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災厄

亞伯蘭軟弱了，不配作為一個丈夫，女人有理由接受法老的求愛，誰也不能指責她。

然而她沒有。

“撒萊是個好的，合該做萬國之母。”确定了撒萊的愛和忠貞，神就離開了埃及的王宮，去了另一邊見亞伯蘭。

事發至今，神一直沒有去見他，哪怕那哀求和禱告多的快要漫出來了。

烈日下，羅得又一次用竹竿驅走了尼羅河鱷，他回過頭沖着不遠處喚道。

“叔叔，你吃點東西吧”

男人對來自鱷魚的危險視而不見，更對他的呼喚不聞不問，年輕人于是嘆了口氣。

“我聽聞埃及人的傳說裏就有個人像您這樣坐在河邊上悲傷流淚的，不過那是個姑娘”

亞伯蘭下意識抹了一把臉，幹的。

“都好幾天過去了”羅得見他有反應就繼續勸他，“您要沮喪到什麽時候呢？”

雖然叔叔的行為讓羅得感覺有點震驚，事實上當他驚呆了，但事後想想也是情有可原。

畢竟那可是法老，偌大一個強盛國的王，換成別的人也不一定能做到比叔叔明智。んttps：//

“嬸嬸已經去做王後了，也許那對她而言也是好事。”讓羅得來說，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與其悲傷的沉湎于過去，不如痛快的接受現實。

現實對他們自己來說其實也沒有那麽糟糕，他瞥了不遠處的車馬一眼，把竹竿放在亞伯蘭的身邊，跑到自己心愛的小毛驢跟前，雙手從它耷拉的長耳愛惜的撫摸到它的背上的簍筐。

王宮裏送來一大堆的財物，現在他們又成了富人。

“誰也不會知道這件事，有了這些，您完全可以再娶一個女人做妻子”他抓起一把黃金，漫不經心的說道。

“住口！”。亞伯蘭氣得頭發都豎起來了，指着他險些說不出話來。

“你...你怎敢！”

羅得吓了一跳，流連在財富堆裏的手顫了一下，珠寶從他的指縫間滑落，他才發現自己說出了怎樣大逆不道的言語，不知所措的縮回手。

“叔叔.....我”他下意識想給自己一巴掌，但是亞伯蘭制止了他，他疲憊的揮揮手。

“走吧，羅得”他捂住自己，像是在維護自己最後的顏面，用氣發出沉悶的聲響“你走吧”

“離開這裏，讓我一個人安靜的待着”

頹然的把侄子打發走，亞伯蘭看着泥沙混濁的尼羅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法老王的富裕全地皆知，送來的禮物壘了好幾車，他的財富一下子就超過了他一路上從各個國家中所得的那些，但是他并不覺得高興。

羅得的話讓他生氣，但是能怪誰？他羞愧難當，只覺後悔。

因為他從侄子驚愕的眼中只看到一個無能的老男人，那就是他自己。

神來到河岸邊上的時候，男人就這樣坐在那裏失魂落魄的看着河面，宛若喪家之犬。

老鷹見人倒黴，不由發出得意的嘲諷聲，剛笑了兩聲，突然眼中閃過一絲恐懼。

“住手！不許再蒙我的眼睛了”眼看頭頂鷹帽再度要落下，它憤怒的爪牙虛張聲勢的舞着，卻不敢再輕易下手，只能大聲的叫喚。

“你是心虛嗎！所以不敢給我看”瑪門尖利的叫着，唯恐再被丢進虛無，惡魔喜歡黑暗，卻不是什麽都沒有的黑暗，當他的眼睛被遮掩，就好像他的身體被某種存在吞噬了一般，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身體本能讓他抗拒這種感覺。

鷹爪像磁石一般牢牢的吸附在白袍上，半米高的巨鷹倒吊在空中，搖晃着欲圖将帽子摘掉。

“我為何要心虛”神看了一邊反抗一邊耍雜技的鷹一眼，神态冷淡嚴峻。

“因為食物可以出賣信仰”鷹悄悄睜開一條眼縫，黑曜石一般的眼珠子自下往上的望着雅威，視線的自由讓瑪門為自己贏得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因為安全可以犧牲妻子。”它大聲的說着，就像抓住了道德至高者的一絲破綻，用眼神肆意嘲諷，盡管那破綻不屬于其本身。

同時将自己的心聲與路西法連通，就像他們很久以前他們曾經做過的那樣，希望能讓路西法看到雅威吃癟的窘境。

“重視自己的安全勝過重視妻子的安危的事實”

惡魔的聲音回蕩在漆黑的地獄，只驚起一片片鴉羽，除此之外并無回應，瑪門有些失望。

神将它從自己臂上摘下，瑪門卻不依了。

“你怕被我看到”它反倒勾着神的袍子，穩穩的紮在上頭，“這就是天堂的選民。”

“多麽的榮光偉大呀”它哼哼道。

“亞伯蘭。”神沒再理會鷹的嘲諷，以雅威之相在亞伯蘭面前顯出身來，男人看着似乎從光中走來的人，眼神恍惚了一下。

“是您啊”亞伯蘭軟下膝蓋，在神使的身前痛哭流涕。

“為何你的眼中只看得到埃及人的貪色與兇暴，卻全然忘記我曾與你說的話。”神問他。

“我記得您跟我的話。”亞伯蘭泣道，“您曾警告我不要下埃及。”

遙遠的地下，萬魔殿的王座上，紅瞳的魔王聽聞此句，驟然睜開眼睛，他的眼中迸射出不可置信的情緒。

“不是這句”神看着亞伯蘭，金瞳無悲無喜。

“你不信我”

若人信他，就會将他的話放在心上，就會知道他其實完全沒有必要撒這個謊。

“你不信我，所以将自己的性命全系于你柔弱無辜的妻子身上”神批他，一字一句，将他懦弱的脊骨一一挑出來。

“你不信我與你立得約”

“你不信在這個過程中，我始終與你同在”

這句話如此耳熟，卻只在那個夢裏出現過。

亞伯蘭臉白了，他的嘴唇變得慘白，認出了眼前的神使是誰。

“我主”他砰的一聲跪在地上，再不敢試圖去窺探天顏，“可是我害怕啊”

男人顫抖着陳情，似是激動又似乎是恐懼，“我不知道若我實話實說，法老是否會害我性命”

“你不信我”神依舊冷淡的重複着這一句話。

亞伯蘭羞愧的低下頭。

“是什麽讓我的信心軟弱，是魔鬼的話動搖了我嗎？”

“不是的，是我的錯，貪婪讓我守着一堆財富，我卻因此失去了威望”

老鷹聽了拼命鼓動翅膀，表示不替這個人背鍋，但是無論是神還是人，他們都注意力都不在它的身上。

“我的侄子不再尊敬我，他甚至在一旁奚落我的遭遇”

“我失去了我曾有的一切”他哭道，從哈蘭出發的時候，雖然他們身上沒有多少財物，可是侄子敬重他，妻子眷戀他，仆人衷心他。眼下他有了衆多財富，可是卻失去了那些支撐着他走了一路的寶貴東西。

人反省着他的錯，神靜靜的聽着他哭訴。

人類這個種族自始祖亞當開始，就一直在忏悔和反省中度過，然而趨利避害的本能讓他們永遠不會第一時間反省自己的錯，他們會推脫認為這是別人的罪，委屈的就好像全都是旁人驅使他們這樣做的。

然而亞伯蘭的認錯态度出乎神的意料，他無疑是懦弱的，卻直接承認了自己的錯，神于是沒有再說什麽。

男人信他，祂就要庇佑他。

神看着這片夾雜着紅與黑的土地，萬千景象從金瞳中翻騰而過。

“災厄即将降臨埃及。”

“您要降災埃及嗎！”亞伯蘭立刻追問，神皺了皺眉，沒有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幸災樂禍。

“埃及的自大導致他們自吞苦果，饑荒已然是全地的，埃及并不能例外”

仗着尼羅河的滋養，埃及的富人掌握了大量的糧食，窮人卻餓殍千裏，失衡的資源分配最終引來災厄。

人類狹小的眼界需要引導和開拓，神與亞伯蘭說着獨/裁與仁義的區別，引導他被物質吸引的靈魂歸向正途。

他聽着造物主的話，內心漸漸的充盈了，神見他聽訓，便息了怒。

“你是否還想要回自己的妻子”

亞伯蘭低下頭，他的心說明了一切。

男人愛着他的妻，只是他的心太大，反倒顯得愛那般渺小。

“撒萊願為你守貞，萬不可再棄她”

亞伯蘭聽出神話裏對他的維護之意，大喜過望，連連點頭稱是，一時間就像剛出殼的雞崽，殷切的盼望着造物主。

“吾主啊，那麽我該怎麽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