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

達米安抵達教學樓的時候，羅姆已經安放好了夢境儀式的材料。那時拜爾金沃斯門口還有信使常在，達米安把信使送來的請柬放到旁邊的實驗臺上，羅姆見到上頭的教會封訖，心知交涉的結果來了，拆信一看，又合上。達米安剛想問，月色突然為雲霧掩蓋，兩人掐了話頭，點燃更多的蠟燭，羅姆把密寇賴許的血倒在其他固體供品上，開始儀式。

先前經意不經意的實驗中，羅姆曾接觸施術者的身體進入夢境。至于完全通過供品介質而不接觸施術者的試驗，還未曾在活人身上成功過。密寇賴許提出這個設想是因為他總在夢境中見到蘇美魯的女王，他向古代的先驅探尋秘密，死者的夢境如何穿越時空、侵蝕生者的睡眠，并從其中探尋新的夢境儀式。

先前的試驗中，羅姆在密寇賴許的夢境中見到了各種奇形怪狀的東西，除去破爛腐朽的書架、常常給他們家打掃房子的提線骷髅、頂着學生腦袋的蜘蛛，更有能變成烏鴉又能變成狗的神奇之物。

羅姆曾經問密寇賴許：“你熱衷這個是為了什麽呢？”

“如果我先于你死去，你就能在夢裏見到我了。”這是她得到的回答。

諸位知曉秘密的獵人紛紛表示，事與願違。

至于儀式本身，羅姆很難說這探尋有什麽用，畢竟他們還未曾親自步入死亡的囚籠。

面前出現了詭異的雲霧，羅姆望了達米安一眼。

“我去了，請為我守好出口。”

達米安微微颔首，湖色的盾牌在燭光和迷霧的交織中反射出氤氲的顏色。

羅姆拂開迷霧的門，步入其中。短暫的虛空過後，呈現在面前的是一棟高層建築的內部。她沿着走廊前去，右側有通往下層的樓梯，左側是通往大廳的門。她看都沒看一眼，徑直前去。走廊的盡頭是窗戶，閃爍着飄忽的月光。她走到窗前，打開窗戶，皎潔的月光透進走廊。

“這是教堂上層的一部分，”密寇賴許的聲音響起，“你看到的地方，與真實的教堂完全一致。”

羅姆轉過身，未見人影。

“一部分？”

“我只能在有限的區域裏活動。”

“你不能到別處嗎？”

“教會不讓，我吃喝拉撒在一個屋子裏，還得教他們制藥。”

“苦了你啦……你把自己困在哪了？”羅姆問。

“沒有啊，想和你捉迷藏。”

“上次也是這樣，”羅姆舉起□□，“你周圍有什麽？”

“沒關系，容我自己找個出路，這個儀式的血足夠多，你看那牆上的壁畫……”

羅姆環視四周，未見牆壁上有任何油彩，心中猜到大半。

“你呀，我們想想辦法吧，”羅姆說，“你怎麽進行儀式的？”

黏稠惱人的嘆息在她耳邊響起，建築緩慢縮減至一條走廊的空間，燭光也随之變得明亮起來，讓她的衣裝呈現出金銀絲線般的華美顏色，這驗證了羅姆的想法，盡管她看不到自己臉上的柔美光暈。煞風景的冰冷手臂穿過她的腋下，僵硬地環住她的胸膛。羅姆回身，她熟悉的醜臉綻放微笑，活像一朵臭烘烘的大王花。

“讨厭，”羅姆探了探密寇賴許的鼻息，“你又在儀式裏加了什麽？”

“很簡單，一些死者的象征……”

“雖然範圍還是有限，你不能和過大的場景同時現身。但是能把意識具象化到這個程度，我也沒想到。”

“什麽都瞞不過你。”

密寇賴許抱起羅姆，貼上她的嘴唇，羅姆見自己的影子随着搖擺的燭火映到牆上，若有若無的哀思突然從胸中升起。被幻影親吻的感覺并不好，羅姆依然回應。惱人貨發出快活的嗚咽，她拍拍他的背，讓他舒緩不必要的呼吸。一得寵愛，密寇賴許順勢揉捏羅姆的胸脯，羅姆踩他幾腳，他也不松手，徑自攫住令人不适的結塊。羅姆明白了他的心意，分別的這幾天，她心生郁悶，讓小葉增生變成了更大的麻煩。而在未遭分別之苦的平日，少有機會生出此般事端。

想到這裏，他們的心情不約而同地激蕩起來，夢境裏雖無盜匪，可随着他們的情緒起伏，邊緣也發生了些許扭曲，天花板上落下灰塵迷霧。察覺到這點之後，他們結束了重逢的撫慰。

“我在想，怎麽把你領回來，”羅姆撫摸幻影的後頸，“教會想從我們身上得到什麽呢？”

她收獲慣常的惱人哼唧。

“阿梅利亞主教上任的典禮不遠了，這段時間教會應該很忙，我們會有機會。”

“我得和勞倫斯談談，”羅姆理了理幻影的衣領，“不然，就算你回來了，以後還有麻煩。”

“他會要求你召喚新的古神……向古神祈求新的血液，獲得痊愈……如果你滿足他，也未必就此結束，”密寇賴許說，“我們都是不喜歡處理這種事的人。”

“治療他是古神的恩澤，我就想要你回來，”羅姆輕聲說，她的聲音在夢境的走廊中呈現出澄澈的音色。

“羅姆……如果你選擇繼承威廉，這件事就不會發生了吧……”

“哼，學校和教會要是為了你這個鬧人精大打出手，那可是比亵渎古神更不可說的秘密。”

“哈哈……唉……”

短暫的笑聲之後，是惆悵的嘆息。

“我從來沒想過在這種事上拿主意，而輕舉妄動的後果顯而易見。”

“別灰心，阿梅利亞上任典禮的請帖還是發到學校了，”羅姆捏了捏幻影的腰，“我先勞煩達米安送禮物去。典禮那天，就接你回來。”

“你要怎麽辦呢？”

“你就等着回來吧，現在先讓我看看教堂的全貌，我好做個準備。”

寒冷的摟抱戀戀不舍地消失了，面前的景色又恢複成了幽暗曲折的典禮堂，羅姆舉起火把行走其間，懷中依然有近乎屍氣的不祥殘留。地形的偵查難不倒她。

“以你最大的真實現身，”羅姆柔聲說，“我想抱抱你，像在家裏的時候那樣。”

空間發出扭轉，先是縮成走廊，而後化為一個小房間。房間裏只有一個壁爐，其中燃燒着閃亮的火焰，密寇賴許解開風帽下的松緊帶，脫去外套。羅姆抱住他，松開腰帶，揉捏他的臀部，不似別處那麽幹癟，但也好不了多少。溫熱的觸感與真實毫無二致。

“可愛，和真的一樣，”羅姆親了親他的臉頰。

“構造場景需要周到細致的觀察，”密寇賴許說，“家……不會那麽精确。修繕壁爐的時候我量過尺寸，就記得這個。”

羅姆又捏了把，提醒話題的要點，繼續他們的私密儀式，兩人十指相扣，抵達神秘的終點。夢境崩塌，殘月蒼白虛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