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霓虹

寧錄因為通天塔的倒塌怒急攻心，威望如山敗，病急如抽絲，再無力掌控多國的局面。

平原三王蠢蠢欲動，眼見**變，陷入繼承風波的暗非拉當機立斷将三王困在王宮，一邊緊急調動軍隊，力圖鎮壓各地興起的暴/動。

一時間風起雲湧，飄忽不定的局勢打亂了整個世界。

神和哈尼雅在一片混亂中離開示拿，一路向北走去。

這一次是神在前面帶路，哈尼雅沒有問去哪裏，他比起剛下來的時候沉默了許多，一路上都郁郁寡歡的。

神看在眼裏，卻沒有說什麽。

等天空飄起了雨的時候，他們來到了一座山前，山下有一座老城，一個奇怪的老城主統治着這裏。

城裏的居民把這座山稱作亞拉臘山。

老城主在山下建了一座巨大的祭壇，比起撒冷城，這裏的祭壇簡陋許多，仿佛是幾個人匆匆建造的，并不具有藝術美，然而這裏的純淨氣息卻勝過凡間的其他地方。

因為這個祭壇是用方舟剩下的木料造的。

除了這座祭壇，不遠處的神廟也是同樣用歌斐木造的，不過就像模像樣多了。

神遠了祭壇，往不遠處的殿閣走去。

奇怪的老城主最關心的天氣就是下雨天，每到下雨天，他就下令開放神廟，專供流浪的旅行者下榻，不過這裏很少有落拓的流浪漢，人們守着巨大的葡萄園，比不上平原繁華卻還算安逸富足。

所以當神和雅威來到神殿留宿的時候，偌大的神廟裏就只有他們兩個‘客人’。祭司親自為他們端來烘烤的餅以及解渴的清水，哈尼雅見雅威閉目養神，就與祭司悄悄的走出去，在偏殿的廊下聊天。

他有些奇怪，一直以來，他們都沒有在人的地方留宿過，他想不通這裏有什麽特別的。

他們斷斷續續聊了很多，雨勢漸大，沒過了他們的交談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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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司很喜歡這個長相出色的孩子，臨了見雨霧打濕了他燦爛的金發，忍不住多送了他一條白羊絨毛巾，并表示願意收他為弟子，未來可以繼承祭司的位置。

哈尼雅笑着拒絕了，告別熱情的祭司，他回到客殿，雅威仍舊在閉目養神。

門窗隔絕了殿外的大雨，客殿裏香油靜谧的點燃燈燭，仿佛與外面的大雨是兩個世界。

祭司說這裏的老城主病得很重......哈尼雅用祭司給的毛巾擦拭頭發，忽然他的手頓了一下。

“雅威？”自寧錄城郊迎回與撒旦結伴回來的雅威之後，天使第一次主動開口說話，神睜開金色的眼睛，澄明的雙目比燭光更透亮。

“這裏的老城主，是挪亞嗎？”

這一年正是洪水之後的第350年，挪亞今年950歲。

挪亞，被人遺忘的老城主，就像這座暮氣沉沉的城一樣，卻有一個雅威一直記着他。

他們一直在這裏待到雨季結束，天空褪去陰霾的那一天，象征死亡的鐘聲開始在全城的屋頂上回蕩。

這世上最後一位義人死了。

哈尼雅跟着雅威一起出來，雨後空氣清新，湛藍的晴空下，一道七彩的霓虹挂在天邊。

他看到一個白色的靈正順着彩虹搭成的橋升入天堂，但其實那只是錯覺。

霓虹三态，若人能像天使一樣飛在高空，就會發現主虹和霓的全貌是一個完整的圓。

這是哈尼雅第一次見到地面上的彩虹，在地面上它如橋一般是拱形的，因而當挪亞的靈緩緩上升的時候，死亡帶來的憂傷就變成了浪漫的新生。

為挪亞送完行，哈尼雅和雅威回到神殿，天使忽然開口說道。

“我聽說從九重天往下望，那些虹霓會變成絢爛的祥雲，這是真的嗎？”

神轉頭看他，天使的眼裏盈滿了淚。

“我是不是讓祂很失望？”

他恨自己弱小，下來之前居高自偉，實際卻丢了天堂的臉，丢了神的臉。

天堂老牌熾天使們對那段過往諱莫如深，以至于他并不了解路西法與神之間的恩怨，但是他能看出來，在輕易制伏自己之後，那魔鬼的眼神忽然就松了。

‘你連替代品都不是’仿佛有個聲音在他的耳邊這樣說道。

他惶惶不安，但比起實力差距帶來的恐懼，藏在哈尼雅心中最根本，最讓他陷入惶恐的本質卻是疑惑，這種疑惑甚至動搖了創世神在他心裏的形象。

如果天使是善的，如果他是好的，為什麽神不給他強大的，足以匹敵惡魔的力量，卻造了路西法那樣大到連差距在哪裏都看不到的存在。

路西法隐匿了氣息站在梁上，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嘲諷。

他笑這些天使如養在溫室的嬌花，笑耶和華将他中意的天使們養成這般軟弱無能的模樣，只是一次挫折，便能動搖他們的心。

卻聽雅威語氣平淡的對哈尼雅說，“除了天分，路西法也很努力。”

強大的背後，往往伴随着汗水的付出。

“很多人的付出不一定會的得到回報，但是他的付出一定會”

“為什麽？”哈尼雅驚訝雅威的肯定。

“因為他會努力直到拿到他想要的回報為止。”

神早已知道路西法在梁上，他也不是在哄人，而是用眼中所看到的事實說話。

傲慢不僅僅只是傲慢，在堕落之前，身為神最喜愛的熾天使，神并不會否認自己對他的認同。

這種認同并不是單方面的，而是路西菲爾費盡心力讓祂看見的。

但是房梁上的那個身影的氣息驀地柔和了，一瞬間像只收了利爪的貓。衛鯹尛說

路西法确實怔住了，他發自內心的感受到了不可思議，在成為魔王的今日還能聽到這樣為他辯解的話。

“他曾是天使，性格很固執，就跟你一樣”神指的是哈尼雅每天夜裏偷偷躲起來練劍的舉動。

“我和他才不一樣”天使下意識反駁，可是随即又反應過來，他第一次從誰的口中明确的得到路西法曾經真的是個天使的事實。

“固執不是好事嗎？”先不論自己固不固執，從根本上來講固執也是堅持的一種，“為什麽他會變成現在這樣？”

“因為他貪心了，索取的回報已經超過他所能承受的。”

這話就好像是在指責魔鬼欲壑難填一般，但如果能夠填滿，路西法也就不會堕落了吧？

哈尼雅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

“雅威，你是不是很強？”

“嗯。”

“比路西法還要強嗎？”

“為什麽那個時候你不殺了他？”

這樣讓他們傷腦筋的地獄煩惱就不存在了不是嗎？

“為什麽要殺死他”神反問他。

“因為他差點要殺了我！”如果不是雅威及時出現救了他，他就死了。

“他在那時已經失了殺心，你不會死”神陳述事實道。

“那如果他沒有失了殺心呢？”他盯着雅威的眼睛，不放過內裏閃過的每一絲情緒，但是那雙眼睛同它的主人一樣淡漠。

“當你強大到某一種程度，就會發現殺戮是最沒有意義的事”

哈尼雅以為雅威是因為打不過路西法或者有什麽別的理由，結果只是覺得殺戮沒有意義？

他不禁大受打擊，就好像他死了也無關緊要。

“你比他強自然可以這樣說，可是他會這麽想嗎！”他不再等待那個可能會讓他心碎的答案，轉而問道，“你說殺戮是錯誤的，反擊是錯誤的，若惡魔要斬殺天使，我們該怎麽辦？”

“就站在原地任由他殺嗎？”

如果殺戮是錯誤的，那麽天使面對惡魔的挑釁該怎麽處理。

世上又怎麽還會分正義和邪惡！

“确實沒有什麽區分的必要，”比起情緒激動的哈尼雅，神的表情淡淡的。

“殺戮徒增罪業，你在懲罰罪的時候，本身就與罪親密接觸，犯下的孽就體現在你的身上。”

是以聖戰發生的時候，不論正義或非正義的立場，世界開始産生罪。

“這個世界總有一天會毀滅的”

也許看起來很遙遠，可是在永恒之主的眼中，那一天遲早會到來，而那一天到來的時候，沒有一個造物能逃脫審判，罪孽輕的或許可以少受些苦痛。

哈尼雅喃喃：“所以為了不在末日的那一天受苦，最好的做法就是——什麽都不做？”

“我想這是最好的”神看着哈尼雅，他如此溫柔，卻又殘忍的理所當然。

哈尼雅渾身發冷，感覺出雅威的不同，也理解了路西法那所謂的叛逆之說。

雅威的心中沒有俗世的是非善惡，他仿佛是從很高的地方，高高的俯視着塵世，用沒有感情的目光看待所有生靈的命運。

那一刻，他的腦海被一個念頭占據了。

雅威回去地獄嗎？

不僅僅是他，在觸及如此負面消極的想法之後，房梁上藏着的那個魔王眼中的精光幾乎都開溢出來了。

“可是熾天使們卻不這麽想”就在這時，仿佛等了一個大喘氣，神接着開口。

“他們喜愛人，所以不惜沾染罪惡将他們導向光明的那一方。”

就像神明知會有什麽結果，還是選擇創造了世界。

過程是這場注定毀滅的結局中存在的唯一變數。

“天使的本質是純潔而無私的，”神安撫了哈尼雅的心，讓金發的天使安靜下來，盡管這種無私大部分出于溫暖安逸的生活。

為什麽一次又一次的縱容，為什麽一次又一次的偏愛？

只有一直生活在美好世界裏的，才會在意別的是否幸福，維護這樣易碎脆弱的美好是一件費神的事，可是神寧願這樣費心一些。

選擇光明，選擇良善，選擇美好，這是神一開始就做好的決定。

“我很喜歡天使”

所以不會去地獄，哈尼雅聽懂了雅威的未盡之語，莫名的紅了眼眶。

“所以我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黑暗作惡嗎”

“黑暗非永惡，它雖受欲望驅使支配，但有時候，在地獄也能激發堅定的信念”

“這是地獄在世上的可取之處”神難得嘆息了一聲，“我希望路西法能明白這點。”

可是那個倔強的靈魂卻始終将執拗的目光放在對天堂，對彌賽亞的仇恨上，逐漸無視了他曾經擁有的品質。

哈尼雅聽了那麽多腦子亂哄哄的，聽到此處卻突然靈光一現。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想殺他罷了”他氣鼓鼓的指責，“還拐着彎的來哄我說什麽末日審判！”

一見路西法沒有殺意，就幹脆放過了他，那只魔才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面對那些建塔的人和做僞的魔時你可沒有那麽‘仁慈’！”

語言說變就變了，王國說亂就亂了，雖然那些都是人自找的，可是雅威下起手來卻一點都沒有猶豫。

“明明是雅威你早就和他認識了，他比我還要重要？”

“所以我一開始就說了，當你強大到某一種程度，就會發現殺戮是最沒有意義的事”神因為他胡攪蠻纏的話露出淺淺的笑意，可随即他的眼裏的波動又緩緩的沉澱下來。

正如哈尼雅所說，這并非是他的仁慈，他并不會單一針對某一個造物展開無意義的虐殺，可是卻可以毫不留情的抹去一個種族曾經在這個世上存在的痕跡。

“等着，我總有一天會變得強大！”哈尼雅非常生氣，雖然他已經認清事實，但是被雅威說出來就很不能接受。

“嗯。”天使再度變得活潑，神的周圍不再寂靜，于是祂再度露出微笑，給予贊同的回複。

“比路西法還要強大！”

這有點難，神露出遲疑的神色。

哈尼雅更生氣了：“比你還要強大！！！”

這是不可能的。

哈尼雅重新振作後開始跑到院子裏開始光明正大的練劍，神沒有動。

果然在他打發了哈尼雅之後，貓兒輕巧落地，抱臂斜睨着他。

“你看起來早就發現了我。”路西法拿起一個聖燭臺靠近，神殿的銀器在他的作弄下發出滋啦滋啦的腐蝕聲，那是聖潔對黑暗的排斥。

身為黑暗之王，路西法可以隐匿自己本身的氣息，他完全可以使它們安靜下來，可是魔王偏要這樣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顯然，他比初見的時候顯得更真誠了許多。

“所以你是故意說這些話的嗎？好叫我放過那個偷我臉的小天使？”路西法笑容滿面的看着雅威，“我第一次聽到別人這麽說我，不否定我的過往”

“你并不是第一次聽到”神說道，實際上路西法的追随者們都這樣說過。

“你知道我的意思，那是兩碼事”魔王露出得意的神态，“不要那麽掃興，雅威”

“你的承認讓我心神馳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