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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掌心一股熱力傳了過來,心中一凜,當即依楊過所傳的經脈逆行之法用起功來。
這經脈逆行和寒玉床相輔相成的療傷怪法,果然大有功效。當年一燈大師以一陽指神功為黃蓉打通周身穴道,治愈重傷,道理原是一般,只是使一陽指療傷內力耗損極大,見功卻甚快,楊過這怪法子卻不免多費時日。再者,即令是絲毫不會武功的嬰兒受了重傷,精通一陽指神功之人也能以本身渾厚內力助其打通玄關,起死回生。但小龍女如無深湛的內功根基,而所學與楊過又非同一門派,縱然歐陽鋒複生,王重陽親至,施治者和受治者的精微內息不能絲絲合拍,也絕不能一一沖破逆通經脈的無數難關。兩人在共練玉女心經時曾手掌相抵,互通經脈,于此法頗為熟悉。
楊過除一日三次給郭襄喂蜜及煮瓜為食之外,極少離開小龍女身邊,遇到逆沖大穴,有時一連四五個時辰兩人手掌不能分離。當時郭靖受傷,黃蓉以七日七夜之功助他療傷,小龍女體質既遠不如郭靖壯健,受的傷又倍重之,所需時日自更久長。好在古墓石室密處地底,卻不若郭靖當年療傷牛家村時那般敵友紛至,幹擾層出不窮。
那日黃蓉在林外以蘭花拂穴手制住李莫愁,遍尋女兒郭襄不見,大為憂急,出得林來,喝問李莫愁:“你使什麽詭計,将我女兒藏到那裏去啦?”李莫愁奇道:“那小姑娘不是好好的在棘藤中麽?”黃蓉急得幾乎要哭了出來,搖頭道:“不見了。”李莫愁撫養郭襄多日,對她極為喜愛,突然聽得失蹤,心下一怔,沖口說道:“不是楊過,便是金輪國師。”黃蓉問道:“怎麽?”
李莫愁于是将襄陽城外她如何與楊過、國師二人争奪嬰兒之事說了,說到驚險處,黃蓉也不禁聳然動容,見李莫愁神色間甚是挂懷,确信她實不知情,伸手将她穴道解了,順手小指一拂,拂中了她胸口的“璇玑穴”。這麽一來,她行動與平時無異,但十二個時辰之內不能發勁傷人。李莫愁微微苦笑,站直身子,以拂塵揮去身上泥塵,說道:“如落在楊過手中,那倒不妨,就怕是國師這賊禿搶了去。”黃蓉道:“怎麽?”李莫愁道:“楊過對這小女娃兒極好,搶奪時奮不顧身,料來決無加害之意。他為了救護這娃兒,幾乎連自己性命也不要了,若不是他出力,這女娃兒已給金輪國師搶去啦!因此上我才瞎猜,以為是他女兒……”說到這裏急忙住口,生怕黃蓉又要生氣。
但黃蓉心中,卻在想另一件事。她在想象楊過當時如何和李莫愁及金輪國師惡鬥,出力保護郭襄,自己和郭芙卻錯怪了他,以至郭芙斬斷了他一條手臂。她內心深感歉仄,自怨自艾:“唉,過兒救過靖哥哥,救過我,救過芙兒,這次又救了襄兒……但我心中先入為主,想到他作惡多端的父親,總以為有其父必有其子,從來就信不過他……便偶爾對他好一陣,不久又疑心他了。蓉兒啊蓉兒,你枉然自負聰明,說到推心置腹,忠厚待人,那裏及得上靖哥哥的萬一。”
李莫愁見她眼眶中珠淚盈然,只道她是擔心女兒的安危,勸道:“郭夫人,令愛生下不過一月,疊遭大難,但居然連毛發也無損傷。她生得如此玉雪可愛,便是我這殺人不眨眼之人,也喜歡得什麽似的,可見她生就福命,一生逢兇化吉。你盡管望安,咱倆一起去找尋罷。”
黃蓉伸袖抹了抹眼淚,心想她說得倒也不錯,又想:“誠以接物,才是至理。以後寧可讓人負我,不可我再負人了。”便伸手解開了她“璇玑穴”,說道:“李道長願同去找尋小女,小妹感謝之至。但若道長另有要緊事,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李莫愁道:“什麽要事?最要緊之事莫過于去找尋這小娃娃了。你等一等!”說着搶步鑽進一株大樹的樹洞,解開了豹子腳上的繩索,在它後臀輕輕一拍,說道:“放你去罷。”那豹子低吼一聲,竄入長草之中。黃蓉奇道:“這豹子幹什麽?”李莫愁笑道:“那是令千金的乳娘。這法子也是楊過想出來的,我沒他聰明。”
黃蓉微微一笑,兩人一齊回到新城鎮,只見郭芙站在鎮頭,正伸長了脖子張望。
郭芙見到黃蓉,大喜縱上,叫了聲:“媽!妹妹給……”一句話沒說完,看清楚站在母親身後的竟是李莫愁,不禁大吃一驚。她曾與李莫愁交過手,平時聽武氏兄弟說起殺母之仇,心中早當她是世上最惡毒之人。
黃蓉道:“李道長幫咱們去找你妹子。你說妹妹怎麽啦?”郭芙道:“妹妹給楊過抱了去啦,他還搶了我的小紅馬去。你瞧這把劍。”說着舉起手中彎劍,道:“他用斷臂的袖子一拂,這劍撞在牆角上,便成了這個樣子。”黃蓉與李莫愁齊聲問道:“是袖子?”郭芙道:“是啊,當真邪門!想不到他又學會了妖法。”
黃蓉與李莫愁相視一眼,均各駭然。她二人自然都知一人內力練到極高深之境,确可揮綢成棍,以柔擊剛,但縱遇明師,天資穎異,至少也得三四十年的刻苦勤修,楊過小小年紀,竟能到此境地,實屬罕有。黃蓉聽說女兒果然是楊過抱了去,倒放了一大半心。李莫愁卻自尋思:“這小子功夫練到這步田地,定是得力于我師父的玉女心經。眼下有郭夫人這個強援,我助她奪回女兒,她便得助我奪取心經。我是本派大弟子,師妹雖得師父喜愛,但她連犯本派門規,這心經焉能落入男子手中?”她這麽一想,自己頗覺理直氣壯。
黃蓉問明了楊過所去方向,說道:“芙兒,你也不用回桃花島啦,咱們一起找楊大哥去。”郭芙大喜,連說:“好,好!”但想到要見楊過,臉色又十分尴尬。黃蓉臉一沉,說道:“你總得再見他一面,不管他恕不恕你,務須誠誠懇懇的向他引咎謝罪。”郭芙心中不服,道:“他若存有歹心,你妹子焉能活到今日?再說,他這袖子的一拂,若不是拂在劍上,而是對準了你的小腦袋兒,你想想現下是怎生光景?”
郭芙聽母親這麽一說,心中不自禁的一寒,暗道:“難道他當真是手下留情麽?”但她自幼給母親寵慣了,兀自嘴硬,辯道:“他抱了妹妹向北而去,自然是去絕情谷了!”黃蓉搖頭道:“不會,他定是去終南山。”郭芙撅起嘴唇道:“媽,你盡是幫着他!他倘若真有好意,怎不抱妹妹到襄陽來還給咱們?抱去終南山又幹什麽?”
黃蓉嘆道:“你和楊大哥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居然還不懂得他的脾氣!他從來心高氣傲,受不得半點折辱,突然給你斬斷一臂,要傷你性命,有所不忍,但如就此罷休,又是不甘。這才抱了你妹子去,叫咱們擔心憂急。過得一些時日,他氣消了,自會把你妹子送回。你懂了嗎?你冤枉他偷你妹子,他索性便偷給你瞧瞧!”
黃蓉回到适才打尖的飯鋪去,借紙筆寫了個短簡,給了二兩銀子,命飯鋪中店夥送到襄陽去給郭靖。那店夥道:“郭大俠保境安民,真是萬家生佛,小人能為郭大俠稍效微勞,那是磕頭去求也求不來的。”無論如何不肯收銀子,拿了短簡,歡天喜地的去了。郭芙見衆百姓對父親如此崇敬,甚是得意。
當下三人買了牲口,向終南山進發。郭芙不喜李莫愁,路上極少和她交談,逢到迫不得已非說不可,神色間也冷冷的。
朝行夜宿,一路無事,這日午後,三人縱騎正行,迎面有人乘馬飛馳而來。
注:一、據史籍記載,宋道安繼丘處機為全真教掌教,尹志平為副,其後相繼各任掌教依次為李志常、張志敬、王志坦、祁志誠等。至于甄志丙與趙志敬則為小說中的虛構人物,史上并無其人。
二、據道藏《七真年譜》及歷史著作《丘處機年譜》等記載,丘處機于公元一二二七年七月與成吉思汗同年同月去世。王處一去世在他之前。全真七子與金朝及蒙古的關系,事實上與《射雕》、《神雕》小說中所述并不全同,郭靖攜楊過上終南山時已屆中年,事實上丘處機已去世。武俠小說并非歷史小說,所述故事,不能全符史實。有不符者,讀者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