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入侯府
那男子進屋來先看了柳媒婆一眼,眉間微微皺起,也不叫人,只是淡淡站在旁邊。
“喲,好俊的一個後生!”柳媒婆又細瞧了那男子片刻,這句誇贊倒也真心實意。
聽柳媒婆如此說,黃大姐滿臉的喜意,只是瞧了瞧依舊面帶愁容的兒子,她又收斂了神色,似乎有些兒為難。
看了看柳媒婆,黃大姐拉着兒子坐下,便笑着說道:“這便是我的兒子了。他今年剛滿二十,是滿園春戲班的臺柱子,一月足足有五兩銀子,養活咱們這幾個人不成問題!我家裏人不多,他大哥是做生意的,常在省外,媳婦孩子也都跟在身邊。這廂只有我并一個小女兒,也都是溫和好相處的性子。若是姑娘肯嫁到咱家來,那……”
“慢來……”柳媒婆見黃大姐說得這麽多,心知她是極着急的,但做了這麽多年媒婆,柳媒婆也知道姻緣這事急是急不來的。笑了笑,柳媒婆望向那男子說道,“小後生,你叫什麽名兒?可有什麽心上人不曾?”
這也是柳媒婆的性子,若是替人做親,一定要問上一問。對于這點,有的人家喜歡,有的人家不喜歡,但柳媒婆還是覺得必須要有此一問,畢竟嫁過去娶進來後,日子還是要兩個人過。
那男子愣了愣,似乎并未想到柳媒婆會有此一問。反倒是他身旁黃大姐有些急了,忙不疊的說道:“他哪裏有什麽心上人?柳嬸子,還是快幫着看看有無适合的人家罷……”
柳媒婆一聽這言語,又想起方才算命時這男子所說,頓時有些明白了。微微的皺起了眉頭,柳媒婆有些為難,若男子與娘親心意相左,這可不怎麽好辦。
果然,那男子聽娘親如此說,頓時深深一嘆,随即便轉頭對柳媒婆說道:“實話對您說,我的确有心儀之人,只是我那心儀之人卻與我有緣無分。我一時半會并無娶親之意,您請回吧。”
說罷,男子便又是一嘆,起身略一行禮,便走了出去。
“硯秋!硯……”黃大姐想叫住他,頓了頓卻又無奈算了,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倒是好生奇怪,也不知這有緣無分是個什麽道理。柳媒婆看着這情形,不由得心生好奇,便問道:“這是怎麽說?他那心儀之人究竟是何人?”
黃大姐聞言,擡起頭來瞧了瞧柳媒婆,只得抿唇一一道來。
“我這兒子叫蘇硯秋,是個唱戲的。”黃大姐道,“他那心儀之人名叫花梨,也是我的女兒……”
什麽?柳媒婆心想這可太意外了,兩只眼睛瞪得老大!
“莫要誤會,那花梨并非我兒硯秋親妹。”黃大姐瞧着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說道,“我當初生下兩個男兒,二十八歲上先夫沒了,便嫁與花梨爹爹為妻,後又得了一個女兒。這花梨的爹爹乃是戲班裏唱花臉的,也是他帶硯秋入的行。他們兩個自小兒一同長大,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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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大姐說到此處頓住,柳媒婆卻已經明白了,随即笑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們又非親兄妹,若是成了,便是親上加親,有何不可?”
“話是這個理兒,我也極喜歡花梨那丫頭。只是……”黃大姐說到此處也有些不滿,搖頭嘆息道,“只可惜我這夫君花大,卻一心想将花梨送入侯府做妾。上月不知他如何擺弄,竟終究被他做成了……”
柳媒婆聞言,臉色霎時一沉,眉間緊緊地皺了起來。
黃大姐未察覺柳媒婆神情變化,徑自嘆息着說道:“哎……我倒也勸過我家花大,只是他鐵了心要将花梨送人做小,我一介婦人,又有什麽辦法?那花梨倒也喜歡硯秋,恐怕兩個早已私下有約。到如今真叫我悔極了,早知如此,我便早斷了他們,何至于拖到如今啊……”
“你夫要将花梨送去做妾,那侯府怎麽就收了?”柳媒婆忍不住問道,“那花梨又是何等态度?她可願意?”
“她又哪裏願意?”黃大姐說到此處,語氣裏也帶着一絲埋怨,皺眉說道,“我也是有女兒的,就沒見過這麽狠心的爹爹!花梨她哭鬧過幾次,我以為再怎的那個殺千刀的也該心軟了,誰知他竟然在茶裏投了藥,硬是一頂小轎将花梨擡進了侯府!待我與硯秋知道,卻早已經晚了……”
這世上竟有這樣狠心的爹爹!柳媒婆聽得窩了一肚子火,待要罵,又覺得在人家娘子面前罵夫君不好,只得罷了。
“對了,我還有一個女兒……”黃大姐瞧着有些焦慮,一把拉住柳媒婆說道,“這小女兒是我三十一歲上得的,如今也才九歲,卻是花大親生。花梨這事一出,弄得我也整日提心吊膽,生怕他将我這女兒也賣了去!妹妹可得幫我先看着些,若是實在無法,就算送到人家家裏做童養媳,我也是、也是舍得的!”
說到此處,黃大姐眼圈都紅了,瞧着有些淚濕眼眶。柳媒婆理解做娘的心情,想起自己數年不見的女兒,也不由得心內一酸。
“放心罷,既然黃姐姐找到我這裏,我定為你好好尋着。”柳媒婆拍了拍黃大姐手背安撫道,“我的名字你也曉得,從來都不怕那些。日後你小女兒婚事,大不了弄個先斬後奏,管保你夫君也沒辦法!”
黃大姐聞言點了點頭,又說道:“硯秋的婚事也勞煩你多張羅些,我瞧着他恐怕是得了相思病。不如就尋個細長高挑、眉眼水潤些的,與花梨像幾分,也好解他相思之苦。”
“好……”柳媒婆笑着答應下來。
黃大姐見狀更是大喜,忙張羅着給柳媒婆備了些點心拿回去。柳媒婆本想推辭,可聞着那點心的味兒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便就接了過來。
這一出門,柳媒婆笑着的臉便拉了下來,眉頭緊接着皺起。
說要給蘇硯秋尋個與花梨長得像的,以解相思之苦,但在柳媒婆看來,這可算不得什麽妙招。且不說這就算長得像也未必性子像,再就算找到了一個既長得像的又性子像的,人家好端端清清白白的姑娘,憑什麽要做別人的替代品?
不過黃大姐也是病急亂投醫,那蘇硯秋也算是癡心之人。柳媒婆思來想去,還是忍不住啐那個沒見過面的花大一口。都是他貪戀富貴賣了女兒,這才害得有情人兩相分離。這還是親爹呢!真缺德!
只是這樁婚事,究竟該如何是好?
回到家裏,柳媒婆将那些個還未尋到人家的姑娘畫像并帖子一個個找出來看了,看來看去,卻也尋不出個所以然來。她也無心下廚,将黃大姐所贈點心吃了權作午飯,便上街溜達去了。
漫無目的的走了會子,又上胭脂鋪子裏頭買了盒水粉,柳媒婆懷着心事,竟不知不覺走到了侯府的側門。
大戶人家都是如此,正門,那是正經老爺夫人們走的。當然,府裏的侯爺少爺們迎娶正室夫人也是在正門。但若是小妾,便只能由着一頂小轎擡進側門,日後得寵失寵與否,便全看個人的造化。
柳媒婆不喜歡那種上趕子做小妾的女人,但總歸人各有志,雖瞧不起,但世俗如此,也礙不着旁人的事。但那種為了金錢富貴将親眷女兒賣做小妾的,柳媒婆是打心眼裏惱恨!為了幾個臭錢,便斷送了女兒終身,這樣的事,又豈是有良心的人做得出來的?
瞧着那側門,柳媒婆不由得長嘆一聲,想必那花梨就是由一乘小轎,從這側門中擡進去的罷……
正在這廂感慨,只見對過晃晃悠悠走來一個人。柳媒婆打眼一看,這不是白天那李半仙嗎?
此時李半仙穿的還是早上那套衣衫,只是額頭上抹得油沒了,臉像是洗過,瞧着幹淨整潔了許多,倒好像年輕了幾歲。他旁的家什也沒帶,只是懷裏抱着那卦簽。對面瞧見柳媒婆,也愣住了。
頓了頓,李半仙別過頭,肩膀矮了半分。柳媒婆現在心裏本來就不大舒服,此時瞧見他頓時冒出火氣,上前便扯住他說:“站住!我的桂花糕呢?”
一提桂花糕,李半仙頓時面露尴尬,毫無疑問這桂花糕是一塊不剩全都進了他的肚裏。只見他讨好的笑笑,口中說道:“那桂花糕,難道不是你留給我的卦資嘛……”
“什麽卦資!”柳媒婆一聽這個就一肚子火,扯着李半仙不撒手,惱怒罵道,“你這個饞嘴的貨!一轉眼的功夫,我竟就找不見你了!你說,是不是憋着心思坑我的桂花糕,這才跑這麽快的?”
“冤枉啊!”李半仙一聽,這女人胡攪蠻纏的功夫還真是厲害!因着這是王府後門,怕惹來人,他也只得低聲說道,“我那真是肚餓了才撤攤兒的!你也別這麽拉拉扯扯,讓人看見不好……”
柳媒婆瞪了他一眼,這才撒手。
“我今兒來這兒可不是閑逛的,我是有事,有正事。”李半仙瞧着柳媒婆不像是消氣的模樣,怕她繼續糾纏下去,指了指侯府說道,“我是來給侯府裏頭的貴人算命!”
柳媒婆聞言冷哼一聲,不在意的說道:“什麽貴人?值得你這剛來一天的算命先生去算命?你當你真是‘半仙’呢?诓人也先想想,說出來得有人信!”
李半仙無奈道:“是真的,小侯爺請我來給他新娶的小妾算命。”
什麽?小侯爺?小妾?柳媒婆細細觀瞧李半仙神态不似作假,不由得愣了一愣,轉念想到,侯爺新娶的小妾,難道是那個花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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