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奚落

貝利亞不知所蹤，原本就已經空缺的天使長之位又多了一個。

來自于內部的打擊甚于一切外界的打壓，天堂此刻的空虛就是前所未有的劫難。

神看穿了那些蠢蠢欲動的心思，神力一掃，澎湃的光明之力自九天禦所向下，杜絕了一切窺探的視線，隔絕了一切觊觎的欲望，金色的聖光滲透到天堂的每一寸角落，不斷有煙灰色的雜質在它的驅趕下凄叫着向外逃逸。

神将整個九重天堂全部納于自己的庇佑之下，從此黑暗和邪惡無法再入侵其中。

否則将視為對神的挑釁。

沒有造物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觸神的黴頭，搖搖欲墜的天堂總算安穩了下來。

做完這一切，神召見了一直等在大聖堂之外的天使。

有過當罰，有功當賞，叛亂的天使将在黑暗與毀滅中永堕沉淪，忠誠的天使即便已經毀滅也得以在神的授意下從轉生池重生。

米迦勒，梅塔隆特，加百列.....神的目光從這幾位天使長身上劃過。

他們斂眉不展，喜怒無形于色，曾經的熾天使只剩下他們了，這是寂寥的場面。

同時卻又有另外一番新的景象。

大聖堂永遠不會缺乏踏足的天使。

沙利葉，烏列，拉結爾......他們按捺着心中激動的情緒，孺慕而又渴望的望着禦座之上的光輝之主。

神沉吟半晌，浩蕩之音舒緩跌宕，他以功績論賞，晉米迦為天國新一任副君，梅塔隆特為天國宰相，共同協理天國內務。

“晉加百列為座......”

“吾神，”加百列海藍色的眼睛靜靜的望着主座上的神靈，然後拒絕了神的晉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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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百列只願永遠侍奉在您的左右，再無所求”

大天使的心聲寧靜而又憂傷，神不再多言，略過了她。

拉斐爾升為一品熾天使，為衆智天使之長。

烏列提拔為火星天之天使長。

沙利葉，哈德良，拉結爾等在叛亂中有功的天使都一一得到了晉升。

晉升的喜慶稍稍沖淡了天堂硝煙過後的死寂，神聖的光明安撫了天使們動蕩的心，他們不再懼怕，不再懷疑，不再憂愁。

傷痕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消失。

總有一天，天堂會恢複曾經的繁華與快樂。

處理完天堂的事務，神将目光轉向了人類。

亞當和從前有些不太一樣，在生與死之間走了一遭，又因為那要殺他的被神輕而易舉的打落。

對神威的恐懼遠遠大于感激，以至于他無法坦然面對神靈。

在這一點上，夏娃比他做的好，人類之母相信造物主回應了自己，他們已經得到了安全的庇佑，神且不去追究夏娃的對錯，金色的瞳眸直直的看着亞當，将他看得遍體冷汗。

人不是完美的。

亞當膽小懦弱，遇事只知逃避，內心深處卻還有着一種天然的自大。

哪怕是被驅逐出伊甸園，他也從不認為是自己的錯，他将一切歸咎到夏娃的頭上，認為是女人蠱惑了他的神智，女人的蠱惑源于蛇，于是在亞當看來，人類是無罪的，自己是無罪的。

所以他理直氣壯的抱怨，理直氣壯的任性。

在月球天他為自己渺小的信仰而沾沾自喜，在衆天使面前誇口揚言，卻不虛心求教，虔誠祈禱，以至于引起天使的反感，使得人類與天使之間矛盾叢生。

天使叛亂發生之後，不反思自己的德行，只在內心哭訴委屈，将自身的安慰全然寄托在天使身上，行動上完全受趨利避害的本能驅使，可謂毫無擔當。

又因為彌賽亞一事，他對自己的能力産生了盲目的自信，招致惡果。

人類是有罪的，不僅僅是帶着原罪而生的軀體，那潛藏在軀體內的靈魂也沾染了。

“吾本該在爾等犯禁那一刻就宣判爾等之罪罰，今萬事已了，也該去了”

神數落着亞當的罪，罰他離開天堂，去往凡間，自此與凡間黃泥為伴，與勞累為伍，直到此身回歸塵土。

銀發的男人因為神對自己的審判瑟瑟發抖，不由心生絕望。

“可是，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呢？父親”他流着淚，望着說着冰冷無情之語的上主。

“蛇欺騙了我，我就吃了”

“您讓我造牆，我也造了”

“那天使要殺我，我反抗無果，便也只能等他殺了”

“歸根究底，我是什麽呢？到底有什麽事情是按照我自己的意志發生的”

“我就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推着，被迫的行走着，您造我出來，要我做那我從未聽過，也從未應允過的彌賽亞，是否早就已經預料的如今之事？”

“那豈又是我的錯？如今您卻要徹底将我們驅趕，要我碌碌終日，飽嘗辛酸”

“我情願此刻就死在您的雷霆之下！”

人類激動的情緒讓神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他招了招手，讓亞當上前來，就像從前那樣。

他久違的慈愛讓人類心生恍惚，神摸着他的銀色的短發，在光明與溫暖中奪取了他的記憶。

“忘卻那些不該記得的，去往凡間吧，待汝歸來，是為吾之彌賽亞”

這樣說着，為了避免貝利亞之事重蹈，神加重了力量的輸出。

如此，即便是個鐵腦，也休想在神不允許的情況下記住這一切了。

亞當眼中顯出惘然之色，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神再看向夏娃，在她驚異的目光下宣告了對人類的審判。

與此同時，地獄。

叛亂天使們落了九天九夜，眼前明明滅滅，直到被大地吞沒，黑暗降臨，光明再不會從眼前亮起。

他們才恍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麽，腳下虛浮的岩石在岩漿中起伏，猛火的洪流在旋風的吹捧下炙烤着地獄。

他們在烈火的包圍中掙紮嚎叫，曾經被光明善待的天使何曾想到自己會淪落到這樣悲慘的境地。

這裏四面悲風，猶如一個熔爐，看不到光和希望，只有無邊的凄創和苦難供他們停泊。

叛亂者們背離了信仰，潔白的羽翼逐漸黯淡，開始無可逆轉的變成堕天使。

他們的怨憎着将他們打落到深淵的神靈，怨憎着悲涼的幽冥之地。

然而埋怨與憎恨不能使恐慌的情緒轉好，大聖堂已經不會聆聽他們的心聲和禱告。

于是很快便個個形容枯槁，精神頹失。

“這就是，我們用天堂換得的嗎？”

曾經的榮光不再，幸福的家園失去，這一場冒險的戰鬥他們到底得到了什麽？

這一切真的是正确的嗎？

堕落的痛苦讓他們開始質疑路西菲爾的選擇，一個聲音這樣說，另一個聲音便緊跟其後，直到越來越多的讨伐聲出現，原本就亂哄哄的地獄頓時亂上加亂。

到處都充斥着嘈雜之聲，到處都在責罵叫他們淪落到如今之地的路西菲爾。

“閉嘴！”別西蔔怒罵一聲，他在他們當中仍具有威懾力，被他一瞪，那些聲音就小了。

別西蔔抿了抿唇，向着不遠處的路西菲爾走去。

熾天使長仍舊是光輝的，但是卻蒙上了一層陰翳。

他對周圍一切都沒了反應，天使的質疑和責罵就像一陣狂風，呼嘯着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像是驕傲被碾碎，他的心就死了。

別西蔔勸了幾句，沒有效果就忍不住生氣。

“您這樣又是做給誰看呢！”

“您的意志，您的勇氣，您的驕矜都到哪裏去了！”他焦躁的走來走去，被流火灼燒的衣袍不斷飛洩出灰燼，為這充滿硫磺味的空氣更增添了一份焦灼。

他驀的停下腳步，看着那在晦暗的火焰中失魂落魄的天使長。

“我不信！我不信！就這樣一場失敗，就叫您失去了所有這一切”他揪住路西菲爾的衣袍，試圖将他喚醒。

“您必須站起來！替您自己，替我們，替所有期待着您的天使站起來！”

他粗暴的動作打落了路西菲爾身上那枚屬于熾天使長獨有的徽章，它掉在地上，然後在他們的視線中滾入裂縫，随即在洶湧的岩漿中化為烏有。

“那不重要”別西蔔哽咽了一下，有濕潤的液體從他的眼中溢出，“我們沒有一敗塗地，我們動搖了他的權力”

“我們沒有拜倒在他的強權之下，向他哀求憐憫”

比沉淪更卑賤的是向至高的主宰搖尾乞憐，請求寬恕。

別西蔔知道路西菲爾心高氣傲，自始至終的沉默便是對一切的反抗。

但僅僅是這樣是不夠的。

“您要振作起來！”

“別西蔔！”阿斯蒙蒂斯聽不下去了，他出聲打斷了別西蔔的話。

“你不要再煩殿下了！”

“我沒有煩他！我只是......”

“殿下已經夠難過了！你何必還要在此光說一些自私自利的話添亂！”

“什麽叫自私自利！阿斯蒙蒂斯你再說一遍！”別西蔔怒從心起，不忿的看着那個滿面髒污，看不出原貌的智天使。

“你要是真有心，那就自己去做啊！”阿斯蒙蒂斯憤怒的看着他，“只會撺掇着殿下算什麽！我早就想說了！若不是你的煽動！若不是你！殿下也不會......”

“可笑！你覺得如今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別西蔔錯愕的看着說話的阿斯蒙蒂斯。

“難道不是嗎！”智天使大聲的說道：“如果不是你帶那群座天使過來，殿下就不會陷入這樣被動的境地！”

“事情本可以挽回！以神原本對殿下的偏愛！完全不至于走到這一步！”

“荒唐！”別西蔔難以置信的看着覺得一切可以挽回的阿斯蒙蒂斯，“枉殿下是你的引導者，你卻一點都不了解他的想法！”

“你難道要在那天堂永遠做一個奴仆嗎？”

“我不管什麽奴仆不奴仆，我只知道殿下如今的不愉快都是你，還有你，你這條奸詐狡猾的蛇！你比一切都值得憎恨！”阿斯蒙蒂斯怒視着試圖走過來勸架的薩麥爾，讓他離自己遠一些。

“是你們造成的！這都是你們的錯！”

“這都是什麽話！薩麥爾你走開！我今天非得替殿下好好教育一下他才行！”別西蔔撸起袖子，推開攔在他們中間的薩麥爾，就要同阿斯蒙蒂斯打起來。

“來啊！你以為你曾經是熾天使我就會怕你嗎！”阿斯蒙蒂斯躍上高地，冷冷的看着他。

很快，他們就打在了一起，堕天使們看得目瞪口呆。

帶着極深的怨和待發洩的怒，兩位能力出衆的天使沒有半點收斂，雙方都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氣，直打的地動山搖，岩漿激流。

莉莉絲帶着幾位惡魔到訪這片星辰墜落之地之時，就只看到戰鬥之後更添破亂的土地以及兩位兩敗俱傷的堕天使。

他們在搏鬥中消耗了過多的氣力，最終無法抵抗地獄的侵襲，變成了黑發的堕天使，仍舊相互的仇視着。

這一片不祥之地，終究連一點光輝都不剩下了。

莉莉絲并不将他們放在眼裏，她掃了一圈，将目光投放在唯一像個鎮定主的薩麥爾身上。

“我來找路西菲爾殿下，他在哪兒？”

于是他們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路西菲爾的身影不見了。

沒有留下只言片語，沒有誰留意到他的動靜，他就這樣，在兩位大天使打鬥的時候，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殿下！”阿斯蒙蒂斯眼前這灰茫茫的空氣，宛若被他的主人丢棄，他丢下手中殘破的冷兵，發出一聲哀泣跪倒在地上。

別西蔔拄着手中的長劍，睜着血紅的目，氣喘籲籲的看着莉莉絲以及跟着她一起過來的大惡魔。

“莉莉絲，你帶這些惡魔過來，是什麽意思！”他警惕的問道。

他看出來了，這些惡魔是以莉莉絲為首的。

是可悲還是可憎，身為天使，卻在惡魔中有了地位。

也許他們，都中了惡魔的奸計。

“我是代表阿加雷斯王來向您們道一聲歡迎的，阿加雷斯王想請路西菲爾殿下到舍下一聚，既然他不在，那就請你們轉達吧！”莉莉絲微微一笑，對別西蔔等憤怒的視線毫不在意，她吩咐惡魔将禮物放在地上，然後表達了阿加雷斯希望堕天使能為其效力的意願。

“你做夢！阿加雷斯？就憑他？他也配！”別西蔔支撐着最後的力氣将那所謂的惡魔禮物狠狠的丢了出去。

“我是為了您們好”莉莉絲看着自己帶來的禮物被丢出去也不生氣。

“您很快就會知道”

堕落天使的地位在地獄連低級惡魔都不如。

“只有阿加雷斯王願意庇佑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