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嘿, 河還沒過完你就拆橋, 這我還是第一次見,有個性,不愧是北哥。”秋芒嬉皮笑臉地舉着礦泉水瓶, “敬你。”
手機終于再一次地停止了震動。
游北的目光這才移到秋芒的臉上,說:“那你, 別要錢。”
“別,感情歸感情, 錢歸錢,做生意談感情就傷錢。”秋芒忙說。
游北擰開一瓶飲料,喝了一口, 忽然朝着一臉玩世不恭的秋芒道:“你很缺錢?”他一直覺得秋芒應該很有錢, 無論是從那個二十多萬說送就送的機車,還是當時贏了自己三萬塊就随便地扔給別人去吃東西,或是平日裏的派頭來說, 秋芒都像實打實的富二代, 敗家子那種。
可秋芒卻住這地下室。
“誰不缺錢啊,你問問首富他缺不缺錢?”秋芒笑道,“不過賺你的這點錢我還真看不上, 就是和你交個朋友搭個橋。我看人還行,看你第一眼就覺得你是個要交的朋友,對我絕對沒壞處。”
游北問:“那你怎麽,沒看出來,那個文總, 你不該交?”
說出這話來,說明游北是看得上秋芒的,否則每個圈子都有每個圈子的規矩,游北和龍哥私下裏埋汰文總是自家的事,若出去随便見個人都說,就是得罪人的事了,犯不着。只是這段時間的來往令游北覺得秋芒這人有點意思,他又想到龍哥說的關于文總那些事,就順嘴一提。
秋芒低着頭又笑了一陣:“我看出來了啊,這不沒辦法嘛,富貴險中求,你讓我去跟和尚道士阿彌陀佛做生意,我也發不了橫財啊。”
“你好像,玩電腦,厲害。”游北掃視了一圈秋芒這屋子。家具都破破爛爛的,唯獨電腦設備很齊全,連屏幕都有三塊,和外國高科技電影裏似的。
游北會打游戲不假,但對專業電腦配置不太了解,只是光憑肉眼,他看這一堆相關設備,都能感覺到跟自己和江一六這種網吧打游戲、基本靠重啓治療所有電腦毛病的技術不同,他甚至懷疑秋芒有點駭客的傾向。
游北想了想,說:“你有技術,不如,往互聯網,方向走。”
陳其年給他分析買股票的時候說過,以後網絡圈肯定是會大爆發的,各類新潮軟件會層出不窮。只是游北對學這行技術不感興趣,就沒多說。
而秋芒不一樣,他之所以能搭上文總這棵大樹做博|彩那事,是因為他自己做了一個網絡賭博軟件,計劃後續會配套各種,比如網站,甚至是電腦病毒和手機病毒。
暫且不說這件事本身,只說秋芒有這方面的天分,是沒錯的。
秋芒笑了笑:“那二愣子跟你說的?”
游北沒說話,點到即止。
秋芒向來識趣,見游北不想說話了的樣子,就低頭玩自己的手機去了。他玩了一會兒,就接了個電話,聲音很溫柔,聽起來也很真誠,和在外面混的時候有那麽些微的差別:“這麽晚了還沒睡?我?我睡了啊,這不你讓我早睡早起嗎。真睡了。你也趕緊睡吧,多休息長得高。”
秋芒和手機那頭的人什麽重點也沒有地聊了一會兒,挂了手機,拿起礦泉水又喝了起來。
游北卻忽然問:“誰?”
秋芒一怔,笑了:“你居然會八卦?”但也沒瞞着,說,“我妹啊,你早知道我有個妹妹,以前喜歡你那個。”
游北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問這麽一嘴,如秋芒所說,自己應該是不會問這種事的人。
他想了想,問:“離異?”
自己也不應該是會繼續問下去這種事情的人,可就是問了。
秋芒也很驚訝,挑了挑眉,仍然回答了:“沒,我們媽都死了,離個屁,離了就好了。我妹成績特好,我就讓她安心待着念書。”
說着,秋芒放下水,去牆角拎了兩罐啤酒,一罐抛給游北。
游北把啤酒罐拿在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撥着拉環,看着秋芒仰頭喝了一口,又笑嘻嘻地問自己:“你突然收手,是二愣子不讓你幹?”
游北又不說話了。
秋芒道:“那你怎麽養他?”
游北說:“他不需要,別人養。”
雖然游北很想、想瘋了這麽做,他巴不得陳其年只能被自己一個人看到,從上到下、從裏到外,全都是自己的,包括喝的每一杯水、穿的每一雙鞋子、花的每一元錢,都是自己的,這樣就能夠讓陳其年徹底地打上游北專屬的印記。
游北瘋狂地這麽想過,他都恨不得把陳其年吃掉,把兩個人的骨肉靈魂完完全全地融為一體。
但這是變态才會有的想法,這是那頭怪獸又在蠱惑他向地獄裏面走。游北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他還知道,陳其年不喜歡這樣,陳其年一次都沒有主動地用過他的卡。
起初,游北很失落。可是最近,這股失落就漸漸地淡掉了,他開始接受陳其年所說的“我們是兩個人”這個理念。
陳其年說,兩個人之間只靠一方付出全部,是不健康的關系。
“不健康”這個詞語令游北一聽就慌,太負面了,他不接受自己和陳其年之間存在不健康的東西,所以他在學着怎麽樣健康起來。雖然對他來說并不容易,他習慣了所有不健康的東西,無論是生活方式,還是思維方式,都和陳其年是不同的方向。
秋芒嘆了一聲氣:“好吧,你有福氣。我就不一樣了,我那妹妹從生下來就嬌生慣養,傻白甜一個,買東西生怕店家虧本,我能怎麽辦?肯定是我養她啊。”
說是這麽說,游北從他的語氣和表情上面看到了可恥的炫耀。
游北不高興了。
游北又要神志不清了。
——你以為陳其年就比你妹糙嗎?陳其年絕對比你妹更嬌生慣養更傻白甜!
游北克制了一會兒,沒克制住,說:“你妹會,看電視,看着看着,就睡着,叫都,叫不醒?叫醒了,就發脾氣?”
陳其年在那個時候發的脾氣特別可愛,就是發出小孩兒一樣無理取鬧的嗚嗚聲,還蹬腿,堅決不肯抽空清醒十秒鐘從沙發去床上睡覺。
後來游北就不叫他了,直接抱過去。
每當這時候,游北都會暗搓搓地吐槽:陳其年真嬌氣,和小公舉一樣。
然後,游北就要暗搓搓地假裝自己是童話故事裏面吻醒公主的王子,偷偷地、用非常經典的、有儀式感的吻睡美人的姿勢,親一親陳其年的額頭。
是他先像公主的!
游北親完就火速甩鍋給陳其年,自己仍然清清白白,弱小無辜。
……而陳其年似乎一直也沒發現自己睡着之後錯過了游北的一百臺年度大戲。
秋芒:“……”
秋芒:?????
秋芒:你這突然的謎之戰意和自豪face是怎麽回事?
秋芒:而且看電視看到睡着還叫醒就發脾氣有什麽好炫耀的?你有事嗎?
秋芒直到這一刻,才終于能夠确定,江一六總在QQ上面吐槽游北談戀愛之後神志不清,不是因為江一六暗戀游北不得并不自知而導致的微妙吃醋,而是真的,游北,真的,一提到陳其年,就腦子不正常了,正常人都看不下去,不怪江一六。
秋芒不說話了,一口一口地專心喝啤酒,這令懷揣着“陳其年嬌生慣養一百例”躍躍欲試要與之一戰的游北無英雄用武之地,有點不爽。但游北轉瞬又安慰自我:我贏了,秋芒一定是發現他妹比不過陳其年嬌生慣養,所以他不說話了。
耶。
狹小的地下室裏面就這樣安靜了很久。
游北看着秋芒喝完啤酒,把空罐子空投到垃圾桶裏,忽然說:“你可以,做游戲。”
秋芒:“啊?”
游北卻站起身,把啤酒随手放到一邊,朝門口走去,說:“走了。”
他只是突然冒出了這麽個想法而已,沒有雛形,靈光一現的東西。他和江一六都喜歡玩網絡游戲,而秋芒對電腦上的東西又很熟,他就天馬行空地突然想到了這點。
但只是随口這麽一說,暫時也沒有多想。
游北出了地下室,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陳其年發來了短信。
【陳其年】我知道你一定是有原因才動手的,但我不知道這個原因,我想知道。你不要躲着我,和我把話說清楚,否則我心裏慌,我很怕你出事。
游北直接回了電話過去。
陳其年幾乎是立刻就接了,語氣仍然很溫和,只是隐隐約約地藏不住那麽些焦慮和擔憂:“你在哪裏?沒事吧?”
游北的語氣更溫柔:“我沒事。”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陳其年的語氣仿佛游北只是放學之後出去玩了,還沒到家似的。
游北說:“現在,就回去。但是,有點遠,你去房裏,先睡。不要等我。”
他之所以這幾天躲着陳其年,是因為他不相信自己如今的自制力,也因為他過于相信陳其年的聰明和敏銳,他怕陳其年發覺他想做什麽,怕陳其年阻止自己,也怕自己會因為陳其年的阻止而收手。
不止一個人說過最近的他變了,他自己也察覺到了。
他變得,不那麽果斷了,他猶豫一件事情的時間變多了,不像以前說幹什麽就幹什麽,他會第一時間先考慮陳其年會不會高興或者生氣,很多事情會因為想要看陳其年高興地笑一笑就去做,也有很多事情因為害怕陳其年生氣,就不去做了,就像一條搖着尾巴只想讨主人歡心的狗。可他樂意極了做這條狗,這是這個世界上面好處再多不過的肥缺。
其實現在也不應該回去的,在事情徹底塵埃落定前,他仍然該躲着陳其年。可是他等不及了,他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陳其年了,陳其年也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他了。
理智已經被沖動就地打死了。
游北回去的時候,客廳裏面沒有開燈,這令他覺得有些奇怪。陳其年知道他要回來,應該是會留燈的。
他關了門,一邊脫鞋一邊去摸客廳燈的開關,剛摸到,就聽到從沙發那裏傳來陳其年的聲音:“別開燈,過來。”
游北怔了怔,依言走過去,連拖鞋都沒穿。
屋子裏面說不上伸手不見五指,還是有那麽一些從窗外透進來的月光,足以令游北看到陳其年坐在沙發上朝自己招手。
游北剛要自覺忏悔自己這幾天喪盡天良的離家出走的所作所為,就被陳其年抓住了衣領口,往下拉了拉:“你坐。”
游北聽話地坐到沙發上,剛要說話,陳其年就跨坐過來,火熱地、使勁地親吻他。
游北愣了幾秒鐘,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個情況,他也不敢問,反正如果能這麽蒙混過關就很好,于是他化被動為主動。
陳其年比平日裏更激動,吻着吻着,就摸索着把游北的背心往上卷。
游北猛地清醒過來,急忙制止他。
陳其年的動作停頓住,過了會兒,說:“小北,我怕。”
游北忙抱住他,輕輕地揉捏他的頭發。
陳其年沒有騙他,是真怕。那天看到游北打崔烈那一幕,他立刻就想起了前生,睡覺的時候也一直在做噩夢,夢到游北又被抓了,又要被槍斃。
“對不起。”游北低聲說。
陳其年現在不想別的,他懶得想崔烈怎麽樣,他只想說:“小北,我想要你。”
似乎只有這樣,才可以對抗那股恐慌,才可以讓他更完整地感受到游北活生生的還在這裏。
游北的手指漸漸蜷縮起來,半晌才說:“你還小。”
“……”陳其年道,“我比你大兩個月。”
游北靈活改口:“我還小。”
陳其年:“……”
如果不是這樣那樣的原因,游小北看起來就很像一個被逼着談戀愛的、甚至是被強搶、因此死活不願意往下發展進一步的直男了,被逼直為給的那種。
“成年了。”陳其年說。
游北的手從陳其年的頭發慢慢摸到他的臉頰,像撫摸世上獨此一樣的寶物。
陳其年抓住了他的手,兩個人就這樣對視着。
過了許久,游北的聲音有些啞,低聲說:“你還小,年年。”
游北想把陳其年吃掉,無時無刻不在想,想得快要瘋掉了,可是又舍不得。
陳其年還很小,他還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他沒有意識到他自己是多麽璀璨的一顆明珠,他不知道他将來會遇到很多很好的人,那些人都是萬裏挑一的優秀的人,和他一樣善良,一樣聰明,一樣生活在陽光裏面。
他太小了,所以他這麽不成熟地向魔鬼展現自己所有的美好,他不知道魔鬼吃人是不吐骨頭的。
他什麽都不知道。
可游北是知道的。
而且,很快,陳其年怎麽都會發現,面前的人是一個很恐怖的魔鬼了。
陳其年不甘心地掙紮着說:“我不小了。”
游北安撫地親了親他的額頭,說:“等你大一點。”成熟到有足夠的分辨能力,再來決定自己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
陳其年問:“那是什麽時候?”
游北仔細地想了想,給出了一個非常謹慎的答案:“等你,博士後。”
陳其年:“……”
陳其年:“……”
陳其年:告辭。
你是不是在報複我逼着你考大學?
游北感覺到陳其年默默地用修剪整齊的指甲掐自己,雖然并不痛,但求勝欲還是促使他換了一種說法:“或者,等我開到,上市公司。”
陳其年:“……”
有誰要男朋友嗎?就是你跟他親熱,他跟你說念書和創業的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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