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前頭的車用不着羅子淞說,項臣已經在關門的瞬間就啓動了車,但陶非沒來得及。
他只聽後備箱的位置傳來“砰”地巨響,整個車身一抖,随即又是連續幾聲,在陰沉的天幕下,這聲音加劇了人內心驚恐的感覺。
陶非若還是個尋常人,對這聲音或許不熟,但自從跟着項臣他們經歷了一些事後,對這聲音真是再熟悉不過了。尤其副駕駛上的羅子淞就佩戴着呢,那是槍聲。
陶非呼吸粗重,飛快挂擋踩油門,但車硬生生地歪了個方向,直接順着雨水滑進了旁邊的泥地裏。
陶非後知後覺,車胎爆了。
“我操!”陶非大罵,羅子淞下颚繃緊,握槍朝後視鏡看去。
幾個人影從路邊的小樹林裏鑽了出來,大概有七八個人,前頭沙袋另一端也不知從哪兒鑽出來十多個人。
他們有男有女,穿着防彈衣裹着手戴着頭盔,每人手上都拿着槍。
陶非的輪胎爆了,後備箱被砸爛了直接彈開,露出裏面的超市口袋來。
“有吃的,有水!”有人喊道,“嗬!還有槍!”
另一人拿槍頂着窗戶玻璃,對裏頭的人不客氣道:“抱頭!下來!”
項臣他們的車閃了下燈,本已撞開了路錐沖出去了,又倒了回來。
項臣朝天開槍示警,MT733槍口裏噴出火蛇來,他按着喇叭氣勢洶洶撞翻了幾個人,然後一個急剎,在地上摩擦出尖銳的聲音,水花四濺。
“走!”項臣喊。
羅子淞吼:“走不了!車胎爆了!你們走!”
項臣罵了句什麽,想将車倒過來讓他們上車,東西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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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非搶過最後一個口袋摟在懷裏,紅了眼睛大罵:“我操你祖宗!來啊!他媽打死我!有種在這兒搶自己人!他媽真是好大的能耐!一群狗雜碎!”
陶非唾沫橫飛,車門邊的幾人朝項臣開槍。
研究所标配的車子果然非同尋常,車身留下一點彈痕卻沒太大問題,側面的玻璃防彈,打不穿,連輪胎也毫發無傷。
那幾人咦了一聲,又争相逃開,項臣後座的車門在SUV前停得正好,聞川爬過去開門,子彈從碎了的後窗玻璃打了進來,在真皮座椅上開了個洞。
聞川縮了下手,擡頭視線在雨中和對面的人撞了個正着。
項臣吼:“小心!”
聞川手有些發抖,但臉色很鎮定,迅速趴低了,道:“快點!”
羅子淞推過陶非:“過去!”
他給陶非掩護,朝門外開槍。
“一個也別想跑!”外頭人喊。
“車裏有個Omega!”看見聞川的人發現了什麽寶藏似的,亢奮地叫起來。
随即這消息就像給旁邊的人注入了什麽興奮劑,一群人狼嚎似地大喊起來慢慢将兩輛車包圍了,他們的眼底閃着瘋狂的光,同那些喪屍幾乎沒什麽區別,不似人般地狂叫令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聞川心裏一沉,項臣眼睛危險地眯起,瞳孔在陰沉的雨夜裏泛起冷光:“我看他媽誰敢動你。”
項臣的MT733一直挂在胸口,他拿了彈匣放在衣兜裏,側頭看了眼後視鏡。
大雨将來路沖刷起巨大的煙塵,令人看不清路況,天邊炸開轟然雷聲,這像是一個信號,兩方的人同時動了。
陶非鑽進轎車後座,羅子淞肩膀挨了一槍,擡槍打在了對方防彈衣上。
“警察!”羅子淞怒吼,“不許動!”
項臣轟油門,發出巨大的噪音:“上車!廢什麽話!”
羅子淞肩膀血流如注,被陶非和聞川齊手拖進車內,項臣不等車門關上就沖了出去,車門在晃動中撞飛一人,羅子淞一把将車門關上了。
“追!”一人大喊,項臣看見有人從林子裏推出了摩托車,頓時“操”了一聲。
羅子淞趴在車後座裏,擡槍從後窗玻璃往外射擊,但沒什麽用,這些人包裹得太嚴實了。
項臣一手開車,嘴上叼着彈匣,單手握着槍朝外掃射,他的槍威力更大,追上來的幾人頭盔玻璃被打碎,翻滾着摔進了泥地裏。
“混賬東西!狗東西!狗日的玩意兒!”陶非漲紅了臉,眼睛通紅,不斷罵着,“我們的東西都在我的車上!”
聞川爬回了副駕駛,一身冷汗,他的耳朵被近距離的槍聲震得有些耳鳴,臉上還算鎮定,道:“命更重要。”
陶非實在不甘心,見幾人居然騎着摩托沖到了門前,他怒吼一聲“老子跟你拼了!”一把打開了車門。
外頭的人毫無防備,被他這一下撞歪了平衡摔飛了出去。
羅子淞捂着肩膀笑出了聲:“可以啊小陶。”
他們沖開路障進了縣城,城裏煙雨蒙蒙,樓房被包裹在陰沉沉的雨霧裏,顯出電影膠片般的黑白質感,所有的一切都毫無生氣。
一路上路障很多,被動靜吸引來的喪屍群出現在巷子和小路盡頭,它們追了上來,然後又被路障擋住,行動遲緩。
聞川突然發現有的樓房頂上在閃燈,那燈光穿過了雨霧,像大風中屹立不倒的燈塔,給他們指出了前路。
“有人……”聞川皺眉,随即道,“有人在給我們指路!跟着他!”
前有狼後有虎,項臣也顧不及太多了,跟着燈光照射的方向一路疾馳。
很快他們就從大路拐進了小巷,好在是轎車,否則陶非的SUV還未必能通過。
兩邊的樓房窗戶裏趴着茫然的喪屍,渾濁泛白的眼球轉向聲音來處,頭顱扭轉出詭異的姿勢,看得人頭皮發麻。
道路太窄,車擦過一只鐵欄杆時,撞斷了從裏頭伸出來的一只血肉模糊的手臂。
陶非已有些麻木了,沒有幹嘔也沒有吐,只憤恨地捏着懷裏的口袋。
“這縣城裏有活人,”聞川擡頭看着燈光,不敢置信,“人數還挺多。”
他們一路過來,指示的燈光都沒有消失,樓頂上總會有人接應,仿佛有着良好的秩序。
“也許這裏真有避難所。”羅子淞虛弱道,“陶非說對了。”
聞川轉頭看了他一眼,羅子淞額頭滿是冷汗,皺着眉,低低地吸着氣。
“堅持一下。”聞川從儲物箱裏掏出一卷紗布扔給他。
陶非紅着眼啞着嗓子道:“羅哥,你還好嗎?”
羅子淞搖頭,車裏的幾人卻沒能松口氣,他們想到了在外頭攔截他們的那夥人,想來這避難所也好不到哪兒去。
他們或許是羊入狼窩。
但眼下的情況不容許他們再多猶豫考慮了。
陶非道:“我們穿過縣城,從另一頭出去?”
項臣冷笑:“你信不信我們只要不按他們指示的方向走,下一次照過來的就不是燈,是槍了?”
羅子淞也道:“敵衆我寡,現在要逃來不及了。”
項臣想起什麽似的,一手握了握旁邊聞川的手。
聞川看起來十分冷靜淡然,仿佛他們不是在逃命而是在郊游,他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可項臣碰到他的手時,才發現聞川的內心遠不如表面平靜。
他的手指微微顫抖,手心冰涼一片,還有些薄汗。
“有我在。”項臣安慰,“不要怕,我不會讓他們動你。”
聞川回頭看了他一眼,難得一見地勾起嘴角笑了笑,帶着一些感激。
項臣仿佛發現什麽新世界似的,驚奇地道:“再笑一個?”
聞川:“……”
陶非崩潰道:“都什麽時候了大哥!你還有心思調情!”
聞川:“……”
聞川耳朵登時通紅。
項臣見聞川稍微放松了一些,手心也暖和起來了,這才放開他,沖後座吹了聲口哨。
“喪屍都不怕了,還怕人啊?都他媽一雙眼睛一個鼻子,有本事他長六只手七只腳出來?”
陶非:“……”
羅子淞疲憊地躺在後座椅上,說:“既來之,則安之。”
車裏安靜下來,頭頂的指示燈光将他們一路引到了一所學校附近。
身後響起槍聲和爆炸聲,看來有專人在攔截那些喪屍,項臣看了眼後視鏡和羅子淞交換了一個眼神。
他們的車停在了學校圍牆外頭,聞川擡頭去看,這圍牆四面都有人在高處看守,架着槍,在雨中看不清這些人的表情。
有摩托從他們的車後靠近,戴着頭盔的人悶聲說:“從哪兒來的?”
項臣痞氣一笑,缺了一角的眉毛高高擡起,說:“從地獄來。”
那人哼笑一聲,目光掃過副駕駛的聞川便不再說話,騎着摩托在前頭帶路。
項臣驅車跟随,他們繞過圍牆,到了另一面的小路上,大概是學校後門,圍牆下是大片的商鋪。
此時的商鋪已顯得淩亂不堪,地上灑着各種小孩子喜歡的玩具,卡牌。零食和水則都被洗劫一空。
摩托車手下車,比了個手勢,項臣将車停靠在其中一家商鋪前的樹下,陶非抱着口袋跟着羅子淞下車,他抱得很緊,仿佛那就是他的命。項臣猶豫了一下,從後備箱提上了他們還剩的一些食物和武器。
來人打開了一家文具商店的防盜門,帶着他們穿過商鋪,從後門進入了校園。
商鋪後門對着教學樓,穿過教學樓的大廳則是操場,然後是正門。
這學校算不上太大,有一棟破舊的宿舍樓,有兩棟連在一起的教學樓,一棟低年級用的,一棟是高年級教室加音樂、美術、信息教室。
聞川看着四周,心說:這倒确實是個可以用來做避難所的地方,有水有電有食堂也有住的地方。如果幹糧不夠了,還能出去搶,就像他們剛才遇到的那樣。
聞川已經能肯定,那些全副武裝的人就是這裏的成員,他們在路上故意設置路障,令司機等人下車查看時,再進行搶劫。
但他們的武器是從哪兒來的?聞川有些不理解。
羅子淞的表情則始終顯得很嚴肅,項臣跟他并肩走着,小聲問:“怎麽了?”
羅子淞道:“剛才那些人用的槍,我沒看錯的話,應該都是警用槍。”
項臣想了想:“他們搶了警察局?”
羅子淞搖頭,示意自己不清楚,神情間有些焦慮。
四人跟着摩托車手進了教學樓大廳,一樓大廳還挺寬敞,盡頭兩側有很大的鏡子。這教學樓有四個不同方向的樓梯出入口,他們走得這一個是高年級常用的旋轉樓梯,距離高年級教室最近。
他們被帶到了校長室,一路上陶非都不舒服地捂着鼻子,小聲問聞川:“這樓道裏什麽味道這麽難聞?”
“沒擦幹淨的血腥味吧。”聞川掃了一眼挂在牆上的安全出口示意圖,說。
陶非皺着眉頭:“虧他們能找到這麽好的避難地點。”
聞川眼神古怪地看他:“人流最集中的地方往往是重災區。”
陶非莫名其妙。
聞川提醒:“學校、醫院、商場、圖書館、俱樂部、游樂園、酒吧、餐廳……”
陶非呆了片刻,突然反應過來了:“對,對啊?學校應該是重災區,他們,他們……?”
聞川不再說話,陶非冷汗直冒,只覺得鑽滿鼻腔甚至融進了肺部的這股揮散不去的血腥味變得異常駭人起來,他腳下一軟,還是聞川拉了他一把才沒讓他從樓梯上滾下去。
陶非甚至連扶手也不敢碰了,鬼知道上面都沾過什麽?
他現在只覺得自己像是踩在滿地血肉上,整個人都有些頭暈目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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