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禍池魚

花梨說罷,又嗚嗚痛哭起來,一口氣上不來,竟暈了過去。

見花梨暈了,老夫人心疼不已,桂嬷嬷忙令人将花梨扶起。老夫人見花梨形銷骨立,看起來比初入府之時要憔悴、瘦弱了許多,頓時有些驚怕起來。

“還不快、快将她扶下去!”老夫人這般說着,目光卻一直盯在那花梨身上,直到她被人擡走,這才收回目光。

“娘!”小侯爺在一旁聽了,頓時心中大喜,美滋滋的忙說,“這花梨既然克我,可知不是個好的。不如孩兒便将她送走,免得娘親見了心煩。”

“她既然克夫,又怎好将她送與他人?”老夫人心煩意亂,真不知該如何主張。

聽老夫人如此說,李半仙知道,老夫人已經有些明白過來,這花梨是不宜留在府中了……

“老夫人……”李半仙上前一步說道,“小的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還請老夫人屏退旁人,聽小的一言。”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略點了點頭,對身旁侯爺說道:“無事了,你下去罷……”

侯爺對李半仙使個眼色,便退了下去。桂嬷嬷又是個懂事的,将四旁丫鬟引了出去。

待屋內空空蕩蕩只餘李半仙與老夫人二人,李半仙便笑道:“老夫人,小的在旁看了這許久,不免有些話兒要說。老夫人可願一聽?”

老夫人皺眉道:“還請先生指教。”

“依小的看,既然侯爺、花梨皆有所願,不如遂了他們的願。”李半仙斟酌着說道,“老夫人您看如何?”

老夫人聞言,不由得微微一愣,便又說道:“願聞其詳。”

“這花梨與侯府相克,因此入得侯府之後,百般不适只願出府,恐怕是命中之數,強迫不得。”李半仙說道,“她那意中人恰是陰陽調和之男子,因此兩人相處數年,卻是并未被妨克了去,不如老夫人便順水推舟,成全了他們罷。”

“可是,那個戲子……”老夫人如今倒不怕将花梨許與旁人,只是那戲子這般微賤的出身,她總覺得委屈了自家女兒。

“若老夫人覺得愧對那花梨,不如私下裏多與些銀錢,也好供她寬裕度日。”李半仙撚了撚胡須,微微笑道,“這花梨嫁與意中人,情投意合是其一,一夫一婦是其二,避禍免災是其三,她心中必然願意。比起在侯府中與數十姬妾争寵,說不得孰好孰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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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聽到此處,倒是心動了,便沉吟起來。

李半仙想了想,又說道:“至于侯爺,要的不過是蘇公子身邊那個妓子。老夫人多與他些銀錢,讨要過來,也就好了。這親娘與子女,不過只是一句話的事兒,如她的意便好,無需多慮。”

這話明面上說的是侯爺,實際上說的卻是花梨。老夫人琢磨半天,略點了點頭,似是下定了決心。只是她微微皺眉,轉而看向了李半仙。

“李半仙果然算得準,”老夫人皺眉瞧着他冷冷說道,“只是這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半仙還需明白。”

李半仙見她如此神态,自然明白了過來。

他也不分辨,微微撚了撚手指,淡然笑道:“半仙并不明白,只是看清了命數而已。半仙也不瞞您,那花梨命格中與此地相克,離了此地才得命,否則是早夭之相,可見此事乃是天意。侯府傳至侯爺,如今天運猶在,我又哪敢與天運作對?”

原來女兒離了這侯府,才避開早夭之命!老夫人聽了這話,這才恍然大悟,不免對當初的決定有些慶幸,非但心中疑慮頓解,就連心內對花梨那點愧疚之心,也都煙消雲散了。

這樣一想,老夫人面上便微微帶出一絲笑意來。

“好,就按半仙所說。”老夫人笑了笑,便開口喚來了桂嬷嬷,吩咐下去。

李半仙不由得松了口氣。

事不宜遲,老夫人馬上讓花大領回女兒。花梨自然跪地磕頭百般感謝,一下子容光煥發,先前的萎靡之态頓時一掃而空。

老夫人見她這般,更是信了她與侯府相克之說,親自伸手撕了納妾文書,還偷偷與花梨許多嫁妝。

侯爺那廂似乎是如願以償,倒也未再來尋李半仙和花梨的麻煩。

李半仙倒是最好,手頭得了不少銀錢……

侯爺那頭自是不用說,雖然并未用花梨換那妓子,但到頭來還是抱得美人歸,侯爺心滿意足,又打賞了李半仙一百兩銀子。桂嬷嬷奉老夫人之命,既要謝李半仙神算救命,也為了堵住李半仙的嘴,出手便是五十兩黃金,真把李半仙喂得足足的。

李管家那頭也是千恩萬謝,不過李半仙想起先頭送來的那二百兩,倒是并未再收李管家的禮。兩人吃了頓酒席,算是交個朋友。

這樣李半仙手頭也有了三百餘兩銀子,買下自己所住的那所舊宅,堪堪足夠。李半仙又将十兩黃金折算出來,請人将宅院修葺一番,這才像個樣子。

事事順利,李半仙也不免自得意滿起來。這幾日忙着修屋子,倒也并未顧得上出去算命。直到有人來請,邀他赴宴。

卻是那蘇硯秋與花梨要成親了!

想起這對小兩口婚事也多虧了他從中周旋,李半仙自然得去,因此到了日子,他略收拾了一番,便去了。

這宴席上花大、黃大姐作為雙親,自然是上座。李半仙不能坐上座,但因花梨、蘇硯秋對他皆為感激,便将他引到一旁,兩人彎腰行了個禮。

李半仙笑吟吟的也不推辭,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樣。

“喲,你這臉皮還真是比城牆還厚,就這麽受着,不臉紅啊?”小兩口一走,李半仙身旁突然冒出個甜膩膩的女聲,說起話來有些發酸。

李半仙挑了挑眉,轉頭一看,果然是柳媒婆。

這樁婚事算是柳媒婆說成,她又費了許多心思,自然要來,只是這一來便見李半仙端着一副恩人模樣,她看着可真是不順眼。

李半仙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轉身壓低聲音問柳媒婆:“你與我說實話,這次謝媒錢多少?”

柳媒婆微微一笑,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兩?”李半仙挑眉。

“做夢呢!”柳媒婆瞪了他一眼說,“三兩!不少了,你眼紅去吧!”

想起自己憑借此事在侯府裏外得的那些個銀錢,李半仙暗中得意,也不說穿,只是看着那柳媒婆發笑。

被李半仙笑得有些惱了,柳媒婆撇撇嘴說道:“做什麽這般模樣,小心我打你!”

說着,柳媒婆作勢要打,李半仙笑嘻嘻的躲過去,卻賴皮說道:“你這三兩銀子可多虧了我,你且需記得你欠我一次。”

“做甚?”柳媒婆聞言,白了他一眼說道,“給你尋個寡婦?”

“怎麽又是寡婦?”李半仙叫了一聲,卻又笑道,“那些個事先擱下,我如今還忙着修屋子,再說再說。”

“德性!”柳媒婆笑了笑,心內還真為李半仙盤算起來。

李半仙瞟了柳媒婆的側臉一眼,臉上笑意盡顯,踱着步兒走了出去。

這個小婦人,還是蠻有意思的嘛……

如此宴席開場,雖都無甚高貴之人,但市井百姓家熱熱鬧鬧,也樂得開心。李半仙尋了一處角落,和幾個常聽戲來捧場的戲迷湊在一起,吃吃喝喝議論起來,不亦樂乎。

如此一來,李半仙就喝多了一點。幸虧他酒量大倒也無妨,吃飽喝足之後,便晃晃悠悠的回家睡去了……

這一覺,他便睡到日上三竿,幹脆也不出去擺攤兒,随便起來出去買點吃的,看着工匠們修好了屋頂,又是一天過去。

隔日的一早,李半仙這才梳洗妥當,出去擺攤兒。

拎着小桌帶着小凳,懷裏抱着那卦簽兒,李半仙打着呵欠,一步一晃蕩,看起來好生悠閑。只是走着走着卻似乎有些不對,李半仙眯起眼睛一看,前面侯府方面似乎圍了不少人。

這大清早的,出了什麽事?

李半仙也是個好奇的,雖然行動有些不便,但還是拖着一堆東西往那邊去了。好容易撥開了厚厚的人群,瞧見內裏情景時,他便不由得愣住了。

只見那侯夫人跪在地上,眼中淚水不要錢似的淌了出來,瘦削的身子迎風發抖,看起來好不可憐。她一邊哭還一邊喃喃哀求着,細聽過去卻又聽不出什麽。

李半仙心內一驚,便忍不住拉住前頭一個人問道:“這是怎的了?”

那人也是個嘴快多話的,便解釋道:“這是侯府夫人,聽說是個小家出身,如今娘家也沒人了。這不,如今還不到三年,兩年無子,又觸怒了侯府老夫人,便被一紙休書攆了出來。”

李半仙聽了這話,向前一看,果然見地上落着一張紙,他上前撿起來一看,上寫着因無子、不孝,将夫人許氏休出門去……

略想了想,李半仙的臉色便沉了下去。

這侯夫人上次小産,李半仙診斷便是他人有意戕害,本以為是小妾争寵所致,如今看來竟是那老夫人!之所以娶個小家女做媳婦,又不讓她産子,無非是為親女花梨讓路而已。

這般糟踐這無辜的女子,着實可恨!

若不是花梨出府嫁人,恐怕為着花梨,老夫人也得繼續忍着這能拿捏住的媳婦。只因花梨如今已不會留在侯府,老夫人便起了心思,恐怕是想要侯爺另娶高門女。

休妻再娶不比續弦,到底還能找到好人家姑娘,老夫人這一手算盤打得着實精妙!

只是這許夫人,恐怕便要糟這池魚之殃了……

咬了咬牙,李半仙收好了休書,上前将哭泣不止的許夫人扶起,帶離了人群。

柳媒婆今日起得稍晚了一些,坐在銅鏡前剛畫好一邊的眉毛,就聽外頭有人敲門。她聽了這聲,手一抖另一邊眉毛畫的歪了,不由得氣惱起來,沖外頭喊道:“大清早的,誰啊?”

“快開門!”李半仙聲音嘶啞,看樣子有氣無力。

柳媒婆聽他動靜,真以為出了什麽事,也顧不上畫眉,趕忙跑出去開門,誰料一開門,便有人撞到了她懷裏。

扶好了哭哭啼啼的女人,柳媒婆驚訝問道:“這是怎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卷結束,第二卷《下堂妻》,敬請期待!

第二卷:下堂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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