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
羅姆在數位神職人員的帶領下前行,教堂的結構與她在夢境中所見別無二致。時值晚禱,一位少女的歌聲自教堂內殿飄來,空靈神聖。随行的神職人員不由放慢腳步,潛心聆聽。羅姆亦展露相應的禮節,而這一聽差點沒笑出聲來,聖歌旋律雖美,禱詞似以古語寫成,仔細聽來每個音節均有各不相同的錯漏。
“聖徒,”羅姆收斂笑容,彈了彈埃德加的劍鞘,“這是什麽曲子?為何人所唱?”
埃德加晃了晃随身的噴壺,聖霧所剩不多,噴壺稀裏嘩啦地響,他趁着水波亂動,壓低聲音問道:“走到這了你搞什麽名堂?”
“歌聲優美聖潔,不由讓人心生向往。”
埃德加煩悶地擦了擦
“勞倫斯以前用不明語言寫的詞,現在改成拉丁語了。”
“這樣啊,為什麽還有人唱古早的版本?”羅姆又問。
埃德加放慢腳步,做出近乎原地踏步的樣子,待其他聖職人員稍微越過他們,他轉向羅姆,做出口型,羅姆讀到的是:“阿梅利亞是勞倫斯帶大的。”
勞倫斯一生未曾婚娶,卻早考慮好了傳承。羅姆若無其事地向前走去,心思卻飄到九霄雲外去了。
她第一次和密寇賴許提起,想要個孩子。密寇賴許用了一個周末,算清楚在雅楠養個孩子到十二歲要花多少錢,他數學雖然不好,做累加倒還算得過來。以他們的存款,如果羅姆和他兩個都活着、不生大病,退掉亞哈革的房子,住學校的教工宿舍,不吃糕點不喝茶,少見客,日常就能再省下幾分——接生婆的錢不能省——孕期是過得去的。倘若孩子身體和心靈都在正常水平,平日在拜爾金沃斯讀書,周末去雅楠城裏打短工,必要的時機當爹的還可以操回老本行,倒也勉強能過。
羅姆看着密寇賴許把賬算完,便問他:“怎麽樣?”
“夠。”
“你怎麽看呢?”
“孩子?”密寇賴許愣了一下。
“不然我們剛才讨論的是什麽呢。”
“你想要孩子,一兩個就夠了,好吧?”
“你不喜歡嗎?”
“任何一位女士都不能逃脫自己的本性,有了孩子之後,你就不會像現在這般寵愛我了。”
毫無疑問,這是迄今為止仍未根除的性別偏見帶來的疑惑。他們還在探索的路上,并未觸及結論。羅姆也不想解釋這亘古難題,社會印象和認知不是她擅長的領域,家庭生活也不是時刻都要一板一眼地講道理,何況誰都不能對不了解的事情做出萬全的回答。她抱了抱惱人貨,許諾盡量一碗水端平,再說些哄他的體己話,等他哼唧夠了,兩人繼續挑燈夜讀、準備論文和教案。
羅姆并不理解孩子對她意味着什麽,直到她在月畔湖裏誕下一堆,也未能于此獲得答案。她不期望孩子成為優秀的學者、虔誠的聖職者、貴族的近衛,也不介意他或她投身田野、城郊、古墓甚至狩獵之夜。羅姆在過多的事務上做了過多決策,而在本能一驅使她,她就不假思索了。
接下來的幾天,密寇賴許可憐兮兮又小心翼翼地鬧騰羅姆——不想要孩子,能不要就不要!他人生的前半段未曾嘗過被疼愛照顧的滋味,那東西比腦袋上的曼西斯“王冠”珍貴多了,哪怕多年以後再問他,用整個教派、亞哈革、重生古神甚至栖身的噩夢交換羅姆的關愛,他也不會猶豫分毫:可不是第一次坑人!
而他的人生裏有得選擇的時候并不多,這次也不行,羅姆希望他試着疼愛別人,就像她疼愛他那樣,親生骨肉好過外人。在這樣的軟磨硬泡下,羅姆最終還是把他哄上床脫個精光,再把常用的羊腸扔掉,這可炸了馬蜂窩。密寇賴許黏在羅姆身邊,唧唧歪歪地嗚咽了好幾個月,而羅姆的腹部并沒有預期地隆起,她也毫無虛弱的跡象。他們沒成功。
密寇賴許高興壞了,他說他寧可馬上死去,再在每個夜晚溜進羅姆的夢境,讓孩子見鬼去吧。失常的憤怒暫時奪走羅姆的理智,她打了他,不同于平時的玩鬧,真切而幹脆地一巴掌扇在臉上,清脆又尴尬。密寇賴許掐住話頭,默默地離開書房,蜷在客廳的地板上哭了一宿。羅姆千方百計地哄,又喂他吃了兩天肉湯,他才在家裏說話。
行至教堂正殿前,聖職員們停下腳步。隊首的兩位前去通報,歌聲緩緩停歇,美麗端莊的少女主教行盡禮儀,将她的客人迎入內室,隐秘的會客室中布滿華美神聖的裝飾。羅姆委婉地要求見勞倫斯,她不知道這在諸多秘密中已是個不情之請了,故而理所當然地遭到了拒絕。她便要求見密寇賴許,得到了含糊暧昧的回答。阿梅利亞要求羅姆先表明誠意,起碼為教會帶來一些古神的細微證明作為見面禮。
這充滿商賈風格的要求深深讓人不快,盡管羅姆并不忍對一個小女孩施以憤怒,哪怕對方真是個主教。羅姆不動聲色,稱古神的秘密蘊含在蘇美魯的歷史中,而歷史以古人的言語寫就,非天選之人不能讀。這下阿梅利亞沒了話說,再三猶豫之下,派人通報去了。
教堂報時的鐘聲響後,羅姆終于結束了漫長的等待,她從底層的密室被帶到上層的房間,随身的手杖也被收走了。房間的盡頭帷帳漂浮,空氣中漂流着火光和月華的罕有氣息。路德維希持劍立于帷帳之外,見客人到來,颔首為禮,半步不挪。
“日安,羅姆學者,恕我抱病在身,不能迎接,”勞倫斯的聲音從帷帳後傳來。
“無妨,”羅姆望向窗外,高聳的尖塔與她夢境中的印象嚴絲合縫,此刻被數道不可名狀的黑影覆蓋。
“學者先前所言蘇美魯的古神秘密……可有案牍書簡?”
“有是有,”羅姆朗聲回答,“欲求書簡,先把我的學者還來!”
勞倫斯咳了兩聲,不再說話,也許是因為疾病的困擾,或是難以言說的煩憂。場面頓時安靜下來。
“羅姆學者,”阿梅利亞突然開口,“一如我們先前商量過的,可否先給予新的古神,以濟病患。”
“病患?你們的綁票生意做得可得古神歡心?”
羅姆合掌一擊,高喊含糊不明的言語,那是符文聲音化之後的波動,拜爾金沃斯諸多秘而不宣的奧妙之一。窗戶敞開,沉澱的空氣開始流動。窗棂間悄無聲息地探入狀如杏仁、布滿暗金之色的巨大頭顱,其下生有膠狀的多層胡須,緊接其後是幹硬如柴的軀幹。古神眷族探入身軀,發出嘆息般的呵欠。
“這是你們期望的!”羅姆吼道。
亞彌達拉眷族輕柔地降下手掌,直取帷帳,阿梅利亞先是一驚,緊接着撲到勞倫斯的病榻前,祈禱亦變成狂言。路德維希顧不得許多,挺在正面拔劍便斬,爆射的月光砍斷了眷族的手臂,巨臂落地一半,打翻輸液架,眼看着就要擊破床頂,路德維希本想追擊,見狀不得不撤,收劍回鞘頂住另一半巨臂,床柱雖然碎了,好歹沒讓勞倫斯沾着灰。
這一着給了羅姆機會,她不喜歡刻意營造局面,而此刻別無選擇。羅姆後退數步,兩手合攏高舉,數道白色星光爆射,先掀了天花板,再硬生生把兩人和勞倫斯的病榻隔開,她的秘法精純而恐怖。亞彌達拉眷族咆哮着伸出另一臂,路德維希索性踩着落地的一臂攻了過去,直取頭顱,沒料另一只眷族從高塔背面繞了上來,一掌把他拍了下去。路德維希暫避其鋒,回身再看,第三只眷族的大手已經按住了破碎的床榻。
教會獵人聽聞聲響紛紛前來,和灰頭土臉的主賓大眼瞪小眼,他們并不知曉發生了何事,也看不見稀奇玄妙之物。
“把密寇賴許交出來,不然你們都要死!”羅姆吼道,那聲音所飽含的憤怒,還不能為當代理解。阿梅利亞對獵人擺擺手,幾名獵人趕緊跑開了,聽話總沒錯。羅姆望着獵人離去,回頭再看教會的主人,只見灰白的床鋪間生出了火焰般的鬃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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