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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天使尖細又充滿威嚴的聲音, 讓聽到聲音匆忙趕出來的蘇清和正打算好好跟自己哥哥算賬的秦仲生都愣了一下。

三品掌儀？！

見慣大場面的蘇清走路都差點被突出的石頭絆了一個趔趄。

第一世阿妩雖然成了一品夫人，但畢竟第二世的阿妩從未有過官身。

雖然心裏隐隐覺的秦嘉妍臘月二十七要的那碗血有問題。

如今沒有給出那碗血，她女兒未必不會像第一世一樣成為第一女皇商。

但是蘇清也沒對秦妩這次文繡院的考試做什麽大的期待。

她心裏明白,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女子為官是多麽難的事情！

商籍女子想要脫籍為官, 更是猶如上青天。

她不想讓阿妩有太大的壓力。

可如今阿妩确确實實考上了！

“阿妩——”

蘇清一把也不管前來宣旨的天使, 也不想着什麽規矩了, 只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兒。

“我女兒考上了！”

我女兒現在是正兒八經的官家出身了, 商家小姐要受的苦她都不用受了。

再也不用看王靜合秦伯民一家那種高高在上的臉色, 受那隐秘的窩囊氣了。

她哽咽着, 說出來的話卻是一字一句十分清晰, 好似有意說給在場的誰聽的一樣。

王靜合的臉色被她刺成了豬肝色。

她先是有些不敢相信，就算心裏面不得不承認秦妩是優秀的, 但是她也沒有想過秦妩居然能當上三品掌儀。

張張嘴，一時說不出什麽話。

她知道當下這種情景, 她于情于理應該表現出對秦妩的祝賀，在宮中天使面前展現自己作為高門貴女的禮儀。

也能拉近一點秦妩和自己的距離。

可是她就是什麽也說不出來, 畢竟自己的親生女兒還在開封府的大牢裏關着！

可是秦伯民早就換了臉色, 他之前的高高在上在天使到來之時就已經全然消失不見。

此刻的他謙卑有禮, 對着宮中天使問出的話卻讓人皺眉，“天使辛苦, 秦妩當真封三品掌儀了？”

他還是有些不信的。

一個卑賤的商戶女再有本事還能翻上天去？

“是不是哪兒搞錯了？”

他幾乎脫口而出。

秦伯民心裏就是希望是搞錯了的——

他連續三年科舉, 娶了個瞧不上的破敗昌敬侯家的庶女，也不得不到處給人家裝孫子，混了二十年, 才混得個帝都四品小官。

秦妩只是去參加個考試, 回來就能當上從三品的掌儀了？

這怎麽可能？

沒想到秦伯民是個這樣不會說話的。

傳旨天使的臉立馬就拉下來了, 皇上的聖旨都能搞錯，那自己的腦袋還要不要？

“這是皇上親口下的聖旨，親自蓋得玉玺，怎麽？秦大人是不是還要親自驗一驗？”

聽到這位在聖上面前都說的上話的天使語氣中的厭煩，一直長袖善舞的秦伯民這才如夢初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話。

“哎呦！”他哪裏得罪得起這樣的人物，直直擡手狠狠扇了自己的嘴巴。

清脆的巴掌聲響徹在空曠的院子裏。

随即還有秦伯民的陪笑，“我這是太高興了話，都不會說了！”

秦伯民雖只是個四品小官，蘇清卻是江南首富，再加上秦妩這兩個月可是時不時被聖上念叨着！

這禦前伺候的天使早就有眼力見地把秦家的事情打探了個遍，哪能相信眼前這無能的人是因為太高興了？

“是嗎？”

他心裏憋着火氣，皮笑肉不笑的，“但是您這般尊貴的身份，也實在不必對着咱扇巴掌！”

這天使決定賣秦妩一個人情，“畢竟這話說的再難聽也不管咱的事啊，您啊，還是對着秦大人道歉吧！”

如今有了三品掌儀大人。

這位天使口中的秦大人自然不會是他秦伯民了。

“是是是。”秦伯民身子只有一瞬間輕微地僵硬，“但是天使有所不知，這秦大人啊也在我府上養了三年，且不說我是她的大伯，要真論起來……”我算是她的父親。

秦伯民正想在天使面前顯擺自己和秦妩的親昵，就直接被秦仲生出言打斷了。

“呵。兄長這是又忘了吧，我不是說了嗎？”

他雖然被“自己女兒現在是三品大員”的消息砸暈了，但是也不能眼看着有孫子在自己這個親爹面前裝爹呀！

“我倒插門啦！”

他聲音裏泛着混又帶着驕傲，“我嫁進蘇家啦，阿妩是我和蘇清的孩子，上的是蘇家的家譜……”

他一字一頓，“和你有什麽關系？”

而後又小聲卻極為清晰地說出一句，“可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秦伯民沒有想到他能說的這麽直白，而更直白的還在後面。

秦仲生理直氣壯，“所以該道的歉還是趕快道吧！”

秦伯民瞪圓了眼睛，讓他給秦妩道歉？

讓他這個正兒八經科舉考上來的讀書人給秦妩這個走了狗屎運的道歉？

當着這麽多人他的臉面還要不要？

“妩兒……”秦伯民做出一副受傷的樣子，聲音也委委屈屈的，“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他自認為了解秦妩。

秦妩的性子最是軟，他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他不信秦妩真的要讓自己道歉。

而且無論秦仲生怎麽說，在外人眼裏他都是秦妩的長輩，他不信秦妩能讓他這個長輩給自己彎腰致歉。

然而他話音未落，就對上了秦妩黑白分明的眸子，那眼中都是冷意，還有一層未曾掩飾的嗤笑。

她真不明白這兩個人，怎麽還好意思在她面前裝若無其事？

“是啊！”她聲音朗朗分明，“我也是這樣想的，秦伯民你還是給本大人道個歉吧！”

她雖還沒有穿上禦賜的朝服，可朝服和绶帶早已經乖乖疊在了天使手上。

和五品以上的緋色官服不同，秦妩的朝服是屬于三品及以上重臣的紫色，濃郁又貴氣——

擔得起秦伯民的彎腰一拜。

“是下官愚鈍，唐突了大人，還望大人海涵！”

數十名天使看着，院門大開來往還有鄰裏客人，秦伯民心裏咬牙切齒，面上卻不敢顯露分毫，還只能規規矩矩地對着秦妩鞠躬。

受他一躬的人身形未動，連臉色都沒有改變，秦妩沒說話僅僅盯着這高高在上的人看了幾眼。

這三年來的點滴快速在她眼前閃過，秦妩聲音輕緩，說出來的話卻和秦伯民表現出來的一樣一本正經，高高在上。

“秦大人官居四品，當為天下人的表率，該謹言慎行才是。”

秦伯民何時在二房一家這麽丢臉過？

他在別處裝孫子，可對着經商的二房向來都是擺着官譜的。

如今被人摁着頭羞辱，他牙根都要咬斷了，偏生王靜合是個傻的——

她恍若大夢初醒一般，“妩兒！你是三品掌儀了！那你救救你妹妹！”

王靜合終于接受了秦妩在當今聖上面前得臉的事實，此刻手緊緊抓着秦妩的衣袖。

他們這一堆人裏面只有秦妩能救她閨女了！

秦伯民只是個四品，人家開封府根本不賣他面子，竟連一點兒消息都打探不到！

她母家昌敬侯府也是空有名頭，她哥哥如今也只位居四品而已。

何況她是個庶出，她嫡出的哥哥未必肯幫這個忙。

思來想去，她能接觸的，最有本事的，竟然還是秦妩！

“你救救你妹妹！”

她聲音裏泛着哭腔，整個人拉着秦妩的衣袖往下墜。

說着話擡頭微微往上揚的時候看到了秦妩鋒利的下颌線，和好似憐憫好似埋怨的眼神。

秦妩以前就經常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再次接觸到這樣眼神的王靜合微微愣神，心裏想的竟然是如果一切還和以前一樣，該多好啊？

秦妩還是她聰明伶俐又貼心的女兒。

以前那些劉夫人之類的貴婦就因為秦妩而捧着自己。

現在秦妩封了三品女官，那些人還不上趕着巴結自己？

說不定連自己的嫡親哥嫂子也要上門來向自己說好話。

秦妩又向來寵着她，順着她。

有她在怕是連秦伯民都有對自己溫柔三分！

“妩兒……”

這一聲呼喚，比以往三年來哪一次都要情真意切，比哪一次都要像一個親生母親。

可是她稍微示弱就能哄回來的那個女孩早就成長了。

迎接她的不是女孩舒緩溫柔的眉眼，而是厭惡地皺起了眉。

女孩伸手拽回了自己的袖子，王靜合卻好似被人抽幹了力氣似的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當着秦妩親生父母的面，每年花費人家幾萬兩白銀的人再說不出什麽“你就當是我白養了你三年的報恩”。

看着蘇清和秦仲生恨不得活扒了自己的皮的神色，王靜合心一橫，“你必須要救嘉妍，這是你欠她的……”

站在一旁的青橘早就忍不住了，拿起一旁的掃帚就往二人身上打！

秦仲生蘇清是體面人，她可管不了這麽。

“什麽東西！”她這一口火氣都壓了三年了，“整個大曾都欠你們的！我呸！”

“給你們幾分臉，還愈發的瞪鼻子上臉了！”

秦伯民王靜合被她一邊指着鼻子罵，一邊當成過街老鼠一樣掃地出門了。

秦妩掌儀的官職定下來之後，季封和秦思淵的職位也定了下來。

季封是正五品的步軍副尉，和秦思淵記憶裏一般無二，倒是秦思淵自己明明和前世一樣都是探花郎，這次他卻當上了步軍校。

明明花了這麽多銀子打點，說十有八九能回江南的。

秦思淵看着送來的官服和五品銀魚袋發愁。

他倒不記得朝廷裏的誰敢這麽貪，十萬兩雪花銀都能打了水漂……

正五品的步軍校，倒比他上輩子剛開始時的從五品都轉鹽運使司副使要高上一些。

可是明顯鹽運使司副使更适合他這個在江南有經商背景的探花郎吧！

聖上最是知人善用，秦思淵不明白哪裏出了問題？

“你在想什麽？”

自從任職的文書下來，秦思淵就一直微皺着眉，秦妩實在有些不放心。

而且秦思淵任職的是睿王管理的曹家軍營中的步軍校。

秦妩可沒有忘記那日貢院門口自家哥哥表示出來的對睿王的敵意。

“哥哥你跟睿王有過節？”

那可是堂堂一個王爺，以後又是自家哥哥的上司，秦妩心裏自然在意的很。

她又想到睿王創辦的神女教在江南香火豐盛，睿王也多次去江南領着百姓燒香供奉。

秦思淵沒有獲得科舉資格之前，是接手了家裏的部分生意的。

他在江南經商，東奔西跑的，在不知道睿王真實身份的情況下沖撞了睿王也是有可能的……

她正想着，就見眉頭微微打結的人眼眸精亮，“你喊我哥哥啦！”

自上次他高中後秦妩喊了一聲，之後便再沒有喊過。

如今突然再聽到這麽一句“哥哥”，秦思淵自然心生歡喜。

在講睿王的事情，怎麽他還能關注到這些細致末節！

秦妩心下有些無奈，面上卻燒起了粉紅。

“你究竟因為什麽對睿王有看法？”

她僵硬地轉移話題。

睿王……

秦思淵突然靈光一閃，睿王是曹将軍的侄子，如今和裴容共同管理着軍隊。

如果是睿王點名要他們，那縱使是收錢辦事的官員有再大的膽子，也是不敢把他放回江南的。

想着前世睿王瘋魔的模樣，秦思淵心下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