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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微臣先、先把裴将軍下大獄？”

聽到睿王的話的張府尹還是有些不确定。

那可是裴容啊！

先不說他骠騎大将軍的官職, 忠毅侯家的獨子。

他爹是為了救聖上才犧牲在戰場上的，他娘是跟長公主一起長起來的手帕交。

這帝都誰心裏不清楚聖上和長公主可是拿他當“親兒子”養的。

別說當今聖上和長公主，誰不知道那些武人最是粗莽, 這朝堂上的将士哪個和裴家不曾有過過命的交情？

那些有品級的武将哪個不是先忠毅侯爺的兄弟？

要審這樣一個人，真不怪張府尹心裏有些怯。

他是真怕他前腳把裴容收進大獄, 後腳那些武将就殺進他家裏請他喝茶。

所以張府尹才會又問一遍。

“進大獄？”

幸而他問了這麽一遍, 只見睿王聲音上揚, “審理的結果出來了？”

那自然是沒有。

張府尹心下一沉, 聽這語氣, 他實在是揣摩不到皇帝和睿王的意思, 連忙低頭鞠躬。

“下官愚鈍, 下官愚鈍。”

好在睿王沒有難為他，端起茶杯清抿了一口之後, 給他指了條明路。

“買賣參考名額這麽大的事情……就算裴将軍真的參與了，他一個人也不能只手遮天。”

“張府尹還是好好查查除了裴将軍, 還有哪些大人牽扯在這件事情當中。”

“被賣了名額的除了那位周繡娘，還有沒有其他繡娘……”

“将這些事情一并查清楚, 料理了, 大人何愁不能記上一功？”

睿王語調淡淡, 眼中卻是有壓迫之感，“你查明這一些, 需要多久？”

“一個月……”張府尹試探地開口, 卻在接觸到睿王的目光時改了口，“最遲半個月！”

他保證道。

“最遲半個月。”

睿王看着他重複了一遍，“什麽都還沒有定論, 你就要先關裴容半個月？”

幽暗的燭火讓睿王整個臉都陰沉了下來, “張大人和裴将軍有私怨？”他問。

聞言, 張府尹立馬跪了下來，“微臣不敢。”

不敢就好，睿王開口，“他如今身子不适，且将他幽在府裏即可，若真下了大獄，他有個三長兩短的……”

“寒了天下将士的心，是你負責還是本王負責？”

現在怎麽能讓裴容下大獄呢？

他好不容易才排的一出戲，要是不讓裴容親眼看見——

依照裴容的性子怎麽可能心甘情願的用自己的血肉來供養他的花呢？

“下官愚鈍，下官不敢。”

張府尹被他吓的一下又一下地以頭搶地。

睿王卻好似什麽也沒有看見一般。

他輕輕放下茶杯，一手托着臉頰眸色深深往側面看，只見尋常人家供奉觀世音、如來佛的位置上，睿王挂了一幅畫。

畫中少女眼眸晶亮，笑眼彎彎，赫然是江南多數人供奉的神女。

“好了。”

半晌他開口，“要真在額頭上磕出了什麽痕跡，去辦案子的時候也不怕旁人笑你。”

他起身拉起了張府尹的身子，“你且好好查這個案子，你是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爺，誰還能害了你不成？”

“還有本王替你撐着呢！”

秦妩的馬車剛到秦府，季封将将牽着她的手下了馬車。

破落後院裏就沖出了個人來，“妩兒！妩兒！你姐姐怎麽了？”

定睛一看，赫然就是王靜合，她伸手把秦妩的袖子抓得緊緊的——

“怎的她就被開封府的官兵帶走了呢？”

王靜合怎麽說也是侯府出身，秦伯民又是朝廷四品大員，二人關系自然比旁人要靈通一些。

“她當真對長公主出言不遜了？”

到底是自己的親女兒，王靜合的聲音都有些顫抖，全然不見往日裏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話音剛落，就被秦伯民拉住了手腕。

她鬧出了不大不小的動靜，些許還不知道內情的鄰居們已經有駐足傾聽的趨勢。

丢人現眼。

秦伯民連忙止住了王靜合的哭訴，他冷冷看了秦妩和季封一眼。

他倒是小瞧了秦妩。

原以為憑着和嘉妍七分像的面皮勾住裴容已經算有本事了。

沒想到他這便宜女兒還能讓季封季狀元也為他神魂颠倒的。

鬼迷心竅一樣，連前途也不要了，這麽多高官家的女兒不娶，非要上趕着與一個商戶女定親。

“哼。”

他冷哼一聲，原以為季封是個聰明，能為人所用，如今看來也是一個愣頭青。

娶個商戶女對自己的前途有什麽幫助？

縱然是秦妩的親哥哥——秦思淵得了探花。

可是我朝對商戶向來嚴格，絕沒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事情。

即使是秦思淵得了官身，他們一家四口的另外三個也還是低賤的商戶，是一輩子脫不了籍的！

他當真想不通季封如何會瞎了眼！

倘若秦妩現在名義上還是他的女兒，他定然是高興的。

可如今秦妩的名字早已移到了二房，他心裏便有幾分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感覺了。

然而還要強撐着表示自己不在乎，于是朝廷四品大員秦伯民便只能對着自己的夫人冷斥。

“你長輩與小輩說這麽多作甚？”

“我……”

又被自己夫君呵斥的王靜合一時心頭有些酸澀，她就是想了解了解當時的情況……

秦問津考試失利這幾天都躲着不見人，秦伯民又向來不喜歡聽她啰嗦。

她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就是想找個人讓她的心安定下來……

就像以前一樣。

“行了！”

秦伯民聽也不想聽她說話，語氣中盡是不耐煩。

還說還說。

還嫌不夠丢人。

如今是四品大員的秦伯民對着王靜合早就沒有了當年為了攀上王家這個高枝的謙卑。

有的只是掩飾都不想掩飾的不耐煩。

他是真不明白王靜合為什麽好像天塌下來一樣，要将這件事情說給秦妩聽。

這不是明擺着要讓他人看自己的笑話嗎？

秦妩就是再有本事，就是得到聖上和長公主誇贊千萬句。

她難道還能把秦嘉妍從開封府裏救出來？

無非是二房去年江南水災時捐出了大半身家，聖上和長公主給他們幾分薄面罷了？

還真能拿着雞毛當令箭呀！

他又想起蘇清那讨人厭的樣子。

也是自家弟弟沒本事才把女人慣成那樣一副無法無天的樣子！

“不行！”

見到自家夫君這一副冷硬的石頭樣，王靜合再也忍不住了。

總要問問清楚當時發生了什麽，才好知道勁該往哪使，才能早些把秦嘉妍從那吃人的地方給帶出來。

知道人多不好講話，王靜合拉着秦妩的手往秦府走，“妩兒，我知道我對不起你！”

進了門她就開始帶了哭腔，“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說着甚至擡手要扇自己巴掌，秦妩也沒攔只冷冷看着。

讓始料未及的王靜合有些尴尬，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可當年确實是你要帶着你姐姐出去玩，才讓你姐姐失蹤三年的呀……”

王靜合心裏雖然知道這些年自己苛責了秦妩，但是她始終認為是秦妩先對不住秦嘉妍的。

秦妩失憶，秦嘉妍回來後也未曾提過那日的事情，但是王靜合始終堅定地認為是秦妩的錯。

應該說必須是秦妩的錯，這樣她才能心安理得。

“妩兒，我不怪你了，當年的事情我們一筆勾銷好不好？”

高高在上的人，哪怕意識到自己的過錯，也依舊是高高在上的！

“你如今就當是贖罪！你告訴我，在貢院裏到底發生了什麽，嘉妍怎麽會讓開封府裏的人帶走呢？”

“贖罪？”

秦仲生剛想出門套馬車去迎接考試的女兒，就聽到有人在院裏說什麽贖罪。

走近幾步，就見三年前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說要對自己女兒好的女人抓着秦妩的手，說讓她贖罪。

盡管已經聽蘇清描述過幾句王靜合的嘴臉，但是親眼看到時，秦仲生心裏還是咯噔了一下。

所以他一車一車珠寶字畫的送着，他的阿妩過得竟是這樣的日子嗎？

饒是是向來“與人為善 ”凡事好商量的商人也壓不住自己的脾氣，他快步沖了過去，像母雞護崽一樣将秦妩護在了身後。

“不如請王夫人說說，我們家阿妩有什麽罪要贖？”

“二……二叔！”

秦仲生此次來帝都行事低調，王靜合沒想到會碰上他，心裏一時沒了底氣，再說不出什麽“秦妩害秦嘉妍走丢”的話語。

見到自己突然冒出來的親弟弟，秦伯民也愣了一下，随即心中一喜。

蘇清分不清輕重緩急，覺得自己女兒是商籍也沒什麽關系。

他這個弟弟可向來是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做官小姐的。

“哎呀，弟弟你什麽時候來的帝都啊？”

到底是自己的財神爺，朝廷四品大員竟也擠出了幾分笑容。

誰料財神爺一分薄面也未曾給，只冷冷地看着他們夫妻。

真沒想到他一個官老爺還有給商戶陪笑的時候，但是想着飯桌上那日益沒有油水的飯菜，秦伯民還是扯出了一個笑容。

“你聽錯了，是你家嫂子覺得自己愧對了妩兒，要對着妩兒贖罪呢！”

“你來帝都這麽多次不是不知道的，我們向來……”把秦妩當成自己的女兒。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這個向來好說話的弟弟打斷了，“要給阿妩贖罪，好啊，那先拿出來點誠意來吧！”

“先給阿妩磕一個吧！”

秦伯民的笑容當即僵在了臉上。

秦仲生長得比他鋒利，脾氣也大，但是自他高中之後，秦仲生總是順着他的；女兒養在他手裏之後，更是恨不得把他一家都供起來。

他都快忘記了他那個弟弟以前可是頑劣出了名的。

“老二！”他臉上一陣紅白，“我知道蘇清的意思未必是你的意思，你若再是這般态度，秦妩的名字再移回大房的事情可就沒得談了？”

他自以為拿出了殺手锏。

秦仲生的眉頭卻皺了皺，他何時和這人談過這件事情？

“啊？”

他略有些驚恐地擡眉。

就在秦伯民以為自己拿捏住了自家弟弟又能過上以前的富貴生活的時候——

就聽秦仲生淡淡開口，“兄長莫不是忘記了，因為當年你沒有路費進京趕考，我是倒插門進的蘇家。”

“成親那日我便說過以婦為天，蘇清的意思怎麽能不是我的意思？”

秦伯民被他陰陽怪氣的一句話氣得一下子梗在了胸口。

賣弟求路費的事情一直是他心頭的奇恥大辱。

秦仲生顧念着秦妩，從來沒有在秦伯民面前提起過。

如今直戳他的傷疤。

這邊是要撕破臉了！

“呵。”如此，秦伯民也不裝了，“怎的？看樣子弟弟是接受自己的女兒這輩子做一個低賤的商戶了？”

他聲音剛落，一個穿着棗紅色的天使就來到了秦府，面色威嚴地宣讀着皇帝的聖旨。

“秦氏女秦妩，封三品掌儀。”

四品小官秦伯民如遭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