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沒落

大聖堂內。

阿特萊迪斯看着純白色大理石的表面，凝視着映在上頭的倒影，光滑的地面在聖光的照耀下閃現出奪目的金屬光澤。

他從上面看到自己渺小蒼白的模樣。

與這神聖之所相比，醜陋可鄙。

他跪在冰涼的地上，四周空空蕩蕩的。

神喜愛清淨，沒有召喚任何一位天使進來服飾，于是就沒有誰看到他的窘态，這或許是他曾為一族之首最後的體面了。

仿佛知道心底潛藏了什麽，他不敢擡起頭看上方的神靈。

過去的兩個小時裏，神把他晾在一邊，沉默和壓抑充斥在整個神殿之內，他忍着腿酸，心中鼓動着無言的噪音。

再然後，他聽到靜谧中響起神空靈的聲音。

“阿特萊迪斯，你知道錯了嗎”

“是的，神”精靈王看着地面，低聲說道，他在長久的漠視和難捱的等待中逐漸喪失了所有情緒，憤恨、不甘、惶恐，什麽都沒剩下。

“可是你的心并不這麽認為。”神冷淡的看着并無悔改之意的精靈王，戳穿了他虛僞的坦誠。

“與您而言，這一切确是錯了，我不該算計天使與惡魔兩族”阿特萊迪斯扯了一下嘴角，卻并沒有多少笑意。

“事到如今，阿特萊迪斯無法為自己辯解什麽，您可以随意責罰我。”文學一二

神的手中亮起刺目的光，阿特萊迪斯閉上眼，坦然的迎接自己最後的歸宿。

他從神的手心中誕生，在神的手下消失也算另類的圓滿了。他這樣想着，卻遲遲沒有感受到滅頂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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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睫微動，他睜開眼，卻見神已從禦座下來，被聖光籠罩的身軀立與聖堂一側的樹邊上。

“知道這是什麽嗎？”神輕輕撫了撫世界樹的枝桠，轉頭對精靈王說道：“這是世界樹，若落于凡塵，便會長高萬丈，它能汲取世間所有靈氣”

阿特萊迪斯聽了悚然一驚，但是沒等他想明白神這話是什麽意思，就見神指着世界樹上的一個快凋零的花苞繼續說道。

“這花苞代表的就是精靈族”神一揮袖，聖堂之內風雲詭谲，逝去的時光化作一幅幅動态的畫卷飛速閃回。

阿特萊迪斯看到自己誕生的時候，那個枝頭長出了嫩綠的芽，看到它在自己在凡間跋山涉水的時候慢慢長大，看到自己在凡塵栽下生命樹的樹枝時，它緩緩長出了第一片葉...

那些遙遠的過往仿佛就在昨日，他忍住發紅的眼眶，聽神明在世界樹前審判他。

“吾親眼見其抽芽，長葉，生出花骨朵，卻連開花的機會都等不到就枯萎了”神注視着泣不成聲的精靈。

“你了解我所說的話嗎”

神從來沒有放棄過精靈一族，相反，比起天使或者惡魔，他給了精靈族最大的自由，縱然早已預料，神仍舊無法理解精靈王的怨恨從何而來，以至鑄下大錯。

“戰争促生罪孽，除了天使和惡魔，凡間的無辜卷入風波的生物不計其數，無數的生靈化為烏有”

神如此說着，然後在阿特萊迪斯的注視下踏出大聖堂。

世界沒有因此搖搖欲墜。

因為不會再有比被罪惡充滿的世界更糟糕的事情了。

三界充滿原罪，徹底打破了世界的守護之力，別說阻止神出大聖堂了，神甚至覺得它在懇求自己早點出去，一直以來束縛自己的東西以這種可笑的方式消失，神并不覺得高興。

看到傾心守護的世界變成這個樣子，哪怕将阿特萊迪斯流放到凡間最偏僻的荒地都不為過，可是精靈卻還有臉感覺自己委屈。

“在你的帶領下，精靈族即将步入深淵”他毫不留情的批評那個自作聰明的精靈。

阿特萊迪斯看着那個站在殿外遙遙望着自己的創世神，心中生出淡淡的哀意。

“父神，三界都傳言您偏愛天使厭惡惡魔，可即便是惡魔，我也是羨慕的”

神看着阿特萊迪斯，就像看一個另一個世界誕生的造物，不是非常能理解他的腦回路，阿特萊迪斯卻是露出一個虛浮的微笑。

“縱然是厭惡，至少您仍然記挂着他們”

“。”神覺得精靈王從頭到腳都有問題，但是對方确實是發自內心的這麽認為，于是他無話可說，精靈王無法從一團聖光中分辨神的情緒，他像是放棄一切似的，毫無顧忌的向神剖析自己的內心。

“您給了他們無數的同伴”神覺得豈有此理，但是阿特萊迪斯卻先一步說道：“您不必急着反駁我，無論是天使，還是惡魔，您給了他們無數的同伴，只有精靈”

“您從不願意多管，那個時候，您只是給了我一段樹枝，就讓我踏上陌生的旅途，在茫茫的世界裏尋找适合精靈樹生長的地方”

“三百六十五個日出日落，我獨自穿行在大漠黃沙，在暴風雨中橫渡茫茫大海，凄風是我的第一個夥伴，苦雨伴我同行。”

“我從未獲得過您的陪伴”阿特萊迪斯輕聲道，神在他平淡的敘述裏逐漸息了怒火，他隐約察覺到什麽，卻見精靈王從地上站起來，搖搖欲墜的走向他。

“吾神，阿特萊迪斯願意接收懲罰，只是想在離別之前問您一個問題。”

“如果早知到有今日，如果時光能夠倒流......”

他拖着兩條發麻的腿，狼狽不堪的跌在神的面前，仰頭卻是一張純粹的笑臉。

“您是否會再給精靈族一次機會？”

會不會……多陪陪我。

應該不會了吧。

像是知道這是最後一次能見到神的機會，精靈王翠綠色的眼眸定定的望着那團足以生畏的聖光，一眨不眨，哪怕眼睛已經生出灼熱的痛意。

眼前刺目的光散去，他以為自己在長久的直視聖光中失去了視力。

直到他看到了一張臉。

“是您啊”他注視着那張與雅威相似，卻冰冷至極，完全不似世間所有之美的臉龐。

“雅威是您。”

“是您給了艾倫繪山繪水的神筆”

“是您給了侏儒珍貴的材料，教他們鍛造神兵利甲”

“路西菲爾說得是對的，”阿特萊迪斯見過雅威和侏儒依依不舍告別時的模樣，他對神的偏見毀了一切。

他哽咽道：“艾倫是您給精靈族的第二次機會吧”

“可是我卻無知的誤解了一切，是我将他們帶入了毀滅”

是他讓精靈族無法在世界樹上開出絢爛的花，他望着世界樹上那朵枯萎的花苞，心中滿是悔悟。

憎怨的業障散去，留在原地的精靈王宛如一柄生鏽的兵器，眉目滄桑，盡顯老态。

神仍舊記得初生的阿特萊迪斯，彼時他英氣勃勃，形如最英明的領導者。

他是勇敢睿智的精靈王，本該帶領精靈族邁向蓬勃的發展。

他本性仁慈卻因為仁慈而多愁善感，于是走上歧途。

“我已經感受到您對精靈族的溫柔了”他露出一個無憾的微笑，鄭重的朝神行了一個跪拜禮。

“從此阿特萊迪斯再不能為您彈奏豎琴了”

神于大聖堂下谕旨，精靈王被罰，流放凡間蠻荒之地，從此蔽退世間，永不得現世。

就此，精靈族沒落。

阿特萊迪斯從大聖堂出去，熾天使們就守在門外，見他出來，他們難掩緊張的望着他。

他沒有在意熾天使握劍的舉動，只是深深的看了路西菲爾一眼。

雅威是神，路西菲爾是否知曉呢？

天使之花已經盛開，璀璨奪目，盛世至極，但是他沒有錯過世界樹的枝頭上的那個新芽。

它被神小心的呵護着，或許有一天，會代替精靈族再度重新綻放吧。

“殿下，阿特萊迪斯那眼神是什麽意思？”

目送阿特萊迪斯遠去，米迦勒小聲問有些出神的熾天使長，金發的熾天使回過神，從精靈王飽含深意的視線中出來，他抿了抿唇。

“先去見吾神。”

創世紀一千六百八十年，神在大聖堂正式封路西菲爾為天國副君，統管天堂三軍，米迦勒為熾天使長之副，協助路西菲爾管理天堂和第七天。

熾天使長之下，分各大行政區塊，皆由高階天使擔當。

熾天使長改紀元為聖光紀，并于聖光元年在第七天舉行盛大的典禮，宣布新的行政安排。

梅特隆塔掌管天使學院，負責教導所有從轉生池轉生出來的新天使。

薩麥爾為第五天的監獄審判長，專司有罪天使，副手烏列晉為座天使長之副協助薩麥爾管理。

別西蔔為第四天太陽天的主事天使，管理主力兩大天使，拉斐爾為主天使長之副協助別西蔔管理

貝利亞為第三天金星天主事天使，管理能天使。

加百列仍舊為大天使之長，管理月球天和水星天的權天使以及八品大天使并一衆無品階天使。

拉結爾晉為二品智天使，由路西菲爾親手加翼，力天使莉莉絲升座天使，歸薩麥爾麾下。

阿斯蒙蒂斯被剝奪原能天使長之副一職，由拉結爾接管協助貝利亞管理。

他賞罰分明，權衡有度，甚得神的愛重。

晨星之光遍及整個天堂，在漫長的歲月裏逐漸成為天堂的另一重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