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櫻桃龍息

眼前是一張精致得過分的臉，三庭五眼的比例和流暢的面部線條都像是經過造物主精确的計算，就連他嘴角的弧度和眼中的光澤都完美得無可挑剔，高鼻深目的立體輪廓和寬肩窄腰、肌肉恰到好處的高大身材更是讓這年輕店員有種混血兒的既視感。

這麽一個顏值身材俱佳的大帥哥怎麽會屈居于一間冰淇淋店當店員？

店員半天沒等到蘇茶的回答，也沒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煩，上揚的嘴角和滿是笑意的眼中甚至沒有一絲動搖，他繼續用播音員一般标準的磁性嗓音道：“您第一次來本店消費，可以享受九折優惠，我們接受地府通寶，也接受刷卡支付。您要是還沒有決定要哪款冰淇淋，我推薦新出的蠟燭口味，是特別為……”

“小明！”一個略顯沙啞低沉的聲音突然打斷了年輕店員。

有着小明這樣開玩笑一般的名字的大帥哥立即住了口，而蘇茶早就被他方才那番話繞暈了，眼神發懵地看着本來在接待一群時髦的女大學生的另一個店員走了過來。這個店員比起幹淨得體又貌美驚人的小明來完全是天差地別，頭發半長不短還胡子拉碴的不說，居然還穿着拖鞋，沒有被顧客投訴也是件怪事。

“她還沒死呢。”他皺着眉向小明使了個眼色，有些煩躁地輕聲道，“你去那邊忙吧。”

“好的，老板。”小明點點頭，從善如流地去為那群女大學生服務，出色的外貌毫無意外地勾起了她們的熱議和熾熱的目光。

冰淇淋店的老板瞥了認真服務的小明和笑成一團的女大學生們一眼，回過頭看蘇茶的眼神有些不善，似乎對她打斷了他和美女的交流不太滿意。

“你還想吃冰淇淋？還嫌自己的陽氣不夠弱啊？”

渾厚沙啞的煙嗓在因睡眠不足而腦筋遲緩的蘇茶聽來好似惱人的蜜蜂嗡嗡作響，雖然不太能理解他的邏輯，但也聽出了話中的嫌棄，她擡頭瞪了他一眼，沒有作聲，然後眼神繼續在冰櫃上流連。

“呵，還挺倔。”老板也沒有被她不屑的白眼惹惱，反倒起了興致，伸手在冰櫃上點了點，發出輕微的兩聲悶響，“我推薦這個，你現在應該會喜歡。”

蘇茶不由自主地順着他骨節分明而修長的手指看了過去，那是角落裏一盒夾雜着鮮紅果肉的深紫紅色冰淇淋，豎在一旁的标簽上寫着“櫻桃龍息”。

蘇茶想了想說：“是櫻桃和火龍果味兒的嗎？”

老板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說：“想吃就快點買，不買就趕緊走，別擋在這妨礙我做生意。”

雖然不滿老板的服務态度，被勾起食欲的蘇茶還是老老實實地去排隊點了單。她捧着裝冰淇淋的紙杯在店裏掃了一圈，白色的小桌子和薄荷綠的圓凳在暖色燈光的照映下顯得格外清新和小巧。

蘇茶找了個空位坐下，挖了一勺冰淇淋送進口中。首先刺激到味蕾的是濃郁的櫻桃味兒，甜中帶酸，唇齒生津，冷凍似乎并沒有影響到果肉的美味效果，而在櫻桃的清香和冰淇淋融化的冰涼之餘她嘗出了一種過去從未有過的口感，一股厚重沉穩卻猛烈霸道的氣息順着她的口腔滑進食道，滲入四肢百骸，橫掃她因得不到良好的休息而揮之不去的疲憊和遲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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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吃冰淇淋或多或少都會生出幾分寒意，這次蘇茶卻沒有，反倒有種暖洋洋的舒适感，就連被幻覺困擾的陰郁之情也減緩了不少。吃完最後一口“櫻桃龍息”，她的臉上竟恢複了些血色。

離開之前蘇茶特意走到櫃臺前對老板說：“謝謝你的推薦，我确實很喜歡。”說完咧嘴一笑，是真心實意地在表示謝意。

她的皮膚白皙通透到顯得格外脆弱，配上巴掌大的小臉上笑彎的細眉細眼，算不上絕頂漂亮，但也有幾分羸弱的動人。

這回發懵的換成了冰淇淋店的老板，他看着蘇茶愣了幾秒，又作出不以為意的樣子點點頭，說：“不用謝。”

然而他的目光卻在蘇茶走出店門後緊追不舍，或者說，他在盯着她身後那個凡人看不見的巨大而怪異的黑影。

“老板，我可以一個人看店，您要是不放心……”小明扭過頭說話時身子保持完全的靜止，只有脖子扭轉了标準的九十度，稍顯出些不自然。

蘇茶終于消失在街角，江鴻也收回了目光，搖頭道：“不用了，我幫不了她。”

被打斷的小明還是保持着标準的微笑，一絲多餘的情緒波動都沒有，直接回過頭繼續忙碌，好像建議江鴻追上去的人不是他一樣。

離開冰淇淋店的蘇茶腳步都比先前輕快了不少，同時食欲大開，好好飽餐了一頓以彌補近期流失的精力和能量。

回家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蘇茶的幻覺又有卷土重來的趨勢，路燈昏暗的燈光下就連普通路人都顯出幾分猙獰，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以免因為分不清幻覺和現實而驚吓到無辜路人。

“要沒有時間了。”

“沒有時間了。”

快到小區時要經過一條幾乎沒有路燈的小巷子，蘇茶聽到身後傳來幾聲細細小小又有些神經質的碎碎念，她不太确定是真的有人在說話，還是那些幻覺又在竊竊私語，只有埋頭趕路。

“她的陽氣變足了，可是沒有時間了。”

“陽氣足會疼。”

“可是沒有時間了。”

“不讓她去見醫生。”

“那點陽氣不會很疼的。”

“真是煩人，明明是我們先看中的。”

“快動手吧。”

不管是活人還是幻覺，聽到最後一句，蘇茶頭也不敢回地撒腿就跑。

“她發現了。”

“發現了。”

“煩人。”

“快追。”

将身後的東西甩開十幾米之後蘇茶終于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出乎意料的是向她追來的居然是個看起來很正常的男人，并沒有以往幻覺的可怖外形。但是這男人一邊跑一邊變化着四種不同的聲音自言自語就絕對不正常了，蘇茶來不及細想是怎麽回事，只是拼盡全力向前跑，想着到人多的地方就安全了。

可是不管蘇茶怎麽跑，她始終在這條僻靜的小巷子裏繞圈。再一次沖過拐角後失望地發現沒有來到大馬路上，蘇茶實在跑不動了，她喘得如拉風箱一般，彎腰扶着牆壁止不住地咳嗽，突然後頸一涼。

蘇茶被那男人掐住喉嚨舉了起來，她的雙腿在空中使勁蹬踹，卻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給我。”

“給我。”

“給我才對。”

男人的目光呆滞，從他的嘴裏接連冒出來不同的聲音，似乎對蘇茶性命的歸屬起了争執。一時吵不出結果，便見一團團黑影從男人的眼耳口鼻中湧了出來，互相撕扯打鬥起來。

失去操縱的男人手臂頓時沒有了力度，蘇茶從半空中摔落地上，她感到喉嚨火辣辣的疼，手腳因缺氧而無力支撐，只憑着求生的本能一點點往外爬，居然也爬出了好幾米。

“別吵了。”

“不能讓她跑了。”

“跑了誰也沒得分。”

“誰搶到歸誰。”

黑影們終于達成了高度統一，不再內讧，争先恐後地向地上的蘇茶撲去。

“啊——！”蘇茶一聲慘叫，閃避不及，被黑影們撲了個正着。

它們如搶食的野獸般瘋狂地撕咬拉扯蘇茶，而這些傷害不僅讓她的肉體疼痛難忍，便是連魂魄都似在無邊的陰寒中遭受萬蟻噬心般的痛苦，不堪折磨的蘇茶很快失去了意識。

“雖說她現在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但要是死在你們這些東西手裏，也未免太難看了。”

沙啞厚重的男聲聽起來不是很認真，還有幾分說笑的意味，但卻讓那些黑影停下了分食蘇茶的舉動，又開始竊竊私語。

“他是誰？”

“是那間有結界的冰淇淋店的人。”

“他怎麽會進來？”

“他很厲害的樣子。”

“那正好，一起吃了。”

“吃了吃了。”

當先向江鴻撲來的黑影還未能近身便化作一股青煙袅袅散去，直截了當地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而江鴻甚至沒有動一根手指頭，還是那麽手插褲兜，懶洋洋地倚在牆邊，好整以暇地看着另外三個黑影。

“他太厲害了。”

“快跑。”

“可是那個女人……”

還想再染指蘇茶的最後一個黑影跑得慢了些，說話間又化作青煙，吓得剩餘兩個黑影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江鴻慢悠悠地走到昏死過去的蘇茶身邊，低頭皺眉打量了一番。

“這麽沒用，救活了也是個麻煩。”

但他還是彎腰将蘇茶拉了起來，将她扛在肩頭帶離了小巷子。

“鬼啊——！”蘇茶醒來的第一個舉動是拼命縮成一團，緊閉雙眼，雙手下意識地抗拒接近的物體，“不要過來！”

“已經沒事了，別怕。”

聽到小明的聲音，蘇茶還反應了幾秒才敢睜開眼睛，周圍的環境很陌生，柔和的燈光讓她稍微感到些放松。她正坐在一張小矮床上，牆邊挂着冰淇淋店的制服，小明端着一杯熱水坐在床邊的小圓凳上，而江鴻四仰八叉地攤在門口的單人沙發上。

作者有話要說：

小明，改天介紹隔壁小紅給你認識啊⊙3⊙

感謝婼淩小天使的地雷(づ￣3￣)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