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收因種果[VIP]

鳳千塵默默地望着飛落的桐花沉思。吳桐抖落了一路的風塵走到樹下。

“少君為了何事煩憂？”

“不說也罷。”鳳千塵沉沉地嘆了聲氣。

“我不過走了三百年, 少君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吳桐走上前去，看清了鳳千塵臉上的落寞。

“你說，要是做錯了事，該怎樣去彌補？”

“少君惹帝姬不高興了？”

“不是她。”鳳千塵說完這一句便閉目養神。

吳桐悄悄地走了出去，問了鳳千塵身邊的小厮, 火速踩了一朵雲去了浮休城。

他三百年前離開栖梧山，去人間歷自己的生死劫, 如今才歷劫成功歸來。卻沒想到，少君之前那麽放蕩不羁的人如今也會寫滿落寞。細細問來, 原來同浮休城的小神女有關。

初見時, 她端端是風雪夜的寒梅。

如果可以, 吳桐寧願從不曾遇到她。不曾遇到，便也不會有後來的糾葛缭亂, 逐春而生。

偏偏, 那時候他是張揚輕狂的仙君，而她是清冷靜默的神女。

宋澈受綠夫人之命, 帶着吳桐去梧桐苑的時候，說實話她內心是拒絕的。

歷劫歸歷劫, 并不代表她願意心力交瘁地來應付, 這來來往往的人與仙。

宋澈知道自己并不是熱衷于拯救衆生的人。沒有那個心, 也沒有那個能力。

更何況, 眼前這仙君縱然高大威猛，卻和穩重知禮毫無關系，周身掩不住的飛揚跋扈。

因此, 自久竹園到梧桐苑，一路上她都不在狀态。

“傳聞浮休女子不僅貌美才高，儀态端莊更是天界的典範。卻原來，都是訛傳。”吳桐一邊嘆氣一邊喃喃自語。

宋澈停下腳步，斜着眼瞟過去，對面的仙君端端是一副欠揍的表情。

“怎麽？我說的不對？”

“您說的很對。浮休女子當然非尋常女仙可比，只我是個例外。所以，你不必大驚小怪。”當是年少得意，才會這般口舌刻薄。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過啊，浮休女子的水平也當真是每況愈下！”吳桐挑釁的目光肆無忌憚。

“那就是說，你已經見過綠枝了？”

“自然！那可是一個八面玲珑的主！”

這青衣潑墨的仙君，還真當自己是招搖山上淩雪的青松。

不理你，你覺得怠慢，對你熱情，你又覺得八面玲珑。

如此看來，眼前這位确确實實閑得發慌來鬧事的，那就無需客氣。

“那請問仙君又來自哪個山頭？也好讓我好好地敬仰一番！”宋澈畢竟不是綠枝，想讓她動怒并不是難事。

“偏不和你說！你聽了怕是會羞愧得要跳回天崖的！”吳桐一臉的驕傲叢生。

“哦！是嗎？實在拿不出手也不必這樣，我向來不看出身的。”宋澈輕描淡寫地說。

吳桐一怒之下，手中的折扇就要揮出。眉頭皺了半刻，卻又心不甘情不願地收了回來。

宋澈當作沒看到，繼續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我不管你是什麽身份，在我面前最好本分一些。倘若不是我們少君有命，此刻你已經魂飛魄散。”

“哦，你這麽一說我好害怕啊！”宋澈撇了撇嘴，不屑地回道。

吳桐瞬間黑了臉：“我說的話，你最好放在心上。我可不是那等憐香惜玉的！”

“嗯嗯，記着了！對了，你家少君是誰？”宋澈一副完全不當回事的樣子。

“鳳族的少君，你難道都不曾聽過？”

“不瞞你說，這個還真是聽過。不但聽過，還實打實地親眼見過。明明和青丘的狐仙情投意合，這位仙君卻又巴巴地跑來浮休戲弄我。你說，他是不是有病？”此刻宋澈的表情，完全不想多談鳳千塵一個字。

“你不要自作多情，少君肯理你，無非是你有利用價值罷了！”

“聽你這麽一說，還真有這可能，我自認沒有這個魅力。畢竟青丘的媚術獨步四海八荒，連天庭的七公主都要避其鋒芒。”

“胡說！你這就是紅果果的嫉妒！他們那是兩情相悅，七公主不過自作多情，你就不用多費心了。”

“怎麽？你很怕你們少君被我搶走？放心吧，我對他可沒有興趣！相比來說，你這個無主的我倒可以勉強用一用！”宋澈無端覺得好笑，忍不住笑出了聲。鳳千塵打哪找到這個人，蠢得連自己都認不出來。

“你無恥！堂堂一介神女，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我就是一輩子不娶妻，也絕對不會看上你這個醜女的！”吳桐氣得臉發紅，出入四海八荒數千年，這還是第一次被人這般調戲。

“哎呀，你臉怎麽紅了？莫不是，害羞了？”宋澈走近，一邊往他臉上瞅一邊竊笑。

“哼，不愧是浮休神女，當真是水性楊花！我們少君豐神俊逸，絕不是你這種女子可以肖想的！來日他們大婚，說不定還會賞你一杯薄酒。”吳桐無視宋澈的調笑，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多謝。不過薄酒倒是不必了。浮休什麽都缺，就是不缺喜酒。對了，為什麽浮休女子會和水性楊花扯上關系？”

“水性楊花嘛，問你們洛箋老太太去。再說，又不是你嫁人！有本事找個願意娶你的，說不定我會屈尊纡貴來喝一杯！”

“想喝我的喜酒？那你就好好活着，總會等到那一日的。”宋澈略略沉思下，冷笑着回應他。

“本仙要沐浴更衣，還要品浮休醉宴。”

“沐浴去苑後的濯玉泉，醉宴就不要妄想了。除非你湊夠三十六人，醉宴可是有九九八十一道菜。”

“不要多言，你去準備就是。”吳桐可不想再被調戲一番，對于如此沒有節操的神女，他還真是第一次遇到。

宋澈不免向綠夫人抱怨了一通，綠夫人正忙着招待新來的客人，照例勸了幾句諸如“他是客人，你順着他來就是”之類的話便消失不見。

宋澈默默嘆了口氣，只能秉着“來者是客”的原則兢兢業業地催促膳房去準備。

材料遍布整個浮休，下人們各有自己要忙的事，宋澈只能請綠枝一起幫忙尋找。

綠枝倒還好，并沒有喊累，不過為了尋找調味必需的蘇前葉，腳上也已經磨出了好幾個泡。

宋澈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有走過這麽遠的路，這一刻她是真的恨死了吳桐。

黃昏。

宋澈趕到梧桐苑的時候，着實被眼前的景象驚了一下。

密密麻麻的人，三三兩兩自成一派地坐着。

浮休城向來人煙稀少，吳桐這是把整個久竹園活着的生物都喊來了嗎？

聞氏兄妹赫然在列。

聞遇揮着手帕朝她喊：“澈姐姐快來，醉宴要開始了啊！”

望着這麽多眼含期待的人或仙，宋澈有一種哭笑不得的荒唐感。

吳桐換了一副眉開眼笑的臉，好像之前張牙舞爪的不是他。當然，一開口還是招人揍的節奏。

“宋澈神女，有道是有客無主，多有不便。我看你整日也無事可忙，不如你就來招待大家！這樣諸位有任何需要，你也好随時為大家解憂。”

衆人只道這二人交情匪淺，一片熱鬧的應和聲。

姐姐我忙着呢！還随時？你以為是你家奴仆！宋澈一邊在臉上敷衍出一個笑，一邊暗暗地磨牙。

“好啊！仙君如此盛情相邀，浮休卻之不恭！仙君稍等，容我先把菜催上來。”

宋澈去膳房打了聲招呼，然後悄悄去了綠苑。

“綠枝，綠姨在嗎？”

“不在啊！阿澈有事情？”

“你趕緊帶我去封神窖。”

“這需要我娘同意啊！”

“來不及了！我同你說，惹得我們上山去尋醉宴材料的那個家夥，現在又在梧桐苑撒野。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今天一定不能再忍。”

“啊？是他？好，你等我換件衣服。”

宋澈帶上酒，領着妹妹青蕪來到梧桐苑。

“這是我妹妹青蕪。閑來無事，也來陪大家共用晚宴。”

青蕪朝人群望了一眼，高聲道：“請問哪位是吳仙君？一直聽姐姐說仙君弱柳扶風，颠倒衆生，小女子聽說以後朝不思食夜難成寐，也不知有沒有幸能一睹芳顏！”

衆人望向虎背熊腰的吳桐，頓時哄堂大笑。

吳桐的臉立即黑了下來。

“吳仙君快別生氣！小女子才情實在有限，向來是不會誇人，說的不對的您多擔待。倘若仙君和我計較，小女子可真是要羞愧而死！”青蕪對着吳桐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

她本就生得單薄，加之常年泡在花叢裏，自有一股花草的清香，又有泫然欲泣的神态，惹得人不由得想去憐惜她。

吳桐望了望看熱鬧的衆人，決定識時務者為俊傑。

“神女客氣了，能得神女厚愛，桐真是三生有幸。”

“仙君，您真是大人有大量。您可不知道我姐，誰要是得罪了她，總得時時刻刻擔着心，不然即使過了三千年，她也要找機會報這個仇。”

吳桐若有所思地看着宋澈，這是在明目張膽地宣戰嗎？

宋澈沉默不語，好像青蕪剛才诋毀的是別人。

“這樣吧，仙君您是客，不能讓您受委屈。我剛才言語上多有得罪，今日索性借着酒向您道個歉。”

身後的丫鬟落葵把酒遞上來。

青蕪自己斟了一杯，上前給吳桐斟了一杯。

吳桐接過酒，有片刻的猶豫。

“仙君既然不願意飲，想必是還不肯原諒我。”

吳桐搖頭。

“那就是怕我在酒裏下毒？”

吳桐不說話，只是默默注視着杯裏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