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下堂婦

李半仙背着桌兒,拎着椅子,拿着他的全套家什,寫着“鐵口直斷”的破旗子還在迎風招展,早已經累得氣喘籲籲。要知道這套東西也不算輕,他自己單拎着也還算行,可加上一個許夫人就不行了!這許夫人還一邊哭一邊往地上出溜,那叫一個沉啊!

也虧他如今也才剛滿三十,易容得有些老但其實是個壯小夥兒,所以才能幹得了這等體力活啊!

等叫開了門,李半仙便就撂了挑子,将許夫人往柳媒婆身上一推,自己先靠邊歇會兒。

柳媒婆剛想開口說話,那破旗子就呼啦糊在她臉上,柳媒婆一抹,剛上的妝都花了。

那許夫人被休自然沒好心情,還在哭哭啼啼顧不上柳媒婆,李半仙可不管那許多,見柳媒婆臉上紅的白的一道一道,眉毛還有一邊是歪的,頓時拍着大腿笑了起來。

這一笑,倒把邊上的人家吵出來了,人家出來一看,只見柳媒婆扶着個婦人正和李半仙說話,大抵以為是在做媒,也沒瞧見柳媒婆正臉兒,又不在意,看了一眼便就回去了。

可柳媒婆哪裏受得了,正要發怒,又覺不便,扶着那婦人瞪了李半仙一眼說道:“還不快些進來?”

說罷,柳媒婆便扶着許夫人先進屋去了。

李半仙無奈笑了笑,扛着家什就要進去,一下子被旗杆攔了一下差點沒跌倒,趕緊把旗杆放平,這才進去了。

這進去剛關好門,小腿上就被柳媒婆踢了一腳。轉身李半仙就瞧見柳媒婆橫眉怒目的站在那裏,掐着腰,看起來很生氣。

李半仙真是怕了她了,放下東西,咽了口口水賠笑說道:“你別急着生氣,聽我解釋……”

“解釋?”柳媒婆看了身旁仍在啜泣的許夫人一眼,氣惱說道,“帶着一個婦人上門,還哭成這樣……你說,你把這位夫人怎麽了?”

“這……”李半仙讨好笑着,解釋道,“這位是侯爺的夫人,姓許。她娘家沒了人,侯爺如今将她休了,我猜她恐怕無處可去,便就來尋你了……”

“侯爺夫人?”柳媒婆微微一驚,對那哭泣的夫人行了個禮說道,“原來是許夫人……”只是她略一思索,挑眉看着李半仙問道,“那你為什麽來尋我?”

“我那裏雖有屋子,可孤男寡女的,畢竟不好。”李半仙腆着臉說道,“我剛來不久,在這兒人生地不熟,認識的女子,還不就是你啦……”

柳媒婆翻了個白眼,差點沒氣暈過去!這個李半仙,臉皮怎麽會這樣的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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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過就是要給你說個寡婦,你怎麽就賴上我了?”柳媒婆眉尖兒抖了抖,指着李半仙鼻子罵道,“我和你非親非故的,你好大的臉啊……”

李半仙見她這樣,也不害怕,笑嘻嘻正要說話。身旁那許夫人突然猛地跪下,俯身對柳媒婆哭道:“我如今已經無家可歸,求求你收留我罷!”

說着,那許夫人還磕了個頭。

這可把柳媒婆給吓壞了!柳媒婆再怎樣也只是個民婦,見狀忙跪下道:“許夫人切莫這樣!你畢竟曾是侯爺夫人,如今跪我一介民女,真是折我的壽啊!”

說着,柳媒婆趕緊遞過自己懷中的帕子,給那許夫人拭淚。

許夫人抹了一把淚水,抽噎了一陣,一把扯住柳媒婆袖子說道:“你有所不知,我十五歲嫁與侯爺,娘家爹娘早已去世,叔伯姑母皆無,卻是我那寡婦舅母送我出門。如今她也已過世,我又哪裏能回去?還望收留!”

說罷,那許夫人又落淚下來,看起來好不可憐。

“怎麽,你竟這般……”柳媒婆一聽,心內不由得發酸,便問道,“你爹爹那廂就沒有族人可以收留你?”

許夫人默默搖了搖頭,流淚說道:“我爹爹也是為官之人,一生廉潔清正,我身為他膝下獨女,如今竟被侯爺休了……這些年我雖嫁入侯府,但婆婆管教甚嚴,與家中親眷盡數都斷了聯系,教我哪裏還有臉面尋他們?縱然有些心慈願意收留我的,我也不敢回去!”

說着,許夫人看了李半仙一眼,徐徐哭道:“我本還想着若我再次得孕,便回我親舅表妹處養胎,甚至如今竟然……我若是投靠于她,一則是表親不便,二則我是舅母教養長大,如今被休,也平白拖累了她的名聲……”

說着,許夫人便又哭了起來。

李半仙在一邊聽得青筋直跳。他當初可是說着許氏能夠再次得孕,還讓她回娘家養胎……這下可好,這不是說他算得不準嘛?這是要砸他的招牌啊……

那柳媒婆見狀,擡頭瞪了李半仙一眼,看着對面哭泣的許夫人,微微一嘆,還是忍不住說道:“你……你現在這般境況……不如、不如就在這裏暫住些時候罷……”

話一出口,柳媒婆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她統共不過三間屋子,這許夫人官家貴女出身,瞧着也不是能幹雜活的,又占地方又費口糧,這不是得白養一個人吶!她嘴咋管不住呢?

可是,柳媒婆還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李半仙在旁瞧了,忍不住嘻嘻偷笑。他就知道這個小寡婦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經不起人哀求。這下可好,他撂挑子輕松啦!

他這點打算柳媒婆自然看在眼裏,只見她撅起嘴兒,轉眸恨恨地瞪了李半仙一眼,那眼底頗有些幽怨。

明明是一副鬼畫符樣的裝扮,但這一眼偏偏還透出幾分嬌媚來,小模樣兒說不出的委屈,看着直教人心軟。李半仙瞧她發現了,趕忙收斂了笑容,擺出原先那副仙風道骨的款兒。

柳媒婆瞧着他那副模樣,忍不住哼了一聲。可她此刻也沒有功夫去理李半仙,忙将許夫人扶起攙到屋裏,收拾出一塊地方先将她安頓下來。

內裏頭那屋是柳媒婆的閨房,李半仙自然不便進去。他也樂得什麽都不做,坐在會客那屋兒內自己泡了壺好茶,萬分悠閑的喝了起來。

過了會子功夫,想是許夫人那廂已經安頓下來,柳媒婆出了屋兒,關上門。只見她皺起眉頭,鼻尖動了動,眼睛微微睜大,頗為驚訝的說道:“這是……”

“上好的碧螺春。”李半仙享受一般的吸了一口氣,輕呷了一口徐徐說道,“好茶啊好茶……”

“啊!這是錢掌櫃送我的謝媒禮!我自己都不舍得喝的!”柳媒婆聞着那茶香,心疼地眼淚都要流下來啦!

李半仙嘴角一抽,略顯讨好地笑了笑。

柳媒婆瞪了她一眼,趕緊搶過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反正都已經泡了,自己不喝一杯,那不是虧死了。

李半仙瞧着自己這杯見底,伸手想要去拿茶壺,被柳媒婆殺人般的目光逼回去了。

“說罷。”柳媒婆皺眉問道,“這許夫人和你是什麽關系?你好端端的,管她什麽閑事?”

“她是侯爺的夫人,我和她能有什麽來往?”李半仙說罷,壓低聲音解釋道,“我想着,侯爺休妻可能是因為花梨,總覺得心內不安,所以……”

“花梨?”柳媒婆眨了眨眼睛,略想了想問道,“這是怎麽講?”

“你想想,這許夫人雖是官家貴女,但家中破落,究竟因何竟被娶為侯門婦?”李半仙說道,“小侯爺雖頑劣,可畢竟年少,又是娶原配嫡妻,何必娶個破落戶的女兒?這侯府老夫人尋個這般的媳婦,多半是為花梨讓路。”

李半仙說到此處,柳媒婆恍然大悟。她也不是笨人,自然知道高門大戶內規矩甚多,這頭一樣便是嫡庶有別。似侯府這般的門戶,恐怕那些個姬妾全都要服着避子湯,直到嫡妻誕下嫡子為止……

可這侯府老夫人娶進許夫人這般一個沒有倚靠的媳婦,日後就算讓花梨先誕下庶子,也沒有娘家可以為許夫人做主。如此看來,許夫人被休也是因為她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倒的确是李半仙害了她。

不過這半仙,倒還算有良心……柳媒婆瞧着對面偷偷摸摸又奔着茶壺去的李半仙,哼了一聲道:“想不到你還是個有心之人……”

李半仙無奈收回手去,賠笑說道:“醫者仁心,這許夫人無依無靠流落街頭,萬一要是尋了短見,也是我的罪過,我怎能不管?”

“你不能不管,就送到我這裏?”柳媒婆瞪了他一眼。

李半仙讨好笑着,倒也不辯駁。

“罷了,既然送來了,我暫時收留也不妨。”柳媒婆皺眉想了想,又說道,“只是這畢竟不是長久之策……”

“她既然孑然一身,不如就尋個男子嫁了罷!”李半仙終于摸到了茶壺,美滋滋的又倒了一杯,不在意的說,“大抵尋個差不多的,侯府那廂無人管的。”

對哦!這是個好主意!

柳媒婆想了想,頓時覺得有利可圖,馬上眉開眼笑起來。只是她這麽一笑,那邊畫歪了的眉毛就格外的顯眼,配上那張花了妝的臉煞是好看。

李半仙冷不丁一看,頓時噴了出來!

柳媒婆扯出一條帕子擦着臉,嫌棄地說道:“幹嘛?髒死了!”

李半仙用袖子遮住半張臉,忍不住偷笑。

“明日我就為這許夫人尋人家。”柳媒婆不理他,接着說道,“管保三個月之內将她嫁出去!”

說完她一拍桌子,看起來對自己很有信心。

第二日,柳媒婆果然就忙碌起來。

這許夫人長得美貌,出身又好,按理說不愁嫁。只是這柳媒婆想得倒好,真找起來,才發現一堆的問題。

這頭一樁,許夫人那樣的女子,得找個年貌相當有教養的,不能委屈了人家,可她又沒嫁妝沒娘家,這就令人為難。就算有人動了心思,一聽她就是那侯爺休掉的夫人,也不敢娶。

這一折騰,就過了将近一個月。一個月裏頭許夫人雖說精神好了些,可是身子似乎越發瘦弱,成天價體虛惡心,吃不下飯,柳媒婆又得照顧她。偏偏那趙家小姐不依不撓還纏着她做媒,弄得她焦頭爛額。李半仙倒是有時候來,偶爾問一句,倒也幫不上什麽忙。

奈何柳媒婆大話已經說出去,後悔也晚了!

這天柳媒婆剛躲掉那趙小姐派來圍住堵截的人馬,正在唉聲嘆氣,卻見前頭來個人。一見她就笑眯眯說道:“是柳媒婆嗎?侯府老夫人有請。”

柳媒婆心裏咯噔一聲,這是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卷,下堂妻……

話說我問問大家,是不是要狠狠的報複才過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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