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為了活命
第二日,管大海早早便起床,準備進宮。
正要出門時,卻聽“吱呀”一聲,只見管清閑打開房門出來,頂着一雙熊貓眼,直走到他面前。
管大海立時板起臉:“怎麽,想好了?”
管清閑掃了一眼,沒看見四周有什麽殺傷性武器,于是點頭堅定道:
“想好了。”
“這就對了。”管大海緊繃的臉皮稍稍舒緩,“等進了宮,每個月的月錢都有三兩銀子。你花一半,留一半,後半輩子都不用愁……”
“我不會進宮。”
管清閑打斷管大海的說教,眼見對方吹胡子瞪眼又要發怒,他忙道:
“爹,您在宮裏那麽多年,肯定知道,在宮裏當差,腦袋都別在褲腰上,說不準哪天就沒了!您真忍心讓兒子進宮提心吊膽地掙那玩命的錢?”
就算沒看過那麽多雜七亂八的宮鬥劇,管清閑也知道,宮裏可不是他這樣的平頭百姓能混得開的地方。
雖說管清閑看過身處的這本書,但也只是大概知道這個世界的構造和主角的性格以及過往經歷。就像他剛醒來時并不知道原身還有個溺愛兒子的母親林氏那樣,若是進了宮,一不小心得罪了某個書裏沒提到的隐藏BOSS,到時候恐怕就真如他之前聽到的那般——
刀斧手就位,亡命牌落地,斬!
想到這,管清閑頓覺無論如何都要遠離宮裏的一切人事物,眼見管大海沉默下來,他忙乘勝追擊:
“宮裏給的銀子是多,但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哪個貴人,您兒子的命可就沒了!您看您年紀也大了,還是早早辭了禦膳房的活計,出宮來找個營生……”
管清閑勸罷,擡眼卻見管大海深深看他一眼,語氣輕蔑:
“辭了活計,你養你老子?”
管清閑瞬間卡了殼。
管大海見狀冷哼一聲,起身離了家。
半晌,林氏從廚房裏走出來,看見管清閑坐在飯桌邊托着腮,一臉困頓,她立時心疼起來,拉着他的手便說:
“兒啊,昨晚上沒睡好吧?起這麽早幹嘛,快去,再睡會兒。”
管清閑看了眼外頭漸漸升起的太陽,搖搖頭,徑自走到院子中央。
管家的房子不算大,唯有一個小院,三間瓦房。
昨個兒清早管清閑醒了走出門,是看見了林氏在院裏打水的,現下他只上手摸索片刻,就順利地搖着手杆把水桶送到井下。
滿滿一桶水挺沉,管清閑大病初愈,正是沒力氣的時候,于是繃緊了渾身肌肉來轉動手杆,眼看水桶升上井沿,他心裏一松正想抓住,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尖叫,随即一股大力猛沖過來,直把管清閑撞了個趔趄,差點撲倒在地。
管清閑身子一斜,手杆脫手,裝滿井水的木桶骨碌碌墜到井下,發出巨大的響聲。
“……”
這下好了,前功盡棄。
管清閑無奈地看向抱住他腰死不撒手的林氏:“娘,您這是幹什麽?”
林氏硬拉着管清閑走到正屋臺階上,依舊心有餘悸,她卷起袖子叮囑管清閑道:
“兒啊,你可小心着,別絆到井裏去!想用水,娘幫你提。”
……原身究竟是什麽神奇巨嬰?
管清閑一臉黑線,眼見瘦小的林氏要往井旁沖,他忙把人攔住,撒潑耍賴地纏着她要她站在原地別動,奈何林氏無論如何都不肯聽。母子倆從堂前拉扯到院下,管清閑一手擋着林氏不讓她亂幫忙,一手搖着手杆,頓時更吃力了。
好不容易提了水洗漱好,管清閑進廚房端了碗稀粥,一回頭就見林氏生火開竈又要準備小炒,登時一個頭兩個大,一口氣把粥喝了個幹淨就往外跑。
一方面,林氏沉甸甸的母愛簡直太讓人喘不過氣了,另一方面,管清閑還不想放棄自救。
雖說方才沒能勸說成功,他昨晚也是仔細考慮了一夜的。
管大海為什麽想讓他進宮?無非是期望自己的兒子有個好的前程罷了。
前程,錢程嘛!
有了錢,他後半輩子都能在家享清閑,又何必進宮提着腦袋過活?如果順利的話,說不準還能讓管大海也從禦膳房一線退下來——畢竟他現在也算是管大海的兒子,萬一他沒進宮,可毒害貴妃的事情依舊發生,管大海或許也會被牽連送命。
一想到這,管清閑頓時覺得任重道遠,畢竟真正的安全,就是他們父子倆都和宮裏撇清關系。
但看管大海剛才的态度,顯然不肯輕易離開禦膳房。既然勸說不成,那就只能換個方式,讓他自己産生離開禦膳房的想法!
打定主意,管清閑又來到橋邊閑逛。
此時天色尚早,街邊只有一些賣青菜的小販。又過了一刻鐘,一對中年夫妻推着車來到橋頭,支起大鍋,燒開熱水,煮上一鍋馄饨。
管清閑蹲在馄饨攤旁,看着河邊橋上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橋邊的小攤也從馄饨攤擴展到了茶水、點心、首飾、布料等攤位。
一個上午過去,光是隔壁的馄饨攤就賺了不止五百文錢。
這樣看來,京城的經濟發展還是很蓬勃的嘛!
管清閑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又往馄饨攤的鍋子裏瞥了一眼。
雖說馄饨個大皮薄,但不管是餡料還是湯水都不見半點油腥,清湯寡水,令人毫無食欲。
既然要做,那就做個大的!
管清閑循着記憶來到糧油鋪子,一拍前臺,氣勢滿滿:
“夥計,油怎麽賣?”
夥計殷勤地笑:“一罐豬油一兩銀子。”
“……一兩?”
“一兩。”
管清閑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他躊躇半晌,慢慢收回拍在櫃臺上的手,在小夥計疑惑的眼神中,慢慢挪動腳步,退出糧油鋪子。
站在路旁,管清閑擡頭長嘆一聲。
目光所及,只見碧空如洗,飛鳥成群,和記憶中前世被各種廢氣污染的灰蒙蒙的天空有着天壤之別。
享受這樣好的環境的代價就是——管清閑搖身一變成了個窮光蛋,身上沒有一文錢。
原身是個萬事不操心的性子,但基本常識還是有的。
面粉雞蛋香蔥這些常見物件都不算貴,獨獨豬油要一兩銀子一罐。
這筆錢對前世工作穩定的管清閑來說不算多,可方才經夥計提醒他才想起,現在的他本只是個游手好閑的纨绔,還是個窮得一批且坐吃山空的纨绔!
別說一兩銀子,半吊錢都是巨款。
想賣個小吃發家的心思瞬間落空,管清閑垂頭喪氣地回了家。
林氏正在家中灑掃,見管清閑出門不到一個時辰又回了家,她放下手裏的活計跟着管清閑走到他房間去,問道:
“兒啊,可是在外頭遇見什麽不開心的事兒了?來,和娘說說。”
“沒。”
管清閑坐在床邊恹恹答了聲,突地掌心一涼,他低頭一看,只見約莫十幾枚銅錢安安靜靜躺在他手心裏,表面泛着油光。
錢!
管清閑頓時精神振奮,他看向林氏,後者慈愛地笑着,道:
“這兩天你都沒在外頭耍,肯定憋壞了,拿這點兒錢去買些好吃的吧。”
“娘!您真是我親娘!”
管清閑感動得熱淚盈眶,同時腦子裏小算盤打得噼裏啪啦響。
一兩銀子等于一吊錢等于一千文,那麽十文錢就能買差不多一勺豬油膏,呃……或者,兩斤面粉,兩顆雞蛋,幾把小蔥?
昂貴的物價如同一盆冷水當頭而下,把激動的管清閑澆了個透心涼。
他看看手裏沉甸甸的銅錢,不由嘆了口氣,又把錢塞回林氏手中。
“這錢還是您拿着家用吧,我不用。”
林氏倏地一驚,顧不得接兒子手裏的銅板,扯着他衣袖焦急地問:
“兒啊,你快說,是不是在外頭闖下什麽禍事了?還是得罪了什麽人?你快說出來,娘去找你爹想法子!”
“您在說什麽?”管清閑滿頭霧水。
林氏卻不聽,眼淚唰地滾落下來,哭得泣不成聲。
管清閑哪見過這陣仗,忙拉着林氏給她擦淚,後者卻把他的手一推,捶着胸口撕心裂肺道:
“你到底犯了什麽事兒?怎麽娘給你錢……你都不要了哇!”
管清閑:“……”
時隔一個時辰,再次領教了神奇巨嬰寶寶的厲害。
林氏的嗚咽聲聽得管清閑渾身雞皮疙瘩都出來了,他只好扯着嗓子壓過林氏的聲音,幾乎用吼的解釋道:
“娘!您誤會了!我就是想做點小生意!但是本錢不夠啊!”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同一時刻,林氏的哭聲戛然而止。
林氏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
正當管清閑懷疑她是不是再度受了刺激的時候,只聽林氏遲疑地問:
“真的?”
管清閑斬釘截鐵道:“真的!”
林氏破涕為笑,擦着淚珠笑道:“哎喲,我兒真上進!”
管清閑無言以對,只好讪讪地笑。
林氏又追問道:“你不是說本錢不夠?差了多少?”
管清閑眨眨眼,試探着答道:“呃……五兩?”
林氏望着管清閑,眼中閃動着慈愛的光芒:
“兒啊,等着,娘拿給你!”
說完,林氏轉身出了房間,不多時又攥着一個小布包折返回來。
見狀,管清閑心裏的希望再次燃起,他坐直了身子滿心期待。
林氏關緊了房門才過來,母子倆坐在床沿,頭對着頭,一層一層打開布包,待到最後一層布掀開,赫然是五塊碎銀。
銀子!
管清閑眼中精光乍現,他仿佛已經看見自己用這五兩銀子翻本賺得滿盆滿缽,從而說動管大海辭職,一家人遠離宮牆,安享晚年的場景。
等等!
作為一個受過九年制義務教育的人,他怎麽能止步于此?
不說斬頭露角一躍成為大安朝首富,至少也得靠着精明的頭腦賺上大錢,置辦家産,這樣後半輩子才能躺在搖椅上曬太陽吹小風安享清閑!
一想到美好的生活就從今天開始,管清閑不由飄飄然。
忽然頭頂一暖,他戀戀不舍地将黏在銀錠上的目光移開,見林氏一手正撫着他的頭頂。
林氏溫柔地注視着管清閑,喃喃道:
“我兒啊,可算是長大了……”
管清閑渾身一僵,突然不忍再看林氏感動的神色,他往前挪了挪,手臂一伸便把瘦小的林氏抱在懷裏,感受到對方的不知所措,管清閑默默地想:
從今以後,他就是管清閑,管大海和林氏的親兒子。
“你這孩子,這是幹什麽呢,娘還得去做午飯呢!”
林氏埋怨道,卻難掩語氣中的雀躍。
管清閑松開她,又把那五兩銀子收到懷裏,臨走前囑咐林氏道:
“娘,您中午做您自己的飯就成,今兒我不在家吃飯。”
說完,管清閑懷揣五兩銀子出門,直奔糧油鋪子。
作者有話要說:
糧油鋪的活計:我們的豬油膏不貴不貴,只要一個收藏(比手勢(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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