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心安

昭和走出宮門,步履沉重。

天邊挂着一顆明亮的星子,閃爍着鑽石一般的光芒。

她看了那星子一眼,嘆了口氣。本應該高興不是嗎?終于除掉了一個禍患,除掉了那個操縱皇帝的女人,除掉了馮立的左膀右臂,可是當她看到阿琦的樣子,她的心好似被一個小手緊緊揪住。

回到公主府裏,她無心睡眠,身着一襲素色錦衣便走出了寝宮的門,青衣男子正在收拾馬車。

昭和擡眼瞧見了他,輕聲道:“聶缙,陪我走走。”

聶缙看了她一眼,見她臉上殊無笑意,漂亮的眼睛裏沒了平日的神采飛揚,罕有的帶着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

他沒有應聲,跟在了她身後,兩人一起向着木槿園走去。靜谧的木槿園中,飄蕩着淡淡木槿花香,時而傳來蟲兒叽鳴。

她走在前面,沒有回頭,但是能感覺到後面踩着草地窸窣的聲音,他就在後面,心底莫名的安定了一些。

園中有一條橫貫木槿園的小溪,一直通向外面的山泉,小溪邊綠草茵茵,昭和脫下了鞋襪,赤着腳向溪中走去。

聶缙一個箭步攔在她跟前:“殿下,溪底有碎石,會劃傷的。”

昭和嘟起嘴看着他,不滿的說:“我就是要下去,你管我?”

聶缙皺了皺眉,依舊攔在她的跟前。

昭和翻了個白眼:“我不下去也行,那你得背着我沿着這溪邊一直走到小溪的盡頭。”

聶缙頓了頓,臉色微紅,然而轉身半跪在她跟前,昭和詫異,今兒他怎麽這麽聽話了?

看着他堅實的背,忍不住心頭砰砰跳了兩下,昭和咬了咬唇,伸出手趴在了他背上。

她從後面環着他的脖子,安靜的靠在他的背上,每次靠近他都有淡淡的松柏氣息,就跟那三年,每晚他抱着她入眠時的氣息一模一樣。她伏在他的背上,感覺溫度從他背心傳來,心底也似漸漸回暖。

兩團柔軟豐潤抵着他的後背,微涼柔滑的皮膚貼着他的側頸,他只是想背着她走一走而已,誰料到竟是這般溫柔折磨。他竭力使自己每一步都走的穩健而堅實。

“聶缙,你說,難道是我做錯了嗎?”

濕潤芬芳的氣息吹拂在他的耳畔,他能感覺出她的失落。

“殿下沒有做錯。”

“可是,阿琦那麽傷心,我心裏難受。”

聶缙蹙眉,低聲道:“一劍雙刃,殿下看到一人傷心,卻未曾看到千萬人歡呼。殿下快刀斬亂麻,男子都自嘆弗如。”

昭和愣了半晌,伏在他肩頭輕聲問:“你都知道了?你知道是我殺了栾氏?”

她在幕後操縱,極為秘密,這件事她利用的是宮中暗樁進行操作,并未告訴楚離或者聶缙。

“栾氏和馮立狼狽為奸,欲殺馮立必先誅栾氏。這段時間馮立出行,殿下去找皇後,就是為殺栾氏找人手。殿下同後宮聯系密切,是為了籌謀殺栾氏之計策。殿下欲在馮立歸來之前了結栾氏,否則她必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現在殺栾氏正是最好的時機。殺栾氏乃天下之幸事,何錯之有?”

昭和沒想到她行事的秘密,被這家夥看的一清二楚,不禁有點惱,伸出粉拳敲在他肩頭:“幸虧你是我的人,否則,我被你賣了還不知道。”

那句“你是我的人”,莫名的讓他心頭一蕩,嘴角淺淺勾起。

昭和伏在他肩頭,嘆了一口氣:“欲殺閻羅者必先成閻羅。聶缙,若有朝一日,我變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你還會留在我身邊嗎?”

半晌沉默。

昭和惱的捶他的肩膀,這才聽他黯然說:“聶缙早已無處可去。”

她怔了半晌,環着他的脖子柔聲說:“聶缙,你記住。心之所安即為家,這世上只要還有一個惦念你的人,你便有家。無論現在,還是以後,公主府的大門永遠是對你敞開的。”

他的腳步頓住,站在原地立了好一會,喉頭滑動,眼眶酸澀,“公主若要誅殺馮立,不要再一個人籌謀。殿下不是曾經說過聶缙是你的劍?既然是劍,便能見血光,也必能替殿下擋住血光。”

他是怕她有危險。

昭和輕輕一笑,道了一聲“好”,低頭在他臉上蜻蜓點水般的輕吻了一下。

她能感覺到他身體驀地一僵,心底忍不住好笑,這個聶缙啊。

“你看,那邊有螢火蟲!”昭和指着小溪對面的林子裏,“我們過去看看!”

聶缙擡眼看過去,對面林子裏,星星點點,盈盈綠色,四處飛舞,好一番如夢似幻的景象。

他背着昭和跨過了小溪,徑直向林子裏走去。

昭和從聶缙的背上下來,赤着腳奔向了林子中央,被點點綠色螢火環繞,她伸出雙手,快樂的旋轉起來,墨色青絲如瀑飛揚,素白錦裙迎風飛舞,腳踝上的金玲發出動人的聲音,仿似谪落凡塵的仙子,那一瞬間,他看的呆住了。

他能感覺到胸腔之中心髒劇烈的震顫,她說,心之所安即為家,這一秒,他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涵義。

昭和玩的開心了便拉着聶缙離開了,不像小的時候那般會把螢火蟲全部都捉起來,沒了自由和綠葉的螢火蟲,就是捉起來也活不過一晚上。

馮立在江南得着消息已經快馬加鞭的往回趕了,栾氏乃是他在皇帝身邊最重要的一顆棋子,這顆棋子陡然消失,讓他一時之間措手不及。他迫切的要知道栾氏到底是怎麽死的,死于何人之手?說什麽栾氏自缢,那樣一個貪慕虛榮貪生怕死的婦人怎麽可能自缢?打死他都不會相信這套說辭。每每想起幕後那個黑手,他後腦勺便一陣寒涼。

碧萦宮中,貴妃榻上慵懶的靠着一個女子,眉若遠山顏若蓮萼,皮膚白皙若雪身段修長而勻稱,身着一襲玫瑰色蟬翼煙羅紗,那繡着金蝶的紗衣從榻上垂落迤逦曳地。

她一只手撐着頭,若有所思的瞧着紫檀圓幾上的大簇豔紅的海棠花,漂亮的眼中仿似迷蒙着一層薄薄的霧氣。

“娘娘,王妃過來了。”宮女紫冉輕聲道。

“噢,是母親過來了。”藺貴妃露出笑意,立即整衣坐了起來,讓紫冉替自己披了一件淺紫色撒花穿蝶錦衣,又整理頭飾,這才出去迎接。

從門口進來一個華服婦人,雖然已生華發卻姿容端莊秀美,一看便知是大家貴婦,正是藺貴妃的母親沁陽王妃。

“母親……”藺貴妃笑着迎了出來,拉着樓氏的手在房裏坐下,讓人守着門,娘倆說些私房話。

樓氏看着女兒春風得意的樣子,微微一笑:“我女兒本是人中龍鳳,我就知道,如今栾氏一死,便該是你的天下。”

“母親哪裏的話,上頭不是還有個皇後娘娘嗎?當初栾氏鬧着廢後,結果皇後沒廢成,倒是把自己弄死了,可見皇後手段非同一般,入宮這幾年我倒是小瞧她了,她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樓氏沉吟,嘆道:“你也別想着招惹皇後了,她弄死了栾氏,如今矛頭還不對着你?你才升了貴妃,要打牢基礎,你乃是我們藺家在皇宮裏頭的支柱,倘若你有事,合家都不得安寧,你記住,慎之又慎。”

藺貴妃點頭:“家中犧牲了偌大的銀礦才将我扶上貴妃之位,我豈敢妄動?自是坐穩了這位置為第一,聽聞馮太保就要回來,這樁事,我瞧着他必定把賬算在皇後的頭上,我坐山觀虎鬥,足以!”

樓氏欣慰的笑了笑,摸了摸藺貴妃的頭發:“我女兒聰慧,我自是放心。”她壓低了聲音,又道:“我這次來還有一件事要知會你。”

藺貴妃看她神秘的樣子,便知道定是大事,急忙豎起耳朵聽。

“你可知道,這皇城的羽林軍本是一軍,以金豹令為號,當初先皇帝臨終前,将一塊金豹令一分為二,一塊給了元和帝,一塊給了如今的昭和長公主,将三萬羽林軍分了左軍和右軍,讓兩人分掌左軍和右軍,是要他姐弟二人齊心協議共衛京城。如今元和帝的那塊左軍金豹令落入了馮立的手裏,還有一塊右軍金豹令在長公主的手中。”

藺貴妃大吃了一驚,她腦海中浮現出昭和長公主那張嬌媚慵懶的臉龐,想不到這樣一個嬌滴滴的長公主手裏竟然手握一半羽林軍軍權。

樓氏低聲道:“這件事一般人是不知道的,你父親近日才打探出來的消息。”

“所以呢?莫非父親對這位長公主有所圖謀?”

樓氏一笑:“你父親一把年紀了能有什麽圖謀?關鍵在你堂兄,藺辰。”

“堂兄?”貴妃一愣,“跟堂兄有何關系?”

樓氏掩唇低笑:“你記住,想方設法的,讓你堂兄做個驸馬爺!”

藺妃恍然大悟,她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可是聽聞現在長公主無意召驸馬,這可叫她怎麽辦呢?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一如既往的求收藏求評論求作收各種求哦!別怪某蘇羅嗦哦~_~

吃了粥的某蘇表示還很餓呀!減肥真痛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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