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黑暗

“莉莉絲！”薩麥爾看着黑發的女性堕天使和跟在她身後的惡魔，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所以這都是你和惡魔的陰謀？！”

什麽被惡魔欺負。

什麽因為人類淪落到悲慘的境地。

什麽真心愛慕。

都是假的，都是魔女的蠱惑，可笑他卻當了真。

莉莉絲沉默不語。

“回答我！”薩麥爾怒吼，血紅的眼睛憤怒的看着她。

“你欺騙了我，讓我我犯下無可挽回的錯”他崩潰的捂住自己的因為怒火而變得滾燙的額頭，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龐大的蛇尾化成幻影若影若現。

那個星光一樣純潔善良的天使，那個向他訴說絕望和悲傷的天使，那個讓他自以為自己是正義之審判者的天使......

他到底是為了什麽才讓事情變成如今這個模樣。

“我做了什麽......”

“我從未親口說讓您做什麽，更惶論讓高貴的熾天使為我做主。”莉莉絲用極輕的聲音說道，被薩麥爾憎恨，要說沒有觸動是假的。

可是讓她因此感到愧疚那是不可能的，銀質的額飾在火光中搖曳出別樣的風情，莉莉絲與他四目相對，從他的眼中看到了軟弱的企盼。

這個曾經性情冷硬的座天使希望這這一切是假的，希望得到她的否認，希望自己是在正義中堕落，那對他而言仍舊是光榮的。

是他岌岌可危的自尊唯一能維護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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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絲殘忍的打碎了他的希望。

“給我們彼此留一些體面吧”

“是我愚蠢”薩麥爾慘笑了一下，如今他已經能笑的很好看，很自然了，卻再也體會不到這唇角勾起的意義。

“我以為，總有一次，我會走在了加百列的前面，終于有一天，我會比她聰明”

聽到加百列的名字，莉莉絲的嘴唇動了一下，但是沒等她再說些什麽，薩麥爾卻已經收起了所有的軟弱，他從散落一地的殘兵中拾起一把尚算完好的劍，将鋒利的那一端指向她。

“我不允許你再靠近這裏一步，你這心比蛇蠍更狠毒的背叛者！”

“殿下！”莉莉絲叫道，此舉制止了身後惡魔的異動，她繼續高聲道。

“公平與正義在地獄一無是處！”帶着一絲真心，她環視這群在狼狽中仍舊想維持天使體面的昔日同伴。

“要知道你們已經不是光輝的天使了”

“繼續這一套老掉牙的習俗，只會讓你，讓他們，讓所有墜入此地的天使更痛苦！”

“所以就像你一樣，替惡魔賣命是嗎？”別西蔔适才聽薩麥爾和莉莉絲你來我往了斷恩怨，聽到此處，卻是忍不住了。

“阿加雷斯不同于其他惡魔”莉莉絲反駁道，“只有在他的手下，我還能感受到一絲尊嚴！”

“你那是尊嚴嗎！你那是賣己求榮！你自己這麽幹就夠了，不要拉上我們”別西蔔的諷刺讓莉莉絲徹底冷下臉。

“這是唯一一次，我言盡于此，怎麽決定随你們”她冷冷的說着，“看在昔日的份上，如果你們改變主意，就到第六層地獄來找我”

幾十萬堕天使，不是小數目，王級惡魔們不會坐視不管。

阿加雷斯能預見到的擴張自己兵力的機會其他惡魔不會見不到，但是如那個老惡魔那般禮賢下士的卻再不會有了。

“你到底還有沒有良知！”

”良知是這裏最廉價的東西“莉莉絲最後回頭看了他們一眼，惡魔大軍不久就會拔旗開來。

帶着千年聖戰的仇怨，他們不會對堕天使手下留情。

不臣服即為奴。

這是最糟的局面。

體态輕盈的魔女離去，別西蔔拍了拍意志消沉的薩麥爾的肩膀。

“不是你的錯。”他說道，眼中閃過一絲憂慮，“惡魔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來犯，我們要打起精神應對”

薩麥爾點點頭，別西蔔看他一臉想要贖罪的模樣低嘆了一口氣，“真是世事無常，曾經你是我覺得最無趣的天使，現在卻是最值得托付後背的同伴”

說罷，他也不管自己自己這樣禮貌不禮貌，将手中劍歸鞘，拖着步子往角落走去。

和阿斯蒙蒂斯這一架，他們誰也沒讨到好。

長久的墜落和拼盡全力的打鬥讓他的身體極度疲憊，但是這些都不算什麽。

薩麥爾看着別西蔔無精打采的背影，知道他心裏仍在擔心不知所蹤的路西菲爾，不由垂下頭。

‘您去哪裏了呢？’

路西菲爾哪兒都沒有去，但是卻不在原地了。

他眉宇緊湊，雙目緊閉，臉上浮現出深刻的痛苦。

即便宛若一具行屍，他仍舊能聽見周圍的一切動靜。

天使們對他的質疑，阿斯蒙蒂斯和別西蔔的争執，他都聽的很清楚。

他不後悔。

從一開始他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可是那些跟随他的天使呢？

他們原可以在天上繼續享受福樂，卻為了他，幾十萬天使失去了這種幸福。

千萬年的光明和偉岸才教出一個熾天使長，自私和逃避不是他的本質。

無法自拔的痛苦才是真正的痛苦，是黑暗最喜歡的痛苦。

沉淪的苦痛讓他比其他天使墜入比地獄更深的深淵，它織出觸手，将這讓它心生歡喜的生靈包裹。

黑暗的游絲輾轉着吞噬着他的光輝，一寸一寸的，毫無聲息的，就連他自己也無從知曉的，從衆多的視線中隐去他的身形，将之拉入了自己的領域。

這裏暗無天日，是被創世神遺棄的混沌虛無之地，是光明絕不會抵達的彼岸。

黑絲與金發交纏交錯，路西菲爾被它纏繞着無法動彈，只能仍有軀體在死寂裏浮沉。

那聲音契而不舍的呼喚着路西菲爾之名。

陰冷如嘆息的低語，憤恨如驟雨的激怒，充斥絕望的嘶啞呼喚，一聲又一聲，直到路西菲爾睜開眼。

‘你是誰’

‘我是最初的一切’呼喚的得到了回應，它帶着喜悅介紹自己，‘混沌的黑暗部分’

‘混沌’路西菲爾重複了一聲，他直到這個詞，創世神曾對他說過，最初什麽都沒有，是神從混沌中創造了世界。

‘混沌是我們的母親，它産生了光，而那驕傲的光卻要同黑夜的母親争奪古老的品階1，抹去它的存在，将自己高高的置于天上’（1：見注釋）

‘你想說明什麽’路西菲爾漂浮在半空，眼睛都未曾眨一下，只是空洞的望着虛無的方向，用意念與這個聲音交流。

‘光放逐了黑暗，就如同他放逐了你’

‘你的意思是......’

‘沒錯！’它欣喜光明之子的動搖，‘知道你為什麽會失敗嗎？’

‘因為你的力量全然來自光明的賜予，而非你本身具有的力量’

‘如此本質，即便擁有再強的能，也會被他輕而易舉打落’

路西菲爾沒有說話，看起來像是在思考它的話。

‘想淩駕在造物主之上，只有在這裏能幫助你’

‘與他作對，毀滅他創造的光的世界’

‘讓他後悔他的決定’

‘讓他後悔放棄了你——！’它發出高昂的尖叫，而後在路西菲爾的又一次詢問中戛然而止。

“你是誰”金發的天使用值得推敲的語氣輕柔的問道，然而沒有等它回話，就回答道：“你誰都不是”

縱然将自己包裝成像樣的樣子，這個世界唯有一個真神。

“你是黑暗”路西菲爾輕聲的說道，“那說話的是我”

“是黑暗的我的一部分”

路西菲爾識破了它，蠱惑的本質是黑暗。

它充滿負面的，煽動的力量，它被神放逐到地獄的最深處，它沒有自我的思維，只知道不停地蠱惑每一個來到此間的生物。

它也沒有思維的局限，最高的深度就是被它捕獲的那些可憐蟲的深度。

蠱惑他們，營造一個虛假的強大的幻影，讓他們替自己賣命。んttps：//

誰都以為自己被它垂憐，卻誰都不曾征服它。

一道影子從黑暗裏走出來，路西菲爾眯起眼看他，看着他與自己無二的面容，他向他伸出手，像是要救他出這沉淪之地。

這是他，也是黑暗。

越負面的情緒，便能讓它越強大。

這漆黑的煉獄，多得是這樣的情緒，有與生俱來的，也有後天積累的。

惡魔的，天使的，各種渠道形成的。

在這裏，它是最強大的。

盡管它污穢不堪，但它誠實的展現了自己最糟糕的那一面。

嫌棄嗎？

見路西菲爾搖了搖頭，那黑暗的幻影便緩緩地笑開了，它與他心意相通，知道他內心的所有想法。

再沒有什麽比自以為強大，卻在造物主手中一擊而落更恥辱的了。

‘深淵将救你脫離苦海’‘他’看着動彈不得的路西菲爾，‘所以拜服在黑暗之下吧’。

“不”路西菲爾這樣說道，他偏過頭，手指微動，找準脫離的時機的同時，幻化出光刀毫不猶豫的朝自己的頭發割去。

“是黑暗将臣服在我的腳下”

漫天的金色發絲落下，曾經的熾天使長斬斷自己完美耀眼的長發，以此擺脫了過去和黑暗對他桎梏。

天使在高空凝視深淵，凜冽的寒風吹拂着他不羁的短發，路西菲爾碧色的眸中閃過一絲輕慢。

淪落到被創世神流放的黑暗有什麽資格站在他的頭上？

像是受到了某種震動，神在大聖堂睜開眼，他看向洶湧着黑暗之力的地獄，那裏的黑暗前所未有的激動。

逡巡的目光将地獄的情形一覽無遺，光之子們漸漸的堕了，剩下的唯有一抹光輝的身影。

他的身心仍舊向着光。

是因為對創世神的虔誠嗎？

不，是因為他本身對自我認知過于堅定，因而沒有為黑暗的蠱惑所動。

路西菲爾的傲慢啊......神的眼中難得的顯出一絲複雜。

雖然傲慢，但是路西的品性确實超出了他的意料。

他戰勝了自我。

‘您仍舊是偏愛他的’貝利亞的話再度浮現，黑發的天使眼中是不自知的控訴和嫉妒。

‘如果真的有心懲罰他，抹去他的存在即可，又為何将他流放到地獄！’

‘您想讓他掌控黑暗嗎？’

卻不知造物無法掌控黑暗，那偏執之力連神也無法駕馭，索性丢在一邊任它流竄。

路西也做不到，從黑暗找上門來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身不由己。

‘你認為身為光的時候，吾左右了你的意志’

‘那在這黑暗之地，就由你自行決斷吧’

神複而閉上眼，再度關閉了對此世直接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