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激勵

到底是什麽樣的覺悟，才會讓沉重之枷鎖一直挂在己身？

堕天使仍舊是天使，被原則束縛，被過去捆綁，只靠他們自己，是無法從中解脫的。

弱小并非因為實力弱小而弱小，強大卻因為心靈強大而強大。

他并非救世主，但是他們需要他。

當認識到這一點，路西菲爾再沒有猶豫，他頃刻踏平了薩米基納的駐紮之地，摧毀關押薩麥爾以及其他被關押在此地的堕天使的塔樓。

妖異的紅霧中，他的身影若隐若現，然而在那群受盡折磨與恥辱的天使眼裏，他就是唯一。

“殿下.....”碧色的眸與血瞳相觸，薩麥爾渾身戰栗，激動道說不出話來。

您回來了！

午夜時分，惡魔們的狂歡時刻。

天使鬥獸場準時開放，鬥獸場的惡魔照例将所有的天使都驅趕到圓形場館內。

等到駐紮部隊來，表演就會開始，別西蔔和阿斯蒙蒂斯到底是不一樣的天使，沒有高級魔物的坐鎮，惡魔還不敢把他們直接放出來。

瑪門來到潘地曼尼南最中心的地段，這裏擁聚了大量惡魔，他們坐在圓形鬥場的外圍，神情亢奮的看着場地中。

“今天據說有個大家夥”

“他們在深淵抓到了一條獨角巨龍，能口吐毒焰，力大無比”

瑪門聽那些惡魔這樣交流着，也跟着湊熱鬧問了一句。

“那這巨龍的對手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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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們聽到他青澀的聲音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是新來的吧，對手當然是左邊籠子裏的那個天使啦！他都連勝29場了，今天絕對是第三十次連冠！”

“不對！我覺得是右邊籠子裏的那個！你看左邊那個都成什麽模樣了，今天的巨龍，怕是一口就能輕輕松松将他吃了，那還有什麽意思！”

“那可不行！我就是為了別西蔔的三十連冠來的！”

“管你！今天一定是阿斯蒙蒂斯對戰巨龍！我要看阿斯蒙蒂斯！”

兩個惡魔吵了起來，瑪門于是就知道了，關在左邊籠子裏的滿臉血污，渾身是傷，狀若野獸的黑發堕天使是別西蔔，關在右邊籠子裏，眼神空洞，仿佛魂已不在世的天使是阿斯蒙蒂斯。

主持的惡魔将臺詞過了一遍，然後發現原本早該出現的駐紮部隊不知道怎麽回事，今天遲遲還沒有到場，現場的惡魔都快吵翻天了。

“直接宣布開始吧！”不少惡魔這樣說道，他們等了許久，耐心有限。

那主持的惡魔猶豫的看了看籠子裏的別西蔔，這麽久下來，他也看出來了，這兩個天使心如死灰，毫無鬥志，根本不用怕他們逃跑或者生事。

而且都這個樣子了，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在觀衆席上的惡魔催促下，主持很快宣布了今天是堕天使別西蔔挑戰三十連冠的日子。

惡魔的歡呼聲頓時響成一片。

籠子裏的別西蔔對此毫無反應，只有一雙血色的瞳孔直直的望着天。

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也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身為曾經的熾天使，在堕落之後，他仍舊擁有幾分昔日的能力，但是再強的能，也架不住這樣的摧殘。

今日或許就是極限了。

別西蔔沒有反應，倒是一直以來神情恍惚的阿斯蒙蒂斯有了動作，他抓住面前的鐵欄杆，用嘶啞的聲音同那主持的惡魔說道。

“讓我上場吧！”

別西蔔快不行了，再去只有隕落一條路。

阿斯蒙蒂斯恨他帶偏了路西菲爾，但也将他近段時間以來的行為看在眼裏。

那些魔王其實很看中別西蔔的能力和擔當。

但是對方卻拒絕了所有向他伸出橄榄枝的惡魔，始終和自己一起待在這個籠子裏，應對一日殘酷似一日的惡魔游戲。

別西蔔聞言，看了對面一眼，他低聲說道。

“你不是那條龍的對手”

“你也不是”阿斯蒙蒂斯同樣刺了他一句，他們相視一笑，在對方的眼裏看到了同樣的意思。

“我們會死吧”

“那還用說”

“死了之後會去哪裏？”

“會不會從轉生池出來？”

“不要吧”

“只要殿下在那兒，哪裏都行”

“說的也是”別西蔔輕輕說道，“過一會兒，我先去了”

“你們要等我”阿斯蒙蒂斯紅着眼圈，沒忍住，落下一滴淚來。

“不是吧，不是吧。你們真以為他死了？”瑪門從觀衆席上跳下來，步伐輕快的走到兩個籠子前，居高臨下的盯着裏頭坐着的堕天使。

別西蔔和阿斯蒙蒂斯愣愣的盯着他的臉看。

殿下？

瑪門年幼的時候見過路西菲爾，從那時候起，他潛意識就讓自己往那個方向長，因而眉眼竟與路西菲爾有幾分相似，二位天使不知其中緣由，只是從那依稀辨認出幾分熟悉判斷了他的身份。

這樣啊，原來您也……堕落了嗎？

“惡魔的鬼話你們也信？他真的很生氣呢”瑪門仍舊在滔滔不絕，但是堕天使已經聽不見他的話了。

沒關系。

活着就好。

只要您還在……就好。

他們眼神怔怔，淚流滿面，看起來就像是被年輕的惡魔數落的哭泣一樣。

“.......你們也沒必要哭成這樣吧......”瑪門嫌棄的看着他們，難道天使都是這樣多愁善感的嗎？

“閣下！這裏您不可以進入！”主持的惡魔走過來，想将他帶出去，卻見瑪門一挑眉，一個指頭就止住了他的行動。

“他們都這樣了，為什麽還要讓他們同怪物搏鬥？”同為惡魔，瑪門無法理解這些同胞們的樂趣，就像他們也無法理解他對黃金的熱衷那樣。

有惡魔入場的消息很快傳到了管事的耳朵裏，此前的三角頭顱惡魔匆匆趕來，不意外看到了瑪門的身影，他擠出一個微笑。

“您是來找茬的嗎？”

随着他的話語，他身後的幾位惡魔立刻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形将瑪門包圍其中。

“沒有哦，我只是覺得你們這樣做，他們會死的”

然後你們也就死了，瑪門沒出聲的道。

“那是他們沒用”管事惡魔用親切的言語同他說道，“如果您不想淪落到和他們同樣的境地，那就随我們一起出去吧”

“放了他們吧”瑪門說道。

“不可能”惡魔管事不再和他廢話，“既然您不聽勸，那麽後果就由您自行承擔了”

“把獨角巨龍放出來！”

“真過分啊”瑪門傷腦筋的嘀咕了一聲，卻見一雙手從他身後伸出來，将他整個抱在懷中，他一個激靈，有些反胃。

好臭啊！

“沒關系，殿下”堕天使心疼的抱住懷裏的黑發惡魔，他竟不知道，殿下一次堕落，竟然變得如此嬌小。

“別西蔔再也不逼您了”他抱住黑發的惡魔，流下了淚。

随着一聲巨響，關押着阿斯蒙蒂斯的籠子炸了。

身量輕盈高挑的天使從煙霧中走出來，幾個回合就将那頭吐煙的巨龍踩在腳下。

不管是惡魔還是堕天使，場外他們的表情都是一臉震驚。

別西蔔和阿斯蒙蒂斯一反之前的頹廢，現在精神煥發的仿佛能一口氣打十只巨獸。

阿斯蒙蒂斯的臉上帶着明媚而又憂傷的笑，望着被別西蔔抱住的黑發惡魔。

什麽都不重要了。

只要殿下還活着。

“您做什麽都可以”他說道。

他們的話讓瑪門止住了掙紮的動作，他不禁轉過頭來。

“真的嗎？我想要很多很多的黃金，你們能給我嗎”

“給您，都給您！”別西蔔掏遍了全身，但是一塊金子都找不到。

阿斯蒙蒂斯也是一樣，他們的黃金與寶石都被惡魔拿走了。

“對不起”別西蔔吸了吸鼻子，“我現在沒有”

“那先記賬吧”瑪門一點都不沮喪，他積極的掏出筆和布帛，撺掇着別西蔔寫欠條，同時給了阿斯蒙蒂斯一份：“你也別愣着”

“我說一句，你們按照這個寫”

“寫x月x日別西蔔/阿斯蒙蒂斯欠瑪門黃金xx”

兩位天使依言寫下，只是在寫到瑪門這個名字的時候蒙了一下。

“瑪門？”別西蔔頓住了，

“誰啊！”阿斯蒙蒂斯是同樣是一臉茫然。

“你不是殿下？！”他們終于反應過來，啪的一下扔掉了手中的東西，大聲叫道。

“你們可真笨啊……”瑪門皺了皺眉，拿起地上的欠條心疼的吹了吹。

“我可從來沒有說我是他呀！”說罷，他看向鬥獸場之外。

“他來了。”

阿斯蒙蒂斯從籠子裏出來，輕而易舉的打敗巨龍的行為讓惡魔意識到了什麽。

狡猾的魔物對危險的感知堪稱敏銳，有聰明的已經開始向外跑去，比如那三角頭顱的惡魔管事。

’壞事了，什麽時候不亂，偏要在今天駐紮部隊沒來的時候亂‘他這樣想着，急匆匆的往東門奔去，想要去找薩米基納解圍。

惡魔為了困住天使，用鐵蒺藜在這裏圍了一圈，只在東西開兩個門，于是現在也自食惡果。

東面，薩麥爾帶着他的散兵，早已将之團團圍住，出來一個惡魔就抓一個，就像他們曾經對待堕天使那樣，将他們一個個捆住，帶上腳鐐和手鐐，然後用鐵鏈串成一串，帶進鬥獸場。

帶頭的就是魔将薩米基納。

“薩麥爾？！”別西蔔險些驚叫出聲，但是下一刻，他就再也忍不住了。

“殿下！！”

曳地的長戈在黑暗中激出火花，冷兵器的金屬滑擦聲吸引了天使們的注意力。

路西菲爾手執着薩米基納的武器從薩麥爾身後走出來，他走到堕落天使的中間，環視着這群昔日的天之子民。

群魔之中，只有他的姿容沒有失去原來的光輝。

三個月了，他依舊光明耀眼，唯有一頭迎風飛舞的短發與過去的相比增添了幾分不羁與傲氣。

天使們看着他，再看着自己，只覺得自慚形穢。

萬籁俱寂中，曾經的熾天使長站在至高的石上。

他的一聲輕嘆，宛若雷鳴，狠狠的撞進了他們的心裏。

“你們要這樣頹靡到幾時呢？”

“你們可還記得，自己曾是打敗萬千惡魔的天使？”

“你們當中可有一個是無能的廢物？”

路西菲爾的話讓天使們低下頭去，他們的臉上浮現出深深的哀傷。

因為他們已經不是天使，他們沒有了能力，他們就是一個廢物。

卻聽這鬥獸場內在此傳來路西菲爾的話，他的聲音經過重重回音的渲染越發的具有力量。

“而今我們只是失去了天使之力，但是我們仍舊擁有自己的手，自己的腳，自己的翅膀，最重要的是，我們擁有自己的意志！”

“沒有誰可以嘲諷我們”

“沒有誰可以欺侮我們”

“堕天使又如何！”

“我們豈是從高處墜落就爬不起來的廢物嗎？”

“命運不曾眷顧我們，我們就主動去掌控命運”

“拿起掉落的武器”

“與那天對抗”

“與這地對抗”

“若你們還有一分曾經的傲氣，就跟我一起，将那些惡魔驅逐！”

“抛棄束縛我們的道德枷鎖，在這充滿硝煙的硫磺之地，讓掠奪成為我們的本性”

“成為比惡魔更可怕，比惡魔更兇狠的存在！”

“我們沒有什麽可再失去的了！”

因為一無所有，所以要創造所有。

失敗，不過從頭再來罷了。

路西菲爾的話驅除了一直以來困擾天使們的憂懼和疑窦，漸漸激起了他們消沉的意志，勇氣再次從堕天使的眼中升起，他們從薩麥爾以及他的散兵帶來的一堆兵器中拿起趁手的武器，随着路西菲爾的話音落下，千萬把寒刀利劍的光影照到地獄的每一個角落。

他們鬥志高揚，眼中迸發出怒意。

他們失去了引以為傲的力量，但是手中的武器卻仍在發出戰鬥的喧嚣。

那一瞬間，堕天使們的發出的吼聲響徹天穹，以至在籌備加封典禮的天堂，也感受到了地獄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