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海風薄荷

普通冰淇淋店光是用于營業的面積，相較于蘇茶以前見過的冰淇淋店來說已經算大的了，而被那扇貼着“非工作人員禁止入內”标語的門阻隔的部分更是大得超乎她的想象。

原來身兼員工休息室和小明卧室、現在成為蘇茶卧室的隔壁是一個上了鎖的房間，據小明說那是倉庫，在這兩個房間的對面是江鴻住的地方，走道盡頭則是通往後巷的門。

店裏唯一的廁所在江鴻的房間裏，蘇茶第一次進去時，比屋裏亂丢的髒衣服、漫畫和啤酒瓶更讓她震驚的是從外面商業街看起來并不算特別大的一個店面，為什麽可以放得下一個客廳卧室廚房衛生間一應俱全的房間，就好像另外連通了一個一室一廳的房子，她住的員工休息室相比之下完全就是一個狗窩。

蘇茶站在店門口望着自家和隔壁服裝店的招牌思考了半天還是沒想通這房子的建築結構，背後卻忽然一陣惡寒，估計是又被盤踞在附近的伥鬼盯上了，連忙搓着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頭也不回地竄回店裏。

原本只有小明一個員工，江鴻還會在人潮高峰時出面搭把手。現在來了蘇茶，他徹底當起了甩手掌櫃，清閑的時候窩在後面打游戲，人多的時候便出來勾搭漂亮小姑娘，連制服都懶得換，沙灘褲配大汗衫，趿拉着人字拖便在店裏晃悠，怪的是居然沒有客人投訴他。

然而不管心裏怎麽腹诽江鴻不注意個人衛生和形象，蘇茶對他身為一個驅鬼師的專業素養還是比較信任的，至少只要她不踏出冰淇淋店，那些伥鬼就根本近不了她的身，所以為了保住小命還是要牢牢抱緊他這條結實的大腿。

這天是個工作日，又适逢上班時間，店裏除了幾個來圍觀小明美貌、點了冰淇淋就坐在位子上偷摸着往收銀臺這邊望的女大學生外，好一會兒沒有新的客人進門。

小明微笑着目視前方，随時一副最佳狀态迎接客人的模樣，好像根本感受不到自己正成為別人的談資。站在他邊上的蘇茶卻無法忽視那些女大學生熾熱的目光，搞得她壓根不敢開口和小明說話，只能低頭巡視冰櫃，查看哪些口味需要補貨。

“貨到了。”一直昂首挺胸、目不斜視的小明忽然福至心靈般開口，向蘇茶點頭示意後便以堪比模特的身姿轉身，拉開兩人身後的門進了走道，留下目瞪口呆的蘇茶獨自看店。

“诶？”蘇茶愣了幾秒，沒搞明白小明是怎麽突然頓悟有人來送貨了。

難道是事先約好了送貨時間？

現在這麽清閑的時段，江鴻必然是在自己的房間打游戲，要是這時候來了客人，說實話倒黴慣了又沒有獨立應對過顧客的她還真有些惴惴不安。

希望小明去取貨的短短幾分鐘裏不要有新客人上門就好了……

這句話在蘇茶腦中還沒完全飄過去，便見一男一女兩個客人推門而入。

蘇茶忙振奮精神，向兩人露出職業化的微笑：“請問有什麽需要嗎？”

走在前頭的小姑娘穿着一套黑色lo裝，個子嬌小，眼睛又大又圓，烏黑長發及腰，活像個真人大小的洋娃娃，偏偏小臉上擺出一副不茍言笑的神情，緊緊抿着的嘴角和不善的眼神透露出十足的生人勿近。她自然沒有搭理蘇茶的問話，而是微微側頭去看身後高大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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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個頭卻已竄到了一米八五以上，和那小姑娘相比起來一派陽光燦爛到沒心沒肺的模樣，一身籃球衣配上撩起額前劉海的發帶，看起來好像剛從球場上下來一樣活力四射，從進門就笑出一口大白牙，透着一股樂呵呵的傻氣。

這兩人怎麽看畫風都天差地別，走在路上不知道的絕對不會以為他們是一夥的，要說唯一的相似之處大概就是他們的眼睛都很圓很亮。

莫名讓蘇茶聯想到了貓。

“小明呢？”少年瞪着大眼睛，伸長脖子掃視了一圈店裏的情況，然後又轉過頭笑眯眯地看着蘇茶，“你是新來的店員？”

蘇茶點點頭，說：“小明去取貨了，需要等他回來再點單嗎？”

小姑娘聞言大約正要說好，卻被少年搶先否決道：“不用，你來也是一樣的。”

小姑娘頓時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不過沒有當場發作。

少年整個上半身幾乎都倚在了冰櫃上，指着其中一盒冰淇淋說：“要兩個海風薄荷味兒的單球，然後上面多放些薄荷葉。”

店裏的冰淇淋可以加配料，例如薄荷葉、堅果、糖漿和水果切片等等，所以要求加配料本身很正常，但已經點了薄荷味兒的冰淇淋，再要薄荷葉是不是就有些多此一舉了？

不過上帝就算口味和自己不同也是上帝，作為店員蘇茶無條件服從，她從那盒藍綠中摻着幾絲檸檬黃的冰淇淋裏挖了兩個标準的單球分別裝進紙杯，又抓了許多薄荷葉正要放進去，卻被少年焦急地阻止了。

“不是那個！”

蘇茶的動作立刻停住了，頗有些手足無措地看着同樣緊張的少年和小姑娘。

“是下面那種薄荷葉。”小姑娘終于說了進店以來的第一句話，脆生生的嗓子宛如玉珠落盤，又有種渾然天成的嬌嗲，再次讓一不小心走神的蘇茶聯想到了喵星人的叫聲。

蘇茶在他們的指揮下彎着腰在櫃臺下一通翻找，還是沒看到另一種薄荷葉，正焦頭爛額之際，身後傳來了開關門的動靜，她想着應該是小明回來了，正要起身求助，卻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橫住了，随之而來的是濃郁的煙酒和皂角味混合的男人氣息。

江鴻根本沒碰到蘇茶，伸手取出薄荷葉也不過是一兩秒的事，很快就和她拉開了距離，卻讓毫無防備的蘇茶有些不自在。

“小山和重青是店裏的常客，他們要的薄荷葉放在這下邊，記着點，以後別又找不到。”

江鴻坦蕩的公事公辦态度讓蘇茶總算沒那麽別扭，她看了一眼那盒放在角落隐蔽處的薄荷葉，默默點頭記住了位置。

拿到合心意的冰淇淋後仍然板着臉的小山和笑得更開的重青熟門熟路地找到他們的老位子，沒有急着吃冰淇淋，而是先一臉陶醉地嗅起了薄荷葉。

蘇茶看到重青連打了幾個噴嚏後露出了更為迷醉的神情，就連小山都卸下了身上的防備，顯出滿臉的茫然和癡迷。

看起來就像是磕了藥一樣。

蘇茶不由得懷疑起了他們的特別要求，她在江鴻回房之前雙手一張，攔在門前不讓他走。

“你告訴我你賣給他們的到底是什麽？”保命固然要緊，但是小山和重青看起來只有十幾歲，如果放任他們被荼毒蘇茶實在良心不安。

一米六出頭的她得仰頭看江鴻，細胳膊細腿即便張牙舞爪也起不到什麽阻攔的作用，江鴻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你知道了又能怎麽樣？”他卻忍住笑意，故意拉下臉，面露輕蔑和挑釁，“準備報警抓我嗎？別忘了離開我的保護，你連第二天的太陽都別想看到。”

“我……”蘇茶想反駁，但是求生的欲望到底還是占了上風，她緩緩收起雙臂，低頭不再和江鴻對視，沉默地讓開了路。

對啊，她知道了又能怎麽樣。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裝傻也沒什麽不對。

但蘇茶還是控制不住面上的沮喪。

身後遲遲沒有傳來江鴻離開的聲音，反倒聽到他走到冰櫃邊拿工具挖冰淇淋。

“自己嘗嘗，看是不是你想的那回事。”江鴻塞了個紙杯到蘇茶手中。

藍綠色的單球中夾着幾抹檸檬黃，上面堆了幾片那種特殊薄荷葉。

蘇茶嘗試性地将紙杯捧到鼻尖聞了聞，竟然沒有聞到薄荷味，也沒有其他任何特殊的感覺。她回頭看了一眼咯咯笑着的小山和重青，有些遲疑地将目光轉回滿臉無所謂的江鴻身上。

“快吃啊，免得你以後還有疑問。”

蘇茶舀了一勺海風薄荷味兒的冰淇淋送進嘴裏，入口的瞬間鼻尖仿佛聞到了腥鹹凜冽的海風，但很快又被一股清甜微酸的檸檬氣息中和，散去了海風中的苦澀，留下直沖腦門的清涼和爽快。

在江鴻的監視下，蘇茶很快吃完了紙杯中的冰淇淋，由于吃得太快還引起了頭痛。看到她呲牙咧嘴、五官皺成一團的模樣，江鴻終于忍不住哼笑了一聲。

“怎麽樣？現在還覺得我是個毒/販/子嗎？”

蘇茶趕緊搖了搖頭，狗腿地說：“我本來也沒這麽說過。”

江鴻撇了撇嘴，對她心口不一的行為不予置評，他看了一眼慢慢開始恢複平靜的小山和重青，拿起一片薄荷葉對蘇茶說：“他們兩個和普通人不一樣，而且你放心，他們雖然喜歡這個，但不會上瘾。”

蘇茶親身試驗過之後哪還敢再有異議，立即點頭表示明白。

江鴻盯着她看了半天，目光中似乎有嫌棄，又似乎有憐憫，還有些猶豫和探究，總之看得蘇茶坐立不安，不知道自己哪裏做得不對。

“這間店雖然叫普通冰淇淋店，但經常接待一些不普通的客人。”江鴻已經拉開了門，在回房打游戲前又回過頭嚴肅神情，意味深長地說，“你要是做不來，還是趁早離開比較好。”

作者有話要說：

好想吃冰淇淋_(:3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