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陪葬

臨近關門時的冰淇淋店安靜而冷清，蘇茶獨自在店裏彎着腰拖地。

嗚嗚嗚。

小孩子哽咽的聲音若隐若現，聽起來細弱而委屈。

蘇茶一開始沒在意，維持着拖地的姿勢，但随着嗚咽聲變大，她直起身，有些迷茫地面對着空蕩蕩的房間。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店裏的櫃臺、桌椅全都不見了，甚至連對着街道的大門和落地玻璃窗也消失了，她孤零零地站在一間四面水泥牆的空房間裏。

嗚嗚嗚。

不，她不是一個人。

一個穿着破敗錦緞的小小身影縮在一處牆角，背對着蘇茶嗚嗚哭泣。

蘇茶恍恍惚惚地走過去，蹲下身說：“小朋友，你在哭什麽啊？”

“嗚嗚嗚……我的……我的主人……嗚嗚嗚……不要我了……”小女孩脆生生的嗓子又嬌又嫩，帶着濃濃的哭腔讓人聽得心都要碎了。

蘇茶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摸她烏黑濃密的長發，觸上的瞬間手指一陣鑽心的疼，她趕緊收回手，定睛一看，白皙的手指上滲出點點血珠，宛如被利器割傷般觸目驚心。

“嘶——”蘇茶無意識地發出痛呼，猶在困惑傷口是怎麽來的，卻見小女孩停止了抽泣，緩緩轉過身。她的小臉殘缺不全，血跡斑駁，額上、臉頰和下巴完好的皮膚瑩白如玉，但缺失的部分露出了猙獰的腥紅，滴滴答答地落着濃稠的血液，她的眼睛看起來已經哭瞎了，眼淚和血混在一起顯得渾濁不堪，根本看不出眼珠原來的顏色。

面對這樣一張鬼臉，蘇茶腿一軟跌坐在地，雙手撐地向後蹭以離小女孩遠一些。

“主人……嗚嗚嗚……為什麽不要阿瑤……”小女孩聲淚俱下，小手從破損褪色的錦衣下伸了出來，上面不見皮肉，只剩白骨。她舉着一截森森白骨向蘇茶抓來，卻撲了個空，于是哭得更傷心了。

“主人是嫌阿瑤不好看了嗎？嗚啊啊啊啊——！”小女孩哭着哭着變成了哀嚎，凄厲地喊着，“為什麽還不來接阿瑤？！”

蘇茶好不容易找回些理智，從地上爬起來，轉身想跑，結果一回身，正面撞上小女孩的鬼臉，兩人鼻尖都幾乎貼上。小女孩漂浮在半空中，渾身散發着陰寒的氣息，蘇茶不禁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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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冷冷地看着蘇茶，雖然她的眼睛上糊滿了粘稠的分泌物，可能根本看不到。蘇茶吞了口唾沫，腳底緩慢地向後挪，原本不哭也不鬧了的小女孩察覺到她逃跑的意圖，猛然張大嘴，整張臉都被撐得扭曲變形，黑洞洞的口中發出尖嘯聲向蘇茶撲來。

蘇茶幾乎被撲面而來的陰冷氣息奪去呼吸，下意識地蹲下躲避并擡臂護住頭臉。再睜眼時眼前不見了恐怖的小女孩，取而代之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蘇茶保持着擡臂的姿勢愣了一會兒，摸到滿額的冷汗，這才意識到原來她又做噩夢了。

她大呼一口氣，坐起來擦了擦身上的冷汗。她之前夢到在追悼會上大開殺戒還能解釋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回這個爛了臉和身子的小女孩卻是怎麽回事？她最近好像也沒受什麽刺激啊？

蘇茶咕嘟咕嘟灌下去一杯涼白開，正要回床上接着睡，放在床頭的手機茲茲震了兩下，又把猶在思索先前夢境的她吓得一哆嗦。她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兩點四十五，也不知道誰這麽晚還不睡覺。

她點開信息一看，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發來消息的是林梓，沒頭沒尾地寫了一句：我看到你在別人的棺材裏。

盯着“棺材”二字，蘇茶身上一股惡寒，使勁抖了抖胳膊和後背冒出的雞皮疙瘩，差點想回撥林梓的電話罵她一頓，大半夜不睡覺淨吓唬人。不過冷靜下來，又想起林梓現在舊病複發，行為大概是不太正常，她要是和一個病人計較也不太人道，于是只好當作沒看到這條信息，将手機一扔，又躺回床上。

不過被林梓這麽一攪合，蘇茶先前殘留的睡意基本跑光了，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烙大餅，左躺想到夢裏那個又可憐又吓人的小女孩，右躺林梓信息中“棺材”二字又在腦中揮之不去，平躺過來，結果二者融會貫通。蘇茶猛地睜開眼，心頭又害怕又震驚，夢裏她和那個小女孩呆在一間四面都被封死的房間，沒有門也沒有窗，莫非就是林梓說的“棺材”？

這個大膽的猜想在蘇茶腦中萦繞不去，這下她不僅是睡不着，還不敢睡着了。那個小女孩不是她想象出來的，那誰知道是什麽害人的精怪，萬一睡着之後她又被拉去那個“棺材”裏怎麽辦？不過林梓又是怎麽知道她這邊的情況，還能準确地在她醒來後發來信息。

難道林梓真的看到了？她真的有陰陽眼？可是照這樣想，蘇茶先前的思路就全被推翻了，陸醫生豈不是也真的能幫人擺脫鬼魂？那他之前為什麽不明說？如果他看出蘇茶被伥鬼纏身，為什麽還把她當普通病人看待？

蘇茶發現她陷入了一個矛盾的思維怪圈，越想越糊塗，越想越搞不清林梓和陸醫生的話是真是假。

要是江鴻在就好了，蘇茶忍不住嘆了口氣。只要他在，就沒有解釋不了的問題和解決不了的事。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只要他在身邊，她就莫名的有底氣。

睜眼到天明的蘇茶頂着濃重的黑眼圈按掉了鬧鐘，無精打采地開始了一天的日常。

一大早客人不是很多，蘇茶和小明發呆的時間大于幹活的時間，她躊躇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向小明提起了昨晚的噩夢，想核實一下林梓所說的“棺材”究竟有沒有道理。

小明聽完後雖然還是笑着，但眼神很是嚴肅：“你描述的那個房間，确實很像棺材，那個小女孩，像是陪葬品。”

“陪葬品？她不是人嗎？”蘇茶還以為她們是在那個小女孩的棺材裏。

小明沉吟片刻才接着回答，看起來也不是很确定的樣子：“因為她一直在說主人，而且她的外貌似乎不是正常屍體腐敗會出現的情況，所以……但不是親眼所見，我也不好下定論。不過不管她是什麽，只要你呆在店裏，她都是不可能傷害你的，頂多就是入夢吓吓你。”

蘇茶松了口氣，至少知道了她還是可以正常睡覺，不用擔心會被帶走困在別人的棺材裏。她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林梓……你見過她兩回，說她身上有不屬于人類的氣息，具體是什麽意思？是說她有陰陽眼，能看到凡人看不到的東西嗎？”

這回小明看起來有些被問倒了，或者說他看上去有些困惑：“陰陽眼？你怎麽會這麽認為？”

“因為……”蘇茶皺起眉頭，不知該如何說明林梓和陸醫生糾結成一團亂麻的說辭，“昨晚就是她說看到我在別人的棺材裏，就在我做完夢之後。”

小明搖搖頭說：“她這種情況我不知道怎麽解釋，但我說她身上有不屬于人類的氣息，其實是說……”他停了下來，有些為難和猶豫地看着蘇茶，像是不知道該不該往下說。

蘇茶用眼神示意他沒有關系，快接着說。小明于是又道：“在我看來，她已經死了。”

短短一句話，但其中的信息量蘇茶愣了好一會兒還是消化不了，她有些結巴起來：“死、死了？可是……”

可是不久前林梓還锲而不舍地想鼓動她去和她合租，還神神叨叨地和她說江鴻和小明不是人，雖然有些言論和行為異于常人，但怎麽看也是一個生龍活虎的大活人。

見小明又點了點頭，蘇茶腦中靈光一現，想起小明第一次見她時也把她當成了鬼，他看林梓會不會也是這種情況？

“是因為她身上陽氣也很弱嗎？”

“不。”小明這次搖起了頭，眼中像是有些不忍心，“是因為她身上腐屍的氣息太重了。她應該已經死了很久了，在你來店裏工作之前，她就死了。”

蘇茶身上又不受控制地冒起了雞皮疙瘩。

林梓在她來冰淇淋店之前，就已經死了？也就是說，她們還住在一起的時候，林梓就不是活人了。

“那她……”蘇茶的大腦被這個消息震得死機了，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應該沒有害人的意思，否則你們一起合租的時候她有的是機會下手。”小明一直沒有說出林梓不是活人，也是覺得她看起來不壞，因此只是提點了蘇茶幾句，并不想破壞她們之間的關系。

蘇茶魂不守舍地點了點頭，感到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震了震，随手掏出來一瞄，發現是陸醫生發來的信息。

信息有點長度，主要是在詢問林梓有沒有和蘇茶聯系。據陸醫生說，林梓這段時間因為情況不太好在住院，但是昨晚她從醫院逃跑了，到現在還沒有發現她的行蹤，陸醫生覺得林梓似乎和蘇茶關系不錯，便抱着她會去找她的希望發來了信息。

蘇茶看到林梓是昨晚逃跑的，忍不住猜想，該不會就是在給她發來消息的時候吧？

作者有話要說：

阿瑤長好了很萌噠⊙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