點，我們就參戰”加瑞斯神情一變，望着持續性接收震驚而變得微有些木然的天使。

“畢竟惡魔是以我們給精靈王獻禮的名義發動的戰争，我們其實也很不高興”

雖然阿加雷斯冒充的時候口稱地精，但是懂得都知道他假裝的是誰，地精根本沒有這種智商，它們學說話都夠嗆了！

“總有那麽些沒見識的家夥把我們和地精搞混。”加瑞斯鼓起白嫩的臉龐，一臉不高興的說道。

不，在這之前他們天使并沒有聽說過，不管是地精還是侏儒。米迦勒神情微妙，而後又看着氣呼呼的侏儒族長，暗戳戳的想。

看來侏儒嫌棄地精是有志一同的。

明明他們自己也被精靈嫌棄，某方面而言，這個種群還是很相似的，尤其是這種內部傳承而不自知的鄙視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