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14)

鴻站在她床邊, 垂着眼看她,從她清透的雙眸到瑩白剔透的臉頰, 再到小巧粉嫩如花瓣的嘴唇,然後眼前又浮現出當日姚泱複蘇時她滿面血痕的模樣, 他喉頭動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探手撫上她的臉頰, 收起了平日不正經的腔調, 沉沉地應了一聲:“嗯。”

當時他擔心她到将所有的顧慮全都抛于腦後,姚泱會嘲笑他也無所謂,暴露行蹤會引來天界追查也沒關系, 就算往事的陰影将重新籠罩他,讓他再無寧日也好,他只是不能允許這世間再沒有蘇茶這個人存在,他連這個念頭都不允許自己想,或者說他根本沒有将救不回她列入可能性。

但現在蘇茶醒來,看到她平安無事,他反倒沒了當日不顧一切的勇氣。現在花千樹找上了門,他必須要面對曾經身為一方天帝,身為四兇之一的混沌留下的爛攤子,将蘇茶帶在身邊只會增加她遇險的可能。

蘇茶因他的回應而眼角眉梢滿是喜色,正要握住他撫在她臉頰上的手,他卻忽然将手抽走了,重又挂上了嬉皮笑臉的模樣,狀似頗為遺憾地長嘆了一口氣:“不過現在你醒了,我還真沒借口再拖下去了。”

蘇茶心中懸起的期待又重重墜了下去,果然不該指望江鴻會突然轉性,她有些郁悶地白了他一眼,砰地一聲倒回床上,将被子拉過頭頂蓋住臉面,悶聲道:“那你還不快去。”

“嗯。”江鴻又沉聲應道。

蘇茶等了一會兒,聽到他的腳步聲和關門的聲音,覺得他應該出去了,又将被子猛地掀了開來,誰想剛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就被仍然站在她床前的江鴻吓得嗆住了。

“咳咳咳……”

蘇茶坐起來一陣猛咳,感覺整個腹腔內的器官都錯了位,江鴻連忙坐到床邊幫她順氣。

“你怎麽……”蘇茶好容易喘順了氣,但說起話來還是喉嚨還是有些啞,于是又清了清嗓子,“你怎麽還賴在我這兒不走?”

江鴻哪會直說他是想多和她待一會兒,沉默了幾秒,蘇茶就自動給他找起了理由:“你到底是多不想給小白龍做返魂香啊?”

江鴻見她誤解他是不想去做返魂香,不想出去面對小白龍,幹脆借着她的誤解,支吾了幾下後表現出為難和不太情願的樣子:“不是我不想給他做,其實建木被毀後這世上已經做不出純正的返魂香了,用建木殘骸做出來的香雖然還被稱為返魂香,但效果是要打折扣的。”

“況且,他希望用返魂香留住的那個人,并不想他繼續逆天而行。”江鴻說到這兒微微轉頭,看着蘇茶的側臉若有所思地停頓了幾秒,“如果是你,你會為了和戀人長相厮守而違背他的意願,哪怕兩個人都萬分痛苦,也要強行将他留在身邊嗎?”

“你說的這是戀人嗎?是仇人吧?”蘇茶瞪大了眼睛,不假思索地答道。

江鴻對她這個回答似乎并不意外,神情認真地說:“可是小白龍就是這麽幹的。”

蘇茶見他并不像是在開玩笑,消化了一下他話中的信息量,說,“你的意思是,小白龍問你要返魂香是為了将他的戀人強行留住,而他的戀人卻并不想再留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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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江鴻點了點頭,一拍蘇茶的床鋪,做了個總結性發言,“所以你說我是不是不應該幫他做返魂香。”

蘇茶還是覺得哪裏不對,瞥了他一眼,低聲道:“說的這麽有道理,那你一開始別收人家的龍息和煙火氣啊。”

“那不是……一開始我不知道他們是這麽個情況。”江鴻稍微愣了一下,馬上又振振有詞起來,“後來小白龍的戀人偷偷來找過我一回,我才知道一直希望用返魂香吊住她的命的人只有小白龍而已。”

那是一個很文靜秀氣的女人,只是臉色比正常人蒼白許多,大熱天還裹得嚴嚴實實,看起來就體弱多病的樣子,說起話來輕輕柔柔,讓人也不忍心和她提高嗓門。江鴻本來以為她是上門來說些感謝的廢話,若不是看她柔弱可憐,根本懶得坐下來好好聽她說話。

這叫林幼螢的女人一開口果然先是感謝江鴻一直以來為他們提供返魂香,但在江鴻不耐煩地打斷她之前,她又緊接着表示希望他以後不要再幫小白龍制作返魂香,她的眼神和語氣異常堅定,和她羸弱的外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竟讓江鴻一時以為自己領會錯了她的意思。

“你說什麽?”

林幼螢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但話中的堅定卻沒有變:“我說,希望您不要再給小白返魂香了。”

“不給他返魂香,你可就活不了了。”江鴻費解地看了她一會兒,想不通地問道,“是他讓你來的嗎?”

林幼螢又笑了一下,搖了搖頭,然後低頭将她左手的手套摘了下來,她的左手前三根手指完好無損,膚白如美玉,指若削蔥根,但無名指和小指卻沒了皮肉的包裹,只餘森森白骨。

這便是劣質返魂香的副作用。

最純正的返魂香能起死回生,去腐生肌,但打了折扣的返魂香卻做不到十全十美,而且随着時間的推移,作用在同一個人身上的效果會越來越差,或許能長久将這凡人的魂魄強行留在人世,肉身卻無法一同保全,最終成為一具行走的骨架。

“小白說他不會嫌棄我,但是……”說起小白龍,林幼螢眼中流露出一絲眷戀,不過當她慢慢将手套戴回去後,再擡起頭時她又堅定起來,“作為一個凡人,能和他相守這麽多年,我已經很滿足了。”

她是一個小山村中的巫女,有溝通陰陽的能力,但終究只是一個凡人。她在山神廟中和小白龍相遇時并不知道他就是山民傳說中的龍神,還以為他是個偷吃祭品的無賴,拿着樹枝追着他打了半天,就此結下一段本不該有的孽緣。

“我希望能在事情變得不堪前讓小白收手,再拖下去,我不好受,他也只會越來越痛苦。”

“那你自己和他說你不想活下去了不就行了。”江鴻和小白龍合作得還挺愉快,并不想當這惡人。

林幼螢苦笑了一下:“我和他說過,但是他不願意,總是說會有辦法讓我像過去一樣活着,讓我不要灰心。”他們也試過其他方法,修仙她資質不夠,而直接将小白龍的法力渡給她反倒會損傷她的軀體。龍族族人中或許有人有些辦法,但小白龍将陽壽早就盡了的凡人留在身邊本就是逆天而行,若是被族中知曉,說不定反倒會将林幼螢送去投胎。最後最好的法子,還就是在江鴻這兒換取返魂香續命。

江鴻無奈,只好先應下林幼螢的請求,但他只是和小白龍稍微提了一下這個意思,就引起了對方的強烈反應,居然暗示他已經猜到江鴻的身份,并以此加以威脅。

如果不是殺龍的動靜太大,掩飾不過去,江鴻還真想和他一拍兩散,抽了他的龍筋當鞋帶。

“那你給小白龍提供了多少年返魂香了?”蘇茶原以為小白龍也是在江鴻開冰淇淋店後才和他認識的,不過現在聽起來他們似乎打了很長時間的交道。

“差不多兩百年吧。”江鴻說起來的口氣倒像是他們也就認識了兩年。

“兩百年?”蘇茶咋舌,對一個凡人來說,特別是對一個眼睜睜看着自己身體逐漸化為白骨的凡人來說,确實是一段極長的煎熬了,然後她忽然想到,“那不就是……”

“沒錯,兩百年前我去找建木殘骸的時候,小白龍也在找。我那時候在開香料店,還傻呵呵地問他要不要買稀有香料,誰知道招攬了一個大麻煩,甩都甩不掉。”江鴻要是能穿越回兩百年前,真想死命搖晃當時的自己看能不能從腦袋裏甩出水來。他摸着下巴一琢磨,突然反應過來,反正他的行蹤已經暴露了,不如幹脆……不對,身份都暴露了,他還殺小白龍做什麽?

蘇茶見他皺着眉頭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忍了半天最後還是憋不住問道:“我一直想問來着,兩百年前,是清朝吧?”

“是啊。”江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覺得她的歷史常識有些堪憂。

“那你那時候也是半禿嗎?”

“你說呢?”江鴻微笑着看着她,但從神态到語氣都透露出如果她敢笑,就立刻翻臉的氣息,“我是一個積極融入社會的妖怪,當然要入鄉随俗。”

蘇茶想象了一下江鴻光腦門,後腦勺拖着老鼠尾巴一樣的小辮子的模樣,低頭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哈哈笑着翻倒在床上。

“很好笑嗎?”江鴻虎着臉沉聲道,然後伸手将蘇茶撈了過來,呵起她的癢癢肉。

“哈哈哈哈,對不起,我不笑了。”蘇茶被撓得大笑不止,求饒也沒用,掙紮着向牆角縮去,結果又被江鴻拉住腳踝拖回去,“哈哈哈哈,我真的不想笑了,哈哈哈哈。”

71、天空棉花糖 ...

不知江鴻是又給了小白龍返魂香, 還是和他直說了不願再提供,總之蘇茶恢複上班後,倒是沒見小白龍再上門催讨,不過另外有一個客人卻讓她有些在意。

那個客人似乎和江鴻是舊識,應該也是個妖怪, 蘇茶一開始只是覺得他有些眼熟,後來經幾個人類女客人之間的對話提醒, 認出那相貌出衆的年輕男人竟是近兩年人氣很高的偶像明星——花千樹,就算是蘇茶這樣對娛樂新聞幾乎零關注的人說不定也曾經在哪裏看到過他的廣告牌, 難怪會覺得此人面熟。

不過讓蘇茶在意的并不是花千樹的身份, 有當保安的妖怪, 有寫小說為生的妖怪,那有當明星的妖怪也算不上多麽稀奇, 她在意的是是江鴻對花千樹的态度, 以及他每回點冰淇淋時的言談舉止總是好像有意無意地在透露蘇茶也曾經和他相識。

“今天要什麽口味好呢?茶茶你有什麽推薦嗎?”花千樹往櫃臺上一靠,微微湊近蘇茶, 笑容異常純淨而耀眼,周圍一些女客人都按捺不住地竊竊私語起來。

之前也總是被喜歡小明的女客人們用熾熱的目光連帶掃射的蘇茶, 已經習慣了這種硬着頭皮裝作若無其事的感覺, 她帶着标準的店員微笑公式化地答道:“我們最近新推出了天空棉花糖口味的冰淇淋, 您如果感興趣可以嘗試一下。”

天空棉花糖口味在普通人看來大概會以為冰淇淋店采取了特殊技術将冰淇淋做成了綿軟蓬松的形态, 加上被名字誤導,以為賣點在棉花糖,前面的天空只是修飾詞, 但這其實是用上回江鴻在高原地區收集的陽光和白雲做成的,反倒棉花糖是幌子。

這種口味在菌人高超的技藝下基本保留了白雲的外形,看起來潔白而松軟,隐隐還透着些許湛藍和點點金光,口感上沒有其他口味那麽醇厚,外層的薄冰入口即化,清甜随之慢慢滲入唇齒間,雖然嘗起來冰冰涼涼,卻意外地讓人有種溫暖的感覺,仿佛暖風拂面,又仿佛看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像是将明秀山水,将鳥語花香,将世間美好的一切小心而溫柔地捧到了面前。

神奇的外形和食用體驗讓這新口味大受追捧,供不應求,但江鴻卻以物以稀為貴為由,大咧咧地擺上限時銷售的牌子,實則是陽光和白雲收集起來太麻煩,而且S市的雲根本沒有這個效果,做出來灰撲撲的,如果要持續供應,他沒事就得往高原地區跑,再說本就只是為了讨蘇茶開心,擺出來賣結果大受歡迎不過是無心插柳罷了。

蘇茶推薦這個口味說實話毫無私心,就是公事公辦而已,換了任何不太熟悉的客人來問,她都會這麽回答。花千樹卻像是走了心,高興地點頭說:“就要你說的這個吧,我們口味一直差不多。”

總共也沒說過幾句話的人,誰一直和他口味差不多了?蘇茶心中大惑不解,不過秉持着一個優秀店員的基本準則,她沒有表現出絲毫內心的真實想法,仍舊面帶微笑地替他點了單,請他到一邊等待。

不一會兒江鴻大約是察覺到花千樹的到來,從自己房間走了出來,替換下小明,親自準備了一份冰淇淋交到他手上,俨然十分關心的樣子,義正辭嚴地說:“你不應該很忙嗎?還有冰淇淋熱量這麽高,你不用保持身材嗎?胖了你的粉絲們會脫粉吧,為了你的事業着想,你還是少來我這兒比較好。”

花千樹卻對他這番勸說無動于衷,吃了一口冰淇淋,笑眯眯地說:“沒關系,我吃不胖。”接着他品出了口中的味道,表情稍微變了變,先不懷好意地瞥了江鴻一眼,又看向蘇茶,戲谑地說道:“你口味變了啊,以前你可不好這口。”

蘇茶忙着應對點單的客人,只稍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江鴻便走出櫃臺,想将花千樹強行拉開:“你快點吃,吃完趕緊回去該幹什麽幹什麽,在我這兒逗留久了,要是引來你的粉絲麻煩就大了。”

基本上來說花千樹每回出現都神不知鬼不覺,店裏其他客人少有他的粉絲,或者說就算有好感,也算不上狂熱,看到他頂多是多瞄兩眼、要個簽名之類的,但之前有一次他坐在窗邊,偶然被幾個狂熱粉絲發現,引起了小規模的混亂,此後江鴻算是找到借口趕花千樹離開,而且這借口他自覺頗為正當。

但花千樹說實話是個不要臉的,江鴻好言相勸他不會聽,要是敢來硬的他更高興,他天天就愁找不到有趣的事,而讓江鴻氣急敗壞卻又拿他無可奈何絕對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此時他擺出了招牌式無賴表情,委屈又無辜地對江鴻說:“你不是喜歡收集煙火氣嗎?我的粉絲們大多是青春活潑的小姑娘,能帶來好多煙火氣,難道不好嗎?”

他收集煙火氣是為了掩蓋他本身的氣息,不讓和他過去有關的人發現他的行蹤,現在他已經暴露了,再提這茬有意義嗎?江鴻強忍着将想把花千樹打出去的沖動轉化為一個大白眼,蘇茶還不知道她和他們之間的前塵往事,如果他和花千樹現在撕破臉,他一定會添油加醋地誤導她,再想挽回就更困難,而且他們兩個若是打起來,勢必會給本就在天界紛争後有崩塌可能、不太穩固的人界造成動蕩,這樣一來就算現任天帝本來不打算派人追查江鴻的動向,只怕也會改變主意,所以他暫時只能忍着花千樹。

“好。”江鴻咧嘴一笑,告訴自己要心平氣和,要表現得毫不在意,這樣才有可能讓花千樹覺得無趣,才有可能讓他去別處找事,“那你随意,想待多久待多久,大不了你粉絲太吵,我就回房間躲個清靜。”

花千樹聽他這麽說,興致卻沒有很高的樣子,江鴻還沒來得及慶幸這策略有效,他忽然又變了臉,粲然一笑,這笑大約是能引得小姑娘尖叫連連,卻只讓江鴻想一拳打爛。

花千樹的表情中看不出絲毫狡黠之意,但說出來的話卻充分顯示出他早摸清了江鴻的想法,不過是在裝傻氣他:“你這麽歡迎我,我當然不能辜負你的美意。畢竟也是這麽多年的老朋友了,咱們是該經常聚聚,什麽時候我把桃子也帶來,你說怎麽樣?”

江鴻不動聲色地瞥了一旁的蘇茶一眼,依舊不甚在意的模樣,似乎花千樹這話并不能戳到他的痛處:“可以啊,你要是能請得動她,我當然沒意見,對了,我上回還和桃子的女兒女婿見過一面,不然把他們也一起請來?”

聽到這話,花千樹的笑容終于有微弱的消退跡象,但是一轉眼又加深了燦爛的程度,不太相信地說:“你見過她女婿?”

“是啊。”江鴻神色不變,又找回了一些對局面的控制,“是叫阿黎來着對吧?”

花千樹并沒有因為他說出桃子女婿的名字而減少懷疑,江鴻躲了這麽多年,沒道理主動和桃子恢複聯系,但江鴻表現出來的坦然淡定又讓他看不出什麽破綻,他逗弄他的心思倒是弱了不少,但仍又在店裏賴了半天才肯離開。

花千樹終于滾蛋後,江鴻明顯松了一口氣,蘇茶斷斷續續聽到一些他們的對話,她猜花千樹應該是個厲害角色,以前從沒見江鴻這麽有所顧忌地和哪個妖怪打交道,就算是面對小白龍,他也表現得強勢很多,見他在送走花千樹後還站在店門口發呆,忍不住過去拍了他一下,問道:“花千樹是什麽……”

“哇啊啊……”江鴻居然被她吓得抖了一下,鎮定下來之後有些下不來臺,“你怎麽走路都不出聲?”

蘇茶保持着拍他的動作,對他的過激反應也有些訝異,接着收手吐槽道:“我哪有走路不出聲,我就像平時一樣走啊,是你自己心思放在別處才會被我吓到吧。”

江鴻聞言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皺了一下眉,不過沒反駁蘇茶的話,而是問道:“你剛才說什麽來着?”

“我是想問花千樹是什麽妖怪,你怎麽那麽忌憚他?”

“誰忌憚他……”江鴻說到一半頓住,實在也說不出口他一點不在意花千樹可能産生的威脅,于是幹脆話鋒一轉,直接回答起蘇茶的問題,“他是窮奇。”

傳說中與混沌、饕餮和梼杌齊名的四大兇獸,白帝少昊的不才子,懲善揚惡、最喜颠倒是非黑白、滿口謊言的兇神。

蘇茶聽了江鴻的介紹,雖然早想到花千樹厲害,卻沒想到這麽有來頭,又想到他作為明星時常要被人類在網上各種攻擊辱罵,費解地問:“他那麽厲害,當什麽明星啊?”在妖怪中呼風喚雨的人物,偏要靠臉吃飯?

“誰知道呢,吃飽了撐的吧。”江鴻攤了下手,也是十分無語的樣子。

72、懸崖 ...

蘇茶是從睡夢中被冷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将身子蜷緊一些,伸手想将被子也一并裹緊,緊接着意識到她身上沒有蓋任何東西,她以為是自己将被子踢下了床,無奈地睜開眼, 卻發現她并沒有睡在自己的床上,而是身處于一個陌生的環境中。

冷飕飕的夜風刮過, 她一個激靈,瞌睡全跑沒了, 坐起來四下環顧, 她右方是漆黑的夜空, 左方可見一片樹林,她稍微動了一下, 腳邊傳來土石滾落的聲音, 探頭向下望去,便是被無邊黑暗覆蓋的萬丈深淵。

她竟睡在了懸崖邊, 方才若是翻了個身,說不好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夢中。

蘇茶後怕地往後蹭, 生怕一不小心就從崖邊跌落, 哪想沒退多遠就像是撞上了玻璃門, 再不能往後, 然而回頭什麽也沒看到,正疑惑地上手去摸那無形的屏障,卻見不遠處的樹林中走出兩個人。

那兩人一高一矮, 看體型是一男一女。兩人走得很慢,似乎起了争執,小聲地說着話。由于幾乎沒有光,直到他們走到她面前,蘇茶才認出其中那個男人是小白龍,那另外一個應該就是江鴻提到過的他的戀人——林幼螢。

蘇茶隐約猜到自己為什麽會在半夜被轉移到這荒郊野外的懸崖邊了,怕是江鴻之前和小白龍說明了不會再提供返魂香,而小白龍又不甘心就此罷休,于是便打算以她的性命為威脅。

林幼螢身穿長袖長裙,披了一件寬松的鬥篷,寬檐的風帽拉起,将她全身嚴嚴實實地遮了起來,她轉了下頭,但根本看不到她的顏面,不過應該是看了蘇茶一眼,然後便聽她輕聲對小白龍說:“還是把她放了吧。”

小白龍本直視着蘇茶,雙目在黑暗中炯然發亮,閃着堅決而偏執的光芒,聽到她的話搖了搖頭,握住她的手說:“我不是真想害她性命,但江鴻不肯再提供返魂香,我必須逼他就範。”

林幼螢沉默了幾秒,幽幽嘆了口氣,又道:“小白,真的不關江老板的事,是我讓他不要……”

“我知道你怕一直這麽拖下去情況會越來越糟糕,但沒有返魂香,你就會被鬼差帶走,有了返魂香,雖然效果不是最理想,但至少我們還有機會慢慢找其他辦法。”小白龍越說聲音越有些顫抖,他停住緩了幾秒,擡手輕撫林幼螢的臉頰,似乎想表現得輕松一些,卻還是掩不住嗓音中的懇切和悲傷,“就再用最後一次返魂香,好嗎?”

蘇茶即便在能聽清他們的對話後也保持着安靜,此時林幼螢遲遲沒有回應,小白龍也不再開口,一時只聞嗚咽般的冷風在樹林間回蕩和樹葉的沙沙作響。

蘇茶也不知該同情哪一方,小白龍不願失去愛人的心情固然可以理解,但深受折磨又一再因為小白龍的要求而退讓、想死都死不了的林幼螢也很可憐,明明是那麽相愛的人,結果不管雙方誰的訴求得到滿足,都會給另一方帶來痛苦。真是造化弄人,物種不同的戀愛果然沒有好下場嗎?蘇茶胡思亂想了一通,居然不自覺地輕嘆出聲。

看到小白龍炯炯有神的雙眼又向她望了過來,蘇茶才反應過來,迅速捂住了嘴,以實際行動表示她不會再亂發出聲音。

小白龍收回目光,又想對林幼螢說些什麽,剛起了個頭,一陣猛烈的妖風平地而起,飛沙走石,吹得蘇茶眼睛都睜不開了,随之而來的是江鴻低沉而隐含怒火的聲音:“該說你藝高人膽大還是不知天高地厚好呢?居然敢從我眼皮子底下擄人,我看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長,想趕緊和你老婆作伴是吧?”

狂風驟停,蘇茶睜開眼,看到了出現在她對面的江鴻,心中立即有了底。江鴻斜了小白龍和林幼螢一眼,徑直向蘇茶走來,在那隔開他們的透明屏障前頓住了腳步,擡手正要解除,卻忽然停住了動作,轉頭對小白龍冷笑道:“我說你怎麽法力突飛猛進,竟能破了我的結界,原來是找了個幫手?你以為他真的是在幫你嗎?你信不信我就算現在殺了你們兩個,他也會袖手旁觀?”

“我信。”小白龍卻對他的威脅恐吓絲毫無懼,十分冷靜地答道。

“那你還……”江鴻也是不懂他這個回應,若是小白龍以為花千樹真的會幫他取得返魂香也就算了,但他既然不相信花千樹,而且也知道江鴻的真實身份,為什麽還要铤而走險,難道不怕他一怒之下真的幹掉他和林幼螢?

“可是只要有保住幼螢的可能性,我都要試一試。”哪怕知道花千樹不懷好意,根本沒想幫他,哪怕他有很大可能激怒江鴻,他也要試一試。

江鴻面對這一根筋的倔龍頭疼不已,他懶得再和他多說,轉身欲解除花千樹幫小白龍布下的屏障,但他的法力只要一碰到那屏障,蘇茶腳下的土地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塌,看情況根本等不到他徹底解除,蘇茶就會墜落崖底。

蘇茶在此期間連連後退,已經要踮腳靠着那屏障才能保持不掉下懸崖,她臉色慘白地回頭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江鴻,但仍然對他笑了笑。雖然她現在說實話很慌張,稍微往下看一眼就頭暈目眩,她也不清楚為什麽這看似沒什麽稀奇的屏障竟能難住江鴻,但她無條件相信他一定能護住她,她能做到的就是不拖後腿,不亂喊亂叫擾亂他的心神。

“放了她吧,害了她的性命于我們毫無益處。”林幼螢擡手拉住小白龍的手臂,急切地規勸他不要執迷不悟。

小白龍低頭望了她一眼,也有所動搖,但卻緊皺着眉頭搖了搖頭:“這屏障不是我在控制。”

江鴻自然也看到蘇茶距離墜落只有一線之遙,面對她的笑抽動了一下嘴角,最終沒能擠出安慰她的笑容,而是脫口而出一聲咒罵:“花千樹你給老子滾出來!”

“你讓我出來我就出來,是不是很給你面子?”

花千樹的聲音乍然出現在蘇茶耳旁,吓得她猛地回頭,腳下不穩,立時搖搖欲墜,幸好被他扶了一把才沒有掉下去。

“茶茶你怎麽這麽不小心?”花千樹又湊近她幾分,眨巴了兩下燦如星辰的雙眸,誠摯的語氣聽起來倒真像是蘇茶自己不小心才落得如此局面。

蘇茶縮了一下肩,将手臂從他手中抽出來,僵笑了一下沒說話,不過還是盡可能地和他拉開了一些距離。不知廉恥為何物、說起瞎話來草稿都不用打的兇獸窮奇,連江鴻都搞不定的人物,她惹不起,繞着圈躲總可以吧。

“你趕緊把這屏障撤了。”江鴻面色陰沉地瞪着花千樹,卻不敢多表現出急切,将語氣壓制得盡量平緩而自然。

花千樹看着屏障另一頭的三人,笑得極開心,對他等着看好戲的心态完全不加掩飾,他沒搭理江鴻,對小白龍說:“你還不快問他要返魂香,這東西我都不會做呢,錯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江鴻忍無可忍地翻了個白眼,礙于花千樹現在随便一推,都用不上法力就能置蘇茶于死地,他只能轉頭沖小白龍低吼道:“是你女人自己來求我,讓我不要再提供返魂香,她想死你明不明白?”

他擡了下手,林幼螢的鬥篷便自動解開落下,露出了她的全貌。比起幾年前他們見面時,林幼螢的情況惡化得非常明顯,她臉上幾乎沒有皮肉覆蓋,只有一雙眼睛還有微弱的光亮證明她并不是個骷髅,而從袖口和手套之間露出的一小截手腕也只見森森白骨。

“你就忍心看到她這個樣子嗎?”

林幼螢因為驟然暴露了真實面目而稍顯羞赧,無地自容般躲避着所有人的目光,小白龍輕輕握住她的手放到胸口,眼神沉痛,但毫無嫌棄之意。

她現在無論是精神還是肉體都極端虛弱,早就找不出昔日那個追着他打的小巫女的影子,但不管是青春少艾的她,還是皮肉俱損的她,他都願意攜手共度餘生。有人勸他可以待她轉世後再續前緣,但就算擁有一樣的魂魄,在他看來轉世之後的那個人終究是不同。他也知他執妄過深,導致兩人都備受折磨,但是他真的還不想放手。

“幼螢,我……”小白龍一開口便再控制不住地眼眶泛紅,他忍了忍淚意,像是想笑,但實際作出的表情卻扭曲得比哭還難看,“我……”

“我看呢,就是某些人自己得不到,也見不得別人好。”花千樹察覺到局勢并不如他所想的方向發展,笑容微收,忽然口吻天真卻明顯心懷叵測地插了一句。

這明裏暗裏的意思似乎是江鴻不願意給小白龍返魂香是因為他自己求而不得,所以才故意給有情人使絆子。這下衆人的注意力又都被吸引到了他那兒,江鴻看了眼也緊盯着花千樹的蘇茶,擔心他又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言論,一時沒忍住,沖口道:“你胡說什麽?”

“我胡說?我從來不胡說的。”花千樹先是表現得驚訝而無辜,欣賞了一會兒江鴻緊張的神情,緩緩展開一個弧度極大的笑容,“你還記得施玉嗎?我可是記得,她死的時候你有多傷心多不舍。”

73、唐柚 ...

“我還真不記得了。”江鴻卻在聽到他說出施玉這個名字時神色一松, 他原本是擔心花千樹會說出蘇茶的身份和他們之間的淵源來挑撥離間。

但江鴻這邊是松了口氣,蘇茶的臉色卻因為他沒有否認花千樹的話而又白上了幾分。花千樹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她怎麽會還不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抛去他添油加醋和惡意歪曲江鴻用意的部分,有一點應該是無法否認的, 那就是江鴻曾經也像小白龍一樣,有個人類戀人。

蘇茶知道自己沒資格對江鴻指手畫腳, 但一想到他曾經和別的女人有過濃情蜜意的時候,就生出一股說不出的憋屈。會不會就是因為施玉的死造成的打擊導致他變成現在這般, 用沒有正形的外表來掩蓋真實情感, 以避免再次受傷?蘇茶想到這種可能性, 心中更有些不是滋味兒。

不過她雖然心緒難平,但本來臉色就因為在懸崖邊掙紮而慘白慘白的, 從表面上并不能怎麽看出她內心的波動, 因此注意力主要還是放在花千樹身上的江鴻竟沒有發現她的異樣。

江鴻回頭瞄了眼正深情對望的小白龍和林幼螢,擡手向花千樹表示妥協:“得了, 我也懶得趟這渾水,我給他們返魂香還不行嗎, 你先把蘇茶放了。”

“可是……”花千樹面露為難, 無辜的眼神在骨架伶仃的林幼螢身上打了個轉, 又轉向江鴻, “她不是不想活了嗎?你給了返魂香豈不是又害了她?”

江鴻幾乎要控制不住想一把掐死花千樹的雙手,他倒吸了一口涼氣,耐着性子道:“不給不行, 給也不行,你到底想幹什麽?”

花千樹的眼中終于流露出一絲符合他真實想法的惡意,然而亦是稍縱即逝,他又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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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大陸傳奇,一戰成名;鳳凰聖女,風火流星神界刀法;雙升融合,金陽藍月,雷霆之怒,這裏沒有魔法,沒有鬥氣,沒有武術,卻有武魂。唐門創立萬年之後的鬥羅大陸上,唐門式微。一代天驕橫空出世,新一代史萊克七怪能否重振唐門,譜寫一曲絕世唐門之歌?
百萬年魂獸,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死靈聖法神,導致唐門衰落的全新魂導器體系。一切的神奇都将一一展現。
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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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骨天梯

萬骨天梯

天庭被血洗,上到昊天,下到普通天兵盡皆被殺,神格和法寶散落一到三十三重天各處。
每一重天都降下了通天階梯,任何普通人爬天梯都可以進一重到三十三重天探險尋寶,神仙的神格、法寶等等,誰搶到就是誰的。
兩年前,昊天的神格被神秘人找到,帶出了天庭,那人将昊天神格烙印在身體上,變成了妖魔。
葉靈,一個普通莊戶銀,兩年前跟父母在莊稼地裏收麥子,突然一個妖魔出現。小說關鍵詞:萬骨天梯無彈窗,萬骨天梯,萬骨天梯最新章節閱讀

傳承鑄造師

傳承鑄造師

經歷具現化,一個神奇的能力。
周墨,這個神奇能力的擁有者。
別人搞不到的絕密情報?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過去的經歷,一個人的過去無法撒謊。
從不示人的珍貴傳承?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曾經的經歷,就能獲得他所知所會的全部。
以經歷為材料,智慧為爐火,鑄造的每件裝備都獨一無二,值得百代傳承。
“賺錢吧,學習吧,修行吧,歷練吧,然後當你遇見了我,你的,就是我的!”
——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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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召喚師

我真是召喚師

“求求您,教教我如何才能和女天使關系更好?”
某十二翼戰天使懇求的問道。
“請教您,如何才能忽悠更多的人信仰我的教派?”
某魔界大魔頭如是問道。
“您知道如何才能把昨天晚上我家痛經死的貓救活?”
某天界聖母不好意思的悄悄問我。
“各路大神,各路大仙,我不是上帝,真的只是召喚師。”
我痛苦的說道。
這是一個窮小子,如何因為意外獲得空間變成主宰六界的大召喚師的故事。

龍域戰神

龍域戰神

一名心龍少年,自荒山而來。他身背一柄古劍,帶着一頭真火天魔,橫空出世!為尋七座遺落的斬龍殿,他縱橫大荒兇境,力戰最強龍族,笑傲遠古英雄城,血屠恐怖修羅海!
他右手持雷霆巨劍,左手抓空蓮火焰。一劍山河變色,一拳天崩地陷!誓守護最後一片人類大陸,他誅盡千妖萬魔,與兄弟踏歌而行,闖蕩天下,終造就人界第一軍團,用鮮血鑄造一段不休傳奇!

玄幻 友韋
266.5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