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16)
血動物到底能不能和晁鳴心意相通,晁鳴不斷尋找戀人轉世的行為理論上來說似乎很癡情,但實際操作起來,卻不知為何有些變了味兒。
晁鳴這次主要還是沖着天空棉花糖味的冰淇淋來的,準确地說是沖着裏面純淨的日光而來,向江鴻和蘇茶介紹完小吉,他小心地将籠子放到身邊的椅子上,開始享用那份原不該屬于他的陽光。他垂眼細細體會着冰淇淋中淡淡的甜味和短暫卻美好的溫暖,好一會兒才擡起頭,雖然是在對江鴻二人說話,眼睛卻望着身旁的蜥蜴:“不管小吉變成了什麽樣子我都不會介意,它的魂魄沒有變就好。”
蘇茶看着他眼中輕而柔的笑意,其中帶着些小心又笨拙的愛護,和他看着冰淇淋上的陽光時如出一轍,心下對他和小吉生出的幾分異樣之感頓時釋然。不管現在的小吉是何種模樣,但曾經的它一定如一束和煦的陽光般照亮過晁鳴總是伴随疾風驟雨的人生,他們曾經一定是一對很令人豔羨的情侶。
吃完冰淇淋,晁鳴提起籠子和兩人道別,緩緩步入店外斜斜飄灑的雨簾中,一身白衣在風雨交加中不染纖塵,小吉的籠子也被他護得嚴嚴實實。這畫面談不上多賞心悅目,卻奇異地帶着幾分歲月靜好的氛圍。
晁鳴消失在兩人視線中後,窗外的滂沱大雨轉變為淅淅瀝瀝的小雨點。
“晁先生真愛小吉啊。”蘇茶嘆了口氣,覺得永遠與陰雲和風雨相伴的人生着實不容易,難怪晁鳴對陽光的喜愛幾乎稱得上執念,“如果小吉下次能投胎成人就好了。”
如果小吉投胎成人,晁鳴的一片癡心也不至于在旁人眼中變得怪異起來,只能說天意弄人啊。
江鴻聽到她的感慨卻沒有如她一般唏噓,竟失聲笑了出來。
這一聲笑令蘇茶心頭有些發毛,她聽出江鴻并不是在嘲笑晁鳴和小吉,也不是覺得這件事有趣,更像是無奈的苦笑,同時還透露着她把事情想得太美好和簡單的潛臺詞。
“小吉總是不能投人胎,你猜是為什麽?”
“為什麽……”蘇茶接話到一半忽然住了嘴,一個讓她毛骨悚然的念頭從她腦中劃過。
總不能是晁鳴故意讓小吉投胎成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吧?
蘇茶連連搖頭,一是為了消散她身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另外也是在心中否定這個想法。晁鳴愛的是小吉的魂魄沒錯,可是如果小吉能有好看的肉身難道他不應該更高興嗎?
江鴻看到蘇茶的反應後停頓了片刻,語氣變得輕松了一些說:“沒有你想的那麽可怕。”
蘇茶聽他這麽一說也松了口氣,但還沒來得及表示晁鳴這麽溫柔的人果然不會這麽變态,江鴻又緊接着說:“不過也差不多。”
蘇茶被他這大喘氣的斷句搞得心情如過山車般忽上忽下,沒忍住白了他一眼。江鴻笑呵呵地受了這一眼,看到她氣鼓鼓的模樣心情竟莫名的好。他收斂了一些不正經的神色才繼續道:“我和晁鳴認識的時候,正好是小吉第一次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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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吉前世的情形江鴻不太清楚,但那一回他最開始真的是搞不懂晁鳴看上小吉什麽地方了,即便是知道了小吉的前世和晁鳴有淵源,他還是不能理解他為什麽要任由小吉予取予求。
晁鳴的性格和行為處事都是淡淡的,若是君子之交倒也罷了,若是碰到惡劣的人,比如江鴻這種,他就屬于很好欺負的類型,而對于那一世的小吉來說大約也是這樣。
那一世的小吉是個小官家的庶女,晁鳴自她幼時便守護左右,為她尋來新奇的小玩意,在她遇到危險時出手相助,細心呵護着她。就算小時候不懂,慢慢長成少女的小吉對這個只有她能看到的俊朗“仙人”漸漸就生出了幾分不一樣的心思。
“晁哥哥,你為什麽一直陪在我身邊啊?我們是不是前世就認識?”
面前的少女明眸皓齒,嬌嫩如初春剛抽條的柳枝,晁鳴仿佛能聞到她魂魄中陽光的味道,她明媚的笑容讓他不由得回憶起她的前世。那是一個如陽光般明朗的姑娘,她的品性和魂魄一樣純淨,帶給了晁鳴幾十年的溫暖歲月,在許下來世再見的諾言後安然離世。
她果然沒有變。晁鳴溫柔地對小吉笑了笑,正要承認自己的身份,問問她願不願意随他去山中隐居,卻被小吉搶白道:“我姨娘幫我算過命,說我前世積了大德,今生必有好報。”
晁鳴一時語塞,小吉眼中閃爍着一些他看不懂的亮光,像是在期待什麽,又像是已然勢在必得。她又對他笑了一下,試探地問道:“從小不管我要什麽你都順着我,你是不是來報恩的狐仙啊?”
晁鳴失笑,暗忖她大約又不知看了些什麽談狐說鬼的話本,不過瞧着她天真爛漫的模樣心頭一陣柔軟,便沒有多加解釋他的真實身份,任由她将他當作了狐仙,畢竟在凡人眼中狐仙可能比夫諸更具有浪漫色彩,也更容易接受。
小吉相信了晁鳴在一片柔情和寵溺之下默許的狐仙報恩之說,卻并不願意随他去山中隐居,每每晁鳴提起此事她便會以不能辜負父母養育之恩為由推脫,但向他提要求時卻從不手軟。從比嫡姐更光鮮華麗的衣裙、珠釵,到一門令所有貴女都豔羨不已的婚事,再到幫她掃平所有阻擋她往上爬的障礙,小吉一步步登上世俗眼中的人生巅峰卻還不知足,甚至變本加厲地蠻橫起來,晁鳴稍不順她的意便暴跳如雷,但晁鳴卻念着她曾經的溫柔和善,貪戀她魂魄帶來的一絲溫存,竟始終狠不下心來棄她而去。
彼時江鴻是一間珠寶行的老板,他會和晁鳴結識便是因為小吉在他的店裏出言不遜,江鴻有意為難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卻被晁鳴出手阻止。之後兩人在晁鳴不時在小吉的差遣下尋找各種稀世奇珍的來往中逐漸熟悉起來,江鴻不止一次問過他為什麽不拒絕小吉一些無理的要求,晁鳴偶爾會淺淺一笑,答曰:“大約是欠她的吧。”他似乎還頗為樂在其中,江鴻便也懶得再管他們到底誰欠了誰。
一日城中忽降大雨,江鴻知道只怕是晁鳴又來了,他的生意也基本随這大雨泡了湯,索性閉了店門,從酒窖中取了幾壇好酒,坐在窗邊望着電閃雷鳴的天色和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獨酌。沒一會兒,果然在被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淋成落湯雞、紛紛尋求避雨之處的行人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只是那向來衣冠楚楚的出塵公子此時難得顯露出來幾分狼狽,一身白衣不僅全被淋濕,還被濺了不少泥點子,晁鳴卻似渾然不覺,神情有些恍惚地上前叩門,進來後一路在江鴻昂貴的西域地毯上留下了一排醒目的泥腳印。
江鴻有些肉痛地“啧”了一聲,晁鳴這才回過神,順着他的視線回頭看了看他在地毯上留下的印記,神色間稍顯羞愧,說起話來卻還是溫柔而淺淡的語氣:“抱歉,我會幫你收拾幹淨的。”
江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遞了一個酒壇子過去:“我看你今天應該沒心思煮茶吧?”
披着人類外表隐藏于俗世的妖怪不少,卻少有能入得了江鴻的眼的,晁鳴勉強算是一個,只要他不常來攪和他的生意,江鴻也不介意偶爾和他聚一聚。兩人往往一個捧着酒壇子,一個端坐着品茶,從脾性到舉止都大相徑庭,卻也有幾分微妙的默契,比如不多問對方的過往,不插手對方的事務,願意聊幾句就配合一下,不願意開口就各自聽風看雨。
78、狐仙 ...
晁鳴望着江鴻手中的酒壇愣了一下, 随後淺笑着接了過來,拿在手中輕輕晃了幾下卻沒有喝,在江鴻對面坐了下來,身上還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水珠,他也沒有整理一下儀容的意思, 只是默默地盯着窗外的雨簾。
江鴻斜眼瞥了他一下,仰頭灌了一大口酒, 奉行着晁鳴不願說他就不問的原則,也保持了沉默。
“這段時間給你添麻煩了。”
江鴻從晁鳴的語氣中聽不出太多情緒波動, 但從他反常的行為不難猜出他說的這話遠不是他所表現出來的那麽輕描淡寫, 指不定就是傳達後會無期的意思。
“給我添麻煩的可不是你, 而是你那個小吉。”江鴻又灌了一口酒,語氣不善地嘀咕道。老是拿一些傳說中的珠寶來為難人即便神通廣大如他也是會煩躁的, 也就是晁鳴這個沒脾氣的能受得了如此貪得無厭之人。
晁鳴沒有出言維護小吉倒是讓江鴻忍不住又瞥了他一眼, 他的目光從方才起便一直落在遠方的天際,眼神中帶着些許迷茫, 他察覺到江鴻打量他的視線,回眸輕笑道:“她以後也不會麻煩你了。”
江鴻微微一皺眉, 隐約猜到發生了什麽, 眉頭很快舒展開來。這小吉若是死了可是好事一樁, 不過礙于晁鳴可能不會這麽想, 他清了清嗓子壓下幸災樂禍的笑意,忍住了詳細詢問的沖動。
江鴻違心道了一句“節哀”。
晁鳴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他的猜測。他将一直捧在懷裏的酒壇子輕輕放回桌上, 起身道:“謝謝你的酒。”
江鴻挑眉看了一眼那原封未動的酒壇子,沒說話。
晁鳴微微躬身,行了一個看起來有些随意的禮,而那動作分明是向天界諸侯行的禮。江鴻曾無數次心安理得地受過此禮,此時他仍保持着漫不經心的狀态,但舉起酒壇的動作卻停了下來,轉過頭對晁鳴笑道:“你這是做什麽?”
晁鳴也笑了一下,卻沒有正面回應:“不知百年後是否還有幸與君一同飲酒?”
江鴻對一個猜出了他身份的□□不多出幾分警惕和提防是不可能的,他轉動了幾下手腕,聽着裏面尚存不多的酒水搖晃聲,興趣缺缺地回道:“百年?這年頭生意不好做,再過兩年我這珠寶行還在不在都不好說。”
晁鳴大約是覺得江鴻欲蓋彌彰的說法有些好笑,他眼中的笑意加深了一些,不過最終卻什麽都沒說破,只是又點了點頭道:“後會有期。”
江鴻含糊地應了一聲,直到晁鳴走出店門,消失在雨幕中後才猛然想起什麽,一回頭,那排泥腳印還明晃晃地紮着他的眼。他将酒壇子往桌上一丢,沖窗外喊道:“喂!說好幫我弄幹淨的呢?”
回答他的當然只有嘩啦啦的風聲和雨聲。
兩日後江鴻的店裏收到一張匿名送來的嶄新地毯,由上好的狐皮制成,潔白柔軟,踩上去宛如踏在雲端。他一看這不耐髒的顏色便猜到是晁鳴的手筆,連翻了好幾個白眼,他原先的西域地毯花歸花俗歸俗,但勝在耐髒,晁鳴這麽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家夥是根本沒考慮他是要打開門做生意的是吧?
晁鳴離開後城中很是風聲鶴唳了一陣,先是傳出宮中有貴人暴斃的消息,緊接着一隊隊官兵四處查抄,抓了好些招搖撞騙的道士和跳大神的神婆,甚至牽連到朝中官員。官方的說法是聖上最寵愛的妃子感染了時疫,因為聽信了偏方延誤治療,不幸逝世,所以要嚴懲妖言惑衆的惡徒。等風頭過後,民間流傳的版本卻頗具志怪小說色彩,說的是這暴斃的寵妃之所以近些年來聖寵不衰是因為供奉了狐仙,被皇後識破後還不思悔改,意圖操縱狐仙謀害皇後和太子。
“然後呢?”
“我是聽我那進宮當了小太監的鄰居說的,我告訴了你,你可別和旁人說啊。”
“曉得曉得,你快說吧。”
在茶館裏談生意的江鴻耳邊盡是些凡人悄悄議論的聲音,十個裏竟有七八個在說那寵妃暴斃之事,不過一個說的比一個不像話,那寵妃從一開始的供奉狐仙被傳成本身便是千年狐貍精,而她的死法也從被識破後被宮中禁衛亂刀砍死轉變到和國師大戰三百回合直到風雲變色方才被擒,她生前的事跡更是被傳得神乎其神,說的好像他們一個個都看到她是多麽傾國傾城,令人神魂颠倒,又極盡殘暴兇橫之事,不僅殺了很多和她争寵的妃子,還每天要殺一個宮女,飲用處女之血以保持青春容貌。直聽得江鴻忍俊不禁,什麽絕世美貌,明明是個平平無奇的俗婦,雖然蠻橫無理了一些,卻也沒聽說晁鳴幫她幹過殺人的勾當,光聽這些想象力豐富的百姓所言,他真要懷疑那寵妃是不是他認識的小吉。
此時又聽到旁邊一桌兩人的竊竊私語,其中一人還信誓旦旦地表示是從見證了小吉被誅現場的小太監那聽來的,江鴻搖了搖頭,暗道不知又會聽到個多離奇的版本。
“我和你說,真的有狐仙,據說是個長得極俊的男人,看得人眼珠子都不舍得挪開。”
“男人?狐仙不該是女人嗎?”
“這你就不懂了吧,話本裏頭都是女狐仙向書生報恩,那反過來可不就是男狐仙向女人報恩。都說是皇後發現了寵妃供奉狐仙,所以寵妃才讓狐仙謀害她,其實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
“哎你哪那麽多問題,不能先聽我說完啊?再這樣我可不說了。”
“別,別,我不問了,你繼續。”
那講述的聲音總算是能不被打斷地完整往下說,在他口中真實的情況是那寵妃本來就想讓狐仙害皇後,但狐仙一直不答應,于是她就另找了一個收妖的道士,想着若是那狐仙再不從她就讓他吃些苦頭。誰想那準備用來對付狐仙的東西卻被人捅了出來,宮中最忌諱這些巫蠱之物,事發當天寵妃便被控制了起來,很是吃了一番早就看她不順眼的皇後的苦頭。之後寵妃不知如何将那狐仙請了來,突然在宮中現身的他最初被當成了刺客,看情形他本想帶她離開,哪想獲救的寵妃卻又跳又叫地讓他幫她殺了皇後,狐仙仍執意不從,她氣急敗壞之下還打罵了他一番。
聽到這兒,江鴻倒是有些信了這人說的确實是實話,而不是道聽途說、以訛傳訛的謠言,他幾乎能想象出來小吉惱羞成怒的扭曲嘴臉,對晁鳴說一些荒唐的屁話:“我前世積了大德,你就是欠我的!你憑什麽不聽我的?!沒有我你現在都未必有個人樣!”
她連晁鳴并不是狐貍精都不清楚,也不知誰給她灌輸的臆想和勇氣,腦補出前世幫晁鳴渡劫化人的情節,一直以來理直氣壯地對他呼來喝去,換了江鴻,就算她前世再好,他也要一巴掌把她呼回地府回爐重造。
隔壁桌的人說到了寵妃和狐仙被禁衛重重包圍,甚至連皇上和皇後都趕來了,寵妃見勢不妙,當即向皇上表示那狐仙是意圖謀反的外戚派來勾引她、拉她入夥的妖怪,她一直在想辦法鏟除他,但皇後卻百般阻撓,還收走了她制服妖怪的法器,關押了她找來的高人。直到這個時候,據說那姿容堪比仙人的男人方顯露出幾分動搖的神色,不敢置信地問寵妃道:“小吉,你當真想殺我?”
“誰是小吉!?不要這麽叫我,你這個妖怪!”
皇上最開始并不信邪,但眼見禁衛根本近不了那狐仙的身便一批接一批地無端倒下,他便準了寵妃捉妖的請求,派人将她請的道士提了過來。誰想那道士根本拿狐仙沒有辦法,三兩下便被放倒,陣陣妖光吓得宮中衆人驚恐萬分。
寵妃面對步步逼近的狐仙崩潰地跪倒在地,抓着他的衣擺向他哀哀哭求:“晁哥哥,我錯了,對不起,我不該貪戀榮華富貴,不該對你這麽壞,我願意跟你去山裏隐居,我以後會對你好的!”
狐仙在她面前蹲下,擡手抹去她眼角的淚水,柔聲道:“不,你沒有錯,錯的是我。”
寵妃還沒來得及對他露出笑臉,他卻站了起來,嘆道:“你确實不是小吉。”
之後向皇上表明他并沒有敵意,也無意插手人間事務,喚醒了倒地的禁衛們便飄然離去。從驚吓中回過神的皇上理清了思路,對那兩面三刀的寵妃自然不會再有好臉色,當即下令将她杖斃,行刑時她不斷哭喊着“帶我走”,但直到她聲嘶力竭,直到她斷氣,那狐仙也不曾再現身。
聽到這兒整件事的面目終于清晰起來,江鴻回想了一下當日晁鳴出現在他店裏的時間,估計就是小吉被杖斃的時候,他是怕自己忍不住會回頭救走她才過來的嗎?江鴻猜不透,其實說起來,晁鳴這樣看似沒什麽性格的人有可能才是最可怕的類型,因為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
“江老板,你不會也信了那狐仙之說吧?不過是些升鬥小民的無稽之談罷了。”江鴻對面的胖掌櫃見他偷聽旁人說話聽得有些出了神,笑呵呵地出聲道。
江鴻也咧嘴一樂,滿不在乎地笑道:“就是,這世上哪來的狐仙?”
79、因與果 ...
聽完小吉作為寵妃的這一世, 蘇茶雖然有些不贊同晁鳴一味順着她且什麽都不解釋的做法,但不管怎麽說,他都只能算是她作死之路上的間接因素。她如果不愛晁鳴,可以選擇不接受他的恩惠,做一個普通的凡人, 如果她選擇和晁鳴去山中隐居,做一對神仙眷侶, 則可謂一樁再續前緣的美談,然而她卻又受着晁鳴對她的好, 又不願意放棄人間的榮華富貴, 可這天下的便宜總不可能都讓她一人占了吧?
所以她最後凄慘收場誰也怪不了, 只能怪她自己過于貪心。
蘇茶想了想,還是不明白江鴻和她說的這段往事, 和小吉不能投人胎有什麽關聯。她又沉吟了片刻, 不太确定地問道:“晁先生因為這件事對小吉很失望?”說完她又覺得不對,如果晁鳴很失望, 決定不再尋找戀人的轉世,又怎麽會連投胎成了蜥蜴的小吉都帶在身邊。
果然江鴻搖了搖頭, 然後停頓了幾秒後才說:“我原來也以為他經歷了那一次失敗的經歷會放棄, 畢竟轉世這種事變數太大, 就算魂魄一樣, 很多時候結果都不盡如人意。”
蘇茶聽他這麽說,心裏咯噔一下,心跳忽地加速。說起來江鴻為什麽要讓晁鳴帶着投胎成蜥蜴的小吉一起過來?他是不是要借這件事和她說什麽?蘇茶近來的諸般猜測和望而卻步的別扭之情再次在她腦中開戰, 如果不是江鴻還在說個不停,她恐怕就要抑制不住心頭洶湧的疑問。
“晁鳴從來沒和我細說過他尋找小吉轉世的情況,不過倒是一直有光顧我開的各種店鋪,有時候他們鬧的動靜太大,不怎麽用四處打聽就能知道個大概,總之就我所知,結果都不太好,而且是一次比一次差,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她投胎成了一名喜好屠城、搜刮民脂民膏的将軍。反正到最後無論如何,小吉投的人胎都會長成無惡不作的歹徒。”
“怎麽會這樣?”蘇茶困惑不已,一時竟連自己的煩惱都暫且擱置一旁,忍不住問道。
江鴻将目光落在蘇茶身上,看起來比平日正經許多,甚至從他嚴肅的神色中看出了幾分超脫世外的高人風采:“因為晁鳴幹涉了她的因果啊。”
凡事有因必有果,若是今生無法了結則會報在來世,輪回轉世能得到怎樣的際遇,應該受到哪些果報,冥冥中自有安排。如果每一世都廣積善緣,自會有好報,投的胎也不會差,但如果前世造了孽,卻始終得不到應有的報應,累積到一定程度便再難轉世為人。
“她為惡人時雖然大多不得善終,但只能說她遭的罪遠抵消不了她造下的孽,所以最後才會一次次在畜生道裏掙紮。”
因為晁鳴介入了小吉的因果,讓她得不到該有的報應,如果他不停止找她的轉世,不讓她吃足苦頭,小吉基本是擺脫不了在畜生道輪回的命運。想通其中症結,蘇茶也明白江鴻為什麽說晁鳴沒有她想得那麽可怕,但也差不多的意思了。再回想起晁鳴看着蜥蜴小吉的目光,她的脊背上竄起了雞皮疙瘩,但仍有些不死心地問道:“晁先生知道他這麽做會導致小吉不能投胎成人嗎?”
“你說呢?”江鴻難得保持着正經的模樣,只是連帶着語氣顯出了幾分超然世外的涼薄。
他這陌生的口吻讓蘇茶微愣,她在他身邊待久了,有時會模糊人和非人之間的界限,但他這種漠然的态度卻提醒着她,不管是他、晁鳴,還是小白龍,都是超脫于輪回之外的存在。他們不應該插手人世的因果,更不應該參與到施玉、小吉和林幼螢的生命之中,到頭來誰也讨不着好,平添一筆又一筆糊塗賬。
江鴻瞄了一眼蘇茶,見她皺着眉頭,面色不虞,以為她是在糾結晁鳴害了小吉,想了想又道:“你也別想太多了,說不準晁鳴就是她的報應,他們倆到底誰欠了誰,早就說不清了。”
蘇茶潛意識将自己代入了施玉的角色,聽到這話心頭的那股無名火不僅沒有熄滅,反而還有越燒越旺的趨勢,說起話來語氣自然有些不客氣:“所以你特意讓晁先生把小吉帶來店裏,是想告訴我什麽?”
這回輪到江鴻愣了幾秒。是啊,他為什麽要把晁鳴和小吉之間的糾葛告訴蘇茶呢?
“我是想……”他以前抱着看熱鬧的心情關注晁鳴和小吉一次次轉世的結果,從沒有細想過這樣是好是壞,是對是錯,他是想看看蘇茶對這件事是什麽态度,想得到一個他都說不清楚怎樣才是正确的答案。
蘇茶一擡眸,一眼撞進他深邃如海的雙眸,便賭氣似的不再移開視線,而江鴻也定定地望着她,後面的話竟無法順暢說出口。
蘇茶等了一會兒不見他接着往下說,實在按捺不住滿腦子的疑問和焦躁,也顧不得害羞或是會不會丢臉,憋着一口氣道:“你是不是想告訴我,我和施玉一點都不像,而且如果你也像晁鳴一樣執着于轉世之人同樣不會有好下場,所以才……“
蘇茶說到這兒,見江鴻滿臉的不明所以,以為他又想裝傻,頓時有些洩氣,這麽一停就很難再接着往下說,只沉下臉生悶氣,既氣江鴻又氣自己。
江鴻卻當真是一頭霧水,不明白她怎麽突然像吃了槍藥一樣,更不明白她為什麽又提起施玉,張了下嘴還沒等出聲,花千樹興致盎然的聲音突然響起:“好久不見,你們有沒有想我啊?”
緊接着和他的聲音一樣讨人厭的燦爛笑臉就出現在江鴻和蘇茶視線中央,他左看看,右看看,好似渾然不覺他擋在兩人中間的行為十分礙眼。
江鴻只覺手癢癢的不行,只想一掌将他的大腦袋從眼前扇開,但花千樹在他動手前刷地一下又直起身,拉過旁邊的凳子坐了下來,右手撐在桌面上,手掌托腮,滿臉好奇地看着蘇茶道:“你們剛才是不是講到了施玉?”
蘇茶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下意識先去看江鴻的反應。雖然她原本是有找花千樹問清她是不是施玉的轉世的打算,但說實話,因為知道花千樹的話難辨真假,她心中對他還是保持着敬而遠之的态度,而且現在江鴻在場,她又剛剛鬧過別扭,所以面對着花千樹主動抛出的橄榄枝,竟有些臨陣打起退堂鼓的意思。
但她又實在不想再因為這些不幹不脆、不明不白的問題輾轉反側,她讨厭裝傻的江鴻,更讨厭因為他而胡思亂想的自己,倒不如咬牙伸頭受一刀,痛快地把事情說明白了。
“我們剛才是說到了施玉。”蘇茶一邊說一邊留意着江鴻的神情變化,他還是很不解的樣子,卻看不出更多信息,倒像是真的不懂她為什麽一直糾結于施玉。她将目光轉移到花千樹身上,将近些日子以來困擾她的問題說了出來:“我就是想知道,施玉是不是我的前世。”
她話音落下,心中郁結的一口悶氣随之呼出,但她面前的兩人皆是一愣,從他們面面相觑的神色看卻不是感到為難,不願回答她,而是壓根沒有想到她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就好像大人聽到小孩問出他們覺得理所當然的問題時那樣,首先是懵逼,其次才會思索該怎麽回答。
先回過神的是花千樹,不過他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抖動的眉頭開始,五官都因為強忍笑意而扭曲,憋了半天,最後不可抑止地狂笑了起來,邊笑邊拍桌子,毫無偶像包袱可言。
江鴻比他慢了半拍,但反應比他正常多了,他皺着眉頭看了看蘇茶,将前後一聯系,算是想明白了她近期種種奇怪的行為是為了什麽,他一直拖着沒和她說姚泱的事,就是不想增添兩人之間的誤會,哪知道反倒弄巧成拙。
江鴻頭疼地看了一眼笑得停不下來的花千樹,明白他肯定意識到他什麽都沒和蘇茶說,接下來還不知道他會說出些什麽話來添亂子。江鴻心中暗恨,但說到底最可恨的還是他自己,如果他早點和蘇茶說清楚,便沒有空子可供花千樹鑽。
蘇茶的視線在狂笑的花千樹和沉默的江鴻之間來回打轉,最後停在了江鴻身上,如果有選擇,她當然還是希望江鴻能親口解答她的問題,只要他願意坦誠以對,她就願意相信他。
江鴻卻在她殷切的目光下垂下了眼,如果花千樹不在場,他或許會嘗試着坦露他們之間的過往,說出他的顧慮和真實想法,但偏偏有這麽一個不值得相信又随時可能抽風的家夥在場,他只能表現得謹慎一些。
花千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終于肯停下來緩緩,他趴在桌子上,忍俊不禁地看着蘇茶說:“茶茶,你怎麽會有這麽搞笑的想法?”
蘇茶正因為江鴻避開她的視線而失望,聽到他的問話,心不在焉地支吾了一聲,花千樹滿臉興味地瞟了她一眼,又順着她的目光打量了江鴻一番,扭過頭來神色間稍顯奇異,但眼底的幸災樂禍卻暗示他早有預感:“看來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蘇茶聽到這話終于又看了他一眼,雖有不忿,但他說的确實沒錯,她也無法反駁。
“你怎麽會是施玉的轉世呢?”花千樹的嘴角又浮現出笑意,他的笑容随着他說話間逐漸加深,最終定格成一個充滿惡意的弧度,“拜江鴻所賜,施玉她,早就魂飛魄散了啊。”
80、敘舊 ...
施玉, 已經魂飛魄散了?
蘇茶感覺完全聽不懂花千樹這句話,先前悄然紮根的諸多念頭在頃刻間毫無防備地土崩瓦解,以至于大腦出現了一瞬的空白,好一會兒才重組起對這件事的認知。
原來她根本不可能是施玉的轉世,所以江鴻和花千樹的反應才會那麽奇怪, 因為她的問題在了解實情的人聽來确實非常荒唐。
蘇茶心中一時五味雜陳,事情不是她設想的那樣, 她應該高興嗎?她好像是有些松了口氣的感覺,但壓于其上的卻是強烈得多的迷茫、惶恐和不安。她忍不住擡眼去看江鴻, 如果她并不是施玉的轉世, 那她的前世和他會是什麽關系?他又為什麽要向她隐瞞真相?
江鴻看到她恍然無依的模樣, 眼神閃爍了幾下,好似終于下定決心, 不再回避她的目光, 面色陰沉下來,語氣倒還勉強帶着些玩笑話的意味, 對花千樹道:“你最近不是很忙嗎?怎麽還有空來這兒說閑話?趕緊哪兒來的滾哪兒去。”
花千樹面對他如此直白的趕客之詞卻絲毫沒有不被歡迎的自覺,反倒因為江鴻的接茬而燃起了極高的興致, 轉臉看向他時簡直稱得上眉飛色舞:“原來你一直有關心我的行程嗎?也是, 畢竟是認識了這麽多年的朋友, 不枉我今天一放假就來找你們敘舊。”
“敘舊?”這兩個字在江鴻的舌尖打了個轉, 他的話意也冷了下來,身上已基本看不出平日裏吊兒郎當的懶散模樣,而是透着濃濃的壓迫感, 寶劍一般銳利的寒光劈開他眼底郁結的陰沉,只是一挑眉一勾唇,一種高傲又游刃有餘的奇異姿态便顯露無疑,“我們之間有什麽舊可敘?要聊聊大家曾經有多狼狽嗎?”
這話絕對和輕松有趣搭不上邊,但花千樹竟又哈哈大笑起來,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後翻,末了還擡手擦了擦眼角:“你倒是會和我擺譜。”
江鴻忽然也笑出了聲,但幾人間的氣氛根本沒有因此而好轉,反倒越發劍拔弩張起來。他低低笑了幾聲後,再開口時已算得上明目張膽的威脅:“我知道你在人間胡作非為慣了,但你不會真以為我也會任你搓圓捏扁吧?”
花千樹眨了眨眼,很是無辜地說:“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多兇惡似的,再說你又不是橡皮泥,誰沒事要搓圓捏扁你?茶茶,我說的對不對?江鴻也就是會吓唬人。”
他又轉臉去看蘇茶,光看他晶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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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傳奇,一戰成名;鳳凰聖女,風火流星神界刀法;雙升融合,金陽藍月,雷霆之怒,這裏沒有魔法,沒有鬥氣,沒有武術,卻有武魂。唐門創立萬年之後的鬥羅大陸上,唐門式微。一代天驕橫空出世,新一代史萊克七怪能否重振唐門,譜寫一曲絕世唐門之歌?
百萬年魂獸,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死靈聖法神,導致唐門衰落的全新魂導器體系。一切的神奇都将一一展現。
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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