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12)
子是本地人,這次和丈夫回來探親,她母親仍健在,還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弟弟,一大家子都十分熱情淳樸,江鴻對和這樣煙火氣旺的人類打交道也十分高興,蘇茶幾次勸他少喝點酒都無果,只好随便他和他們打的熱絡。
在一片嘈雜中,沒有強烈聊天欲望的蘇茶無所事事,視線無意中掃過這家牆上挂的合影,她的注意力立刻被其中一張泛黃的黑白照吸引住。
那是一張全家福,四個孩子環繞着中間的父母,幾十年前照相還是件稀罕事,他們的表情透着無所适從,笑得有些懵又有些傻氣,四個孩子中有年輕時的中年女人和她的哥哥弟弟,還有一張蘇茶不久前才見過、永遠停留在了十七八歲的面孔。
她看到了小莊。
蘇茶再看向這家人時的目光頓時從單純覺得他們熱情好客變成了百感交集,眼眶一熱,差點又落了淚,她趕緊低頭掩飾。
過去了幾十年,小莊的母親已經成了白發蒼蒼的老人,他的哥哥和弟弟沒有再當礦工,成了膀大腰圓的樂呵中年人,而他漂亮的小妹妹也如他的願嫁了一個好人,擁有幸福美滿的家庭。
小莊一直念叨的家人們都過上了好日子,他可以放心了。
江鴻其實早注意到這家人的身份,他察覺到蘇茶的失态,面上還在和莊家人聊天,但臺面下卻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比她大很多,可以将她的手整個包住,蘇茶将另一只手疊了上去,兩手才勉強握住他的手掌。江鴻感覺到她的舉動,低了一下頭,她也正好擡頭看他,兩人一對視,她含着眼淚笑了一下,眼圈微紅,清淺纖弱的眉眼中有種別樣的動人,他愣了一下,也不由自主地揚起了嘴角。
兩人回程還得坐綠皮火車到Y省省會,然後再乘飛機回S市。發車時間在晚上十點多,在莊家吃完晚飯後兩人來到火車站候車,一起等候的除了一些當地人,還有不少驢友打扮的年輕人,蘇茶甚至還看到了幾個穿着僧衣的喇嘛,不過其中最引人矚目的是一個畫着煙熏妝的年輕男人,他抱着一把吉他唱着民謠,周圍圍了四五個年輕女孩,給他鼓掌喝彩、叽叽喳喳的聲音倒是快蓋過他唱歌的聲音。
蘇茶只是朝那年輕男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江鴻就忍不住酸道:“那小子好像長得挺不錯,你不想過去圍觀一下?”
蘇茶無語地白了他一眼,指着那被女孩們擋得只能看到鳥窩一樣頭發的年輕男人說:“我沒看到他長什麽樣,不過聽他唱得不怎麽樣,我沒那興趣去湊熱鬧。”
江鴻哼了一聲,道:“你們女孩不都喜歡那種會彈個吉他,唱個小曲的小白臉嗎?”
蘇茶也不知道他在酸個什麽勁兒,莫不是看人家被好多女孩圍着嫉妒了吧?明明他只要肯認真收拾一下,哪怕就是換上正常的衣服,不要穿老頭衫和人字拖,就可以甩那個年輕男人十條街,吸引住整個火車站上至八十下至八歲的女性都不成問題。不過出于私心,蘇茶并不想提醒他這一點,只是心裏暗自發笑。
這回因為要在火車上過夜,兩人買的是卧鋪,上車時已接近十點半,同車廂的乘客除了江鴻和蘇茶,還有一對情侶,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年輕小姑娘。
中年男人上車之後爬上左側的上鋪倒頭就睡,情侶坐在右邊的下鋪嬉笑,那個年輕姑娘則拿着洗漱用品去了衛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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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鴻和蘇茶的票對應左側的中鋪和下鋪,按道理蘇茶從昨天開始就沒睡過,但她竟沒什麽睡意,不知道是困過頭還是江鴻在洞中施的法術還沒完全消退。她本想和江鴻說她個子小可以睡中鋪,免得他那麽大個窩在中間憋屈,結果江鴻根本沒給她機會,背包往床上一甩,一點不客氣地往下鋪上一倒,瞬間呈死狗狀,小呼嚕都飄了出來。
64、多了一個 ...
江鴻對面的情侶見他四仰八叉地癱在床上秒睡, 女生掃了還站在過道上的蘇茶一眼,附耳對她男朋友說了些什麽,兩人又笑作一團,一邊還不住偷偷打量蘇茶。
他們偷看和竊笑時促狹的神态讓蘇茶知道那女生說的話肯定不是在表揚江鴻,她看出那女生在可憐她, 同時還有一些微妙的優越感,大概是以為蘇茶和江鴻是情侶, 覺得她有這麽一個邋遢又不體貼的男朋友值得同情吧。
蘇茶知道不應該和這種什麽都不了解就胡亂評價別人的人計較,但還是有些忿忿不平, 不是為她自己, 而是為江鴻。他只是看上去不靠譜, 實際上一直很照顧她好嗎?雖然看上去很邋遢,但實際上是個大帥哥好嗎?蘇茶表面平靜, 心中卻忍不住問候那對情侶一番, 接着忽然反應過來,她好像站錯了立場, 最應該否認的難道不是他們并不是情侶?
她甩甩頭将滿腦袋雜念抛到一旁,走到江鴻跟前, 探手去夠被他夾在手臂和牆之間的背包, 準備趁熄燈前完成洗漱。她已經很小心, 根本沒有碰到他, 然而在她碰到背包的一瞬間,江鴻毫無征兆地睜開了眼。
他平躺着,她的手越過他撐在背包上, 整個人懸在他上方,猝不及防和他視線相撞,他眼中先是出現一閃而過的精光,滿是警覺,在看清是她後眼皮微微合上一些,半睜半閉地看着她,宛如一只在飼養員面前收斂了野性和危險氣息的慵懶大貓。蘇茶反應過來她盯着他看了太久,想将手收回來,結果反倒因為失了支撐點而一頭栽倒在江鴻身上。
蘇茶的臉埋在他脖子旁,他的體溫比她高一些,肌膚相觸之處她只覺仿若火燎一般燙人,她感到他的喉頭動了一下,然後便聽他因為被她壓住而顯得悶悶的聲音道:“趴夠了嗎?”
蘇茶趕緊手忙腳亂地站了起來,江鴻的目光流連在她瑩白如玉的臉頰、脖頸之間,在繼續往下移動前他擡手搓了下臉,将背包扔給她,翻了個身,面朝牆壁閉上了眼。
蘇茶取出洗漱用品,将背包放到江鴻腳邊,說:“我把包放這兒了,你……”
“嗯,我知道了。”
蘇茶沒說完他就應下,如果沒有方才的親身體驗,她大概會覺得他在敷衍,但剛才她根本沒碰到他,只是碰了一下背包他立刻就醒了過來,說明他即使打着呼嚕也還保持着警惕,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但至少不用擔心她走開之後會有人偷他們的東西。
蘇茶拿着洗漱包來到衛生間,可能是因為火車剛發動,所以還沒什麽人過來,不僅沒見有人排隊使用廁所,外面的水池旁也沒有人。蘇茶将洗漱包放下,一邊取牙膏牙刷一邊瞥了一眼旁邊的廁所門,發現門被鎖着,她腦中下意識閃過一個念頭,覺得裏面應該是他們車廂那個來洗漱的年輕姑娘,然後便沒再多想,接了水開始刷牙。
這綠皮火車大概運行有年頭了,內部的很多設施都不複光鮮,從難以撼動和合攏的漏風車窗到卧鋪上散發着可疑的陳年氣息的寝具,再到仿佛每條縫隙中都藏污納垢的衛生間,特別是在衛生間的白熾燈光照耀下,更是讓鏡子上的斑斑點點和水龍頭上的污漬一覽無餘。
蘇茶一邊刷牙,視線一邊難以控制地在髒兮兮的鏡面和臺盆上逡巡,最後忍不住伸手将自己擺在一旁的洗漱包拿在手裏。她抱着洗漱包繼續刷牙,然後保持着和水池的距離,彎腰吐掉口中的泡沫,含了一口水漱口。
因為弓着身子,就沒怎麽注意抱着洗漱包的左手,結果方才用完之後放在最上面的牙膏從開口處滑了出來,落到了地上。蘇茶匆匆漱完口,将牙刷和杯子塞回洗漱包,然後蹲下來撿牙膏。
就在此時,廁所的門開了,出現在蘇茶眼前的是一雙沾滿塵土的馬丁靴,她愣了一下,這鞋的款式不太像女生會穿的,而且這雙腳對一個姑娘來說未免大得離奇了,她順着鞋往上看,看到了先前在車站彈吉他唱歌的那個年輕男人。
年輕男人看起來有些驚訝,在蘇茶站起來之後對她勾唇一笑,流露出幾分輕浮之态:“蹲在廁所門口等我的你還真是第一個。”
此時近距離一看,這年輕男人确實長得不錯,但蘇茶對他的煙熏妝和鳥窩頭實在不敢茍同。他話中的意思是将蘇茶也劃入了那些圍着他轉的女孩的範圍,不過這點冒犯現在難以引起她的注意,她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向狹窄的廁所隔間看去,裏面并沒有其他人。
和她同車廂的那個姑娘去哪了?蘇茶有些疑惑,她不在這兒,也沒有回車廂,看她先前的架勢似乎是準備洗漱完就睡覺,怎麽現在不見了蹤影?莫非是去了其他衛生間?
蘇茶沒有理會那個年輕男人,拿着洗漱包轉身就準備回自己的車廂。年輕男人忽然趕上來拉住了她的手臂,蘇茶皺着眉回頭,他卻一點沒有給別人造成困擾的自覺,還想将蘇茶向他懷裏拉,笑嘻嘻地說:“不用害羞。”
蘇茶大怒,伸手要推他,掙紮間視線無意中掃過兩人身後的鏡子,年輕男人背對着鏡子,但有一瞬間,蘇茶在他的後腦勺上看到一張怒目圓睜的黝黑男人臉。她渾身一僵,腦中有一秒的空白,再回過神時她已叫出了長刀,直指年輕男人的臉。
年輕男人後退兩步,雙手擡起做投降狀,但神情間還是一派輕松,似乎并沒有把蘇茶的反抗視作威脅:“別這麽緊張嘛,我只是開個玩笑。”
蘇茶舉着刀不放,厭惡地瞪着他,他反而笑了:“都說了不用緊張,你一個妖怪,還怕我一個凡人嗎?”
蘇茶雖然竭力想保持波瀾不驚,但她眼中轉瞬即逝的驚愕似乎還是被年輕男人看到了,他挑了下眉,探頭想向她湊近,不過只是流露出這個意思又被蘇茶向前伸的長刀逼了回去。
“你一定想問我怎麽看出來的是不是?”年輕男人沖她擠了下眼睛,若是尋常女孩大約會被他電到,不過可惜對蘇茶做這種輕佻的舉動只會讓她更加警惕。
年輕男人見她無動于衷,有些無計可施似的,摸了摸鼻子,低頭自語道:“看來妖怪不吃美男計啊。”
美男也是分很多種的好嗎,這人是有多自信才覺得他能老少通吃?蘇茶心中吐槽,不過她連她不是妖怪都懶得和他解釋,自然也不會和他說這種廢話。
“我對你沒興趣,別跟着我,否則別怪我不客氣。”蘇茶見他老實了,将長刀一收,轉身離開。
“可我對你們有興趣啊,你們到底是什麽……”
年輕男人的喊話很快被蘇茶甩在了身後,她大步往自己的車廂走去,馬上就要到的時候忽然頭頂的燈一暗。
熄燈時間到了。
蘇茶不由更對那輕浮的年輕男人感到惱火,若不是被他糾纏,她就能在熄燈前趕回去休息,現在倒好,還要摸黑爬上中鋪。
蘇茶回去的時候掃了一眼,見所有床鋪上都有人,那個年輕姑娘也回來了,她不由對先前懷疑她失蹤的神經過敏感到好笑。蘇茶站在走道上猶豫了一下,覺得要是再碰背包,肯定又會驚醒江鴻,于是就将洗漱包扔到了自己的床鋪上,然後脫了鞋,蹑手蹑腳地爬了上去。
蘇茶将被子抖開,一股奇怪的酸味撲面而來,她拎着被角內心掙紮了一會兒,還是接受不了蓋着這不知多少年沒曬過的被子睡覺,又将被子疊好,将運動外套脫下來蓋在了身上。
她閉眼平躺了一會兒,還是毫無睡意,不過倒是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
她睜開眼仔細聆聽,耳邊是窗外傳來的哐啷哐啷的火車運行聲,但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聲音,不僅沒有江鴻或是那同樣一上車就倒頭睡覺的中年男人的呼嚕聲,連稍重一些的呼吸聲都沒有。
就像是這車廂裏睡了一車死人一樣。
蘇茶翻了個身,将視線落到對面床鋪上的人。他們三人無一例外都背對着她,緊緊裹着火車上的被子,在黑暗中看起來仿佛三只白色的蠶蛹。
不提那對情侶中的男生,對面有兩個女生,她們怎麽能接受那有着奇怪污漬和味道的被子?就算不介意,在不算很冷的車廂裏,有必要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嗎?
就在蘇茶心生不安和疑惑之際,走道上傳來了一陣異常拖沓的腳步聲,聽起來像是故意在地上緩慢地蹭,她不由向那個漸漸逼近的人影看去。
來人看身形是個女人,但是她的手腳似乎不太協調,邁步時一腳向前蹭一步,同一邊的上半身慢了一拍才跟上去,然後換另一只腳,走得緩慢而怪異,撞到走道上的桌子也沒有反應。
她慢慢走到蘇茶所在的車廂,停了下來,像是知道她在偷看她似的,僵硬地轉動身子,擡頭向蘇茶的方向看來。
蘇茶認出她是他們車廂最早去洗漱的那個姑娘,她剛回來,那對面床上多出來的那個人是誰?
65、元正 ...
哐啷哐啷。
火車仍在如常運行, 側躺在床鋪上的蘇茶能感受到車廂有規律的晃動,但她的身體卻僵得像石頭一樣,手腳像是有千斤重,連呼吸都變得滞塞,眼睛卻着了魔似的盯着站在走道上的那個姑娘。
那姑娘也保持着擡頭看蘇茶的姿勢, 她的臉看起來比剛上車時蒼白浮腫了不少,猛一看像是一團長了五官的發面團, 她的嘴角抽搐了幾下,似乎極費力才擠出一個除将嘴角往上扯外其餘部位全無變化的怪異笑容, 然後又挪動左腳在地上蹭, 朝蘇茶的床位走來。
蘇茶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起來, 她終于想明白這姑娘走路和微笑的動作為什麽讓人覺得奇怪和不舒服了。
她的舉動,就像是一個被旁人操縱的提線木偶。
蘇茶看着動作不太協調, 握住梯子往上爬卻好幾次摔了下去的年輕女孩, 求生的本能終于戰勝恐慌,取得了對身體的支配權, 在她的頭出現在中鋪的位置時,蘇茶對準她的臉, 一腳将她踹了下去。
那年輕女孩一聲未吭, 仰面栽了下去, 咕咚一聲落到地上, 四肢以一種奇特的角度彎折。如果是意識清醒的正常人類,這樣栽倒時會下意識采取一些保護自己的措施,絕對不會像她這樣手腳宛如擺設, 直挺挺地摔下去。
蘇茶探出頭去看那個破布娃娃一樣堆在地上的年輕女孩,她左腿被壓在身下,右腿向外翻折,眼珠子在滴溜溜地轉,似乎在想辦法調動雙腿站起來。
蘇茶見她一時半會兒應該站不起來,迅速爬了下去。她跨過那個癱倒的女孩,伸手去推江鴻:“快醒醒……”
她焦急的催促剛出口,手中拍了個空,那團被子只是被堆出了一個人形,用力一拍就會發現下面沒有人。蘇茶渾身開始冒冷汗,不信邪地将那被子掀開,在看清被子下的東西時被吓得捂住了嘴。
床鋪上是一張人皮。
枕頭上的頭部還保留了頭發,但從臉部開始就是扁平的一片,沒有了骨骼肌肉支撐,單薄幹癟的人皮。
蘇茶捂住嘴才沒有尖叫出來,她忍住惡心和驚恐,仔細打量了一番,确認那人皮不是江鴻的,全部沖進大腦的血液才算慢慢回流,心跳也不至于激烈到影響她視聽和思考。
江鴻去了哪裏?他床上又為什麽會有一張人皮?在她離開去衛生間這段時間,車廂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蘇茶毛骨悚然,疑神疑鬼地四下環顧,地上那年輕女孩還在嘗試站起來,但她的腿骨應該是折了,所以只能像蟲一樣扭動,她身後床鋪上的人還是保持着背對她的卧姿,她實在沒有勇氣一一掀開他們的被窩,萬一看到比人皮還吓人的東西怎麽辦?于是又轉過頭開始思索下一步該怎麽辦。
蘇茶看了一下手機,因為在過隧道所以一格信號也沒有,她也不知道還有什麽辦法能聯系江鴻,而且在這運行的火車上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麽逃跑。她無所适從地呆立了幾秒,忽覺頭頂有些癢,像是有什麽東西拂了過去。
察覺到異樣,蘇茶不敢輕舉妄動,只擡起眼珠往上看,一條彎曲分節、烏黑尖細的前肢從上鋪探了出來,掃過她的頭頂,勾住床鋪的邊緣,然後便見被子被撐了起來,一雙黑亮的複眼和蘇茶對視上。
原本該躺着一個中年男人的上鋪,此時出現了一只巨型黑蜘蛛,而在蜘蛛身下,又是一張被吸幹了內髒的人皮。
一連串的驚吓讓蘇茶連尖叫都忘了,她腦中甚至一閃而過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不該說那幾張床上的人是蠶蛹,那分明是被蛛絲包裹的人啊。
她屏住呼吸緩緩後退,上鋪的大蜘蛛不知道是剛吃飽喝足又有了儲備糧,沒有獵食的欲望,還是在評估她的戰鬥力和威脅,總之雖然那黑亮的眼珠雖然跟着她在轉,但一時也沒有進攻。
然而蘇茶忘記了身後還有一個癱倒在地的人,被絆了一跤,摔倒在地,說時遲那時快,大蜘蛛飛一樣從上鋪竄了下來,朝她撲來。
蘇茶的大腦其實已經沒怎麽運轉,全憑本能在反應,在她還沒意識到時,長刀已經出現在手上。她砍中了大蜘蛛幾刀,綠色的□□從它的傷口滲了出來,大蜘蛛吃痛,憤怒地嘶吼抖動起來,一股蛛絲朝蘇茶迎面噴來,她舉刀去擋,結果黏糊的蛛絲粘上長刀,斬也斬不斷。
大蜘蛛又連連吐絲,蘇茶很快被束縛住,被朝它的方向拖了過去。正當蘇茶無計可施時,一團火苗從她身後飛了過來,那火苗像是有意識一般,不燒她,專燒蛛絲,将蘇茶和大蜘蛛之間的連接燒斷後,有人拉住她的肩膀往後拖。
“江大師……”蘇茶以為來救她的人是江鴻,高興地轉頭,誰想看到的卻是那個煙熏妝年輕男人,絕處逢生的欣喜立時像是被冷水澆滅。
那年輕男人右手捏訣,左手拖着蘇茶,又是一團火向大蜘蛛襲去,然後他抽空對她說:“快跑,我支撐不了多久。”
蘇茶看那火苗只是将那大蜘蛛刺激得更為生氣和瘋狂,并未起到什麽殺傷作用,知道他不是在謙虛,于是也不廢話,手腳并用地站起來,和那年輕男人一同向其他車廂逃跑。
兩人跑到下一節大車廂,這車廂明顯和蘇茶所在的車廂不同,雖然也熄了燈,但能感受到活人氣息,不像方才那樣一片死寂。蘇茶看了看身後,那大蜘蛛似乎沒有追上來,但她還是将兩節車廂之間的門拉上,以防它嫌糧食不夠,又要禍害其他車廂的人。
“你不是妖怪嗎?”年輕男人看着靠牆喘粗氣的蘇茶,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怎麽也這麽狼狽?”
“誰和你說我是妖怪?”蘇茶喘了半天,白了年輕男人一眼才說。
年輕男人撓了撓頭,看起來有些困惑:“我用師父教我的法術看你和你同行的那個男人都是妖怪啊,雖然我看不出你們的真身是什麽。難道是我失誤了?”
這人應該是個修道之人,從他将她從大蜘蛛手中救出來時的表現來看,就算不是學藝不精,也不是什麽高人,所以蘇茶覺得他大概是看出她的魂魄和凡人不同,但錯誤地将她分類到了妖怪的範疇。
不過她不想和這人解釋太多,因此只是單純指出了他的錯誤:“沒錯,你是失誤了,我不是妖怪。”雖然她的魂魄比尋常凡人強大,但至少目前來說,她還是個人類。
年輕男人還是将信将疑的樣子,但也沒法證明兩人誰對誰錯,索性抛下這個問題,伸手對蘇茶笑道:“那不是妖怪的這位小姐,我們正式認識一下吧。你好,我是元正,主業酒吧駐唱,副業修仙。”
蘇茶稍微被他直白的職業介紹驚到,失笑道:“你和所有第一次見面的人都這麽說嗎?”
元正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沒有人覺得你……”蘇茶想說他不怕被人當神經病嗎,不過想想他們只是陌生人,說這種話有些沒禮貌,于是話鋒一轉,和他握了握手,“你好,我是蘇茶。”
飛快地握了一下手,蘇茶便将手抽了回來,然後難掩憂心地望着他們方才逃出來的方向。
“你在擔心你的同伴嗎?”
蘇茶有些遲緩地搖了搖頭,然後又小幅度地點了下頭,最後皺着眉頭嘆了口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又是搖頭又是點頭是什麽意思。如果只是方才那只蜘蛛,肯定奈何不了江鴻,她知道沒什麽必要為他的安危擔憂,但他如今不知去向,說她一點不牽腸挂肚也是自欺欺人。
蘇茶沒有回答,元正也沒有追問,兩人沉默地站了一會兒。
“蘇茶。”元正忽然喊了她一下。
蘇茶轉頭看他,眼中有探詢他為何叫她的意思。元正見她反應迅速,垂眼笑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中卻滿是慌張,指着天花板小聲說:“你看。”
一只大黑蜘蛛不知何時出現在了火車頂部,正虎視眈眈地望着正下方的蘇茶和元正。
“它怎麽進來的?”蘇茶百思不得其解,他們明明把車廂之間的門關上,門窗之間的縫隙也不足以讓這麽大的蜘蛛爬進來。
元正聞言指了指一旁的車窗,那老舊的窗戶竟大開着,呼呼冷風向車廂裏灌了進來,蘇茶猛地打了個寒戰,只見一只接一只的大蜘蛛探腿從車窗外爬了進來。
蘇茶直愣愣地盯着幾乎是瞬間就爬滿了車廂将他們包圍的大蜘蛛,忽然轉過頭對喊她趕緊跑的元正說:“不對。我記得很清楚,我們剛進來的時候,那扇窗是關着的。”
66、幻境 ...
蘇茶惜命的本能讓她一逃進這節車廂就留心了周圍的環境, 如果當時這扇窗開着,還一直吹冷風,她沒道理留那麽大一個破綻,一定會把它關上。
火車在晦暗的隧道中穿行,同大蜘蛛一起從窗外灌進來的凜冽寒風回旋在蘇茶和元正兩人之間。她不動, 他也停下所有動作,黑暗中兩人的表情都看不真切, 但不久前還口口聲聲喊着快逃的元正所散發出來的氣場,卻遠比蘇茶要放松和鎮定。
說起來, 這隧道未免也太長了。
蘇茶印象中大約在她離開衛生間到熄燈前這段時間, 火車開進了隧道, 之後窗外就一直保持着一片漆黑。
火車保持着規律的晃動,蘇茶的身體也随之微微搖晃, 她保持和元正對峙的姿勢, 餘光卻留意着包圍他們的大蜘蛛,心中告誡自己不要把它們當成威脅, 它們都是她想象出來的。結果它們居然真的沒有發起攻擊,甚至連虎視眈眈的目光都呆滞起來, 看起來像是做工精致卻沒有生命力的仿真玩具。
她暗暗松了口氣, 看來她猜對了。
一切的異常都是從她和元正碰面并離開衛生間後開始的, 從那個奇怪的年輕女孩到食人的大蜘蛛, 其實仔細想來,都和蘇茶潛意識中的擔憂和恐懼有關。
她數次關心過那個獨自去洗漱的年輕女孩的行蹤,雖然都只是一轉念間的事。一開始以為在廁所裏的人應該是她, 後來發現出來的人是元正,經歷異于常人的蘇茶在自己都說不出緣由的情況下,就擔心起那個年輕女孩或許是被卷入了靈異事件。
而事情居然也真的向她最擔心的方向發展了,床鋪上已經躺了人,而床鋪的主人卻以怪異的姿态返回車廂,究竟床上和地上的兩人中哪個才是真的?這完全是鬼故事中經典橋段的現實演繹。
然後是江鴻的失蹤,這也再明顯不過,如果江鴻在,她根本害怕不起來,或許元正是希望她看到同伴已死,但大約是因為在她的想象中,根本就沒有能置江鴻于死地的生物,所以結合情景中的其他線索,她看到了一張不屬于江鴻的人皮。
接着是看似出現得很突兀的大蜘蛛,但在此之前,蘇茶曾經覺得對面床上裹着被子背對她的三人像是白色的蠶蛹,而在她的意識層面之下,她的大腦對這個場景給出了更合理的解釋——白色的被子難道不是更像蛛絲嗎?加上她不久前才在山洞中見識過食人巨蜥,對巨型生物的畏懼還潛藏在腦海深處,再說她也想象不出什麽有來歷的妖怪,于是便有了将人吸幹成一張人皮的大黑蜘蛛。
所有這些巧合和微妙的不合理之處彙聚到一起,比如那個年輕女孩到底遭遇了什麽,她的情況顯然和被困在蛛絲中的人不一樣,又比如以往每次都能察覺到蘇茶遇險的江鴻為什麽遲遲沒有出現,最終得到的結論就是蘇茶目前所遭遇的一切,其實都是她想象出來的幻境,她并沒有遇到真正的危險。
不過引起蘇茶警覺的決定性破綻還是她和元正逃到另一節車廂後,他喊蘇茶擡頭看,緊接着本不應該有途徑悄無聲息進入車廂的大蜘蛛便出現了,蘇茶對蜘蛛怎麽進來有疑問,然後順着他的提示才出現符合場景的解釋,完全是意識決定物質,怎麽想也不科學。
元正留意到那些蜘蛛不再動彈,似乎也松了口氣,他無所謂地聳了下肩,道:“你發現了啊,那就沒辦法了。”
黑暗在一剎那退潮般散去,場景也随之變化,衛生間的白熾燈在兩人頭頂微閃,驟然回到光明中的蘇茶眼睛發酸,不由微微眯起雙眼,但她面前的元正卻一點沒有受到光線變化的影響,或者說以他的視角來看,他們事實上一直都處于光明的環境中。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元正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丹爐,神色間再不見輕浮,同樣的煙熏妝從小年輕刻意營造出的不羁和邪魅轉變為從頭到腳透出的陰森狠戾,鏡子中他的後腦處又浮現一張黝黑粗糙的男人臉,那男人臉方向一轉,浮動到元正的正面,操縱他清俊的五官咧嘴獰笑,“我是元正,主業酒吧駐唱,副業煉妖師。”
蘇茶見勢不妙,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都說了她不是妖怪,這人怎麽聽不懂人話?她憋着一口氣往自己的車廂飛奔,管他什麽煉妖師,在江鴻面前還不是一根菜瓜。但好不容易跑回去,蘇茶一看車廂內的情況卻傻眼了。
不光是左邊的下鋪不見江鴻的身影,其餘人全都不是她上車時看到的那幾個,本來在右邊下鋪卿卿我我的情侶變成了兩個叽叽喳喳的女大學生,兩個老大爺在走道旁吹牛,看到蘇茶還奇怪地瞥了她一眼,似乎在質疑她為什麽呆立在別人的床鋪邊。
67、姚泱 ...
元正面上浮着的那張男人臉此時又不見蹤影, 他的五官也不複猙獰,恢複了初見時英俊卻輕佻的姿态。面對蘇茶的質問,他還是不甚在意的模樣,沒有開口回答,而是用眼神示意她回頭看。
蘇茶仍舉着長刀不放, 分了一部分神,順着元正眼神的方向微微轉了下頭。這一眼瞥過去, 就算心中有所懷疑他是故意在分散她的注意力,她的呼吸還是在一瞬間被驚慌攥住, 竟連吐氣都忘了。
在車廂走道上來往的乘客中, 她看到了江鴻和她外婆, 還有她自己。
蘇茶看到自己攙着外婆,而打扮得體的江鴻提着行李跟在兩人後面, 三人有說有笑, 看起來和周圍的旅客沒有任何分別,就像是一對小夫妻帶着祖輩出來旅游。
再次看到外婆和藹的笑臉, 蘇茶的眼淚幾乎是霎時盈滿了眼眶,但是作為旁觀者看着自己和他們說笑的場景着實詭異, 她只覺得心跳得像是要從口中蹦出來, 渾身血液沸騰, 手抖腳軟, 大腦卻像是一團漿糊,她甚至判斷不出來身體這樣激烈的反應到底是興奮、激動、憤怒還是極端的恐懼。
周圍的人對蘇茶拿着一把長刀視若無睹,似乎都沒有把她和元正的奇怪行為看在眼裏, 但忽然,遠處那個攙扶着外婆走進車廂的“蘇茶”擡眼向真正的蘇茶看來,她臉上原本挂着甜甜的笑,看起來再正常不過,此時那笑卻一點點變了質,變冷變硬,變得異常嘲諷,她看着蘇茶的視線中有着顯而易見的志得意滿和挑釁,像是在宣誓她對外婆和江鴻的主權。
蘇茶見過那種眼神,在夢中,“她”也是那樣狂妄地看着岸上的她,宣示“她”會回來。她渾身不可抑止地發抖,再控制不住舉着刀的手,将刀尖拄在地上才勉強保持着站姿。
元正默不作聲地觀察了一陣蘇茶看到的場景和她的反應,湊到她耳邊輕笑着嘲弄道:“你最恐懼的東西居然是你自己?真是夠可悲的。”
蘇茶垂着頭,眼神放空,不再看車廂另一頭的自己,也沒有回應元正,而是有些神經質地喃喃自語道:“‘她’回來了。”
“她?她是誰?”元正若有所思地來回看了看兩邊長相一樣的蘇茶,試探性地說,“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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