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柳媒婆

“柳媒婆!你這個缺德冒煙的毒婦!可把老娘給害苦了哇!”

大清早的,柳媒婆家門口,一個年約四五十歲、兩眼通紅、頭發蓬亂的婦人在柳媒婆家門外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不住嘴的咒罵。周遭的人全都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屋裏,柳媒婆正對着銅鏡不緊不慢的往頭上戴花,嘴裏哼着小曲兒。等兩朵大紅花一一戴好,她又拿出胭脂盒來,兩個腮幫子都厚厚的抹上,對着銅鏡照了又照,抹得差不多了,她這才咧嘴一笑。

此刻她兩頰嫣紅,圓滾滾的兩團,配着頭上兩朵大紅花一看,倒也算是憨态可掬。張嘴笑時,露出兩顆虎牙來,瞧着整個人說不出的喜慶。

挑了挑眉,柳媒婆倒不由得有點感觸。說起年輕時那會兒她也算是十裏八鄉有名的美人,可如今死了丈夫,又年近三十,這當初的大黃花就眼看着一天一天蔫了下去。如今倒也只剩這雙眼睛有些神采,大愣愣的睜着還有些往日的靈氣。

罷了,那些個事如今也無暇去想。柳媒婆側側耳朵,聽着外頭的哭嚎,這才露出一絲促狹的笑意來。

早料到那張寡婦會尋上門來,柳媒婆倒也不怕。扶了扶發髻,整了整衣衫,柳媒婆猛地開了門,沖着那外頭哭嚎的婦人笑道:“喲!我道是誰呢?這不是張姐姐嗎?怎的大清早不梳妝起來,這就來尋妹妹我了?”

那張寡婦等的急了,正要上去捶門,未料到門突然開了,差點摔在地上。待看清了柳媒婆,她立馬叉着腰,橫眉立目站在那裏,指着柳媒婆哭罵道:“呸!哪個是你的姐姐?我把個閨女好生教你尋個人家,誰料你竟尋了個潑皮!你這張巧嘴,真把我騙得好慘吶!”

說罷,這張寡婦便沖上去要撕柳媒婆的嘴,柳媒婆豈能容她得逞?也不客氣,一橫手便将她推倒在地上。

張寡婦一倒地,便立馬又哭了起來,撒潑打滾道:“如今那潑皮領着丫頭成日家跑我那兒去要什麽嫁妝,可憐我母子孤兒寡婦,度日已是艱難,哪裏有什麽嫁妝?我倒這麽信你,你反夥着那潑皮诳我!這日子喲,可真是沒法過了!”

說罷,張寡婦就把這孤兒寡婦怎麽怎麽苦怎麽怎麽難,一股腦兒說了一番,周遭的人聽着,倒也有些驚訝同情,越發議論起來。

“這張寡婦不是去年剛死了丈夫?聽說她老李家原先日子過得不錯,怎麽就這般難起來?”

“誰知道?這柳媒婆看着也不似個欺善的主兒,這裏頭倒難說……”

“這孤兒寡婦過日子倒也的确不易,若真是将人家的姑娘許了潑皮混混,這倒是真坑了李氏……”

“依我看也未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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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街坊議論,柳姨娘倒有些慶幸自己往日裏還有些好名聲,只是她下一刻又挑眉看向了李氏。若讓這李氏繼續鬧下去,恐怕她的好名聲要被她敗壞光了。

略想了想,柳媒婆揚聲笑道:“李姐姐,你這是說哪裏話來?我可是照着您的吩咐來辦的啊!您當初說得好好的,要我尋個脾氣暴、性子野的,那錢狗子可不是那樣?”

脾氣暴、性子野?哪兒有人家這麽找女婿的?街坊們聽了,不由得議論起來。

那李寡婦聽了,臉色一白,忙争辯道:“我是教你尋個有男兒氣的,誰叫你尋了個潑皮?”

“喲!李姐姐,您這記性可有些不好哇!”柳媒婆故作驚訝的湊近了一步,居高臨下的瞅着李寡婦說,“當初我說若尋個脾氣暴、性子野的,備不住管不住手腳,隔了兩日便會打人,姐姐你是怎麽說的?我可記得真真兒的,姐姐當初可說‘不要緊、就要這樣的最好’。是不是?”

李寡婦愣了一愣,臉色更白,委屈地不得了,脫口争辯道:“我那是讓他……我沒讓他打我兒子啊!”

“喲,李姐姐這話兒說的……這可是您自找的啊!”柳媒婆挑眉說道,“這姐夫打了小舅子,倒也不算什麽大事,總歸沒傷筋動骨不是?這若是自家姑娘被打,您幹瞪眼沒咒念,那豈不是更要心疼?”

“可是、可是……”這李寡婦坐在地上,一時也不記得起來,嘴上倒打了梗。

“喲,我忘了,張家丫頭可不是從李姐姐肚裏出來的……”柳媒婆揚聲将語氣拉的長長的,挑眉看着李寡婦笑道,“可這繼母總歸也得有點兒心,若是做得過了,讓街坊鄰居們看了笑話,這沒了的張老爺--也得夢裏找你不是?”

聽柳姨娘說起亡夫,李寡婦猛地一哆嗦,真是腸子都要悔青了!

先前張老爺沒死時,李氏就總看這前房留下的丫頭不順眼,若不是張老爺心疼護着,恐怕早些兒就弄死了。等張老爺一死,李氏就想早早将這眼中釘肉中刺給打發了去,可是賣了惹人戳脊梁骨,送人做妾恐怕将來發達了惹禍,最好就是尋個惡毒打老婆的,幾日給折磨死了,她才樂呢……

可這缺德買賣,李氏偏偏找到了柳媒婆頭上!柳媒婆倒是給她尋了個脾氣暴、性子野的,但誰料想竟是個格外護短的,自家媳婦不舍得動一指頭,倒打起小舅子來了!

見李氏臉色由白轉青,柳媒婆不由得一笑。那錢狗子雖是個街上混的潑皮無賴,有些委屈了張家姑娘,但他倒有個優點,就是護短寵女人。他又未滿二十這般年輕,只要聽老婆話,日後自然管教得好,柳媒婆倒不擔心。

只是錢狗子那潑皮混混卻是一根筋,張老爺以及頭一個夫人留給閨女的東西,張家丫頭是無論如何都會想法要回來的,這事就算告到官府,也是李氏母子吃虧。有了這麽個女婿,李氏可算是倒了黴了……

眼珠一轉,柳媒婆對着那周遭人笑道:“街坊鄰居們都聽見了,我柳媒婆為人如何你們可都是知道的,這張家女兒的婚事,我可是按着李姐姐的吩咐一五一十照做,尋的也是合她心意的好人家。這樁婚,李姐姐可怪不得我哦……”

柳媒婆方才那幾句話,周遭的人哪兒還不明白?當即便都哄笑了起來,指着坐在地上的李氏笑罵。

“原來是這樣,憋着心思要害死前房女兒,倒說人家是毒婦!”

“不要臉,呸!”

“張老爺在世時最是心善,怎麽娶了這麽個婆娘?”

“還有臉來鬧,真是脫褲子上吊--死也丢人!”

……

李寡婦聽着滿耳朵咒罵之聲,憋得兩個腮幫子都紫了,哪兒還有臉面留在這兒?她此時倒是腿腳利索許多,蹭地從地上爬起來,捂着臉就跑了!

見她逃了,衆人更是哄笑起來,鬧了一陣,也便都散了。柳媒婆心滿意足,瞧了瞧天色,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

這城裏就是這點不好,家家戶戶關系不似鄉下那般親密。若是在鄉下,各人家裏這些事街坊鄰裏都門兒清,哪兒用費這番口舌?柳媒婆勾勾嘴角,這大清早的如此費神,她倒也有些累了。

不過聞聞街角傳來的桂花點心香味,柳媒婆不由得又精神抖擻起來。城裏就是這點好,想要什麽都有,想吃什麽都來得。哪兒像鄉下,有錢都沒處買。

被這香味勾走了肚子裏的饞蟲,柳媒婆吸吸鼻子,扶了扶自己的發髻,一步一頓往那邊去。

等到了小店一問,一斤桂花糕二十文,都抵一只雞,柳媒婆心疼的捂緊了自己的錢袋。不過她又抽了抽鼻子,眯着眼聞了聞那香味,還是狠下心來,掏出十個銅板買了半斤。

那錢狗子沒啥錢,總共才給了五百文,就換了這麽嬌滴滴一個好媳婦。當時柳媒婆還念在他們新婚過日子沒多要,現在真有些後悔了。好歹多要二十文,也好買上一斤桂花糕啊!

半斤,一共才這麽幾塊,柳媒婆用手拈出一塊吃着,一雙眼緊盯着賣桂花糕的店主小哥,看得那小哥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忙賠笑着說:“柳媒婆您悠着點兒,我前年才成親,今年剛添了兒子。要給我做媒,恐怕是行不通!”

“那你兒子……”柳媒婆還有些不甘心。

“我兒子才半歲!”賣糕小哥有些無語,無奈笑道,“您吶,還是算了吧!等下次我給您便宜兩文!”

十八文一斤,還是好貴……柳媒婆一邊感慨物價太高,一邊露出虎牙笑着點點頭,吃着糕往別處去了。

這桂花糕貴有貴的理由,入口香滑,着實美味。一塊桂花糕下肚,柳媒婆神清氣爽,別提多滋潤。反正今天沒有生意,她便踏着步子,去逛路邊那些攤兒。誰知這一打眼,便瞧見街角旮旯處圍着一堆人。

這……是咋啦?柳媒婆擠了半天沒擠進,卻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她頭頂上晃來晃去。擡眸一看,只見卻是一面黃布拉的破爛旗子,上面寫着四個字--鐵口直斷。

柳媒婆見狀撇撇嘴,露出一絲不屑的神情。弄這麽半天,原來就是個算命攤子啊……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了!!

雖說是中年戀,但是媒婆27,半仙30歲。其實他們的長相都是騙人的,大家不要輕易相信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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