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架田種植
元代著名農學大師王祯說過:“架田, 架猶筏也, 亦名崶田。”
架田,是一種與水争地的方法, 是一種人造耕地,利用的是水面。偉大的古代農民在長期的種植摸索中,發明了這種種植方式。首先将木樁打入水地,以木樁作架, 然後打造木筏,将木筏鋪滿泥土,在上面種植稻谷。
這個法子不可不謂巧思,既不用灌溉, 也不用怕水淹。
白亦容在地圖上看到這座大霧山被大河包圍着, 在抽簽中是屬于大霧山山區的。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看中這塊土地。
他召來了幾個農民,跟他們細細解說了架田種植,這幾個農民聽得一愣一愣的,很是難以置信地看着白亦容:“這成不?”
白亦容板着臉,拿出官威來,說:“我說行就行。”
這些農民雖然半信半疑, 不過別看白亦容才年僅十四歲,他整出來的梯田可是整個大燕朝的第一例。這些農民早先看到白衣人的時候,也有些不當他一回事,然而,等梯田整好了, 他們才開始正視這位農官大人。
他不是只會紙上談兵的草包,也不像大多數人家鄉裏頭的知縣等官五谷不分,是個實幹的人物。
聽說又有地種,這些農民便樂呵樂呵地去倒騰架田了。
白亦容選了些壯年勞動力,看着他們将木樁打入河底,然後又花費一天的時間制作一艘木筏。人多力量大,很快,所謂架田便制作好了。
首先先嘗試着種果蔬,待農民們種完種子後,白亦容看了看天,已經天黑了,現在回去,車程半個時辰,城門肯定已經關閉了。為首的官兵很熱情地邀請白亦容晚上留宿在大霧山,白亦容沒有推辭,答應了。
山上的蚊蟲特別多,官兵的房子特別簡陋,腳臭味等味道混合在一起,白亦容還真有些不習慣,難以想象這些農民在這山上住這麽久。不過,再苦再累的日子,白亦容都撐過來了,沒道理這點苦吃不了。
白亦容看了看外面的一間間房子,都沒有燈光,也是,這年頭,燈油貴得很,這些農民肯定舍不得用。也只有白亦容這間房間有燈,這燈還是為首的官兵拿到他屋子裏的。
白亦容吃過苦,過過拮據的日子,自然知道燈油貴得很,他也舍不得浪費燈油錢,便吹滅了蠟燭,上床睡覺了。
時值九月,正是種牡丹的好季節,白亦容心裏盤算着,打算種植牡丹好賣錢。時人對牡丹推崇得很,只要會種牡丹,還是可以賣出好價錢的。
這一夜,卻是注定不平凡的一夜。
次日楊思義上完朝後,照例前往自己負責的山地麥積山巡視農田。
才剛到達目的地,又聽到了聲聲哭泣和大聲的讨論,他心裏直覺不好,便趕緊下了馬車,走到聲源處去。
見到楊思義來了,所有人都停下了讨論,看向他。
“怎麽回事?”楊思義皺眉問。這婦女哭哭啼啼的,多晦氣。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讓楊思義看到了人群中心的情況。
天啊,那是什麽?
楊思義驚呆了。
這是一具殘缺的屍體,從被咬得面目模糊的臉孔和高大的身體,他可以看得出來,這是一具壯年男屍。走得近了,他還聞得到濃濃的血腥味,那股鐵鏽味一直在他鼻尖纏繞,遲遲不肯散去。
楊思義活了幾十年,還真沒見過一具屍體,看到這場景,自己也給吓到了。
“怎麽回事?”楊思義看向為首的官兵,皺着眉頭問道。
在那個官兵斷斷續續的敘說中,楊思義總算理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具屍體名叫阿鐵,是近月剛招來的農民。每天晚上,楊思義下了命令,要求每天晚上每戶人家出一個人巡視自家負責的農田。所以,昨晚阿鐵到了時間就出來巡視農田。
才剛出去一會兒,整座山房子內的人就聽到了此起彼伏的狼嚎聲。
緊接着,就聽到了一陣凄慘得不似人聲的慘叫聲,屋子內的阿鐵妻子被這聲音驚醒,然後她聽到了更多的凄慘叫聲,這聲音她熟悉得很,正是自家男人的聲音。她緊緊抱着尚在襁褓的嬰兒,愣是不敢出去,一邊流淚一邊祈禱阿鐵平安無恙。
不多時,她便聽到了自家男人喊救命的聲音,希望有人出去救他。然而,連出來巡田的人一見到狼群都跑回屋子裏躲起來了。阿鐵也有心跑回屋子裏,然而這群狼着實狡猾,只困住他一個人。
就這樣,手無寸鐵的阿鐵被當場咬中喉嚨而死。
阿鐵妻子流着眼淚等到天亮,聽得外面再無聲音,她才拿着一根鋤頭小心翼翼地出來查探,結果看到了自己丈夫的屍體倒在地裏頭,而這塊地已經被踐踏的得不成樣了。
楊思義選中的這座山是座實打實的大山,山背還沒開發,很顯然,那裏藏着狼群、老虎和熊等兇猛動物。
之前開發這一面山的時候,沒遇到猛獸,算是他們運氣好的了。
楊思義弄清情況後,原本想私了的,畢竟這事傳到永和皇帝耳朵裏的話,着實不是什麽好事。奈何已經有官兵差人去報給府衙,而且還去請了仵作過來,也就意味着這事不可能再壓下去。
當得知這人死之時,這群官兵也躲在屋子裏,楊思義不由得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讓你們進山保護田地,你們就是這樣子保護的?你們作為官兵,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平民送死,你們就沒錯?”
這話讓這群官兵頓時不悅起來了,為首的那個官兵辯解道:“事情發生在山上,我們在山腳下,沒有聽見他的聲音。”
“你胡說!”阿鐵妻子怒道,“明明有人告訴我,山腳下都聽得見我家相公的喊聲!”
為首那人被反駁得臉色又青又白的,惡狠狠地瞪了阿鐵妻子一眼。阿鐵妻子現如今丈夫已死,家裏失去了頂梁柱,對往日裏懼怕的官兵也就無所謂起來了,更是兇狠地瞪回去,恨不得從他身上撕咬下一塊肉來。瞧她這樣子,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勢。
楊思義被這事搞得心情煩躁,暗叫自己倒黴晦氣,便說:“等皇上問話,誰失職誰來領罰。”
在場的官兵頓時不滿起來了。別人的命是命,他們的命也是命,誰敢出來跟一群狼群搏鬥。而且聽昨晚的狼嚎聲,至少有二十來頭的狼,他們這幾個官兵出去跟狼群搏鬥簡直是去送菜的。
等了一會兒,仵作也到來了,經過一番鑒定,确定了阿鐵确實被狼咬而死,不是人為的謀害性命。
在場的人都有些恐慌了,紛紛竊竊私語,一股名為不安的情緒在人群中彌漫着。
自己的田地出了事,楊思義又問了仵作,白亦容的田地是否有事。仵作搖搖頭,回答:“今天只接到您這邊的報案。”
楊思義暗道這白亦容果然好運道,而自己這幾日頻頻走黴運,是不是應該去寺廟裏拜拜?
楊思義這邊郁悶的時候,白亦容這邊的人卻是在熱火朝天的幹着活。大家的精神面貌很不錯,開墾後的土地經老道的農民和白亦容鑒定,是良田。這讓所有人欣喜萬分,在以前,他們別說良田了,就是連田都沒得種。
而皇上下旨了,只要哪一座山勝了,那麽哪一座山的田地就歸誰所有。白亦容是個好官,他跟農民們承諾了,只要自己贏得了比賽,他們還是在這裏種地,他不會趕他們走的。至于租子,那是交得極少的。比起絕大多數苛刻的地主來說,白亦容簡直是菩薩降世,心腸善良得沒話說。
有了白亦容的保證,所有人都幹活得更賣力。比起楊思義這邊的死氣沉沉和官兵們的不滿,白亦容這邊則是一派融洽,和氣融融。
楊思義負責的麥積山發現狼群一事,很快就傳了開來,自然也傳入白亦容的耳朵裏。
京中有傳言,說是天助白亦容,所以才降下這麽多災難給楊思義,而且還言之鑿鑿,楊思義輸定了。
彼時,楊思義正在茶樓跟朋友喝茶,聽得隔壁的一桌這麽胡說八道,頓時怒了,差點赤胳膊跟人家打起來。誰知道隔壁那桌根本就不怕他,見他氣得滿臉通紅,還叫破了他的身份:“你不會就是那個楊大人吧?”
楊思義尴尬地站在原地,想說是,又不敢暴露自己的名字,因為那些人談及他的眼神着實不含善意。
對這場賽事,很多人抱着看熱鬧的心态,一有風吹草動,就傳得整個京城都是。非議朝廷命官又不是非議聖上,大多數人都是私底下說說,大燕朝輿論氛圍十分寬松,只要議論的不是皇上,基本上不用擔心會因為這事被砍頭。當然,也不排除會有些心胸狹窄的官員會事後報複。
在茶樓坐了一會兒,楊思義頓時有些喝不下茶了,拉着同伴就趕緊溜走。
這些日子,楊思義除了上朝和巡視田地,就不敢出門,生怕被人指指點點。
白亦容發明了架田一事,很快就傳了開來,連皇上都十分感興趣,還特地微服私訪,出去查看白亦容的架田。
馬車一路行走,很快就到了大霧山。永和皇帝誰都沒驚動,悄悄地摸上山去。遠遠地,看見大河邊,白亦容正卷着褲腿,穿着草鞋,一身普通農民的打扮。他正給一衆農民上課,這群農民有三四十歲的,也有五六十歲的,個個年齡都比白亦容大,卻聽得極為認真,像是剛接受啓蒙的黃口小兒。
直到永和皇帝悄悄靠近白亦容的時候,白亦容才察覺到,正要下意識跪拜的時候,又注意到永和皇帝身穿便服,便知道他是微服私訪不想讓人看破身份,于是他便拱了拱手道:“黃老爺。”
永和皇帝哈哈一笑,說:“你不必拘束,你們繼續,我就是過來瞧瞧這所謂的架田。”
說着,他仰頭看去,只見河岸邊,一塊田地露出水面,上面顯然種有果蔬,而且才種下不久,苗才剛剛冒出個頭來,看起來很是舒服。
再一看,另一邊還是一塊竹筏,只不過竹筏上面建有一間小木屋,顯然這便是人住的地方。
永和皇帝自幼就開始喜農務農,閱盡農書,卻從未見過這種田地,不由得倍感新奇。
英明如他,已經意識到了白亦容這人的價值了。現在,就是個瞎子,都看得出來這一戰白亦容必勝!
由于皇上到來了,白亦容也不敢晾着他,便結束了今天的課程,讓手下的農民回去整理自家的地了。
白亦容支開所有人後,這才向皇上叩拜下去,永和皇帝趕緊扶起他:“出門在外,不用這些虛禮。”
白亦容應了聲是。
然後他一路陪伴在皇上身邊,為他解說這架田是如何建成的,又有什麽好處。
兩人談了許久後,皇上話鋒一轉:“你上次所說的尋找新領土一事,朕已經考慮好了。”
白亦容內心一緊,問:“皇上請說。”
永和皇帝緩緩道:“白愛卿,你可願意立下軍令狀?”
白亦容愣了下,沒料到永和皇帝會問出這樣的話來,他只怔了下,便道:“臣願意立下軍令狀!”
永和皇帝忽然又笑了:“朕跟你開玩笑的,軍令狀不必了,再者說了,愛卿乃肱骨之臣,朕也不會拿你試險。這事,朕答應了,你再多說說那塊領土的傳聞,朕很有興趣。”
永和皇帝算盤打得噼裏啪啦響,他仔細一想,既然是傳聞的,也不可能無中生有。他派出一個船隊和一些船員,最多損失的是這些船隊和這些船員,折算成銀兩,他損失的金額最多一萬兩。一萬兩,去賭一個占領新土地的機會,值得很。永和皇帝向來是個膽大的人,不然十幾年前,他也不會冒着政-權被颠覆的危險下推恩令,得罪衆多藩王,引來衆多藩王的造-反。
只是在這個想法付諸實踐之前,他還想确認一下白亦容是不是撒謊,所以才開玩笑讓他立軍令狀,沒想到白亦容真的答應了。
這讓他有些微的吃驚,随後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白亦容自是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只是內心吐槽:說好的君無戲言呢!居然跟我開玩笑,太陽打西邊出來?
見白亦容臉色嚴肅,永和皇帝收起了笑容,說:“這錢就從真的私庫撥出,朕若将這事全權交付給你,你做得到嗎?”
看着永和皇帝鄭重的神色,白亦容搖了搖頭,說:“皇上,臣并非萬能,這事只怕還得工部來做。”
永和皇帝也沒有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嘆了口氣說:“你說得沒錯,術業有專攻,這事确實得交給工部。”
白亦容沒有不懂裝懂,讓皇上心裏更加滿意。
工部,主管水利工程和交通運輸(包括漕運和海運),由他們來負責這事,是最合适不過的了。
不過,皇上真的是不想将這事交給工部。出海一事,現如今只有白亦容跟他知道。他之所以不肯從國庫裏出錢,還是不想聽那群老頭子唧唧歪歪。這事只要一放在明面上提出來,那群老頭子估計又要叽歪了。
可是,眼下又不得不交給工部,畢竟這裏懂行的人都沒有。但是回頭一想,永和皇帝出的錢是從自己的私庫裏出,這些臣子管天管地還真管不到他的錢庫裏來。
說完這些話後,皇上拍了拍白亦容的肩膀,感慨道:“白愛卿,你真是奇思妙想,居然能想出這種法子,朕簡直是聞所未聞。”
永和皇帝見過架田,又說完造船的事情,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白亦容得忙活到下午才能走,所以就沒跟他一起走。
次日朝會結束後,皇上便将白亦容和工部尚書薛心存叫到了聖安殿說話。
薛心存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他是個明哲保身的官員,對白亦容也很是客氣。畢竟僅僅兩年的時間,這個白亦容就從七品小官升到從五品,可見這人的心機與手段。
不過,薛心存自認自己跟白亦容應該是沒有什麽交集的,畢竟他也不仇視他,又不讨好他,兩人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
沒想到,皇上将自己和白亦容留了下來,不知道所為何事。
然而,接下來,皇上說的事情讓他大吃一驚起來。
永和皇帝看向薛心存,很溫和道:“薛愛卿,朕想請你造一艘海船,用于出海的,你可有主意?”
薛心存愣了下,回答道:“容臣鬥膽問一句,不知道皇上是想造船出海做什麽用的?”
永和皇帝說:“尋找新的領土,揚我大燕國威。”
薛心存就不明白了,皇上怎麽突然想起這茬事來,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而且,這造船似乎又跟白亦容這個農官沒有任何關系,怎麽會将白亦容也叫過來?
薛心存原本以為皇上是要修建農渠水利,所以才将自己和白亦容叫過來,可一聽是要造船,自己就不懂了。
皇上揮了揮手:“具體的你無須多問,只要造好船就好了。朕給你兩個月的時間,造船五艘,并由你尋找可靠的船員,你做得到嗎?”
薛心存點頭道:“這事包在臣身上。”
皇上接着說:“我會撥款一萬兩給你,你可要好好使用這錢。”
薛心存忙點頭:“微臣必将全力以赴。”
皇上說:“另外,船員找到後,你帶給白愛卿過眼一下。”
薛心存有些不明白,不過也不敢再問皇上,只好點頭應是。皇上都自己出錢了,他們也無話可說。
兩人一起退了出去後,薛心存問一邊的白亦容道:“請問白大人,這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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