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十三 田君托夢

齊光坐言起行,登登登跑掉。

芷穎捂嘴歡笑,一想到他就笑得停不下來,把今天所有的不痛快和身上所有的痛楚都笑跑了。笑着笑着開始犯困,她爬到床上躺下,沒一會兒就迷糊起來,将要睡覺的時候門開了,走進來一個人。

這個人穿着一件嫩綠色絲綢長袍,下擺繡滿粉色牡丹,花蕊全是指蓋大的黃寶石,腰帶綴滿了綠寶石,款式極其華貴,顏色無比豔麗。

誰?我不是把門鎖了嗎,怎麽進來的?

芷穎身體動不了,眼睛只能迷迷頓頓地睜着,她看不到這人的臉,但能确定是個男人。

男人走到跟前站住,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在身上肆意游走。

一飽眼福後,男人在床邊坐下,輕笑道:“終于又見到你了,我等得好辛苦。”他聲音輕佻,不像個正人君子,而且他接下來的舉動,更證明了芷穎的想法。

男人摸上芷穎白膩的臉蛋,從眉毛到眼睛,從鼻子到嘴唇,從下巴到脖子,從鎖骨到胸口,一路滑下,流連忘返,挑逗至極。

你是誰!不要碰我!

“這叫摸,這樣的才叫碰。”男人壞壞地說,張開大手摸上少女的腰,隔着羽衣又揉又捏。

停下!停下!齊光,你怎麽還不回來!

“齊光?”男人不安分的手已經摸到大腿,這時停下想了想——“啊,那個齊光啊。”随後惋惜地說:“我最愛的巫申怎麽能跟喪門星在一起。”

不準這樣說齊光!你到底是誰!

男人又一聲輕笑,“我等不及看你為我而舞了。就今天,當太陽在最高處的時候。”

芷穎猛地張開眼睛,飛快從床上坐起,全身都被汗水打濕,緊張地環視房間——

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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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上的鎖好好的。

惶恐地打開門,走廊上空無一人,門邊放着一疊趕緊的衣服。

芷穎顧不上這些,邁開腿向地室跑去,達到後發現巫老已經等在那裏,臉色和自己一眼難看。

“田君托夢了,說今天中午就要看你的舞。”婦人面色蒼白地說。

“我好像也做了同樣的夢。是不是一個穿綠色衣裳,裙擺繡了很多牡丹花,圍着綠寶石腰帶的人跟你說的?”芷穎急切地問。

巫老不可思議地看着她,“田君每次托夢都是在一片綠光中傳來聲音。難道你看清田君的樣貌了?他還說了什麽?”

“我只看到這些,看不到他的頭。他跟我說,要在今天太陽最高的時候看我跳舞。”

巫老點頭道:“那我們抓緊時間吧。如果這次不能讓神息怒,我們就只能等死了。”她抽出戒尺,“先把昨天我教你的動作都做一遍。”

芷穎深吸一口氣,用僵硬又不協調的四肢努力複原神舞的動作。巫老冷冷觀看,不發一言,心中卻搖頭嘆氣,覺得就算再給幾天時間學習,這姑娘的舞蹈也不會有起色。

芷穎跳完,紅着臉等待巫老的訓斥。,婦人醞釀一下,說道:“昨天,跟你一起的小公子也沒閑着,幫我們搭建祭臺,忙到很晚才回去。”

芷穎想起回去時等在門外的齊光,難道他也那時才回來?

“那小公子真讨人喜歡,長得俊,心腸熱,力氣大,忙前忙後也不覺得累,村裏有好多姑娘都偷偷跑去看他,還争着搶着送吃送喝的。”

“你、說、什、麽?”芷穎一字一頓地說,身體開始發冷。

巫老看過來,吓了一跳,不露聲色地看着逐漸“醜陋”的芷穎。

“齊光是我一個人的。”芷穎眼含殺氣,不容質疑地說道。

婦人輕輕一笑,說:“原來這就是把清水攪濁的棍子呀。”

芷穎無視掉巫老,向房門走去,“我現在就去找他,把那些蒼蠅全部趕走!”

“慢。”巫老揮出戒尺,按在少女肩上,“他心裏只想着看你跳舞。”

“真的?”

少女猛地回頭,精魂的氣勢清澈了一大半。讓人羞澀的驚喜過後,是讓人心傷的焦慮,她怯怯說:“可是我跳得那麽差……”

“所以現在我要更嚴格地從頭□□你一遍,你沒意見吧?”巫老啪的一聲把戒尺打在手上,陰笑道。

從雞叫到正午,芷穎一直被關在地牢裏學舞,齊光也被早早叫醒去幫忙趕工祭臺。他起來時沒見到芷穎,放在門邊的幹淨衣服也沒拿走,心裏真以為她生氣不想再見自己,一上午心不在焉,滿腦子盡是中午見到她後該如何道歉。但是每次一旦開始思索道歉言辭時,昨晚罩着丹紅輕紗的芷穎就會清晰出現在眼前,她生動鮮活的秀色玉顏,纖腰楚楚的雪白身姿,恍如一團春香烈火撲進懷裏,燙得他躁動難耐。

“齊光大人,正午要到了,請随老朽去換上引神童子的神服。”

芾叟見齊光躲在角落裏郁郁寡歡,走過去喊他,一起走到祭典會場正對着的田君神祠。

神祠很大,東西南北各有一扇大門,代表春秋夏冬四季。正值春季,東門大開,其他三門緊閉,走進去是一條古樸的長廊,燈懸挂在屋頂,做工細致,分布稠密,神懲前日夜長明,就為顯示村莊的富裕,神懲後只能确保燈晚上亮,而且點亮的盞數越來越少。廊壁上有一長排的絹布窗戶,上是刺繡圖案,從山水到花鳥,百物百态,絕不重樣。絹布窗是封死的,可是室內一點都不氣悶,空氣流暢,時不時有夾雜花香的清風拂過。

齊光跟着芾叟走在長廊,村長不忘盡地主之誼沿路介紹絹畫,說這是春廊,所以絹畫上的都是能在春天見到的事物,齊光興致不大,默默附和。他們走到春廊盡頭,前面就是神祠的中心,神殿。神殿很寬敞,地方天圓,正中就是田君的金身偶像。偶像五人高,金臉綠身,面朝春廊,頂天立地頗具威儀,就是胖了點,老了點,似乎還……醜了點。

“田君的底座可以活動,保持神像面朝該季節的方位。”芾叟介紹神像時,五指并攏掌心對向田君——這是在神祠裏指物的方式。

“這尊偶像是誰塑的?田君看了沒生氣?”齊光問。

“偶像塑成的年代太久遠了,比神祠還早,老朽實在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齊光敷衍地點點頭,問:“村長叫我進來做什麽?”

“換上引神童子的神服,然後再告訴大人祭典時要注意哪些事情。”

村長在神像前的蒲團上跪下,磕頭六次,嘴裏絮絮叨叨求保佑,末了,觸動了不知哪裏的開關,神像底座彈出一個抽屜,裏面就是引神童子的神服。神服西周制式,厚厚一疊,芾叟一件件捧出,展開平鋪在地上,一共三件,上衣、下裳以及赤市。

上衣深青色,純色絲綢面料,混了金絲,瑩瑩有光;下裳玄色,上繡銀線竹篁,神秘妙趣;赤市雙層皮制,表層镂雕俯瞰山河萬世圖,用淺色裏層襯着,就是一幅黑底白描畫。

“這便是引神童子的神服,齊光大人務必要赤身穿,不能佩戴任何飾物,頭發要披散下來,不能穿鞋。”芾叟囑咐道。

“是在這裏換上嗎?”

“是的,大田祭就是引神童子從神祠中走出來開始,從這一刻起你就是我們的神,我們都是你的子民,這片水土山林都是你的,巫女也是你的。”

巫女也是我的。

齊光在心中重複一遍,呼吸瞬間有些促狹。

“齊光大人,時間不多了。”村長委婉地催促。

齊光點頭,開始脫衣服,罩衫剛離身,邦啷一聲掉出來一樣東西,就是那枚雙蛇桃心玉佩。芾叟幫忙撿起,捧着玉佩細細端詳,奉承道:“這塊絕世玉佩想必是大人的傳家寶,那就必須通融,大人戴上它去祭典也可以。”

齊光拿回玉佩,順手放到一邊,面無表情地沉聲說:“你要留在這裏看我脫衣服?”

芾叟渾身一抖,連忙道歉,退出神殿後立刻轉身,疾步穿過長廊不敢回頭。齊光目視老人離開神祠,轉身盯住神像,一字一頓地說:

“色鬼田君,不準對芷穎下手。”

太陽懶洋洋地爬到頭頂,世間萬物都沒了影子。

齊光準時從神祠東門踱出。他披發跣足,神服襯體,表情莊嚴,一改平常少年朝陽不羁之氣,此刻的他凜凜生威,穩重俊美,在太陽下熠熠生輝,彷如神降。

包括村長在內的一衆群衆都看呆了,婦人們更是羞色滿面,難以自持。齊光目不斜視,緩步登上高臺,在裝飾繁瑣的寶凳上盤腿坐下,理正衣裳,兩手自然搭上膝頭,微微颔首,直視下方的祭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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