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十九 難伺候的神靈
芷穎和齊光在村民的引領下走過田地,穿過一些黑漆漆的木屋院子,來到一座唯一點起燈火的氣派大宅子前。
黃褐色大門敞着,門外恭候了兩排侍從,他們低眉順目,待芷穎和齊光從身前走過才敢偷看一眼預言中神子的背影。村民們都留在外面,只有老人和三名幹部随同他們進去,門後是四四方方的小轎廳,走進斜前方的第二扇門才算進到屋內。客廳格局布置都很講究,芷穎覺得不比吳郁生家的宅子差,只是年久失修,氣氛陰森,處處透露出頹廢的氣息。
老者繼續往裏走,跟随者只剩下一男一女,屋裏的氣氛更冷清,所有的燈火都像臨時點着,來不及擦去夜晚的黑。芷穎心裏有些發毛,一雙手不知不覺地挽上了齊光的胳膊,在外面只看到一片片氣派的曲面大屋頂,不知道房子究竟有多大,沒想到裏面是曲檻回廊的深宅大院。
他們走過一條狹窄昏黃的長廊,下了一段曲折的樓梯,四周頓時安靜很多,空氣郁郁堆積,把耳膜壓得有點疼。樓梯下面又是一條筆直的走廊,盡頭是一間看上去很莊重神秘的房間。
一男一女先走到前面推開房門,等老人和神子進去後關上守在外面。這是一間長方形的屋子,布置得非常雅致,牆上挂着水墨字畫,桌上文具非常整齊,古玩圖書羅列滿室。老者捧來兩片錦繡絹織的蒲團邀請神子坐下,自己随便找了張坐在他們正前方。
“老朽是這裏的村長,二位神子可叫我芾叟。我們現在的這間屋子是地室,不用擔心隔牆有耳。”老人幹瘦,疏眉淡目,天生一副和事佬的模樣,他笑眯眯地說:“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等天亮了我親自領二位到處走走,不誇張的說,我們村是方圓百裏風景最秀美物産最豐富的地方,可是……這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現在山窮水盡了?”
“風景依舊山清水秀,只是水裏沒了魚蝦,天上沒了飛禽,山林沒了——”
“老人家,這些你已經說過了。”
“啊,看我這壞記性和破嘴皮,一說到這事就沒完沒了。真對不住二位神子。”
“我剛才就在想,既然這裏什麽都沒有為何不離開呢?”芷穎問。
芾叟愁眉苦臉,老淚又簌簌落下,說:“因為離開會更糟糕。凡是從村子離開的人都會生不出孩子,跑多遠都沒用,只有回來這裏才能變正常,就連路過本地的外來者,只要踩到土地也會中招。”
“啊?還有這事?”芷穎驚訝地張大嘴巴,“那我們,難道說,也……”
芾叟苦楚無奈的點點頭,“恐怕已經中招了。”随即安慰道,“不過二位是神子,只要拯救了村子,所有的詛咒都會消失。”
芷穎坐不住了,擠了擠旁邊的齊光,“你說句話呀。”
“你們怎麽觸犯神明了?”齊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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芾叟正襟危坐,沉重說道:“我們村——不,以我們村為中心的方圓數百裏供奉的神明都是田君,但是只有我們村有田君神祠,也只有我們村有祀奉田君的巫女,而且每年秋天的大田祭也是由我們村主持操辦,數百年來,一直風調雨順,民生安康。可是就在三年前,祀奉田君的巫女在大田祭的前一天跟一外鄉人私自奔逃了,大田祭是我們這裏最重要的節日,因為田君會親自降臨觀看祭典,可是巫女不見了,大田祭又不能不辦,情急之下我們只好臨時找來一個少女頂替,連夜教會她神舞。”
老人滿頭大汗,口幹舌燥,突然想起來忘記給二位神子看茶,連忙喊了聲“水”,門外的一男一女很快就端進來一壺滾燙的新茶。村長親自伺候芷穎和齊光,致歉道:“老身性子急,把禮數都給忘了,懇請二位神子原諒。”
芷穎和齊光俱是粗人,完全沒往心上放,催促老人快點講。芾叟匆匆灌下一杯茶水,繼續說:“冒名的巫女怎麽騙得過天神!而且把神舞跳得錯誤頻頻!當天晚上田君就托夢巫老,給我們五天時間重新準備祭典,還明确說必須換掉那個巫女。”
“田君真的會下凡看祭典?”芷穎驚奇地問。
“會的,神明都愛熱鬧,更何況是為他舉辦的祭典。”齊光說。
芾叟緩緩點頭,“我們的大田祭不光有娛神巫女,還有引神童子。引神童子裝扮成田君的模樣,坐在最高的寶座上觀看巫女跳舞,田君降臨就會依憑在他身上。以前每次祭典,引神童子被神明依憑過。”
老人又喝了一杯茶,說:“我們得知神願意再給我們一次機會非常高興,立即開始準備,按照神的旨意換了一個少女,不眠不休地教她神舞,終于能跳得絲毫無差,可到了大田祭的時候,田君還是沒有下臨,也沒有再托夢巫老,巫老嘗試了好多降神的方法都沒有成功,村子也是從那天開始逐漸變成現在這樣的。——三年來,我們仍舊堅持操辦大田祭,對巫女嚴格挑選,專心練舞,希望田君能感受到我們的誠意,可是他完全抛棄了我們。”
“簡言之,你們的巫女讓田君不滿意,所以他生氣了。”齊光說。
“對。”
“田君也太小氣了,因為一個巫女要懲罰所有人。”芷穎說。
“話可不能這樣講。”老人連連擺手,“巫女對她祀奉的神來說非常重要,不只是會跳舞就行,她還是神明在凡間的情人。”
“既然如此,就把那個私奔的巫女抓回來呀。”芷穎說。
“我們抓不到呀。”
“你們抓不到神總能抓得到吧,如果田君真喜歡她,為什麽不抓她回來?”
“不過是個巫女,這樣做會被看不起的。”齊光說。
“我糊塗了,巫女對神來說到底重要還是不重要?”
“神子姑娘,這不是重點。”村長身體前傾,幹澀地說,“預言說,我們要在神子的幫助下辦一次大田祭,這次祭典會讓神明息怒。老朽深信二位就是我們的救世主,請二位一定要留下幫助我們!”老人說到此處已是聲淚俱下,兩掌着地,額頭撞地,一遍一遍磕起頭來。
芷穎很為難,這關系到一方水土民生的大事可不能輕易答應,再說她根本不是神子,可是村長已經從心底認定她和齊光就是了,唉,該怎麽拒絕呢?
她犯愁着,齊光這時問道:“神子要怎麽幫助你們辦大田祭?”
芾叟坐起來,嚴肅地說:“二位分別當大田祭的神舞巫女和引神童子。”
“神舞巫女?”齊光眼睛一亮,忙扭頭看芷穎,臉上喜色一層又添一層,不待她說話,轉頭對芾叟說:“我們願意留下來幫助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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