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10)

被游戲中的戰鬥吸引去。

蘇茶瞄了江鴻一眼,本想問他這男青年被鬼魂穿身會不會有什麽後遺症, 結果發現江鴻正摸着下巴, 滿臉寫着不信任。

“你說大眼不會騙我們吧?”他眼睛盯着大眼鑽進去的屏幕,微微側過頭問蘇茶, “她進去之後,這電腦怎麽也該有點反應吧?怎麽一點事兒也沒有?”

他懷疑大眼假裝去叫吳阿姨, 實際上是趁機将自己的行蹤也一并隐匿。

蘇茶聽出他的顧慮, 但又覺得大眼不是這樣的鬼, 她不答應便罷了, 既然答應了他們要找出吳阿姨,就肯定不會借機逃跑。不過蘇茶還沒開口,便又聽江鴻搖頭下結論道:“大眼應該不能這麽幹, 太複雜了,她的腦子帶不動。”

又過了一會兒,那電腦屏幕忽然花了,竄出一些奇怪的亂碼,男青年将耳麥一摔,使勁敲了幾下鍵盤卻一點用也沒有,于是又氣又急地向網管喊道:“你們這什麽破電腦,中病毒了!快來解決一下,我副本下到一半,你們這不是坑人呢嗎!”他氣惱又頹喪地将自己摔回座位上,接着猛地打了一個噴嚏,還沒緩過勁,又狠狠打了一個,他使勁搓了搓兩臂,邊抖身子邊沒好氣地嘀咕了幾句這網吧的破空調。

大眼和吳阿姨相繼從電腦屏幕中鑽出來,此時就站在男青年身後,也難怪他會冷得打顫。而她們一出來,那電腦也恢複了正常,男青年被以為他故意找茬的網管說了幾句,倒也沒惱,連身上的寒意也顧不上,立即又打開游戲投身于戰鬥中。

蘇茶搖了搖頭,輕聲吐槽道:“也太拼了吧。”

江鴻卻對男青年有些欣賞的樣子,點頭說:“撞鬼了也不坑隊友,是條漢子。”

兩人雖然對男青年沉迷游戲的态度不一,不過在勸吳阿姨和大眼離活人遠一些,免得傷到他們陽氣上意見倒是一致。

從網吧出來,夜已深,路上沒多少行人,不用擔心他們兩人和空氣對話會引人注目。

“吳阿姨……”

“江老板,你不用勸我了,我真的不想見他。”

江鴻剛開了個口,就被吳阿姨打斷,他半張着嘴僵了幾秒,他覺得自己近些日子大概是表現得太和藹可親了,換了以前,哪個不要命的敢打斷他說話?按他原先的性子來,像大眼和吳阿姨這樣沒有眼力見的小鬼,早不知道魂飛魄散幾百回了。他瞥了蘇茶一眼,自從認識了她,他的威嚴真是日益消退,可恨的是他還沒脾氣,居然還心甘情願地管起這些屁大的閑事。

江鴻無奈,眼底按壓着不耐煩,面上卻還要好言道:“我知道你不想讓他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我可以把你變回你年輕時候的模樣,如果你想,甚至還能把你變得比年輕時候更漂亮一些,怎麽樣?”

蘇茶有些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就算吳阿姨真的是羞于以現在的面貌見曾經的竹馬,他這番話也太過直白,哪個女人能毫無芥蒂地接受?再說江鴻完全搞錯了任務目标,難道不應該是要滿足吳阿姨的心願嗎?怎麽現在搞得非要她和那個鬼差相認,反而變成了滿足鬼差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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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茶見吳阿姨面露羞赧為難之意,趕緊補救道:“不是的,你不想見也沒關系。”

江鴻聽她的說法和自己相悖難免詫異,但蘇茶回頭給他使了個眼色,他還是忍住了問她為什麽不促成吳阿姨和竹馬見面的沖動,沒有當面拆臺。

吳阿姨也看出他們二人意見并未統一,兩邊的好意她都覺得不能辜負,于是更加為難,思量片刻後她決定如實相告:“江老板說得有道理,我不願意見康平确實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他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但也有部分原因是我覺得有愧。”

向旁人說起年少時的□□,吳阿姨不免有些難為情,她醞釀了一下才道:“我和康平從小一起長大,感情一直很好,都覺得這輩子是非對方不可。他生病去世時,我們都只有十七歲,那時候我真的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覺得這輩子再不可能遇到如此摯愛之人,但……”

但世事無絕對,吳阿姨遇到了她後來的丈夫。

康平是很好,她也确實愛他,只是他永遠停留在了十七歲,她卻要繼續面對漫長的人生。她也想守住曾經非君不嫁的諾言,對後來的追求者大多不假辭色,在對她丈夫動心後輾轉反側,覺得自己有違年少時許下的誓言,但最終還是被那個開朗樂觀、堅持追了她七年的男人打動。在後來的歲月中,他們也會像所有夫妻一樣争吵,但幾十年的相濡以沫終究不容小觑,吳阿姨丈夫在她心中的分量漸漸超過康平,而康平在她的記憶中,更多的是作為童年時的玩伴和少年時的遺憾而存在,她早已放下這段感情,因病去世後滞留在人間也是因為她的丈夫和女兒,萬萬沒想到死後康平居然非要找她敘舊。

吳阿姨說實話對康平有愧,她當年結婚時說服自己他那麽早去世,她在多年後嫁給其他人無可厚非,但這是建立在二人陰陽兩隔、再無法相見的基礎上,結果現在突然他們可以見面了,吳阿姨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如何解釋她變心。而且如果她去見了康平,她又覺得對她丈夫有愧,她丈夫在她去世後一直拒絕再找老婆,她要是變回年輕的樣子去見初戀實在過意不去。所以雖然知道逃避不是個解決辦法,但她還是一直躲着康平。

江鴻和蘇茶聽她解釋了這麽一大通,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了答案。

“我明白了,就是打死不見是吧?”江鴻這會兒也回過勁兒來,他被康平的一面之詞所局限,根本沒想太多,現在反應過來他其實并不是一定要幫那個對初戀念念不忘的小鬼差,語氣也松快起來。

蘇茶也點點頭:“不想見就不見吧。對了吳阿姨,你說你是因為丈夫和女兒才不去投胎,你未了的心願是和他們有關?”

吳阿姨眼睛一亮,張口想說些什麽卻不太好意思的樣子,蘇茶連忙表示讓她盡管說,她這才猶猶豫豫道:“我女兒快三十了,一直不想結婚,她爸爸……”

江鴻頭疼地眯起眼睛,眉頭也緊皺起來,一拍腦門哀嚎道:“你不是要給她相親,找個結婚對象吧?”

他是不是擺脫不掉居委會大媽的勾當了?這事兒他上回幫阿華幹過一次,差點沒累死他,他可不想再來一回。

“不是不是。”吳阿姨連連擺手,“我是想說,她爸爸總想着讓她找個對象,他們父女本來感情很好,但這兩年因為這件事鬧得有些不開心,我倒是覺得女兒如果遇不到合适的人,沒有必要勉強,但來不及開導她爸爸就因病……我就是希望能讓他們和好。”

江鴻松了口氣,不是要他幫忙找相親對象就好。他不等蘇茶回應,就大包大攬下來:“這個簡單,不就是給你老公洗腦嗎。”

吳阿姨對他的措辭有些不安,不過愣了愣,還是表示了感謝:“不好意思啊,這麽瑣碎的事還麻煩你們,謝謝你們。”

和吳阿姨二鬼道別後,兩人回冰淇淋店的路上,蘇茶開口道:“那個鬼差……”

“放心,我會讓他不要再糾纏吳阿姨的。”

蘇茶的問題還沒問出口就得到了回答,她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兒才再度開口:“你為什麽對吳阿姨的事這麽熱心?”

江鴻覺得她明知故問,能為什麽?當然是因為她,不然他哪會管這些小鬼的閑事。

“一直是我想報答吳阿姨,但是剛才你怎麽比我表現得還積極?”蘇茶仰頭望着他,眼神直勾勾的,像是要望進他心裏。

“這個……”江鴻移開目光,不和她對視,故作輕松地說,“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嗎?”

“我的事怎麽就是你的事了?”蘇茶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大有不問出實話不罷休的架勢。

和前一晚比起來,兩人的攻守互換,被逼到牆角的人成了江鴻。

58、康平 ...

“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 我還指望你好好打工來報答我呢,如果你老是因為雜七雜八的事分散了精力,我豈不是很虧,所以解決你的麻煩事就等于是給我省麻煩,不是嗎?”江鴻這番回答說得坦蕩而自然, 還帶着慣常的嬉皮笑臉,和昨晚蘇茶羞惱的表現相比, 實在是高明了不止一星半點。

雖然明知道他不會對她說實話,她還是逼問他了, 現在得到這個标準的敷衍也在預料之內, 蘇茶心裏有些憋氣, 卻故作不在意的樣子,也露出輕松的神色說:“既然你這麽說, 那我以後也不跟你客氣了。”

“你什麽時候和我客氣過?”江鴻低聲回了一句, 表面上似是有些不滿,但眼中卻隐含如釋重負的輕快。

蘇茶聽到他的吐槽, 擡眼看了他一下,擠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說:“多謝表揚。”說完笑容倏地消失, 回過臉便恢複成有些郁悶之意的面無表情, 看都不想再看江鴻。

江鴻哪裏看不出她又被他糊弄她的言語氣到了, 也許當蘇茶徹底放棄想要了解他的真實想法後, 他會後悔現在這樣用不正經的舉止将她越推越遠,但至少好過她知道真相之後兩人再決裂。他側頭看着臉上終于又開始有些許鮮活氣息的蘇茶,嘴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

他一直很清楚, 一開始從伥鬼手中救下她就是個錯誤。其實解決心魔那次,他能量消耗過大,擔心行蹤暴露,就起了放棄冰淇淋店另尋營生的念頭。天雷哪裏都能收集,又何必非要出一趟遠門,那次他主要是為了去尋找合适的城市重新開始。但一察覺到蘇茶有難,他還是回來了。就這麽一次次的鬼使神差,一錯再錯,終至無可挽回,現在他不忍心也舍不得親手結束這個錯誤,卻也不敢更進一步,反而還不如蘇茶來的勇敢。

江鴻的笑意弱了下去,他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眼中沉澱着深邃而複雜的郁結。她一直都比他勇敢,以前是,現在也是。所以才會是她被打入輪回,生生世世為人間所苦,被磨去所有棱角和驕傲,但就算是這樣,就算面目全非,有些刻在靈魂深處的東西還是不會變。從前他不承認,說她不過是魯莽又愚蠢,而現在他不敢認。說到底是他既想和她在一起,又不想面對“她”複蘇的後果,但世上的便宜哪能都讓他占了?所以活該他煎熬。但他不幹不脆,蘇茶也要一起受煎熬,果然本性難改,他也還是一樣自私又懦弱。

蘇茶打定主意要少搭理江鴻,不讓自己越陷越深,但同時又狠不下心離開冰淇淋店,只好說服自己,她需要江鴻的保護,他又不知出于何種原因願意出手相助,她沒有必要和自己的安危過不去。有了和江鴻賭氣的成分在,她在不知不覺間竟從生無可戀的狀态走出來,又有了要好好活下去的念頭。

這些天店裏總是有一個奇怪的少年,每次都點一樣的蠟燭口味冰淇淋,然後就滿臉哀怨地坐在位子上,哀怨地看着眼前來來往往的人和妖怪,就連吃起冰淇淋也哀怨得像是在嚼蠟。

蘇茶每天經過也會被那少年的哀怨光波掃射,終于她忍不住上前道:“您要是不喜歡這個口味,可以試試別的,我們店裏的冰淇淋都很好吃的。我們只是會向鬼魂客人推薦蠟燭口味,不代表您只能點這個味道。”

蘇茶知道這少年是個鬼,以為他是誤以為不能吃別的口味才天天這麽哀怨地看着其他人。

那少年的眼睛不像尋常鬼魂那麽無神,還像活人一樣有光彩,所以哀怨起來更加有殺傷力,活像個被主人抛棄又淋了雨的小狗。少年擡眼看了看蘇茶,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蘇茶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麽,卻被人搭住肩膀往後一帶,她一看是江鴻,不太自在地縮了縮,将肩膀從他手中收了回來。

江鴻像是沒發覺她在躲他,手空了之後,順勢拉開椅子在那少年對面坐了下來,吊兒郎當地一揚下巴道:“你小子厲害了是吧,我不讓你去找吳阿姨,你就天天來找我。鬼差這麽閑嗎?你都不用上班的嗎?”

蘇茶這下明白原來這少年就是吳阿姨的竹馬康平,難怪他在店裏總是這麽哀怨,不過她實在愛莫能助。雖然他的狗狗眼很招人疼,但對她來說更重要的是吳阿姨的意願。蘇茶怕看久了康平的眼神會産生動搖,趕緊跑路。

康平的視線黏在蘇茶的背影上,江鴻則緊盯着他,半晌沒人說話。最後康平先沉不住氣,将視線落到江鴻臉上,神情間還是可憐兮兮的,語氣則天真得很:“那個姐姐我見過。”

江鴻眉頭一皺,像看神經病一樣看康平:“你這是唱哪出,告訴你,套近乎可沒用啊。”

康平被他這麽一說,像是有些羞澀地低頭笑了一小下。他若是活到現在,也得有個五十幾歲快六十了,也就是他還保有十七歲少年的容貌,若是一個中年男人如此做派只怕江鴻一拳頭就招呼上去了。

但是康平再擡起頭時,卻收起了少年的天真之态,眼中隐隐透着志在必得,嘴角一絲冷笑,看起來像一條狡猾的毒蛇。這是他從未展露過的面目,如果他最初就是這樣,江鴻大概根本不會多和他廢話。

“大哥哥,我真的見過那個姐姐,在冥界。不過她不長現在這樣。”康平的聲音未變,還是一樣的稚嫩而單薄,但配上他的神情便滿是天真而惡毒的違和感,“你想見見她原來的樣子嗎?”

江鴻看着他,一點點加深嘴角的笑意:“你在威脅我嗎?”

康平被他的威壓所懾,根本出不了聲。他欣賞了一會兒他驚懼的神色,突然笑出了聲,但眼中全無一點笑意,冷冷地對康平說:“鬼差這個身份雖然有些麻煩,但也不是殺不得。你運氣好,我不想在自己店裏動手,你最好趁我沒改變主意前趕緊滾。”

康平一重獲自由,又擺出了楚楚可憐的模樣,哀求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我只是想見……”

“滾。”

江鴻只是擡了擡眼皮,便吓得康平不敢再廢話,一溜煙地消失無蹤。

算算日子,距離小白龍來取返魂香也沒幾天了,江鴻這才磨磨蹭蹭地準備開工,将材料翻出來好一番挑挑揀揀,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少了一味原料,他要再出一趟遠門去尋一種稀有的木材。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這次江鴻不僅說明了他要去的地方和目的,居然還向蘇茶發出了邀請。

他和蘇茶說這次他要去西南地區,風景不錯,他們去找原料要是時間有富餘,還能在那兒游覽一番。

蘇茶卻大惑不解,覺得他這番話完全是前後矛盾。明明說小白龍馬上要來取返魂香,如果他一個人去,不用坐公共交通,往返能省下不少時間,如果要帶上她,一路上衣食住行都要麻煩很多,怎麽樣也不可能還有富餘的時間旅游吧?

“你是不是壓根不想給小白龍做返魂香?”蘇茶回過神,直截了當地問道。

“是啊。”江鴻居然也不要臉地痛快承認了,“但是已經答應了也沒辦法。不過如果他來店裏的時候我在外面幫他找制香的材料,總不能怪我沒盡責吧?能拖則拖嘛。”

蘇茶對他的厚顏無恥竟無言以對,只能佩服地點了點頭,但還是沒答應和他一起出發。

“真的不去嗎?”江鴻彎腰湊近蘇茶,還是不放棄。

“不去。哪有你這樣的,小白龍既給你供應龍息,還幫你收集煙火氣,你倒好,故意在背後陰人家。”蘇茶将他幾乎要貼到她臉上的腦袋推開,堅定地搖了搖頭,背過身繼續收拾桌子。

江鴻悻悻地直起身子,醞釀了片刻後,有些幽怨地說:“我這不是不放心你嘛,上次我出門,你差點被那個大蘑菇吃了,這次萬一又遇上什麽厲害的妖怪,小明就是個繡花枕頭,你到時候怎麽辦?”

蘇茶聽到他話中對她安危的擔憂,心中已有些動搖,但卻未停下手中動作,也不回頭看他:“這是你心裏話嗎?”

江鴻見有戲,趕緊趁熱打鐵:“是,而且我還怕把你留在店裏,到時候小白龍找不到我,拿不到返魂香會拿你撒氣。”

“那你就不怕他拿小明撒氣?”

江鴻其實已經把他最深的顧慮如實說了,沒想到蘇茶現在越來越不好哄。

“小明……他要是打壞了小明,我給小明換個身子就行,所以他不會拿小明撒氣的,沒意義。”

蘇茶壓住想要往上翹的嘴角才肯轉過身,作出勉為其難的樣子,對江鴻點了點頭。

59、拖延 ...

江鴻本來提議坐火車去位于西南地區的Y省, 耗時大約一天半,拖延時間的意圖實在太明顯,被蘇茶無情拒絕後兩人改乘飛機,但是到了Y省省會,江鴻才說明他們的最終目的地不在此處, 而是一個只有坐綠皮火車才能到達的小城市。

“不用想也能知道吧,怎麽可能在Y省省會這種現代化程度已經很高的地方找制作返魂香的材料呢?”在火車站候車時, 江鴻大言不慚道,好像對他們還要繼續趕路感到吃驚的蘇茶才不正常一樣, “不過如果你想在這兒多待幾天也問題, 要不先玩兒幾天我們再去找材料?”

頭一回來高原地區的蘇茶稍微有些不适應, 白着臉搖了搖頭。她本來就憂心江鴻不能按時制作出返魂香交給小白龍,對他的不滿也主要是覺得他在故意拖時間, 又怎麽會同意先旅游再辦正事。

兩人上了火車, 蘇茶一聽江鴻說大約要十個小時才能到目的地,她又因為高原反應一直犯困, 精神松懈的她看着車窗外迅速掠過的景物,眼神放空, 伴随着火車有規律的哐啷哐啷聲, 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等她再睜眼時, 窗外的天色已暗, 而她正靠在江鴻的肩膀上。他在和坐在他們對面的乘客說話,笑起來時胸腔微微起伏,但寬厚的肩膀卻始終保持着穩定。

蘇茶睡意朦胧, 愣了好幾秒才忽然一個激靈,猛地坐正身子,擡手搓了搓臉,有些慶幸她沒有在江鴻肩上留下口水印。

“我的姑奶奶,你終于醒啦?”江鴻扭了扭脖子,誇張地伸了個懶腰,然後站起來往外走,“我得活動活動,整個人都僵了。”

蘇茶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發現她居然一口氣睡了六個小時。她當中一次也沒醒過,江鴻不會就一直讓她靠着吧?

“你男朋友對你真好。”蘇茶對面的一個中年女人笑眯眯地對她說。

蘇茶記得一開始坐在他們對面的是一個帶着孫子的老奶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換成了一對看起來像是夫妻的中年人,方才江鴻就是在和他們有說有笑。

蘇茶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正想說他們不是情侶,但話到嘴邊卻打了個轉:“他和你們說他是我男朋友?”

中年女人聞言似是有些詫異:“你們不是嗎?對不起,我看你們看起來這麽親密,還以為……那他是你哥哥吧?”

蘇茶有些失望,不過沒有表現出來,含含糊糊地應了幾句。江鴻回來之後,幾人還是照常說笑。這對中年夫婦和他們的目的地一致,不過這兩人是回去探親。問起江鴻他們去那窮鄉僻壤做什麽,他笑說去旅游,中年夫婦大約是覺得和他投緣,竟提出可以做他們的向導。

江鴻笑着拒絕了,說他對當地挺熟悉的。中年夫婦見狀也沒有堅持,幾人下了火車便道了別。

“你不是說你對這地方很熟悉嗎?”在破舊的小旅館休息了一夜,一大早就被江鴻帶到山裏的蘇茶,在兩人瞎轉悠了一上午還是一無所獲後,她實在累得不行,找了塊大石頭一靠,終于忍不住向無頭蒼蠅一樣帶路的江鴻發難。

江鴻自然記得前一天他拒絕那對中年夫婦時說的話,他嘆了口氣,将背後的背包轉到胸前,也往蘇茶邊上一靠,說:“我是對這地方挺熟悉的,自從三界之間的通道關閉,那種木材我只在這兒的地下找到過。”

“那你熟悉,怎麽還……”

“但是我上一次來這兒,已經是兩百年前了。”

江鴻環顧四周茂密的樹木,有些感慨而慢悠悠地把關鍵的後半句話補充完,噎得蘇茶半天說不出話。

兩百年?蘇茶簡直想就地躺倒,說什麽也不繼續和他瞎轉了。兩百年放在他這種老妖怪身上或許只是不痛不癢的彈指一瞬,對人類,特別是對近兩百年的人類來說卻是翻天覆地的效果。兩百年前根本沒有火車通到這個地方,現在這裏雖然還是一樣偏僻,但有了現代交通,有了旅游業,早上剛進山的時候他們還途經了幾個景點,而且在人類開路伐木采礦等作業之下山體可能都發生了變化,江鴻靠着兩百年前對這座山的了解就敢帶着她進來,真是謎一樣的自信。

“我能感覺到,我們離目标已經很近了。”江鴻目視前方,将手往蘇茶肩膀上一搭,看起來似乎胸有成竹。

然而他兩個小時前也是這麽和蘇茶說的,語氣都如出一轍。

蘇茶欲哭無淚,連抵抗他觸碰的力氣都沒了,任由他架着她再度開始瞎晃。

“咕——”

蘇茶沒抗議,她的肚子卻忍不下去,咕嚕嚕地叫了起來。

“我們,不然先下山吃個午飯?”

蘇茶白了他一眼,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一些。江鴻笑嘻嘻地湊了過去,蘇茶壓住他的脖子往下一按,伸手去摸他背包裏的幹糧。她拆開一個面包惡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找不到你說的木材,我們就不下山。”

江鴻未置可否,挑了挑眉,問道:“這兒到了晚上,指不定有些什麽蛇蟲鼠蟻、豺狼虎豹,我們連帳篷都沒有,到時候風餐露宿,你不怕?”

蘇茶看着他繼續啃面包,沒有說話。她連昆侖山的野獸和變異的食人蘑菇都見識過,還會怕他說的那些?他這麽恐吓她,不過是暴露了他還是在拖延時間的事實。

“你既然這麽不情願,直接和小白龍說不想幫他不就行了,你也不是一定要他提供龍息和煙火氣吧?”蘇茶啃完面包,又從江鴻的背包裏掏了一瓶水出來,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終于感覺緩過來一些。

江鴻嘿嘿一笑,忽然像是福至心靈,指着他們先前倚靠過的那塊大石頭道:“我想起來了,洞口就在那兒。真是的,誰放那麽大一塊石頭在那兒。”

他這回裝傻不答,不知道算不算比以前說些亂七八糟的糊弄她強一些。蘇茶也不戳穿,看他将那塊幾乎和周圍植物、土壤融為一體的大石頭硬撬了出來,他撒手後,因為地勢不平,那石頭骨碌碌地向山下滾去。

蘇茶探出頭看了看那石頭滾落的軌跡,覺得很有可能要砸到盤山公路上,萬一正好有車路過就糟了。她只是吸了一口氣,還沒說什麽,卻見江鴻手指動了一下,那石頭便在空中改了道,最後以不可能的角度落在了山上的樹林裏。

蘇茶松了一口氣,回過頭發現江鴻已經往黑黢黢的山洞裏走去,忙跟了上去。

洞裏一開始還有點光,随着斜向下的路越往裏走越黑,空氣的味道也有些奇怪,蘇茶留心着腳下不太平坦的路,正有些擔心這山洞常年與外界隔絕,不知道氧氣充不充足,又有沒有有毒氣體,江鴻忽然停住了腳步,她便一頭撞到了他的背包上。

江鴻轉過身,伸出手指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一點柔和而微弱的光在蘇茶眼前亮起,足夠讓她看清周圍的環境又不至于刺眼,有了光線,她這才發現她和江鴻周圍有一圈肥皂泡一樣幾乎看不太出來的薄膜,應該是江鴻用來保護他們不受洞裏渾濁的空氣影響。

她擡起頭,面前是江鴻笑得見牙不見眼的臉龐,他傻傻地看着她,在黑暗的山洞中有種異樣的神采,像是一個看到了新奇玩具的小孩子:“哈哈哈哈你這樣好像鮟鱇魚啊。”

蘇茶雖然看不到自己現在的模樣,但從光源和江鴻方才的動作判斷,她現在應該是腦門發光,可不就像那種額前吊着一盞小燈的深海魚。

她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個笑容,正想問他怎麽不在自己腦門上也安一盞燈,江鴻卻笑得更厲害了。

“牙一露出來,看起來更像了哈哈哈哈……”

蘇茶伸手蓋住她頭上的光,跳起來按住江鴻的脖子一頓老拳。

“喂你……下手也太……放肆!”

最後複歸平靜的黑暗山洞裏亮起了兩盞小燈。

洞中岔路極多,兩人不斷向地底深入,在黑暗和寂靜中時間的流逝開始變得模糊,蘇茶感覺他們走了很久,但卻沒有覺得累,不知道是不是江鴻設下的保護罩在起作用。

“冷……”

蘇茶聽到一個聲音,但含糊不清,她不知道是自己的錯覺還是江鴻真的說了什麽:“你說什麽?”

“我沒有說話。”江鴻沒有回頭,拉着蘇茶繼續往前走。

“好冷啊……”

蘇茶這下聽出來,這個在喊冷的聲音是從她身後傳來的。雖然見識過不少妖魔鬼怪,但此時意識到本應只有他們兩人的山洞裏,突然冒出來第三個聲音,她還是不由自主地冒起雞皮疙瘩。

她不敢貿然回頭,怕看到一張慘不忍睹的鬼臉,貼近江鴻小聲道:“你聽到了嗎?”

60、求救 ...

江鴻停下腳步, 轉過頭将蘇茶帶到身後。借着他們額前的一點微光,蘇茶卻沒有看到任何東西的身影,她正奇怪,又聽到了那個聲音:“救救我……”

她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仔細看,終于發現那求救的聲音來自于一個被大土塊和亂石封住的洞口, 她的視線向亂石的縫隙間望去,黑暗中亮光一現, 一只渾濁的眼睛出現在縫隙中。

眼睛的主人看到有光,似乎爆發出極強的求生欲望, 幾只手指也掙紮着從縫隙中向蘇茶二人伸了出來:“求求你們, 救救我。”

蘇茶這下有些看不懂了, 她原以為這洞中鬧鬼,但鬼魂又怎麽會被石頭和泥土困住, 還向他們求救?她遲疑地擡頭去看江鴻, 問道:“那是什麽東西?”

江鴻的面色稍顯凝重,但是一低頭去看蘇茶, 眼睛被她額前的光直射,立即露出一副要被亮瞎的呲牙咧嘴模樣, 又全然看不出一點緊張來。他移開視線, 揉了揉眼睛, 上前來到那洞口前蹲下。

縫隙後的眼睛被江鴻額前的光照得無比清晰, 雖然眼球泛黃又布滿血絲,顯得比正常人要憔悴和渾濁很多,但那先是受不了一下這麽亮而閃避的反應和看到生的希望後露出的狂喜都讓這眼睛看起來和人類的無異。

蘇茶也走到江鴻身邊蹲下, 難以置信地嘆道:“這……這後面是個人?”

那眼睛聞言轉動眼珠向她看來,裏面滿是對蘇茶這麽說的不解和急躁:“我是個礦工,我當然是人。我被困在這兒好久了,你們快救救我吧。”

蘇茶對這座山的情況不是很了解,不能一口咬定這兒沒出過礦難,沒有被困的礦工,但總覺得這亂石後的人在說謊,如果真的有礦難,為什麽只有他一個人被困?而且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周圍的環境并不像是近期出過礦難的樣子,他為什麽會被困在這兒?為什麽沒有被正規的搜救人員找到,這麽巧就碰到了他們?

她滿腹狐疑,本以為江鴻肯定也這麽想,應該不會搭理這個自稱被困礦工的怪人,哪想他居然聽信了對方的求救之言,二話不說,動手開始清理亂石和土塊。

“你要救他?”蘇茶想不通他這行為,一般來說都是他勸她不要多管閑事,沒想到這回掉了個個兒。她瞟了一眼那眼睛,側過身背對亂石,壓低聲音對江鴻說:“你不覺得他很奇怪嗎?真的要救他出來嗎?”

江鴻動作不停,又挪開一塊大石頭,回頭不無詫異地看着蘇茶道:“奇怪嗎?我沒覺得他哪裏奇怪啊。”

蘇茶見他一會兒工夫已經将幾塊主要的石頭搬開,那個被困的礦工已然露出全貌,她不便再多說什麽,只好安慰自己反正有江鴻,就算那真的不是礦工而是妖怪也不用怕。

被困礦工重獲自由,強撐着虛弱的身軀要從地上站起來,但起到一半便向前撲倒在地,他便順勢向江鴻二人跪拜道:“謝謝兩位,謝謝兩位!兩位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蘇茶見他戴一頂深色頭盔,身上肮髒不堪,露出的皮膚都沾染着黑灰,衣物也黑乎乎的看不出本來面貌,倒确實有些像遭遇礦難後被困多日的礦工,心中雖還有疑慮和警惕,但見他不停叩頭、又哭又笑、喜極而狂的模樣,不由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想上前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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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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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骨天梯

萬骨天梯

天庭被血洗,上到昊天,下到普通天兵盡皆被殺,神格和法寶散落一到三十三重天各處。
每一重天都降下了通天階梯,任何普通人爬天梯都可以進一重到三十三重天探險尋寶,神仙的神格、法寶等等,誰搶到就是誰的。
兩年前,昊天的神格被神秘人找到,帶出了天庭,那人将昊天神格烙印在身體上,變成了妖魔。
葉靈,一個普通莊戶銀,兩年前跟父母在莊稼地裏收麥子,突然一個妖魔出現。小說關鍵詞:萬骨天梯無彈窗,萬骨天梯,萬骨天梯最新章節閱讀

傳承鑄造師

傳承鑄造師

經歷具現化,一個神奇的能力。
周墨,這個神奇能力的擁有者。
別人搞不到的絕密情報?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過去的經歷,一個人的過去無法撒謊。
從不示人的珍貴傳承?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曾經的經歷,就能獲得他所知所會的全部。
以經歷為材料,智慧為爐火,鑄造的每件裝備都獨一無二,值得百代傳承。
“賺錢吧,學習吧,修行吧,歷練吧,然後當你遇見了我,你的,就是我的!”
——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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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召喚師

我真是召喚師

“求求您,教教我如何才能和女天使關系更好?”
某十二翼戰天使懇求的問道。
“請教您,如何才能忽悠更多的人信仰我的教派?”
某魔界大魔頭如是問道。
“您知道如何才能把昨天晚上我家痛經死的貓救活?”
某天界聖母不好意思的悄悄問我。
“各路大神,各路大仙,我不是上帝,真的只是召喚師。”
我痛苦的說道。
這是一個窮小子,如何因為意外獲得空間變成主宰六界的大召喚師的故事。

龍域戰神

龍域戰神

一名心龍少年,自荒山而來。他身背一柄古劍,帶着一頭真火天魔,橫空出世!為尋七座遺落的斬龍殿,他縱橫大荒兇境,力戰最強龍族,笑傲遠古英雄城,血屠恐怖修羅海!
他右手持雷霆巨劍,左手抓空蓮火焰。一劍山河變色,一拳天崩地陷!誓守護最後一片人類大陸,他誅盡千妖萬魔,與兄弟踏歌而行,闖蕩天下,終造就人界第一軍團,用鮮血鑄造一段不休傳奇!

玄幻 友韋
266.5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