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五 狐貍面具弄丢了
一陣猛搖,芷穎終于醒了。
此時天蒙蒙亮,朝陽只露出尖尖角,大地靜蕩蕩的。
“醒了?那我們走吧。”齊光看着睡眼惺忪的芷穎微笑地說。
芷穎還在發呆,餘光瞟見少年身後漆黑黯淡的吳家宅子,腦子猛地一亮,昨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魚貫而入,她從地上迅速爬起,出神地望着那邊。
“放心吧,記憶都被我吃了,不光你婆婆的,還有其他所有人的。”齊光拍拍胸脯,很是得意。
“其他所有人?”
“只有你婆婆不記得你太奇怪了,所以我把其他人的有你的記憶都吃了。”
“也就是說現在沒人記得我了?”
“恩,你根本沒有存在過。”
芷穎還是望着那個方向,表情恍如隔世。
“我婆婆,她還好吧。”
“她醒了,恢複得很快。”
“那就好。謝謝你。”她表面松了口氣,但心中五味雜陳。
“還有什麽等下再問,我們上路吧。”齊光見朝陽越爬越高,擔心有早起的人會看到他們。
“去哪?”少女困惑地問。
“你不知道要去哪?你沒有要去的地方?”齊光困惑地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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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穎被問住了,她這小半輩子雖然去過很多地方,但唯一能回去的只有歇婆身邊,現在她從歇婆的生命中消失了,所以這唯一的歸處也沒有了。
“沒有,我現在是孤家寡人。”
齊光大吃一驚,問:“你沒有父母嗎?”
“他們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死了,這些年我都是跟歇婆相依為命。”
齊光心頭一動,一絲情緒在清澈的目光中閃爍,但還是忍不住質問:“那你還要我吃掉記憶?我以為你有後路呢!這下可好,你要怎麽辦!”
齊光像擔心自己一樣替芷穎着急,連聲數落她沒腦子、太沖動、太決絕。芷穎被說得憂心忡忡,但還是倔強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不是會飛嗎,把我随便放個地方我自己想辦法活下去。”
“你會什麽?你有什麽本事?你靠什麽養活自己?我看你除了打雜擦桌子,連燒水做飯都不會吧?字也認不得幾個吧?”
齊光字字戳中要害,芷穎難以反駁,只能憤恨地瞪了他一眼,噙着兩汪眼淚低頭不語。
少年心急口快,見她一副委屈的小模樣才發現說得有些過分,于是默默地考慮了會兒,拿出當下唯一可行的方案:“不然就跟我一起走吧。”
芷穎不領情,冷冷道:“你不是有三個師兄嗎。”
“已經和他們道別了。本來準備先送走你,現在看來要帶上你了。”
“不勉強你。”芷穎還在生氣。
“不勉強,走吧。”
說着,齊光拿起狐貍面具戴在臉上,豎目睜開,綠眼珠在裏面顫動,有種剛睡醒的呆滞感。三道白光從他身後飛出,在半空拼成一張白色絨毛毯子,齊光不等芷穎答應抱起她跳了上去。飛毯随即垂直升空,芷穎發絲裙角飛揚,耳邊獵獵風呼,身體穿過層層雲霧,氣溫由暖轉寒,過了好一會兒飛毯終于停住,不等适應就朝前飙去,芷穎一個措手不及,整個人朝後滾去,要不是齊光伸手拉住早就掉下去了。
危險,太危險了!
芷穎劫後餘生,全身緊貼毯子一動都不敢動。
“是不是有點冷?”齊光從面具後露出半張臉,關心地問。
“慢點!我要被吹下去了!”風聲太大,芷穎扯起嗓子喊。
“一會兒就好了。”齊光平常聲量,在這滾滾而來的天風中依然能清楚地傳進芷穎耳裏。
“我們現在去哪!”
“不知道,走哪算哪。”
“說我沖動,你也一樣!”
“不一樣,我有本事掙錢養活自己,你沒有。”
芷穎哼了一聲,頭扭一邊,不再理他。
又飛了一段時間,芷穎原本被風吹得透涼的後背漸漸暖和起來,她仰起頭,看到了正前方冉冉升起的紅日。朝陽如火,照在白練似的雲霧上面反射出霞光異彩,煞是好看,在空中看日出奇景非常震撼,有種和天帝平起平坐的錯覺。
齊光盤腿坐正,昂首挺胸,直視太陽,他衣冠規整,身形線條就像精心設計出的一樣,優雅流暢,矯健敏捷。這時,他站了起來,雙手握拳垂在兩側,迎着朝陽的光輝像個頂天立地的巨人,莊嚴的神情中透出隐隐憤怒。
“你怎麽了?”
芷穎坐起來,溫暖的日光讓她身心愉悅,當她想和旁邊的人分享這份心情時,發現了齊光的反常。
“我們下去吧。”
少年方士聲音冷然,重新帶好狐貍面具,抓住芷穎的手臂,飛毯緊跟着一沉,像失控一樣朝地面俯沖而去。
芷穎驚聲尖叫,飛毯墜落速度之快讓她根本聽不到自己剛喊出口的叫聲,齊光則一臉鎮定地專注于降落的高度,等到離森林最高的那棵樹一丈遠時,手腕一緊把芷穎抛起,伸出雙臂将她接住,足下一蹬跳離飛毯,狐貍面具飄了起來,狐毯緊跟着嘣的一聲碎成無數光鑽消失在空中。
少年抱着芷穎繼續下墜,利用枝杈減緩速度,瞄準一棵離地不高的粗壯樹幹作最後的踏點。二人的速度雖然慢下不少,但還是足以踩斷那根粗壯的樹幹,齊光只想借它做最後的緩沖,誰料到這樹幹的觸感如此奇特——軟乎乎的,充滿彈性,雙腳踩下登時壓成弓形!弓形觸底後猛力反彈,把芷穎和齊光發射了出去!
二人放聲大叫,飛出老遠栽進一堆厚重的草叢中,芷穎一邊揉着屁股一邊從草叢裏爬出來,齊光皮厚,一個鯉魚打挺翻身站定,還順手拉了她一把,見她除了衣裳髒點無其他大礙便放心下來。
“怎麽會有那麽軟的樹幹?”齊光大惑不解。
“哪裏都沒有那麽軟的樹幹!”芷穎摔得眼冒金星腰背劇痛,說起話來自然沒有好氣。
突然,一聲悠長尖厲的呼嘯,從密林的一道道狹縫中擠過來。
“這個聲音,我踩在樹幹上的時候也聽到了。”
“那不是樹幹,是怪物!”芷穎在想這小子是不是傻了,到這份上還猜不到真相,她本能地後退一步,朝傻小子身邊靠了靠。
齊光被芷穎一語點化,手往腰上摸卻什麽都沒撈到,低頭一看,這才想起狐貍面具在空中走散了!急忙擡頭朝天上看,藍天白雲被層疊樹葉遮得密密麻麻!
“慘了慘了,這要從何找起。”
齊光急了。
此刻,芷穎已經躲到他身後,探出一雙恐惑的眼睛凝視着怪聲傳來的方向,她扯扯齊光的袖子,小聲又神秘地說:“你看那邊,好像有東西過來了。”
那東西貼地而行看不見樣子,所經之處的草木都大片大片倒伏,擦撞到兩三人抱的大樹能引起不小的震顫。那個東西越來越近,伴着濃重的腥風,在十步遠的地方停下了,悄然無聲,似觀察似等待,氣氛變得異常緊繃,危險一觸即發。
芷穎和齊光站在原地不敢動,丢了面具的少年方士表情一點兒也不輕松,什麽都不會的芷穎更吓得雙腿打顫,此刻他們心裏都飄過同樣的一句話——媽呀,踩到不得了的東西了!
說時遲,那時快,前方一陣腥風卷起,沖出一條大蟒,烏鱗紅眼,長約十丈,腰如缸甕,獠牙血口,百寸長的信子長鞭一般甩出,朝着齊光的面門直撲而來!
齊光畢竟身經百戰,手無寸鐵卻很冷靜,瞄準時機,身形一閃,向斜方縱去,縱到半空猛想起芷穎躲在自己身後!回首一望,只見小姑娘一臉癡傻地呆立着,狂蟒的血盆大口已在咫尺!少年臉色刷白,驚呼不好,可現在撤回為時已晚——就在絕望之際,那條大蛇的蛇頭猛地一擺,帶着粗長的蛇身繞過芷穎,轉頭還朝齊光撲來!齊光先是一怔,見大蛇只沖自己來便大大松了口氣,雙腿發力往後方連縱數百米,把巨蟒從芷穎身邊引開。
芷穎被大蛇扭動的身體撞飛,連翻帶滾好幾圈最後四仰八叉地癱在地上,她全身劇痛難耐,感覺碎成了塊塊,待麻痹和酸楚過去後發覺手腳還在,并且靈活如初。
她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已經看不到齊光和大蛇的身影了,只有隐約傳來的打鬥聲透露着大概的方向,芷穎當然不準備追上去送死,又怕齊光找不着自己,索性在原地找個地方藏起來。
藏好後,芷穎想起齊光弄丢了狐貍面具,根據昨天夜裏和今天的觀察,她推斷這個少年沒了面具就是個會點功夫的普通人,現在單挑那條被激怒的異形大蛇無疑是以卵擊石,甚至會有生命危險。
想到這裏芷穎決定尋找狐貍面具,怎奈現出于密林中心,植被太過繁茂,光憑眼睛在茫茫綠海中搜尋一個小面具實在困難。苦惱間,斜上方華蓋般的樹梢微微一抖,一個白色的東西從葉叢中飛來,嗖的一聲落在腳邊,芷穎定睛一看,正是齊光的三眼狐貍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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