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砸攤子

柳媒婆這一笑,引得後頭的人也忍不住,紛紛笑個不住。大家夥兒一面笑,一面還議論起來。

“哪裏有這麽解簽的?真是聞所未聞。”

“依我看方才那定是蒙對的,這解法算什麽道理?實在不通……”

“這簽兒也怪,都是些詩詞古語……”

“我看這先生是沒錢吃飯,出來蒙人的吧!”

……

聽着周圍衆人如此議論,那李半仙額頭上泌出了細細的汗珠,只見他捋着胡子剛想要解釋什麽,卻見那男子面露凄色,慨然長嘆。

“我又豈能不知她心裏有我?只是……唉……”那男子嘆罷,微微搖了搖頭。

李半仙微一挑眉,瞧着面色倒是鎮定了許多,他手指兒捋了捋胡須,神叨叨的說道:“俗話說天命難違,這命道改不得,運道卻在人為。”

那男子聽了,瞧着倒是有些感觸,卻喃喃道:“‘一入侯門深似海’,縱然我再怎的也罷,又能如何?這姻緣之事,恐怕也是天命罷!”

李半仙聽聞這句,耳朵動了一動,撚着胡子的手一頓,卻有些不知該說些什麽。所幸那男子也并未再糾纏,從懷中摸出幾個大錢,擱在了桌上,轉身嘆着氣,擠出人群走了。

李半仙眨眨眼,将那女子所餘二錢銀子并那幾個大錢都拾起塞在懷中荷包裏,正系緊,面前卻多出了一個人影。

擡起頭來,只見柳媒婆笑吟吟瞧着他說:“先生,算個卦?”

柳媒婆方才笑夠了,便在邊上看李半仙如何圓過去,待見李半仙一副神叨模樣,口中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更是鄙夷至極。偏偏她又是個愛惹事不嫌麻煩的性子,待那男子走了,便上前一步,坐在了桌前。

随手将剛買的桂花糕用油紙包嚴實,擱在桌邊,柳媒婆也頗為大方,徑直便伸出手來。

李半仙吃了一驚,定睛瞧了瞧面前這女人,方才好不容易有點散的汗珠子這下又泌了出來。若他猜得不錯,這女人百分百是來砸場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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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既然開了攤子,就沒有趕客的理兒。李半仙撚了撚胡須定了定神,就要伸手去摸柳媒婆的手兒。

誰知眼看就要摸到,柳媒婆卻猛地将手收回,讓李半仙撲了個空。

周圍還有些圍着的,見此情形都忍不住笑出聲。李半仙頓覺尴尬,讪讪地縮回了手。

柳媒婆從剛才就看這個老色鬼不順眼了,又怎麽能讓他占自己的便宜?此時瞧着李半仙尴尬神情,柳媒婆忍着笑,揚聲問道:“不知先生可看出了什麽?”

“你是個媒婆……”

“這街坊四鄰都知道我是個媒婆。”

“你還是個寡婦……”

“有幾個媒婆不是寡婦?”

“你、你……”李半仙此時真有些汗涔涔,他擡眸瞧了瞧柳媒婆那雙等着看笑話的水樣眸子,頓了頓又說道,“你亡夫不是善死……”

柳媒婆身子微微一頓,卻又笑道:“病死的,算不算善死?”

李半仙皺了皺眉,有些沒法,指了指簽筒說道:“來。”

柳媒婆正等着呢,便伸手随手撚了個簽兒,也不遞給李半仙,先自個兒瞧,口中念着:“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晖……”

念罷,柳媒婆若有所思,不由得微怔了起來。只是随即她又緩過神,挑眉瞧着那李半仙笑道:“不知此簽何解?”

她方才神情全被李半仙看在眼裏,李半仙耳朵根子動了動,撚着胡須忽而笑道:“你在思念一個人。”

柳媒婆聞言冷哼了一聲說道:“我夫君死了七八年了!”

“非也非也……”李半仙搖頭,神叨叨的撚了撚手指,對她笑道,“老夫觀你的面相,可是已有一女?”

觀面相你撚手指幹嘛啊?柳媒婆這麽想着,心內卻也有些驚訝,只皺眉瞧着那李半仙,悶聲不語。

“你的女兒如今不在你身邊,在你夫家,你們已許久未見,我說的可對?”李半仙接着說道。

柳媒婆抿了抿唇,輕描淡寫的說道:“姑且算先生算得對罷。只是先生可知道我要測什麽?”

這……李半仙一聽這個可真是怔住了。他心知肚明柳媒婆根本就是來找茬的,不論說什麽,柳媒婆一定會說他說錯了。這可要怎麽好呢?

耳朵動了一動,李半仙計上心來,一伸手将那簽兒扔回簽筒,瞅着柳媒婆說道:“你要測的,不過是老夫算得準不準罷了。你且說,我算得準還是不準?”

柳媒婆嗤笑一聲,瞧着他說道:“姑且算你算準,但這也算不得本事。我家中如何,你只需問過四鄰,皆可得知,說出這些又有何難?方才那兩位,恐怕也早被你打探過了罷!”

李半仙聞言,倒是先眨了眨眼睛,随後說道:“我今天剛來,這大家夥兒可以作證!”

李半仙這麽一說,周圍倒真有些人點頭應和,說這先生是今日剛從外地來此落腳,這是開攤兒的第一天。柳媒婆聽着他們如此議論,倒不由得吃了一驚。

猜出方才那小夥兒被情所困還不算本事,但那婦人失了一胎乃是私事,這李半仙如何得知?難道他當真會算不成?

柳媒婆正在奇怪,那李半仙聽着衆人附和,卻有些得意起來,搖頭晃腦的又說道:“依我看,你定是有心結未解。從手相來看呢,是家宅不寧的面相,主婆媳不和、夫妻貌合神離,子嗣上也有虧缺……”

啪!

未及說完,柳媒婆臉色越發難看了起來,她猛地站起,一下子碰掉了桌上的那包桂花糕。雖有油紙包着,但桂花糕還是落地摔了開來,讓人瞧着可惜。

這什麽味兒?好香啊……李半仙從早上到這裏來擺攤就沒吃東西,此刻聞着這味道,吸吸鼻子,肚裏越發鬧騰地厲害。他咽了口口水想,這段時間颠沛流離饑一頓飽一頓的,等送走了這個媒婆,就尋個地方吃頓好的去!

可柳媒婆站起來半晌沒動,李半仙忍不住,便慢慢向她瞧去。誰知這一瞧,只見柳媒婆滿面怒氣簡直好像下一秒就要沖過來抽他!李半仙哆嗦一下,不由得開始後悔,叫你嘴快!

可柳媒婆到底沒沖上來抽他,只是氣呼呼冷哼一聲,便轉身就走了……

李半仙松了口氣,看了看仍圍着他的那些個人,忙說道:“今兒風大,不算了不算了。各位明兒請早吧!”

說罷,他就收起筆墨紙硯,抱着簽筒兒,拎起小桌,滴溜溜就要走。

這麽一擡足,李半仙就瞧見地上那半包桂花糕,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瞧了瞧四下人均散了,便矮下身子将那桂花糕往懷裏一兜。

反正那媒婆也沒付錢,這就當是付了吧……

柳媒婆匆忙離開了那個算命攤子,心裏一直不舒服的緊。

現在她倒真相信那李半仙有三分本事,可就算算出來了,也沒有當衆說出口的道理!自家私事,本就不欲令人曉得,如今鬧得衆人皆知,這又算什麽呢?

不過……貌似是自己先多事去砸人攤子的……

柳媒婆撫了撫額頭,微微嘆了口氣,不禁暗笑自己怎麽竟和一個算命先生較上勁了。不過她下一刻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手裏空空的,桂花糕呢?

完啦!居然落在哪個算命先生那兒了!柳媒婆心中一涼,那可是整整十文啊!自己才吃了一塊,這就沒有了……柳媒婆趕緊回來找,可是李半仙哪裏還在?早就連人影都沒了!

柳媒婆望着方才李半仙所處的位置,心裏拔涼拔涼的!十文錢的桂花糕啊,說沒就沒了!

正在肉痛,柳媒婆突然感覺到有人在輕拍自己的肩,擡頭一看,只見面前站着一個年約四十的婦人,長得真叫一個漂亮,打扮得也還算體面。

那婦人見柳媒婆看向自己,忙賠笑道:“柳嬸子,今日可巧,正在這兒遇見。姐姐我正有事求你呢……”

柳媒婆愣了一愣,從痛失桂花糕的悲桑中緩過勁兒來,眨了眨眼睛連忙笑道:“原來是黃大姐,咱們街裏街坊的何必客氣,有事盡管直說。”

黃大姐笑了笑,誠心說道:“今日來尋妹妹,是想讓妹妹幫我兒子尋一門親事。”

生意上門,柳媒婆自然高興。她忙也笑起來說道:“沒問題沒問題!黃嫂子你找我可算對了!我這裏的姑娘應有盡有,什麽長得美的,會持家的,善廚藝的,會針織的……樣樣都有!定能給你家兒子尋個合适的!”

“是嗎?那就太好了!”那黃大姐聽了喜不自禁,忙拉着柳媒婆說道,“那妹妹快到我家去罷!”

這麽急?柳媒婆正有些納悶,那黃大姐就急不可耐的扣住柳媒婆的胳膊,一同往西頭走去。

這黃大姐家裏頭平平整整一個小院,院裏屋外一共三間正房,四間廂房,收拾得整整齊齊,可見是會過日子的人家。只是柳媒婆打眼一看,那院內擱着好些行頭,都是戲臺子上用的。

見柳媒婆盯着那些行頭看,黃大姐笑道:“這都是我兒的。妹妹屋內稍坐,他馬上就來。”

她兒子的?這麽說,她兒子也是個唱戲的?柳媒婆一邊想着,一邊笑着應了,便在屋內坐下。

過了會子,果然見那黃大姐領着一個男子走了進來。柳媒婆定睛一看,那男子她認識,正是方才在李半仙處算命的那個男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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