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殺無赦

樓氏看女兒眉端微蹙,便知道她在犯難,“但凡女兒家,公主也好平民也罷,誰人不想找個歸宿,并非是不想,只是沒有找到而已。若是不動情,便先挑她動情,若是挑不動,便想方設法的迫她必須得有一個驸馬。屆時,這天底下哪裏有比你堂兄更适合的人選?”

藺貴妃贊許的點頭,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栾氏依照嫔妃禮制安葬,皇帝幾日病的起不來床,卻偏偏在她安葬這天從床上爬了起來,一直追到了妃陵親自送她走。

昭和扶着元和帝,安慰道:“你且珍惜身體吧,若是她在,也必定不願看到你這樣。”

元和帝流着淚,道:“阿姐,你還記得嗎?朕六歲那年,天下着大雪,正是元宵夜,父皇帶着我們出來游玩,那晚朕因為貪看花燈走丢了。”

昭和點頭:“自是記得,找了你許久,三天後才找到。”

“那晚,你知道是誰找到我的嗎?是乳娘……她那時候還那麽年輕那麽漂亮……她擔心朕,四處尋找,不眠不休的找了兩天兩夜,朕被歹人關在了一個破廟裏,乳娘帶着朕出來,記得那晚很黑,她抱着朕,朕心裏害怕極了,緊緊的攥着她的衣服,後面歹人追過來,她帶着朕在雪地裏跑,跑不動跌倒在雪地裏,被歹人拳打腳踢,她拼命的護着朕,一直到有人趕過來。你知道嗎?她額角那道印子就是那時候留下的……多少年了,每次想起來,朕就知道乳娘是這個世界上待朕最好的人……”

“每次生病,都是她在身邊不眠不休的照顧,那次天花,父親和母後南巡,若不是乳娘,朕怕是也沒法站在這裏了……”

他哭的泣不成聲,昭和黯然的望着他。當初母後後宮事務繁忙,又時常要随同父皇南巡,日夜留在他身邊的,怕是也只有栾氏了。只是栾氏是待他好,卻也親手毀了他的基業。

她轉頭看了旁邊的皇後,兩人對看了一眼,昭和點了點頭。葉思怡走到了皇帝跟前,突然跪倒以頭叩地,雙手擡起向皇帝奉上了一封信。

元和帝驚愕的看着她,拿起那信簡,只見那上頭寫着洋洋灑灑一大篇,上頭書着“自罪書”三個字。

“皇後你這是何故?”

“栾氏之逝,是臣妾治理後宮疏忽之罪,臣妾自責甚深,在此向皇上自請入罰入皇覺寺念經贖罪三個月。”

元和帝慨嘆道:“那皇覺寺清苦,你怎麽受得了?不去也罷。”

“還請皇上允許,這樣臣妾才能心安理得。”

元和帝看她這樣固執,嘆道:“那你走了,何人管理後宮?”

“雲妃恭謹能幹,臣妾推薦雲妃。”

“也罷。”元和帝将她扶起來,“難得你有這份心,想必她在天上也不會怪你。你去三個月,三個月之後朕必定親自召你回來。”

葉後行了個禮,“多謝陛下。”

葉思怡回去收拾行裝,蓮蕊想着要搬離寧鳳宮便心裏感傷,瞧着冷清清的寧鳳宮和滿地打包的行裝,嘆道:“那皇覺寺怕是更冷清呢,娘娘何必呢,陛下也并未怪罪你。”

葉思怡淡淡一笑,擡頭看着外面青色的天空,心裏覺得一陣舒暢:“本宮乃是皇後,栾氏是死在本宮監管的時間內,若是那人回來必定懷疑,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本宮走了,這才能無跡可尋,亦讓他無計可施。何況,這鳥籠一般的宮牆本宮也呆夠了,是時候該出去走走了。”

鳳辇出皇宮,雖然沒有皇帝來送,卻氣勢不減,前前後後行裝車馬随從前擁後簇長長一條隊伍向外走,昭和長公主親自相送。衆人都知道皇後自責上了自罪書,一面嘆皇後賢良一面又替她不值,因為,不少官員也過來沿路相送。

鳳辇經過前殿時,沿路的官員見着是出宮的鳳辇急忙恭敬的垂手立在道旁。

葉思怡掀開一角珠簾,向外看去,只見蘭臺之上,遙遙立着一角紫衣,這一秒,仿佛有重物敲打在她的心坎上,撲通撲通的失去了平日的韻律。

他高冠博帶、朱紫深衣,俊雅出塵而又沉穩內斂,已不複當初的少年青澀。

他站在高臺之上,凝眸看着這個方向。

葉思怡悄悄看出去,仿佛感覺他能夠一直透過簾子看進來一般,她顫抖着放下了珠簾,一只手緊緊的按住了心口,似乎那裏一直緊緊的揪着不能放松。

“襄哥哥……襄哥哥……”她喘着氣喃喃低聲輕輕的念着這三個字,随着哽咽的聲音,壓抑許久的清淚沿着眼角潸然滑落。

鳳辇過去,慕容襄深黑的眸子凝上一層輕霧,他知道她這一趟出去是為了避禍,他慶幸現在可以待在禦史臺做一個言官,能為她做點什麽即便是只能這麽遠遠的望着她,他也此生無憾了。

五天後,一個身影急匆匆的進了皇宮。

承恩殿被封,皇帝纏綿病榻,皇後自罪入寺清修,馮立入了後宮找了一批人來問話,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獨自坐在總管府中,雙眉緊蹙,如劍般兇煞,拿起桌上的青瓷茶杯狠狠的往地上一砸:“都是飯桶!本座不在期間,發生這麽大的事情,竟沒一個人弄的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寶祿哆哆嗦嗦的上來:“只知道被皇後關在了青怡殿,那周圍都是皇後的人,咱們也靠不過去呀。”

馮立勃然大怒:“本座培養你們這些酒囊飯袋,都是吃白飯的是不是?何時皇後便有了那麽多人?這幾年她何曾有過這麽大的勢力?你們這些蠢貨怎麽不動動腦子好好想想!”

寶祿苦着臉:“那……那最大嫌疑的還是皇後啊,她罩着的人,自然是她弄死的,要麽,就還是栾氏自缢了。”

馮立氣的一腳踹過去,恨不得将他踩成肉餅,喝道:“蠢貨,豬都比你們強!”

他安靜下來,寶祿趕緊又上了一碗龍井茶,他看着雕花房梁,細細的品着龍井,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道:“本座猜到是誰了。”

寶祿幾個小太監一愣,崇拜的看着他,問:“大總管覺得是誰呢?”

馮立冷冷一笑:“有兩個嫌疑人,一個是藺貴妃,另外一個,就是長公主!”

“何以見得呢?”小太監們撓着頭十分的不解,這樁事看來看去都是皇後呀,哪還冒出第二個,第三個人來?

馮立站了起來,冷聲道:“前段時間,有人要對付本座。第一個嫌疑,便是長公主。有人刺殺本座,刺客到了河邊,偏偏她就在游河。若要對付本座,必定先殺栾氏,誰人最清楚本座的行蹤?除了皇帝便是長公主。何況,皇後原本安分并無勢力,陡然間勢力增長還膽大包天的要出宮避禍,能給她這樣大的權力和膽子的,這天底下怕是只有一個人,長公主!”

寶祿這才恍然大悟:“那藺貴妃呢?”

馮立眯着眼,眼眸一轉:“她也有嫌疑,藺家暗地裏在籌謀什麽,難道以為本座不知道嗎?殺了栾氏,駕馭了無用的皇後,那藺貴妃便如虎添翼,她是最大受益者。所以殺栾氏者她嫌疑很大。”

寶祿被搞糊塗了,覺得這個也有道理,那個也有嫌疑。

“那究竟應該是誰呢?”

“是誰?”馮立冷笑,“查查不就知道了?皇後只是一顆棋子,如今她既然避開了,算她識相!本座要的可不是一個受人擺布的棋子!給本座嚴密的監視長公主府和碧萦宮,一旦有風吹草動立即回報!”

“是!”手下太監立即應聲。

馮立坐下,豁然又站起,他雙手緊握,眼底劃過一絲厲芒,長公主,聶缙……

他一想起聶缙就坐立不安。

雖然沒有證據,可是經過栾氏這件事,無端的,他的腦海中便将聶缙、長公主、刺客三個名字聯系在了一起。

“本座必須殺了聶缙!”他一拳重重捶在桌面上。

寶祿頭疼:“大總管,那聶缙常常跟随長公主,不好下手啊。”

馮立冷眸如劍一般看了他一眼,吓得他趕緊閉嘴屏住呼吸。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那昭和長公主本座本還讓着她三分,若是她真敢打本座主意,照殺不誤!至于聶缙,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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