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四十 紅泥，太青，雨燈

美人露出溫柔的笑容，微微點頭，素手在芷穎雙肩上輕輕撫過，一件薄如蟬紗，潔比雪豔的長裙頃刻間覆在她身上。

紅泥把芷穎從地上扶起來，呈上百寶錦緞，然後面向不斷攻來的黑羽箭陣舒展開柔美的雙臂。她如夢如幻的舞蹈起來，在奪目的光華中好似一顆大大的寶石，芷穎看得入迷，不知不覺地伸展雙手随她一同起舞。

“就是這種感覺，原來在房間的時候是你在控制我的身體。”

芷穎又驚又喜地說。兩名美人的舞姿整齊劃一，優雅曼妙，純淨的光華越來越輝煌，不僅擋下了所有烏鴉黑羽，還把它們化作彩色的星辰。

大烏鴉的羽毛所剩無多，一個修長的男人從黑羽中逐漸現身。他穿一色朝陽長袍，腰系沖日佩玉，長發披在腦後，無髻無冠，只在發梢上纏了一塊玉環。他身形高挑纖細，就像懸崖峭壁上的一株古松，能在雨淋日曬中屹立千年。他臉上有一層金色的浮光，看不透徹，但陰沉的目光直透人心。

“紅泥。”他說，謙和溫綿，“你來了。”

黑羽已全部擋下，紅泥和芷穎停止舞蹈，但光華不滅錦緞繞身，仰頭盯着浮在天空的人，一刻不敢松懈。

“我來看看我的兒媳婦。”紅泥無憂無慮地說，連聲音都跟齊光有幾分相似。她回頭對芷穎調皮地眨眨眼，看到少女香腮上飛起兩朵紅雲，不便贊同不忍否定的嬌羞神色，被逗得咯咯直笑。

天上的男人也笑了兩聲，對紅泥說：“你都來了，那個煩人的太青也該來了吧。”話落手起，一道黃光直往她頭上飛去。

紅泥知道自己擋不住他的真氣，但不打緊，因為太青的确來了，邦啷一聲把黃光往月亮的方向打去。

芷穎面前又多了一個人，一個成熟的齊光。這個俊逸高大的男人雖然眉宇沒有紅泥神似，但他渾身散發出的強大又溫暖的氣場簡直跟齊光如出一轍。芷穎沐浴在這熟悉、思念又渴望的光輝中，陡然哭了起來。

“你看你，莽莽撞撞的，把我們的兒媳婦都吓哭了！”紅泥心痛地看着流淚的芷穎，把太青數落了一遍。

太青扭頭一看，頓時慌張起來：“怎麽哭了？真是被我吓哭的？”他手足無措的樣子竟然跟齊光一模一樣，芷穎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你看，又笑了。”太青立刻放心下來，盯着又哭又笑的芷穎看了一會兒，不禁連連點頭，贊許地說：“跟我那單純的傻兒子真配。”

“你罵人呢，還是誇人呢？”紅泥恨鐵不成鋼地白了太青一眼，轉頭安慰芷穎道：“齊光的木頭腦袋都是跟他爹學的，你要慢慢習慣。”

“我已經習慣了。”芷穎擦擦眼淚，笑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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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燈在天上看着底下三人溫情的聊天，覺得給的時間足夠多了，便又祭出一道黃光将這溫馨的場景粗暴地打斷。

太青再次把雨燈的黃光打散，看着自己的兄長微笑道：“雨燈，好久不見，沒什麽要跟我說的嗎？”

“沒有。”雨燈回答得幹脆，語氣也變得冷硬下來，面對芷穎和紅泥時的游刃有餘的态度已經消失，轉而是一種深沉的緊繃感。

他果真不想再理睬太青和紅泥，直接越過他們對芷穎很客氣地說：“請把玉佩給我。”

芷穎突然對他假惺惺的禮貌感到厭惡，亮起嗓門諷刺道：“你不要總說這種廢話，我是不會給你的！”

“我先禮後兵習慣了，既然你這麽說，我就上去硬搶了。”

說罷，雨燈化成一道黃色閃電朝山頂沖去。

太青見狀，立刻騰空化作一束綠光迎上，兩道光在空中重重地撞到一起，頃刻間地動山搖，遠古黑色森林千百年來第一次被真氣壓得東倒西歪，大殿堂鎮壓的黑水也被激起陣陣波瀾。

芷穎凡人肉眼，看不穿天空中纏鬥的兩道神光，只知道難解難分甚是膠着。她緊張地問紅泥：“我聽很多人說太青比雨燈厲害，可是怎麽……怎麽分不出勝負？”

“因為現在的太青只是條精魂呀。”紅泥輕松地說，迎上芷穎不解地眼神微微一笑，“我也只是條精魂。”

“精魂？怎麽會？”芷穎伸出手冒昧地碰了碰她——沒有觸感，而且還透了過去！

“你看看玉佩。”紅泥說。

芷穎想起手裏還握着玉佩，小心打開，發現纏住桃心玉佩的兩條螣蛇不見了，光溜溜的玉佩從沒這樣耀眼過！

“多虧你吸走了毒牙，我們才能從束縛中解脫。”

“我吸走了毒牙？我什麽都沒做呀。”

“具體的原因我也說不清，只知道你在輪回中發生了變化，對所有的人心之毒都異常敏感，甚至能在不知不覺中吸入精魂。”紅泥說着，歉意地撇下眉毛，“你把玉佩貼身放，正好把雨燈注入我們的心毒吸淨，但是你的精魂更加渾濁了……”

芷穎連忙搖頭，真心說道：“能幫到你們我很開心！齊光幫過我很多次，我一直都想感謝他，所以我真的很開心！”她興致高昂地站起來，“齊光非常思念你們，等他從後土大人那裏回來，你們一家人就能好好見上一面了！”

紅泥看着少女可愛的笑臉，惋惜地說：“可能等不到，我們離開玉佩存在不了多長時間。”

“咦？”

“但是你不要擔心，在齊光回來之前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不，不行！你們一定要見一見齊光，他真的很想念你們！”

“那就祝他快點回來吧。”紅泥清脆地笑起來，仿佛齊光是個赴約遲到的友人，而不是錯過這次就永世不見的血親。

紅泥的灑脫讓芷穎既仰慕又痛心，她仰頭看了眼天空中戰鬥的太青，低頭看着齊光的純淨剔透的心，雙手緊緊握住，慢慢舉到唇前默默祈禱——

齊光你在幹什麽呢！快點給我回來！

有人扯了下裙擺，芷穎不及反應，突然被一條熾熱的火舌纏住了脖子，朝崖邊猛地扯去！這座山峰是黑山最邊緣的一座，懸崖之下就是無邊無際的星辰大海，芷穎被勒住喉舌使不上勁，只能被火舌拖着向懸崖滑去。紅泥瞟見，立刻飛追上來，手中變出一柄黑劍，砍斷了火舌。

斷舌不滅，順着黑劍朝紅泥燒去，眨眼間燒着她整條手臂。紅泥沒想到它有這招，登時驚叫出聲，天上的太青聽到了，立即折身返回，呼出一口神雨奇露吹滅了紅泥身上的火焰，而火舌趁亂逃下了山崖。

太青回身救夫人，被雨燈抓到了破綻，祭出雷霆金掌朝他頭上打去。太青聽見腦後生風，知道不好，将足一點，縱出去二丈之遠，誰料來勢太急，躲過了重擊卻将左頰掃着，登時爆開，連着左眼左耳全部炸飛。

雨燈看着沒了四一個頭的太青，冷笑道：“精魂果真沒多厲害，不過再殺你一次也挺有趣。”

太青哈哈一笑，開懷道：“我以為日君的影子多厲害，沒想到跟我這條半死半滅的精魂差不多！”

突然，雨燈左臂抽痛，筋骨血肉皮絞成一團，然後嘭的一聲，像摔碎的冰棱斷成了好多塊。雨燈痛極，臉頰抽搐，青筋暴露，咬緊牙關，捂住空蕩蕩的左肩沒哼出一聲。

“影子都這麽疼，本體肯定也不好受，如果等下我與你同歸于盡，本體肯定會難受很長時間吧。”太青說。

“同歸于盡？哼，有本事你試試呀！”雨燈雙目充血，暴怒起來。

天上的角逐發生在瞬息之間，逃下山崖的火舌又卷土重來，這次它不再偷襲而是強攻。在芷穎手腳并用爬回去的時候，一只巨大的火焰之手從山崖下面擡了起來！這只火手跟青銅火爐中伸出來的一模一樣，只是大了好幾匝，它五指大張，朝山頂猛拍下去！

紅泥眼疾手快，祭出百寶錦緞，卷住芷穎掀到空中，自己也跟着飛起來，勉強躲過這劫，但火掌拍碎的巨大岩石穿過了她的身體，芷穎也被很多飛起來的石塊擊中。

雨燈正在盛怒之際，瞟到又來攪局的火焰巨手，氣得狂吼一聲，喪心病狂地朝那邊飛沖過去！

“該死的始祖神——！爺在打架你都敢來敗興——！”

雨燈雷霆速度，大火掌來不起揚起就被踏進更深的山石裏，孤峰頃刻間又矮了一大截，緊跟着他舉起的右拳，黃光陡然充盈整條右臂，狠狠捶在火手背上！孤峰轟隆一聲全部坍塌，火焰巨手也化成了碎石殘骸沉寂下來。

紅泥攜着芷穎早早飛到了旁邊的一座山峰上，她憂心地看着一切，每使用一次法力都能感覺到精魂在加速渙散。她看向太青，兩人的眼光碰撞到一起，短暫地交流就知道想的是同一件事——

時間不多了。必須盡快除掉雨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