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裏世界的大門

曹媽媽後來沒再出現，但蘇茶始終忘不了她看着自己的怨毒眼神。

“你說我被獻祭，意思是我的命被當成了挽救另一個人性命的祭品？”

忙着應付網游中虛拟數據的江鴻對回答蘇茶的疑問顯然沒什麽興趣，他左手鍵盤右手鼠标，靈活地操縱屏幕上一身戎裝的角色走位，穩穩地為後方輸出攻擊的隊友們拉住了boss的仇恨，看也不看蘇茶一下，漫不經心地說：“差不多這個意思吧。”

蘇茶對他的态度和回答都不意外，視線無意識地落在各種酷炫技能特效橫飛的電腦屏幕上，看着五彩斑斓的畫面腦子也跟着放空了幾秒才接着問：“現在我死不了，獻祭無法實現，那個人會死對嗎？”

游戲中負隅頑抗的boss終于不敵衆人的圍攻，血條耗盡，轟然倒地。

在向副本裏下一個目标進發前江鴻抽出了幾秒的空閑，他伸手拿過電腦旁的罐裝啤酒一飲而盡，咔擦一聲捏扁，同時擡眼去看蘇茶，挑眉調侃道：“怎麽？你聖母病發作？要不要我現在把那幾個伥鬼叫回來，陪你演一出割肉飼虎？”

蘇茶連忙搖頭否認。

“你最好沒有。”江鴻收起玩笑的神色，斜眼瞥了她一下，“我這兒可不歡迎單蠢的聖母。”

蘇茶很想反問他，那為什麽要救她？她說是可以幫忙算賬，實際卻連賬本的影子都沒摸到過。救她一命，對江鴻來說着實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但這麽些日子相處下來，蘇茶也很清楚問出來不過是自讨沒趣，江鴻不惡言相向都算好的，要是把他問急了，指不定能翻臉将她趕走。

所以還是多做事少說話，既能用實際行動表達對江大師救命之恩的感激，又能避免被他的毒舌活活氣死。

“哎等等。”江鴻在蘇茶退出他房間前伸手攔住她，眼睛卻還粘在電腦屏幕上。

“還有什麽事……”蘇茶話還沒說完，一堆被捏扁的啤酒罐被塞到了她懷中。

“幫我扔了。”

蘇茶想起上次幫曹媽媽扔東西被暗算的經歷，心頭竄起些無名火，低頭瞪了江鴻一眼，正好看到他面對屏幕上對話框癡笑的模樣，于是掃了一眼對話內容，是他游戲裏的徒弟在撒嬌賣萌，“獅虎虎～獅虎虎～”地叫的好不親熱。

再看江鴻時便覺得他的笑容說不出的猥瑣，連早就看習慣的胡茬都顯得特別油膩，蘇茶使勁搓了一下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實在不想評價他享受小蘿莉追捧這種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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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對和江鴻同住的小明的人道主義關懷，她去後巷的大垃圾桶扔啤酒罐的時候順便還把他積攢了好幾天，已經開始散發濃郁的馊味的外賣盒一并處理了。從後門回到店裏時正好撞見小明推着放滿冰淇淋的小推車從倉庫出來，雖然他臉上的笑容和平時一樣完美，但對小明有了一定了解後，蘇茶還是從他的肢體動作中看出了一些尴尬。

小推車上放着的冰淇淋的口味是今天最新向供貨商下的訂單，并不是存貨。

為什麽小明會從倉庫取出應該由供貨商送到後門的冰淇淋？

蘇茶沒有問，而是裝作毫不知情，上前幫助小明到店鋪裏補貨，盡管今天的訂單是她親手輸進電腦裏發送出去的。

沒有遭受詢問的小明明顯松了口氣，不過沒過多久，他還是難逃夾在江鴻和蘇茶中間的兩難境地。

“小明，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麽樣？”補完貨，蘇茶一拍冰櫃，将小明圈在她和櫃臺之間，将近三十厘米的身高差讓她必須仰頭才能看着他的眼睛說話。

兩人的氣勢卻和身高成反比，一米六出頭的蘇茶叉着腿張開手臂，活脫脫一個調戲良家婦女的惡霸，而遷就她身高的小明束手束腳地站着，分明一個受氣的小媳婦。

“我覺得……我覺得你是個好人。”小明竭盡全力向後仰，盡量拉開和蘇茶的距離，如果他能改變表情，此時一定滿是驚恐，“但是我們真的不合适。”

蘇茶一愣：“誰問你這個了……”

她認真打量了一番小明太陽神一般俊朗的面容，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說：“雖然你很帥，但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只是有幾個小問題想問你。”

小明一聽這話卻更緊張了，蘇茶趕緊又道：“你既然覺得我是個好人，那說明我應該值得信任，對不對？”

小明垂下眼簾不去看她：“不是不信任你，也不是我故意要瞞着你，但是老板認為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蘇茶看到小明為難的樣子，緩緩收回攔住他的手臂，想了想說：“我有很多疑問，但是也不想勉強，如果你願意稍微解答一下，不用開口說話，只要點頭或者搖頭就行。”

小明看着她沉默了片刻，點了一下頭。

蘇茶感激地對他笑了一下，有些忐忑地問出第一個問題：“我第一次來店裏時，你是不是把我當成了鬼？”

當時蘇茶因為狀态很不好，并沒有把小明對她說的那番話放在心上，後來和其他事聯系起來，卻連成了一條再清晰不過的線。

果然小明又點了一下頭。

被伥鬼纏身長達數個星期的蘇茶彼時陽氣衰微，在小明眼中和死人沒什麽分別，所以他才會不合時宜地推薦蠟燭口味的冰淇淋，還說出可以用地府通寶支付的話。而如果蘇茶沒有接受江鴻的推薦，沒有食用含有強勁陽氣的龍息，根本堅持不到獲救，只怕會成為陰暗的小巷子裏一具猝死的屍體。

“也就是說，這家店除了面向人類，也向鬼魂、妖怪出售冰淇淋？”蘇茶說出這話時有種奇異的虛脫感，手腳發軟，五髒六腑都好像在發抖。

若是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她的世界觀又将遭受沖擊。

“有一些客人并不是人，對嗎？”

蘇茶從小明永遠溫柔的眼神中看出了無奈和憐憫，雖然不想回答，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那小山和……”

蘇茶還想再問，卻被小明打斷道： “我只能回答到這兒，否則老板會不高興的，抱歉。”

蘇茶沒有再阻攔小明，她能得到這些信息已經很滿足了，她也需要時間來消化。

從發現伥鬼并不是她的幻覺開始，裏世界的大門便向她打開了一條縫。

原來除了傷人的惡鬼，還有很多與人類和平共處，以人類外形混跡于人群中的非人，他們可能有正經的工作，可能就住在普通人隔壁，還會和人類一樣貪嘴，在空閑時來買冰淇淋解饞。

到底還有多少是她不了解的內情？每天在她面前進進出出的客人，又有多少并非真正的人類？

蘇茶發現這一切既讓她毛骨悚然，卻又有種欲罷不能的吸引力，她的大腦完全不受控制地在思考和觀察身邊的人和事。

其他客人蘇茶還不能确定，但之前在搜索後發現小山和重青喜愛的特殊薄荷其實是貓薄荷後，她本就對他們的身份産生了懷疑，有了小明的佐證，她基本可以肯定他們兩個是貓妖。之後再在店裏看到他們，蘇茶總是忍不住偷偷将他們的一些行為和貓咪做對比。

小山有時不知怎麽被重青惹惱了，就會一爪子糊上他的臉，而重青明知道小山不喜歡他貼太近，有時卻故意湊過去聞她身上的香味，當然又會換來爪子糊臉的招呼。

加上他們又圓又亮的大眼睛，怎麽看怎麽像兩只愛鬧別扭的小貓。特別是看到他們趴在靠窗的座位上眯着眼睛曬太陽的惬意模樣，蘇茶要很努力才能克制住想要上去順毛的沖動。

猜到小山和重青的身份後，蘇茶為了看到他們嗑貓薄荷時萌炸了的陶醉表情，每次都毫不手軟地放一大堆，很快就超過了小明在他們心中的受歡迎程度，甚至如果她去收拾桌子或者在忙別的不在櫃臺邊，重青還會伸長脖子踮起腳到處找她，點名要“茶茶”給他們挖冰淇淋。

又是一個工作日，算算時間差不多要到小山和重青偷懶翹班來嗑貓薄荷的時候了，蘇茶麻溜地收拾完剛離開的一桌客人留下的垃圾，精神抖擻地站回櫃臺邊等待他們。

“最近紅茶拿鐵味兒冰淇淋很受歡迎，你們要不要試……”蘇茶乍一看到小山和重青走進來時的滿面笑容，随着看清他們垂頭喪氣的神情和跟在他們身後的生面孔而僵住了。

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趾高氣昂地在小山和重青的簇擁下走了進來，掃視了一圈店裏的情形後難掩嫌棄地收回視線，看向了蘇茶。

讓蘇茶驚訝的不是少女盛氣淩人的态度，而是她的眼睛。

一黃一藍的兩只圓眼睛，在陽光的照射下猶如剔透的水晶珠，亮得讓人舍不得挪開目光。

異色瞳的少女一擡下巴，脆生生的嗓音中滿是高傲，沖蘇茶和小明道：“你們老板呢？叫他出來，跟他說和平安街後面那條小巷子的命案有關。”

蘇茶的心跳陡然加快，怦怦跳得似要從嘴裏蹦出來。

平安街後面那條小巷子，那是她兩次遇險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江大師失策了，查到他頭上了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