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13)

了,她不是你對不對?原來你最害怕的,是被她取代?”

蘇茶還是沉浸在自己混亂的精神世界中,并沒有理睬元正,突然她像是終于抓住了混沌中一瞬間的清明,眼神發亮地說:“不,這都是假的。”

捕捉到她微妙變化的元正卻不打算給她喘息恢複的機會,充滿惡意地繼續刺激蘇茶道:“你都看到了不是嗎?她和你長得一樣,她可以完美地取代你,奪走你的親人和朋友,将你的人生據為己有卻不會有任何人發現。”

“不。”蘇茶終于将視線落到元正身上,眼神不斷在清明和混沌中轉換,極為痛苦地說,“不,不是這樣的。”

元正對她的負隅頑抗頗為不滿,但他手中的小丹爐陡然一亮,從爐頂洩露出幾絲金光,他眉間隐隐的褶皺立時舒展,從袋中掏出幾道畫着不明花紋的黃符,難掩興奮地笑道:“終于快到時候了。”

說着他猛地将其中一道黃符啪的一聲貼到蘇茶右肩上,蘇茶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整條右臂便如同被砍斷一般,再不聽她的使喚,長刀随之當啷一聲掉落在地。

蘇茶腦中仍然十分混亂,但知道元正要害她,她彎腰想用左手撿起長刀反抗,卻被他又一道黃符貼中右腿,一頭撲倒在地,但她的求生本能在她大腦停止思考後反而更加顯示出它的強烈,她仍然沒有放棄,在地上蹭着去夠長刀。

元正惡劣地踩住長刀,蹲下看着蘇茶,語氣乍聽很是無奈,實則有着小人得志的暗爽:“你這是何必呢?何必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乖乖讓我煉化你不好嗎?”

蘇茶抓到了刀柄,但刀身被元正踩在腳下,因而抽不動分毫,她在本能的驅使下不斷嘗試,最後氣得滿臉通紅,憤怒地擡眼瞪着元正。

元正被她熾熱到近乎瘋狂的眼神吓了一跳,差點因為懷疑她下一秒便要發起強勢攻擊而跳開,但從方才一系列幻境的試探中他基本摸清了她的實力,知道現在她不過是一塊案板上的肉。他有些因為被蘇茶吓到而下不來臺,故作輕蔑地哼了一聲,道:“你們妖怪就是事多,為什麽就不能老老實實地把你們的修為交給我,你們本來就不該比人更厲害,不過是低級的畜生,偏要學人類的樣子,以為披上人皮就真的是人了嗎?”

蘇茶忽然停住了掙紮,直勾勾地盯着他道:“我不是妖怪。”

“還嘴硬。”元正小心地撫了一下手中的小丹爐,獰笑一聲說,“就算你不是妖怪,有這麽強大的力量又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活該你栽在我手裏。我會好好利用你的力量,你就安心去死吧!”

“為什麽?我也不想要這該死的體質,為什麽就是我一定要去死?我想活下去啊。”蘇茶先是嘴唇小幅度嚅動,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慢慢她眼中亮起了一點火苗,那點小火苗越來越亮,範圍越來越大,如燎原之火一般在她清透的眼眸中燃燒,她的呼吸粗重起來,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喊叫聲,“想要活下去有什麽不對?!”

同時她身上也猛然爆發出驚人的力量,雖然右半邊身子已失去知覺,但她還是成功用左手将長刀抽了出來,将元正掀翻在地。她撐着長刀,掙紮着站了起來。她突如其來的發作和眼中翻騰着的怒火令元正大驚失色,他連連後退,口中念念有詞,黃符接連向蘇茶飛去。

蘇茶左手握着長刀,幾下行雲流水般的翻轉,那幾道黃符便全都被擊落。元正在短短幾秒內接連查看了好幾次小丹爐的狀況,最後面對不斷逼近的蘇茶,他也顧不得金光尚未沖破爐頂,正要将小丹爐抛向空中,他背後忽地一涼,緊接着他們周遭的環境迅速轉變,展露出真實面貌,他們實際上一直都在衛生間門口。

元正的幻境徹底被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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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正原是個喜歡鑽研靈異事件的酒吧歌手,機緣巧合下撿到這個小丹爐,丹爐中有個男鬼,是個醉心成仙卻無所建樹的道士,死後不甘心放棄百年道行和收集的法寶重入輪回,在凡間滞留百餘年後化為厲鬼,這一人一鬼都妄想飛升,平日有機會便收妖煉化他們的修為據為己有。那厲鬼曾在一個不老不死的高人指點下修行過幻境,所以元正別的不行,唯有幻境是強項,能在對視的瞬間将人拖進他的幻境,還能設置多層幻境,讓幻境中的人深陷迷障,難辨真實與虛幻,而幻境外的人幾乎不可能找到破解或是喚醒陷入幻境之人的辦法,所以直到此時他仍難以置信,他的幻境竟然被人強行打破了。

元正看着面色陰沉地向他們走來的江鴻,面露懊悔之意。他在火車站時留意到這兩個妖怪結伴而行,他沒有把握一挑二,将他們都收走煉化,所以一開始并沒有蓄謀接近,誰想在廁所遇見了孤身一人的蘇茶,便想撿個漏,又通過幻境測試出她确實沒什麽本事,這才放心下手,萬沒有想到不僅沒能順利解決蘇茶,還将她的同伴也引了過來。

三人依次而站,元正背對着鏡子,蘇茶面對着他,而江鴻停在了距蘇茶五步之遙的位置。元正捏着小丹爐,手心和後背不斷冒着冷汗,他看看仍然滿眼怒火,連同伴來了也不回頭看一眼,仍然緊盯着他不放的蘇茶,接着他的視線又不由自主地轉向她身後看起來就很不好惹的江鴻,不知是否該孤擲一注,趁丹爐被喚醒将蘇茶收進去再說。

但江鴻的注意力卻不在元正身上,他眉頭緊鎖,目光落在鏡子中蘇茶的臉上。她白皙的皮膚下泛着紅光,不是正常的白裏透紅,而是像內裏有着即将噴發的岩漿在不斷流動,像是有什麽東西要破體而出,有一股強大的力量要将她的皮囊撕碎。

那是屬于“她”的力量在蘇茶體內叫嚣。

“蘇茶。”江鴻放柔音調,輕聲喚道,想要喚回她的理智。

他在察覺到她遇險後立即趕來,但在發現她原來是陷入幻境後便覺得大事不妙,幻境中數日可能在現實中只是幾分鐘,她遭遇的遠不止他所看到的,他設想了多種可能,而現在出現的情況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一種。

他通過鏡子看到蘇茶動了一下眉頭,她在掙紮,但最終并沒有在他的呼喚下回頭,保持着原本的姿勢一動不動。

元正的目光又在兩人之間打轉,他不知道這兩個妖怪在搞什麽,他試着移動了一下,蘇茶梗着脖子,極為艱難地随着他的動作轉了一下頭,如同出現故障的機器人一般,江鴻也陰沉地掃了他一眼,他便不敢再動彈,繼續等待時機。

三人僵持了一會兒,江鴻按捺不住內心焦慮,上前幾步,伸手去拍她的肩膀,再次喚道:“蘇茶。”

在他的手搭上她肩膀,他的視線落在她的後腦處而不是鏡中的她的剎那,在她皮膚下徘徊游走的紅光最終彙聚到一點,猛地炸開,她的臉上出現瓷器碎裂般的痕跡,從裂痕中透出點點腥紅,瞬間擴散到她的全身。

蘇茶這回回頭看了他一眼,江鴻還沒來得及高興,卻見她忽然笑了,她的五官在頃刻間靈動起來,只是配上她滿臉裂痕,展現出的效果異常可怖。她眼中不再是呆板而純粹的憤怒,甚至完全看不出一絲怒火,而是一種混合了恣意和沉靜的奇異神态,仿佛明白地告訴旁人她無所顧忌也無所牽挂,散發着強者渾然天成的狂妄。

他的心瞬間如墜冰窟,這不是蘇茶,這是“她”。

元正卻不知蘇茶體內發生了什麽才導致她的模樣變得如此可怕,他只是感受到她身上澎湃沸騰的強大力量,他的丹爐此時已經金光大盛,蘇茶身上還貼着他的符咒,只要他喊出她的名字,就能将她收入丹爐中,如果能煉化她強大的力量,他距離成仙還會遠嗎?元正完全無法壓制心中的激動,又見江鴻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他趕緊趁機将丹爐往空中一抛,口中念念有詞,冒着金光的小丹爐便浮在半空中旋轉,然後他雙指指着丹爐,大聲喊道:“蘇茶!”

在他喊出蘇茶的名字後,她身上的黃符便應該同時響應金光的號召,将她挾入丹爐中,但這是以往元正使用這丹爐時的情況。此時元正喊完後期待地等着蘇茶被收進爐中,但想象中的情景卻根本沒有發生,他不死心地又喊了幾聲蘇茶,卻只換來江鴻的怒目相向。

“閉嘴!不想死就……”

江鴻還未說完,一陣笑聲卻打斷了他。“她”的笑聲先是從喉嚨深處低低地往外冒,接着像是根本按壓不住一般放聲笑了出來,“她”雖然在笑,眼神卻很冷,笑着笑着,忽見寒光一現,“她”手中的刀猝然劃開了元正的喉嚨。

直到“她”收手,元正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直到他喉間的血噴湧而出,他的眼神還在發愣。他一手捂着脖子一手向前伸,滿眼怨憤地想要抓蘇茶,卻在碰到她衣角前咕咚一下栽倒在地。

“她”止住了笑聲,但嘴角卻沒有放下來,視線又落在那收斂了金光的丹爐上,原本附在元正身上的男鬼縮在裏面不出來,意圖裝死躲過一劫,但“她”的性子又哪裏是願意放人一馬的,直接一刀劈爛了那丹爐,連同男鬼一起打了個灰飛煙滅。

江鴻任由“她”收拾了這兩個想要謀害蘇茶性命的家夥,在“她”轉過身好整以暇地打量他時,沉吟片刻後聲音低啞地喚道:“姚泱。”

姚泱聽他開口,将目光收回來,卻沒有搭理他,而是将手中的刀舉起來細細查看,随後不太滿意地啧了一聲。

江鴻深吸了一口氣,好言道:“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裏,差不多行了吧。”

姚泱還舉着刀,寒光映在她臉上,将她滿臉裂痕襯得更為吓人,她撫了一下刀尖,擡眼看江鴻,慢條斯理地說:“我若說不行呢?”

68、花千樹 ...

如果姚泱和她的力量不趕緊再度進入休眠狀态, 蘇茶的身體随時可能因為無法承載而炸開。江鴻無法不去在意她臉上不斷蔓延擴散的裂痕,但為了不讓姚泱看出他對蘇茶的關心,他只有竭力壓制心中的焦急,面上一派坦然,好似全無私心, 随手指了下她的臉,輕描淡寫地說:“凡人的身體可承受不住你蘇醒後的力量, 你也不想害自己這一世爆體而亡吧?”

姚泱拉長語調“嗯”了一聲,似乎是覺得江鴻說的有道理, 但緊接着她刷地一下擡起刀, 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笑得肆意而頑劣:“這一世總歸是要死的,早死晚死, 怎麽死, 都一樣。怎麽?你介意啊?”

江鴻擡起兩根手指将她的刀擋了回去,垂眼擠出一個不甚嚴肅的笑容說:“怎麽會?你知道我不愛管……”

“對了, 你為什麽會和我的轉世在一起?”姚泱不等江鴻說完便插話道,從她惡意的笑容中不難看出她心中已有答案, “你不是出了名的不愛管閑事嗎?”

江鴻嘴角的笑弧緩緩減弱直至消失無蹤, 他僞裝出來的雲淡風輕也在一霎間被郁結的焦躁和陰沉所取代, 渾身環繞着不加掩飾的煞氣和兇狠之意。

“這才是我認識的你嘛。”姚泱的笑意也倏地消失, 滿臉嫌棄地冷哼一聲道,“笑得假惺惺的,怪惡心人。”

江鴻對她的譏笑之言并未流露出惱意, 姚泱反而有些狐疑地打量他,他身上突然爆發出來自他真身本源的力量,掌風中挾着黑氣,朝姚泱的額間襲去。她橫刀接下他的攻擊,眯眼笑道:“玩笑話罷了,你動真格的?”

江鴻沒有接話,兩人須臾間已過了三五招,江鴻赤手空拳,姚泱使刀,但她還是落了下風。她分了些神瞥了眼握刀之手上的斑駁裂痕,又嫌棄地啧了一聲:“肉體凡胎果然不好使……”

就是這麽一分神的工夫,江鴻抓住機會按住了她的額頭,紅光黑氣兩相對抗,姚泱一開始還勉力支撐,後來終于聲嘶力竭地喊了出來:“啊——!”

她的視線被江鴻的手掌遮擋,他卻能感受到她一直在兇狠地瞪着他,她身上從裂痕中透出的紅光大盛,她始終沒有放棄抵抗,但最終紅光還是不敵江鴻壓制她的黑氣。伴随着姚泱震耳欲聾的尖叫,紅光盛極轉衰,倏忽間向蘇茶體內一收,她頓時軟軟地向地上滑去。江鴻趕緊托住她,将她抱在懷裏,他不再掩飾自己的焦急,但望着她滿身滲血的傷痕,又不敢多用力,連大聲說話都不敢,只虛虛環着她,将下巴輕輕抵在她頭頂發間,柔聲喚道:“蘇茶,蘇茶你醒醒。”

他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溫度在逐漸降低,他已經很多年不曾落過淚,但此時他的喉頭卻清晰地出現哽咽之感,鼻間也微微發酸,他小心地将蘇茶的臉擡起來,她無知無識地緊閉着雙眼,原本白璧一般透亮無瑕的皮膚布滿腥紅的裂痕,她的嘴唇透着一股冰冷的青紫死氣,姚泱不過出現了短短兩分鐘,就将蘇茶的身體摧毀殆盡。

但她的心髒還在跳,雖然很微弱,雖然随時可能停止,但它還在跳。江鴻深呼吸了一下,将喉間的哽咽之意壓了下去,擡手催動他本源的力量虛撫過蘇茶的身軀,她的臉頰立時出現了些許紅潤,原本幾乎察覺不到的呼吸也正常了起來,但身上的傷痕卻沒有好轉的跡象。

他能一時護住她的心脈,卻不能立即治好姚泱的力量造成的所有損傷。全盛時期兩人的實力不分伯仲,如果不是因為姚泱的真身被封印在冥界,他方才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壓制住她的力量,将她打回休眠狀态。

此時他完全将調動太多本源力量會暴露行蹤這件事抛到了腦後,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他必須趕緊帶蘇茶回去,他必須要将她救回來。

江鴻身上陡然現出一團濃烈的黑氣,将他和懷中的蘇茶都包裹起來,他摟着她,在她額上落下一吻,輕聲道:“我們回家。”

他話音剛落,火車仍在哐啷哐啷地運行,黑氣驟然消失,兩人的身影随之憑空蒸發。兩人再次現身時出現在江鴻的卧室,他将她平放在床上,正要施法替她重塑肉身,卻聽門外傳來敲門聲,然後是小明試探性的問話:“老板,你在嗎?”

江鴻皺了皺眉,小明并沒有能立即察覺他從外面直接回到卧室的能力,不知道他怎麽會這麽迅速地來找他,但他此時無暇理會,便沒有做聲。

小明等了一會兒見沒人回應,于是便走開了。但沒過多久,江鴻剛修複完蘇茶的臉,又聽到小明在卧室門外道:“老板,有個客人非要說你已經回來了,還說你不出來他今天就不走了,我沒辦法……”

卧室的門猛地被拉開,門後的江鴻滿面被壓抑的怒火,在看到現出塑料模特形态的小明時,他的臉更是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怎麽回事?”

小明的聲音聽起來十分虛弱,但面對江鴻的問話,他還是堅持着一五一十地解釋道:“剛才我關了門正在收拾店面,有個客人硬是闖了進來,說要見你,我和他說今天已經打烊了,而且老板不在店裏,讓他有什麽事明天再來,他卻不肯,堅持要見你,我第一次幫他叫了之後和他說你真的沒回來,他就把我……”

“夠了。”江鴻擡手拍了一下小明的肩,他便又恢複了人形,“對不起,連累你了。後面的事你不用管了,先去休息吧。”他頓了一下,又改口道:“不,還是先幫我照看一下蘇茶,如果她的情況惡化,立即來告訴我。”

小明點點頭表示沒問題,江鴻也微微點了一下頭,然後便邁開步子往外走,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誰膽子這麽大,敢這麽晚到他店裏來挑事兒,還敢對小明下手。

此時已接近十點半,店裏早沒有其他客人,顯得十分冷清,江鴻走進去,視線落在了店裏唯一一個人身上,那是個看起來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大約是等得不太耐煩,正不停地用小勺子戳着杯中的冰淇淋。

他在江鴻走出來的時候擡眼看了過去,嘴角一揚,左邊臉頰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酒窩,笑得十分燦爛而孩子氣:“好久不見,算算得有個好幾千年了吧。”

江鴻認出來人的身份,暗道糟糕,他原本還存着些不會這麽快暴露行蹤的僥幸心理,此時卻不得不硬着頭皮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完全沒有心情和這人假意寒暄,但又知他難纏,稍有不慎便會惹得一身腥,只得狀似如常地走到他桌旁,拉開椅子坐了下去,開口時頗有興師問罪之意,以符合他們往日打交道時的模式:“好幾千年不見,一見面你就打傷我的店員,真是一份周到的見面禮。”

花千樹露出有些受傷的神情,無辜地攤手道:“你的店員不老實,騙我說你還沒回來,我幫你教訓一下,你怎麽能反過來怪我呢?”

江鴻最看不慣他這扮豬吃老虎、睜眼說瞎話的怪樣,翻了個白眼,正想借着這個由頭趕緊将他打發了,花千樹卻不給他機會,環視了一圈冰淇淋店,語氣中滿是贊嘆:“你這地方挺不錯啊,不虧是江……”

他忽地将視線一收,似笑非笑地直視江鴻道:“哦,畢竟是好幾千年沒見,你在人界隐居這麽久,還叫原來那個名字嗎?或者我還是尊稱你一聲——”

花千樹的笑容徹底收斂,他面無表情地湊近江鴻,啓唇道:“帝江。”

兩人均神情嚴肅,對視良久,一時竟陷入了詭異的沉默。江鴻忽然哈哈笑道:“你還是這麽愛拿這個名頭開玩笑,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天帝都不知換了幾個了,還帝江。那你還叫那個娘娘腔的名字嗎?我想想,是叫花千樹?”

花千樹還是面無表情。

江鴻當他是默認,笑得更加放肆了:“哈哈哈哈,居然真的還叫這個名字啊,每次聽到都還是覺得很好笑。”

花千樹猛然一拍桌子,陰森森地掃了一眼江鴻身後,也就是蘇茶所在的方向:“你躲了這麽多年,真是讓我們所有人好找啊,誰能想到你居然和她的轉世在一起呢?”然而轉眼他又笑得異常開心而純淨,卻比方才那一眼更讓人心生不安和恐懼:“不過現在好了,以後和你們在一起,一定會很好玩。”

這下笑不出來的成了江鴻,這混世魔王看來是打定主意不給他好日子過了。

花千樹心情很好地向他道別,在走出店門前,突然轉過臉說:“你不會又逃跑吧?”

他不等江鴻回答,又笑着搖頭,自己給出了答案:“我想你應該不會,你是不好找,但是她很好找。除非你不想再帶着她了——”他擡眼對江鴻露出一個燦爛到想讓他一拳打爛的笑臉,接着道:“但我想也不會吧。”

“哈哈哈哈哈。”花千樹邊笑邊走了出去,走出很遠還能聽到他回蕩的笑聲,發現江鴻和姚泱的轉世在一起這件事簡直像是踩了他笑點上的電門。

69、蘇醒 ...

蘇茶仰面漂浮在一片被陽光照得暖洋洋的蔚藍海水中, 水面搖搖晃晃地波動,像是有人在背後輕輕推着她,她便随之沉沉浮浮,感到前所未有的惬意和放松,腦中一片空白, 就想一直這麽躺到天荒地老。

“蘇茶。”

不知何時起,耳邊開始有一個低沉的男聲在呼喚她, 她微微皺了皺眉,并不想睜開眼睛。這二十二年以來, 特別是近幾個月, 僅僅只是活下去就已經讓她精疲力盡, 她始終緊繃的神經好不容易松弛下來,令她忍不住貪戀此時的輕松和舒心。

就讓她再歇一會兒吧, 一會兒就好。

但是那個聲音卻不打算放過她, 蘇茶終于忍無可忍地睜開眼,強烈刺眼的白光直直對着她的眼睛照射, 她不由擡手去擋眼睛。适應了一些光線的強度,她将手放了下來, 發現自己被海水沖到了一片沙灘上, 日光在一剎間落到了遠處的海平面之下, 黑暗降臨, 環繞她周身的暖意也驟然消失。

渾身濕漉漉的蘇茶坐了起來,蜷起膝蓋抱着肩膀打了個寒顫。耳邊又傳來了惱人的男聲,她左右環顧, 在漆黑的夜色中看到不遠處站着一個只能看出大概輪廓的人影。

“是你在叫我嗎?”蘇茶雙手撐地,站了起來,拍了拍手上沾的細沙,向那人走去。

那人一言不發,轉身就向身後黑暗的樹林中跑去。

蘇茶奇怪這人為什麽看到她過來就跑,于是也小跑着追了上去。她光着腳在沙灘上本就跑不快,又被不知什麽東西絆了一下,腳底一痛便歪倒在地。

“我要是你,就不追。”

一個女聲不知從哪裏傳來,蘇茶看了一圈卻沒有發現其他人,她索性也不追了,呈大字形向後躺倒。但這回躺的卻不太舒服,腦後被硌得很疼,她探手一摸,摸出來一個堅硬又尖利的東西,拿到眼前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截有些磨損的白森森指骨。

蘇茶盯着手中的指骨愣了幾秒,然後猛地坐了起來,她又探手去摸方才絆倒她的那片區域,這回摸出來的看起來像是一截腿骨。

放眼望去,這一片起伏不平的沙灘下,不知還掩埋了多少白骨。蘇茶捏了一把身下的細沙,輕輕一吹,空中一片飛揚飄舞的粉塵,隐隐還閃着點點熒光。

原來這是一片白骨風化成粉組成的沙灘。

蘇茶分辨出這沙灘的詭異之處後,心中居然并沒有太多驚慌,很容易就接受了這個事實。她愣愣地四下張望了一會兒,卻因為對接下來要做什麽毫無頭緒而感到惶恐,說起來她本來在做什麽來着,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她完全想不起來。

“蘇茶。”耳邊男聲的呼喚又一次響起,将蘇茶開始恍惚的神智叫了回來。她慢慢燃起了一個念頭,她不能坐以待斃,她得想辦法回去,雖然她對要回到哪去也只有一個很模糊的概念。

她重新站了起來,循着那個一直在呼喚她的聲音向前走去,走着走着,她忽然發現周圍的環境又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變化,白骨沙灘消失了,她似乎行走在一條無止無休的隧道中,前方是一扇透光的門,那個聲音就是從門後傳來,但她總也走不到門前。

蘇茶不知道她走了多久,一路上在隧道的兩旁她看到了許多人影,那是許多穿着、長相各異的女性,她們大多看起來和她差不多歲數,但也有一些幼童。她們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對經過的蘇茶無動于衷,只偶爾會有幾個面無表情地盯着她看,但很快又恢複固定的動作和表情。

門後的那個聲音聽起來越來越急切,蘇茶被喊得心頭煩躁,只想趕緊找到那人讓他閉嘴。終于這段路走到了盡頭,她伸手去拉那扇門,強烈的白光立時将她包圍。

“蘇茶。”她身後突然傳來一個不同的呼喚,這次喊她的人是先前出現過的那個女聲。

蘇茶在走進那扇門之前,回頭望了一眼,看到了一個一身紅衣的女人,蘇茶覺得她非常眼熟,卻想不起來這是誰。紅衣女人雖然也靜靜地看着她,并沒有展露出多少盛氣淩人之意,但身上還是透着一股與生俱來的倨傲,她對蘇茶啓唇笑道:“我們會再見的。”

她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門後的白光中像是有人在用力拉蘇茶,她來不及反應便被猛地扯了進去。

“你終于醒了。”

蘇茶睜開眼,向守在她床邊的江鴻看去。他的聲音中有着些許顫抖,在兩人對視時他臉上有些顯而易見的高興和激動,不過在克制地将握着的蘇茶的手放回被子裏時,他已經調整好了情緒,并沒有将心中的狂喜徹底洩露出來。

蘇茶醒過來之後,已不記得她昏迷時腦中出現的場景,也不記得一直有人在她耳邊呼喚。看到江鴻的臉時,她其實還有些稀裏糊塗,在意識到他是誰之前,她只覺得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是他讓她心生愉悅,忍不住對他露出一個純粹而幹淨的笑臉。

江鴻見她笑了,終于也露出在她昏迷後的第一個由衷而發的笑。修複蘇茶的肉身,或者說他基本上重塑了她的肉身,讓她比先前擁有了更強健的體魄,就算姚泱的力量再爆發幾回也能夠承受,雖然搭進去了不少靈丹妙藥,但對他來說并不算什麽難事。

然而她卻一直不醒。

她的魂魄并未離體,她的肉身也完好如初,可是蘇茶就是不醒。江鴻不知道蘇茶的意識是不是在腦海中掙紮,或者已經徹底被姚泱吞噬,又或者是她自己不想醒。這半個多月來,他用了很多辦法,效果都不盡如人意,微弱的沒有用,激烈的就怕醒來的不是蘇茶而是姚泱。最後他空有一身法力,卻只能用最笨的辦法,日日守在她床邊輕聲呼喚,以期能夠喚醒蘇茶的求生欲望,讓她重返人世。

所幸最終最笨的辦法起到了作用。

蘇茶覺得有些口渴,想要些水喝,一開口發現自己的嗓子十分幹啞,說起話來很是費勁,她接過江鴻遞來的水,咕嘟咕嘟灌了一整杯下去才感覺好受些,一問江鴻才知道她在床上躺了半個多月,她不由有些驚訝,她雙手捂着腦袋思索了一會兒,大腦卻像滿是由生了鏽的齒輪組成一般不配合運轉,連她昏迷前的情景都有些想不起來。

“發生了什麽?”

她緊皺着眉頭使勁拍了兩下自己的頭,那聽起來像是在敲空椰子殼的動靜更是讓她覺得腦子不中用了,正要打第三下卻沒打到自己。江鴻伸手護住了她的頭,她啪的一下拍到了他的手背上。

“你幹什麽?”他捧着她的腦袋,讓她擡起頭來看着他,恨鐵不成鋼地說,“我好不容易把你的腦瓜修好,你倒好,不謝謝我就算了,還準備給我找事兒是吧?”

蘇茶頹喪地垂下手,眼睛一閉,将下巴擱在他的雙手手掌間,皺眉道:“頭好疼……”

“頭疼那還不是你自己打出來的。”江鴻聽着她哼哼唧唧,略有些撒嬌意味的語調,語氣雖然還有些嚴厲,但嘴角壓不住的笑意卻做不了假。他低頭看着她白嫩的小臉和微微撅起來的嘴唇,忍不住壞心眼地多用了幾分力,将她的小臉捏得嘟了起來。

“唔……”蘇茶睜眼白他一下,擡手将他兩只使壞的大爪子拍掉,嚴肅神情說,“我是因為想不起來自己怎麽會昏迷才頭疼。”

江鴻一聽,臉色也變了變,不過下一秒他又如常問道:“你最後記得的事是什麽?”

蘇茶的腦中閃過一些記憶的碎片,她記得她和江鴻找到了建木,然後遇到了小莊的家人,再然後上了火車。

接着她就被那個叫元正的年輕男人纏上了。

“我記得我被困在了幻境裏。”蘇茶慢慢想起來了她在幻境裏看到的情景,她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我看到‘她’取代了我,我很害怕,然後……然後元正說了一些話,具體我不記得了,只是覺得很生氣……後面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江鴻心中替她補充道:然後姚泱就真的出現了。但他并沒有說出口,僅是提起在幻境中看到姚泱取代她,她的臉色就白得吓人,如果知道姚泱不再只是一個存在于想象中的威脅,剛醒來的蘇茶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所以他只是擡手摸了一下她的頭,安慰道:“想不起來就別想了,把腦袋想疼了可不劃算。”

蘇茶聽話地點點頭,也放棄繼續回憶她是怎麽昏迷的。放松下來之後有些內容慢慢湧回腦中,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她昏迷了半個多月,這期間江鴻也不知道有沒有按時完成返魂香的制作,于是在江鴻讓她好好休息準備離開時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問道:“小白龍來過了嗎?”

“他啊……你怎麽一醒過來就關心他呢?”江鴻回過頭,對蘇茶有些無語的樣子,但還有一些不易察覺的尴尬,“他現在就在外面坐着呢。”

70、劣質返魂香 ...

“啊?”蘇茶愣了一下, 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你不會到現在還沒開始做返魂香吧?”

江鴻從牙縫間發出一聲倒吸涼氣的動靜,好像蘇茶說出這話十分不識好歹,傷透了他的心,不過他開口時聽起來卻有幾分無賴:“你昏迷了這麽久, 我這不是忙着救你嗎?哪有功夫幫他做那什麽勞什子返魂香。現在小白龍天天賴在店裏讨債,你不幫着我說話也就算了, 怎麽還怪起我來了?”

蘇茶被他說得也有些愧疚,讪讪地“哦”了一聲, 但轉念一想, 心頭又因為他表露出對她的關心而有些甜滋滋的。她拉住江鴻的手, 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神情間卻一派明媚地裝着傻, 明知故問道:“你是不是很擔心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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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大陸傳奇,一戰成名;鳳凰聖女,風火流星神界刀法;雙升融合,金陽藍月,雷霆之怒,這裏沒有魔法,沒有鬥氣,沒有武術,卻有武魂。唐門創立萬年之後的鬥羅大陸上,唐門式微。一代天驕橫空出世,新一代史萊克七怪能否重振唐門,譜寫一曲絕世唐門之歌?
百萬年魂獸,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死靈聖法神,導致唐門衰落的全新魂導器體系。一切的神奇都将一一展現。
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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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骨天梯

萬骨天梯

天庭被血洗,上到昊天,下到普通天兵盡皆被殺,神格和法寶散落一到三十三重天各處。
每一重天都降下了通天階梯,任何普通人爬天梯都可以進一重到三十三重天探險尋寶,神仙的神格、法寶等等,誰搶到就是誰的。
兩年前,昊天的神格被神秘人找到,帶出了天庭,那人将昊天神格烙印在身體上,變成了妖魔。
葉靈,一個普通莊戶銀,兩年前跟父母在莊稼地裏收麥子,突然一個妖魔出現。小說關鍵詞:萬骨天梯無彈窗,萬骨天梯,萬骨天梯最新章節閱讀

傳承鑄造師

傳承鑄造師

經歷具現化,一個神奇的能力。
周墨,這個神奇能力的擁有者。
別人搞不到的絕密情報?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過去的經歷,一個人的過去無法撒謊。
從不示人的珍貴傳承?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曾經的經歷,就能獲得他所知所會的全部。
以經歷為材料,智慧為爐火,鑄造的每件裝備都獨一無二,值得百代傳承。
“賺錢吧,學習吧,修行吧,歷練吧,然後當你遇見了我,你的,就是我的!”
——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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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召喚師

我真是召喚師

“求求您,教教我如何才能和女天使關系更好?”
某十二翼戰天使懇求的問道。
“請教您,如何才能忽悠更多的人信仰我的教派?”
某魔界大魔頭如是問道。
“您知道如何才能把昨天晚上我家痛經死的貓救活?”
某天界聖母不好意思的悄悄問我。
“各路大神,各路大仙,我不是上帝,真的只是召喚師。”
我痛苦的說道。
這是一個窮小子,如何因為意外獲得空間變成主宰六界的大召喚師的故事。

龍域戰神

龍域戰神

一名心龍少年,自荒山而來。他身背一柄古劍,帶着一頭真火天魔,橫空出世!為尋七座遺落的斬龍殿,他縱橫大荒兇境,力戰最強龍族,笑傲遠古英雄城,血屠恐怖修羅海!
他右手持雷霆巨劍,左手抓空蓮火焰。一劍山河變色,一拳天崩地陷!誓守護最後一片人類大陸,他誅盡千妖萬魔,與兄弟踏歌而行,闖蕩天下,終造就人界第一軍團,用鮮血鑄造一段不休傳奇!

玄幻 友韋
266.5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