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浮田種植

白亦容一邊走一邊解釋:“我想尋找幾樣作物, 我已經将它們全都畫下來了, 等回家我會差人送去薛大人的府中。”

這麽一說,薛心存頓時明白了, 感情真的是跟白亦容有關,所以皇上才将白亦容一同叫進聖安殿。

薛心存心裏好奇地問:“白大人又是如何知曉這些作物的?”

白亦容看了看他,到底沒說是聽說的,因為這樣子只會讓薛心存懷疑, 他只是說:“我自然有我的途經。”

薛心存聽得出來他不願意多說,也就沒再多說,兩廂告辭後,白亦容跑去巡視農田去了。

由于他前年立冬種下的冬小麥十分耐凍, 所以他存了不少冬小麥的種子, 上京的時候也将冬小麥種子一起帶走,沒想到這個冬季居然派得上用場。

白亦容打算這個冬季讓農民們劃出一塊田地來種冬小麥。

走到河邊,他看到了居然有人在編蘆葦和竹篾,不由得有些驚訝。

待得有人解釋後,他才知道這是在造浮田。浮田,顧名思義,跟架田有着異曲同工之處。只不過, 浮田是蘆葦和竹篾編成,不鋪泥土,只能用來種蔬菜。

在前世,浮田比架田出現的歷史還要早得多。晉代書籍《南方草木狀》曾經這麽記載過:“南人編葦為筏,作小孔, 浮于水上,種子于中,則如萍根浮水面,及長,莖葉皆出于葦筏空中,随水上下,南方之奇蔬,按指蕹菜也。”

眼下快到了冬季,種稻谷是不成的了,這些人打算搶在冬季到來前,播種蔬菜,多收一點蔬菜。待得冬天來臨時,可是沒什麽蔬菜可以種的,更別提稻谷了。再者說,浮田比架田好倒騰得多了,只花費一點點時間就可以折騰完了。

白亦容也曉得這些人的心思,沒有去阻止他們。

這些人笑呵呵地跟白亦容問了聲好,又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白亦容巡視了一遍,見一切正常運轉,大家都知道該怎麽忙活,自己就回去了。

他這邊逍遙自在,楊思義這邊卻是愁雲慘淡。

昨晚,那群狼群又來了,似是知道這裏有獵物,他們甚至貪婪地從一戶人家的窗戶跳進去。屋子裏的人拼命慘叫,想要吸引人來救自己。

然而,所有人都不敢出門,因為這群狼群實在是太多了,沒人趕着出去送死。

于是,整座山的人就聽着那戶人家慘叫聲和呼救聲,一直到後半夜。

第二天,大家聽得外面再無動靜,這才開門出來。然後,來到了那戶人家的家門口。窗戶那邊血跡斑斑的,一看就知道昨晚戰況的激烈程度。

他們砸開了門,果不其然,看到了三具殘缺的屍體。一具高大的男屍,一具瘦弱的女屍,還有一具小孩的屍體。

看到屍體的同時,所有人都嘔吐起來,現狀實在是太慘烈了,這三個人是被活生生咬死的。

聽到這消息的楊思義幾乎要瘋了,沒想到屢屢發生餓狼襲擊人類的事情。再一看白亦容,他負責的大霧山那座小山丘別說狼,就是兔子也是罕見的。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起來,開始有人丢下自己的田地逃跑了。有田種固然是好的,然而,那也得有命種田。

這些人像是約好了似的,一天時間內就逃跑了十來戶人家。待楊思義知道後,氣得不行,下令官兵們看好這些人,別讓人再跑了。

可這些人又不是犯人,又沒有簽訂合約,當晚,偷跑的人又多了許多。

而這事也被傳了開來,整座京城的人都知道,麥積山墾荒遇到狼群了。

人不斷地逃跑,楊思義也逐漸心力交瘁,力不從心了。

楊思義看着這一片片沒人願意打理的田地,心裏氣得不行。

早朝的時候,楊思義就被言官彈劾了。

一個言官義正言辭道:“麥積山發現狼群,住在那裏的農戶無異于狼群的口糧,楊大人應該收手才是。”

龍座上的皇上久久不語,然後,他開口道:“楊愛卿,你怎麽看?”

被點名的楊思義脊背和額頭全是冷汗,他咬牙道:“如果臣因為狼群退縮,那白大人就是勝之不武啊!”

被拖下水的白亦容站在隊伍末尾,無語地看着他,感覺自己很無辜。

楊思義接着說:“不如派官兵絞殺狼群,也好除了這一禍害。”

皇上沉吟了片刻後,才說:“也好。”

楊思義頓時松了口氣,随後,他眼神堅定起來,這一局自己一定要贏過白亦容!

下朝之後,楊思義這幾日一直籠罩陰霾的情緒之下,今天難得露出了一個輕松的笑容,等解決了狼群這個禍害,他就不信他開墾的荒田會比不過白亦容。

這座山這麽大也有大的好處,楊思義美滋滋地想着,期待來年狠狠打白亦容的臉。

白亦容跟楊思義擦肩而過的時候,楊思義還沖他露出了一個微笑來,看起來很是輕松。白亦容跟他點了點頭,跑去追前面的薛心存。

那日一回家,他就派人将用炭筆素描的幾張紙交給楊思義。楊思義并不在家,所以畫是托他的家人轉交給他的,不知道他收到了沒有。

“薛大人,請慢一步。”白亦容追上他。

薛心存停下腳步,回頭看着他,很客氣地喚了聲:“白大人。”

白亦容幾步走上前去,跟薛心存并肩走着,一邊走他一邊問:“薛大人,船已經開始造了吧?”

薛心存嗯了一聲:“我也在招船員,已經有一百個人願意參加了。”

白亦容有些訝異,要知道這次遠航可是不知目的地的,沒想到居然有這麽多人。不過,看薛心存的神色,也不像是在說謊,他也犯不着跟自己開這個玩笑。

那日,薛心存回去就馬上前往附近的船廠,跟他們的頭頭商量這件事。畢竟是永和皇帝親自吩咐的事情,薛心存只得親自去談。

最後,他們敲定了造一種船,名為寶船。它是适合遠航的一種優秀船型,它高大如樓,底尖面闊,首尾高昂,首尖尾方,兩側有護板,船艙為水密隔艙結構。底尖利于破浪,吃水深,穩定性好,安全舒适,是大燕朝現如今最先進的海船。(資料來自度娘)

開工那日,他還備三牲祭拜天地,然後向大木師傅敬酒。一切都是親力親為,只為了永和皇帝提出的這趟航行能夠平安無事。

船廠離殷都還有一定的距離,所以薛心存也不可能帶白亦容前去看船。白亦容只從薛心存的口中得知,這艘船長達七十米,高達三十多米,吃水極深。其餘的,就算是跟他說了,他也聽不懂。

薛心存那日回家後,就收到了白亦容的炭筆畫。他有些驚訝,驚訝的是居然有如此的作畫方法,而且看那繪畫,栩栩如生,讓他不由得相信這作物是真的存在的。如果撒謊的話,不可能描繪出這麽多細節的。

“你那幾張畫,我也收到了,”薛心存接着說,“畫得很不錯,你确實挺有奇思妙想的。那些作物,你是如何肯定他們就在新的領土的?”

這是他第二次詢問了,白亦容只好開口道:“下官也只是聽說過。”

薛心存瞪大眼睛:“皇上可知道?”

白亦容點頭:“皇上是知道的。”

薛心存瞪了他一眼,胡子一抖一抖的:“簡直是胡鬧,浪費錢!就為了個傳說!”

白亦容沒想到他會突然變臉,還真擔心他撂擔子不幹了,于是安撫他,說:“下官有八成的把握,它們确确實實存在的。”

薛心存哼了一聲,沒再說話,因為旁人都在對他們側目,顯然是沒想到一個工部尚書跟一個農官怎麽會走到一塊兒。

薛心存悶哼了半天,才說:“你得承擔起一切後果,這些人為了這次出航可是簽下生死狀的。話雖如此,沒道理讓這麽多人喪命。”

白亦容說:“為了大燕朝,或許需要有所犧牲,再者說,這些人也未必全都回不來。”

薛心存決定不再理睬這個白亦容,只好開口繼續說:“人我七天後帶給你看,我只負責造好船,找好人,其他的我一概不管。”

白亦容只好拍了下馬屁:“麻煩薛大人了,這些事除了薛大人,還真沒人做得了。”

薛心存不吃他這一套,轉身就走了。

白亦容看着他遠去的身影,忽然嘆了口氣。為了大燕朝不重蹈覆轍,這次遠航勢在必行。

再說,楊思義這邊,他已經組織了幾隊官兵,又找了些獵戶,打算上山圍剿那該死的狼群。他本人自是不敢随行,只在山下等待他們的消息。

現如今是大白天,這群狼白天從不出來,只在晚上神出鬼沒的。

屋子裏安安靜靜的,屋外雜草叢生,即便是清了許多遍,這些雜草的生命力還是頑強得很。蚊子多得四處亂飛,楊思義打了一只又一只,不多時,整個人就渾身起包包了。

怎麽這麽慢,他心裏很是煩躁,然後又想起了白亦容,據說他搞出了什麽架田和梯田,真的是聞所未聞。

叫人拿艾草将整間屋子熏一遍後,他才覺得好受一點。

這一等便等到了下午時分,楊思義已經等得不耐煩,打算回去的時候,忽然有回信了。

原來早上一大早,獵戶們就帶着獵犬上山,獵犬對狼的氣味可敏感得很。在獵犬的指路下,他們很快就摸到了狼窩。在那裏,官兵獵戶和狼群發生了一場激戰。

幾十個人對上二十來條的狼群,雖然不吃虧,然而卻也沒讨得着好。

有三個人被咬中喉嚨斃命,獵犬損失了一條。

經過一番激戰後,狼群被消滅了,這場勝利算是慘勝。

楊思義卻顧不上那些屍體,他欣喜若狂的是狼群終于被滅了,不用擔心這山開墾不下去,自己肯定不會輸給白亦容。

官兵們就算沒有死掉的,也全身滿是傷,嚴重的一人甚至肚子都被破開,眼看着就快活不成了。

再看着臉露喜色的楊思義,官兵們全都敢怒不敢言,生怕被穿小鞋。在這悲傷的氣氛中,楊思義這才意識到人們眼神的不善,便知自己失态了,忙收起那副忍不住快笑出來的表情,露出一副悲痛的神色。

“他們的犧牲是值得的,為了大家,為了我大燕朝!”楊思義義正言辭道。

有人輕哼了一聲,不置可否。楊思義見狼群被消滅了之後,又說了一些場面話安撫這些人,然後就匆匆回去了。

人們望着楊思義遠去的馬車,全都不滿地讨論起來了。

“這個楊大人,從沒有将我們當作一回事!”有人咬牙切齒道。

更有人點頭贊同:“早知道,我們當初就去找白大人,聽說那個白大人,可是菩薩心腸,還承諾了贏得這場較量後,租子只收一點點。”

官兵們沒有插嘴,也沒有阻止,放任這些人發洩自己的不滿。他們自己對楊思義都不滿得很,真是恨不得甩他幾巴掌。可惜,就是打死楊思義,他們的兄弟也救不回來了。

他們也聽說過了另一座山大霧山官兵們的待遇了,白亦容偶爾會帶點肉讓那邊的官兵開開葷。哪裏像這個楊思義,小氣摳門,還總是對他們頤氣指使。

此時此刻,白亦容正在指揮下人們窖藏蔬菜,先在坑底鋪滿蔬菜,然後再鋪上一層沙子,再然後鋪上一層蔬菜,再鋪沙子,依此類推。用的還是去年的窖藏法,這樣子這些蔬菜可以度過一整個冬天。

謝秉章也跟着在身邊,啧啧稱奇道:“白弟,你這法子真的可行?”

白亦容說:“行不行,等以後你就知道了,要不要我送你一些蔬菜?”這些日子,正是白亦容名下土地佃戶交租的日子,為了感謝白亦容,這些佃戶還特地送來了許多新鮮的蔬菜,白亦容尋思着吃不完,便幹脆先窖藏了。

謝秉章今天照樣是過來給他上課的,四書五經白亦容都學得差不多了。他也很刻苦,每天都要讀到晚上十一點左右,白天坐馬車去大霧山的時間裏,他也會抱着詩書苦背。

讀書百遍,其義自見,他已經可以流暢地寫出一篇詩賦來了。

謝秉章甚至稱贊白亦容是難得的天才,天資聰明,且又勤奮,簡直是每個先生最喜歡的徒弟,這種徒弟教着省心。

兩人課後便開始交談起來,白亦容聽得謝秉章說:“白弟,有人托我想請你幫一個忙。”

白亦容怔了下,說:“這人應該跟我有過仇的吧?”不然就直接來找自己,不會轉過彎找自己交好的謝秉章了。

謝秉章猶豫了一下,說:“你也可以選擇不幫這個忙的。”

白亦容說:“你既然開口了,想來對方的權勢很大,大到你不得不開口問我?”

謝秉章微微一笑:“白弟果然聰明,你真的不考慮參加科考試試?”相信白亦容參加科考後,可以狠狠地打那些瞧不起他的人的臉。

白亦容說:“別跟我扯這些,我只對農桑一事感興趣,詩賦可不是我擅長的。”再者說了,考得上倒還好,要是考不上,那可就真的丢臉丢大發了。他現如今已經是從五品官職,犯不着再去自讨苦吃。

謝秉章嘆了口氣,說:“是義忠侯請我找你幫忙的,他還托我轉達一句話。”

白亦容說:“什麽話?”

謝秉章說:“那日早上,真是對不住了。”

白亦容對義忠侯這個人印象深刻,那天他正要上早朝,正是這個人的馬車堵住了自己的去路,害得自己不得不跑步去上朝。他對這個人印象極差,便冷哼了一聲:“要不是他有求于我,今天倒未必會跟我低頭道歉。”

謝秉章見他臉色不好看,說:“那我就推了這事吧!你也不必勉強。”

白亦容說:“不用了,我接受他的道歉。”

謝秉章微微睜大眼:“這可不是你愛憎分明的風格。”

白亦容說:“我倒是不怕他,只怕他會為難你,聽說他家大少爺是你的頂頭上司?”

謝秉章又驚訝道:“這事,你是如何知道的?”白亦容不是出了名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沉浸農桑事的嗎?

朝中私底下有人諷刺白亦容是白不懂,意思是朝中事他完全就不知道,一竅不通,而且白亦容得到的消息也總是落後于人一步。

白亦容說:“我也不是孤陋寡聞的人,多看看書,出去聽聽別人說的話,就知道了。”

謝秉章笑了聲:“賢弟說得是,只是……賢弟不用勉強自己,我不礙事的。”謝秉章雖然為人圓滑,卻是真心将白亦容當作自己好友,所以并不想讓白亦容因為自己而為難。

白亦容哼了聲,心裏很是讨厭那個義忠侯,卻還是不得不問:“你說說,他倒是想請我幫什麽忙?”

既然,對方都低聲下氣求和了,那麽想來一定是棘手到不得不求助于他的事情。白亦容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麽事能夠讓對方肯低頭道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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