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重整

路西法很快回到地獄。

但是他沒有原路返回，而是順着惡魔瓦沙克發現的那條通道進入——這無法成為一個秘密。

做天使的時候，他就多次走過這條路。

到他這個層次上，無論是光明還是黑暗都不可能阻止他的腳步了。

阿加雷斯不清楚這個事嗎？

不。

他們無非是把這當做一個向他投誠的機會，而不是這條路本身有多重要。

他垂下眼睫，黑發在臉上落下好看的影子。

一個惡魔看到他，不由呆住了。

“雅威閣下！”

路西法冷不丁聽到這個名字，他凝起犀利的目光，朝說話的惡魔看去。

而後才發現他生的很眼熟。

“布銳斯？”他喚出綠衣惡魔的名字。

惡魔布銳斯，當年聖戰結束後，他們并沒有在俘虜裏找到他的身影。

他有那樣的本領，路西法猜測他可能使用術法蒙蔽了看守的天使，看在他再也沒有出現的份上，加之對方的能力構不成威脅，于是也沒有過分追究，沒想到如今卻在地獄碰上了。

只是怎麽看上去瘋瘋癫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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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威閣下......”布銳斯露出一個傻笑，探出手，暈乎乎的靠近，想觸碰他的臉。

路西法偏頭躲過了惡魔漆黑的爪子，他皺着眉捏住他的手腕，冷漠的警告。

“我不是雅威。”

“見請諒！”一個聲音從黑暗中傳出來，路西法微側眸。

又是一個惡魔。

他松開鉗制，把手中的惡魔丢了出去，但他林接住了布銳斯，綠衣惡魔在他的手裏扭動，像一條蠕蟲。

“感謝”長發格外飄逸的惡魔彬彬有禮的說道。

“他怎麽回事”路西法用帕擦拭着手，擦完，黑色的手帕停在半空自動生起火焰，然後在火中燃為灰燼。

他絲毫不掩飾自己對惡魔的嫌棄，即便如此，惡魔仍舊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

但他林非大王級惡魔，但是身為謀士，自然對路西法有過關注，自從惡魔被堕天使一族從地獄中心驅逐以後，他就離開阿加雷斯王，獨自在偏遠的角落流浪。

雖說是流浪，但是他仍舊遇到了不少同伴，布銳斯就是其中之一，盡管對方誰也不認識。

他抓着布銳斯，因着曾經的同桌之誼他沒有棄他不顧，但是也沒有那個好心待他溫柔，比起瘋瘋癫癫的布銳斯，但他林的注意更多的放在路西法的身上。

從以前到現在，他都還沒有那個資格接觸這等高位者。

“他從千年之前就瘋了”他眼角微垂，用帶着敬意的口吻對路西法道明緣由。

“從戰場上回來後，他一直在召喚一個名叫雅威的天使”

路西法深紅的瞳眸微赫，他看着布銳斯，在但他林的訴說下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大概是長得很美的天使”但他林露出一個微笑，“或許曾經我也有幸見過，只是我卻記不得他的模樣了”

“那時候我記性不大好”惡魔指了指自己的腦子，滿是遺憾。

所以在別的惡魔對布銳斯避之不及的時候，但他林收留了他，或許有一天，在對方的影響下，他能想起當初那個銀發天使的模樣也說不定。

“但是‘雅威’一直不曾回應他，他就瘋了”但他林将自己的心思藏的很深，口中仍舊簡短的講述布銳斯的事情。

“雅威！雅威！”布銳斯執着的朝路西法伸着手，眼中充滿了狂熱和興奮。

路西法原是神的奇跡，三界的寵兒，從力量到容貌，都是神的饋贈。

神在創造他的時候，有多少參照自己的容貌只有神以及見過神真容的知道。

亞當的形似，路西菲爾的神韻，皆是世間難尋，然而他們仍舊不能與神相比。

但在祈盼了千年的可憐惡魔眼裏，這已經足夠了。

布銳斯癡癡的看着他。

“您終于回應了我.....”

路西法別過臉，他與雅威沒有半點相似，可見這個惡魔确實是瘋了。

他從腳下召喚出利西河，忘憂水的源泉環繞着他，高高的将他捧起。

但他林吃驚的看着這一幕，他看着路西法憑空變出一只銀杯，取了一捧水，讓布銳斯喝下。

布銳斯沒有拒絕‘雅威’給他的任何東西，哪怕是毒藥，他也情願在這一刻死去。

“飲一滴，忘記從前所有”路西法低聲吟唱着。

沒有歡喜，沒有憂傷。

不存在幸福，也沒有痛苦。

雅威挑斷了布銳斯與他之間的因果，這惡魔再怎麽祈盼也不會得到回應了。

想着惡魔曾經的浪蕩多情的模樣，再看他如今這樣的瘋癫，路西法不禁有些憐憫他。

‘若我能見到雅威，便替你轉達一下心意吧，不過依他的性子，即便知道恐怕也不會有什麽改變’

布銳斯沉沉的睡去了，困擾他千年的煩惱将在他醒來之後消去。

但他林看着這一切，眼中閃爍着別樣的光。

路西法對布銳斯的态度讓他心中生出了一絲對未來的希望，他有心想說什麽，但是路西法不曾理會他。

他同他身邊那條河說話，仿佛在教育一個無知淘氣的孩子。

“這才是你應當行的事”

利西河得到他的認同，歡快的流淌着。

路西法隐去它的身影，也不再看那兩個惡魔，他變幻莫測的身形穿越深淵，直到地獄的最深處。

那裏，阿斯蒙蒂斯仍帶領着一群堕天使們挖地獄之門——它在路西法走後再度關閉。

現場俨然是一副熱火朝天的施工模樣。

凡間七年，在地獄卻仿佛沒有過去多久，但也足夠堕天使們把這裏折騰一遍了。

他們在地獄之門的下方挖出了一個長20米，寬10米的大洞。

卻不知洞的深度，只是不斷有挖掘出的石頭從洞口運出。

阿斯蒙蒂斯帶了一個簡易防塵帽時不時的跳下洞口，偶爾會有滞悶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皆是他的呼喝。

比如：“不對！不能往那裏挖，方向又錯了！這是往上！”

再比如：“小心點，你又想遭遇塌方是嗎！”

“不行！那邊是岩漿流！”

可想而知，這些日子他們經歷了什麽。

地獄之門察覺到主人歸來，立刻向他表達了自己近段時間以來的不滿，它這麽多年來就沒經歷過這麽愚蠢的事。

他們居然想從它下方把它挖穿！

做夢！

接受了地獄之門傳遞過來的無語情緒，路西法着這一片亂，扶額不已。

他在現場沒有找到別西蔔過薩麥爾的身影，說明堕天使裏還是有清醒的存在的。

“你在幹什麽，阿斯”他沖着洞裏喚了一聲。

“殿下！！！”很快就有驚喜的回音傳回來，阿斯蒙蒂斯從洞裏跳上來，他灰頭土臉的，只有一雙眼睛亮晶晶。

“那該死的門終于把您放出來了嗎！”

他一臉驚喜，撲上來就想給路西法來一個熊抱。

路西法單手止住他的動作。

“不要靠近我，你髒死了。”連他是去了凡間還是被地獄之門吞噬都無法判斷...

“可見瑪門說的不錯”迎着阿斯蒙蒂斯不解的眼神，路西法心情複雜。

真的是笨得可以，這樣笨的卻是他親手創造的。

路西法問他這是怎麽回事。

阿斯蒙蒂斯順着他的眼神環顧四周，眼睛微微閃爍，略有些心虛的模樣。

因為這裏除了堕天使，居然還有一些惡魔在幫忙切割石料。

他們在路西法出現以後就停止了所有動作，有些縮在角落裏，有些卻淡定的站在原地，仿佛無所顧忌。

“都是因為別西蔔他們！他們居然置您的安危于不顧！我只能自己幹，好在以前的一些朋友看我這樣缺幫手……”

“我早已告訴你，陛下前往凡間了，是你自己不肯聽勸。”一直留意此地動向的別西蔔在聽說路西法出現以後，立刻就趕來了，他無縫接上阿斯蒙蒂斯的小報告，對路西法行禮。

“陛下，您回來了”

別西蔔看着神情與出發之前大有改變的路西法，對方身上原有的偏執與瘋狂似乎沒了。

于是他很好奇路西法經歷了什麽，也這麽問他。

“人類被他保護着，打草驚蛇非我所願”路西法緩緩答道：“眼下只能暫緩複仇計劃，我們要做的遠比複仇更重要。”

凡間這一趟對他的影響也很大，他看出耶和華在潛移默化的引導人類，明明借助神力可以輕易達成的事情，卻讓人類一點一點學會自立。

當人類有所成長，比如發現種植的植物時，臉上煥發的希望幾乎讓他都動容了。

他不禁看着他的子民，他的追随者們，開始思考他能為他們帶來什麽？

這陰森荒涼的地獄？

不，這絕不是他的本意。

紅色的光芒在他的手中閃爍，随即血月緩緩升空。

不亮，卻讓地獄擁有了永恒的光，暗色的光，拉長了路西法修長的身形，他的衣袍無風自動。

堕天使與惡魔皆在底下望着他至高的身影。

他宣布只要自己在一日，這血紅的月亮就會在深淵之上散發着光亮一日。

淩空的血月照亮了地獄，也讓堕天使們看清楚了自己灰頭土臉的模樣。

哪怕是在地獄，也不能失了優雅與傲骨。

他們比人類更強，更聰慧，更有能耐，如何能輸于他們？

“重新建設地獄才是眼前着緊的事情。”路西法這樣說道，撇除露骨的仇恨，他的眼神深不可測。

別西蔔臉上露出欣慰之色，這是自堕落以後，哪怕路西法帶他們成功驅逐惡魔都不曾讓他展露出的神色，他一直擔心路西法過于看重神靈，會因為在意而過分偏執，然而陛下這次出去之後再回來……

他仿佛又看到往日那個英明理智的上司。

路西法說完，看着那群縮在角落裏的惡魔，他們聽完他的話，和堕天使一樣，望着深淵上的那輪紅月發呆。

地獄千萬年來不曾這樣明亮過，即便這裏擁有烈焰焚燒的火谷，但是它們黯淡的光仍舊無法照亮他們前方的路。

一個惡魔吸了吸鼻子，他們不會流淚，只是突然有些心酸。

“殿下”阿斯蒙蒂斯想解釋，但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

“他們是想幫我……”

那些都是阿斯蒙蒂斯的故交，當年在聖戰中，阿斯蒙蒂斯曾幫助過他們，也因此坐過千年的牢。

物是人非，命運的立場徹底颠倒，實在令他們啼笑都不得勁。

路西法沒說話，只是再以審視的目光看着那些站在原地的惡魔。

很年輕，和瑪門差不多的年歲。

他們都是血統純正的惡魔，長得都很不錯——不然也不可能讓阿斯主動替他們說話。

被他這樣看着，他們明顯緊張起來，像是怕這個傳聞中打敗四大魔王的堕天使頭頭會突然暴起把他們揍一頓。

路西法沒有和阿斯蒙蒂斯計較惡魔的事，只說要開個會，讓他盡快把這些惡魔送出去。

惡魔們有些失望。

尤其是那些年輕的，他們與堕天使之間本沒有那麽多陳年舊事。

他們不想被驅逐，至于是否要在路西法手下幹活，對他們而言也沒必要考慮太細。

反正他們在老一代的魔王手下也不得重用，反而聽說路西法這裏有一個年輕的惡魔很受重視。

沒想到對方根本看不上他們。

反倒是他們……年輕的魔物們得以近距離的打量堕天使的王，不由為他的風采折服。

老魔王中沒有一個擁有這樣強大而優雅的氣質。

“他看起來.....”

“是不是很不錯？”一個聲音從高處傳下來，他們擡頭望去。

年輕惡魔坐在破敗城垣上晃着腿，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們。

“我是瑪門。”他言簡意赅的做了介紹，惡魔們的眼神頓時就變了，他就是那個唯一受路西法看重的惡魔。

“你們要不要跟着我？”他從上方跳下來，明明長得矮，卻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

“一只魔500魔晶”

身為路西法身邊唯一一只純血統的惡魔，瑪門自覺對此很有發言權，并且打定主意善加利用，他環視這群呆呆的看着他的惡魔。

“我就教你們怎麽讨得他的歡心”

……

路西法将地獄之門內的幽冥地界與九重地獄相連，引來三條河流環繞地獄，水熄滅了火，冷卻了岩漿，沉澱了土地，将之變得夯實。

幽冥地界光線昏暗，他以魔法起了一座宮殿，他們在臨時的會議室內召開會議。

在薩麥爾到來之前，瑪門500個魔晶賣攻略的事情率先通過送別老朋友們回來的阿斯蒙蒂斯之口傳到路西法的耳中。

“500？”路西法挑了挑眉，“這家夥出息了，我以為他只賣50，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他問明了惡魔的數量，然後決定下次給對方發零花錢的時候扣他兩倍。

“殿下英明！”阿斯蒙蒂斯伺機告狀，說起當初瑪門騙了他和別西蔔黃金的事。

“這件事我知道了”路西法以手支頤，淡淡的說道“你既簽了名，就該履行承諾，我沒什麽好說的。”

阿斯蒙蒂斯嚎叫了一聲，哭道：“怎麽這樣....”

“陛下說得是。”別西蔔抱着一堆文書走進來，他打斷阿斯蒙蒂斯的賣慘，“我的黃金早已經備好了。”

阿斯蒙蒂斯聽了很不能置信。

“同為窮光蛋，你為什麽能攢下那麽多黃金？！”

“如果你少花一些在那些漂亮的惡魔身上也會攢下來的”別西蔔冷漠的看他，“順便說一聲。”

“下個月開始他就要算利了。”

“殿下！！”阿斯蒙蒂斯可憐兮兮的看着路西法，希望他能給自己做主。

“給他。”路西法看着別西蔔呈上來的關于在他走之後，地獄發生的一些事情的文件，頭也沒擡，簡潔了斷的說道。

瑪門的事情就此打住，在路西法心中，那是瑪門自己給自己找的小團夥。

那是個聰明的孩子，總體上讓他很滿意，他從不再這方面約束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