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好柳兒
柳媒婆心裏糾結着,但旁的人可不這麽想。李半仙笑了笑,許久不開方救人,這次倒也蠻有成就感。那許夫人本就視李半仙為恩公,雖奇怪他那副老态竟是裝扮出來,又納悶他的醫術,可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自然連連點頭。蘭兒眼見着自己病得垂死的姐姐被救活,對李半仙更是感激,連着聲一起叫起恩公來。
這麽一來,柳媒婆就更是激氣,咳了咳說道:“今兒個是我花了四兩五錢銀子,将你們姐妹二人買了回來。以後……你們可得乖乖聽話好好做活兒,聽到了嘛?”
柳兒看了她一眼,略想了想,低頭應道:“是,嬷嬷。”
什麽“嬷嬷”?柳媒婆被噎得眼睛睜老大,半晌說不出話來,倒是李半仙在一旁大笑出聲,就連許夫人都忍不住掩唇偷笑。
柳兒這時候才覺得有些不對,瞧了瞧屋內的三個人,略眨了眨眼睛。
說起來,這柳兒的确是個聰明的,醒來時她第一眼見到的是許夫人,見這許夫人容貌出色頗有貴氣,便只當是女主人。等到李半仙進來,她瞧見二十出頭一個俊俏男子,雖打扮得有些怪異,但能這般直挺挺往屋裏闖,她也就錯當做是許夫人的夫君。
至于柳媒婆,打扮的花紅柳綠的年歲也顯得大,柳兒還真以為是這家裏做活的婆子。所以當柳媒婆出口“教育新來的丫鬟”,她便小心謹慎的應了一句。
此刻柳兒見說錯了話,卻也不知道哪一句錯了,也不敢多話,只好默默看向了蘭兒。蘭兒卻是個愚笨的,眨了眨自己的小眼睛,一樣懵懂的望着姐姐。
也不忍心為難這姐妹倆,許夫人指了指柳媒婆柔聲解釋道:“這是你柳姑姑的院子,我是暫住這裏的。”許夫人說罷,又指了指李半仙說道,“那位是今日救了你的郎中。”
柳兒聞言,這才恍然大悟,又對着柳媒婆磕頭說道:“多謝柳姑姑搭救之恩。”
這個丫頭,倒是個聰明的!柳媒婆轉怒為喜,笑了笑說道:“你身子不好,就先歇着罷。反正我這裏也沒有多少活兒給你做,養好了身子為重。”
口胡!本來就有一個孕婦需要照顧,現在還多了個病人。就算有蘭兒幫忙,可她看着也不算機靈的。柳媒婆想着就要鞠一把辛酸淚,這叫什麽事兒啊?
那柳兒點了點頭,臉上流露出一絲感激神色,被許夫人扶着躺了下來,很快睡了過去。
李半仙給柳兒把了把脈,重新開了一個方子,吩咐柳媒婆去取藥。誰料柳媒婆抓着他衣袖,卻是不撒手。
“我今日買丫鬟花了四兩五錢五十文,買藥花了十二兩四錢二十文!”柳媒婆想着這錢,肉痛得哆嗦了一下,盯着李半仙說道,“買丫鬟這錢就算了,藥錢得你出!”
李半仙心裏那個納悶:“為什麽我要出藥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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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要不是你,我不會想着去買什麽丫鬟,更不會平白無故花了這麽多錢!”柳媒婆越想越心疼,計算着說道,“一共十六兩九錢七十文!可以買将近九十斤桂花糕!夠我吃兩年的!”
李半仙真是無語了,無奈從兜兜裏掏出二十兩銀子遞給柳媒婆。柳媒婆接過錢頓時神清氣爽無比舒暢,咬了咬銀子笑了笑。
這個小婦人,還真是令人拒絕不得。李半仙絲毫沒覺出自己也欺負過柳媒婆不止一次,無奈的笑着搖了搖頭。
“對了,你給許夫人也開個方子罷。”柳媒婆捧着銀子随口說道,“她最近心緒不穩,吃的不多,又懷着身子,你給她調理一下。”
這倒是不嫌花錢了?心知柳媒婆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外表剛硬內裏綿軟,李半仙又是一笑,馬上又開了個方子,遞給了柳媒婆。
這一天折騰的,終于過去了。
第二日兩個丫頭睡醒了,柳媒婆這才問起她們的身世。
原來這柳兒和蘭兒卻不是親姐妹。柳兒家中突逢大變,這才被親姐姐托付給蘭兒爹娘收養。只是蘭兒爹娘待柳兒,卻也和親生的姑娘一樣,從未虧待過,因此兩人雖無血緣牽絆,卻比親姐妹還要好上幾分
但這姐妹二人卻運道不濟,這蘭兒爹娘相繼去世,他們家獨自來到此處讨生活,又無親眷照應,兩姐妹無處謀生。柳兒知道自己得的病恐怕治不好,便咬咬牙将自己與妹妹賣入牙行,盼着自己死後妹妹能到規矩人家做個丫鬟,好歹能活下來。
柳媒婆沒想到這柳兒小小年紀,竟有這般心思,頓時對她又愛又憐,反倒有些慶幸救回了她們姐妹。只是有一點柳媒婆覺得膈應,就是這柳兒的名字犯了她的忌諱。
想了想,柳媒婆還是小心的和柳兒說了,誰知柳兒聽了馬上落淚道:“我娘親姓柳,因此爹娘才将我取名叫柳兒。諸般皆可,唯有這名兒是萬不能改的……”
一聽這話,觸動了柳媒婆心裏頭那點心事,登時心酸起來,哪裏還能強迫?罷了,柳兒就柳兒罷!
只是聽柳兒說完,那許夫人倒是心細注意到一點,便問道:“你說你有個親姐姐,既然如今淪落至此,為何不去尋她?”
誰料一聽此言,柳兒便低了頭,沉默了。
以為是她姐姐抛棄了她,柳媒婆嘆了口氣說道:“不妨,你既然到了我這裏,便安心好好待着便是。”
誰知那柳兒欲言又止了半天,卻皺着眉頭說道:“姐姐待我極好,當初也是無可奈何,這才将我托付給養父養母。她也曾偷偷來看過我幾次,留下不少物事,只是養母病重時都已折算銀兩花去了。只因實在有苦衷,所以……”
說到此處,柳兒便低頭不語,又沉默起來。
既然她不肯說,那柳媒婆也不強迫,安慰的撫了撫她的頭。
說起來這李半仙着實有能耐,又是吃藥又是施針,半個月将養起來,把一個病恹恹的柳兒養得全好,看不出一點病重過的模樣。就連許夫人,吃了李半仙開的安胎藥,整個人也好了不少,就連吃飯也吃得多了些。
蘭兒梳洗幹淨,倒也是個不錯的小丫頭,雖說粗笨了些,可也挺能幹。令柳媒婆驚喜的反而是柳兒,這姑娘豆蔻年華倒也不大,可是做的一手好繡活兒,那做出來的帕子,就是拿到繡莊去賣都使得!
更何況這丫頭極是機敏,善于管家理事。不消幾日,柳媒婆就将采買之事都交予柳兒去做了。別看她嬌滴滴一個小丫頭,砍起價來倒也不輸給柳媒婆。
仔細算了算,要真金白銀的買這樣一個丫鬟,還是死契,可斷斷不止五錢銀子!柳媒婆掩着嘴兒偷笑,她這次可算是賺到啦!
這轉眼又過了兩個多月,兩個月間,侯府倒也遣人來找過柳媒婆,柳媒婆去了也只說在找,打算先敷衍一陣兒再說。
她可是打聽過了,和她同為官媒的張媒婆,給侯爺找了個門第尚可的女子,只是嫁妝嫌少,老夫人便将張媒婆打了出來。柳媒婆心知侯府老夫人一是求勢,二是貪財,并不是真心求娶。可是那些個官宦貴胄人家多半都知道侯爺的斑斑劣跡,誰願意嫁女兒給他?
更何況為着許夫人的緣故,柳媒婆才不貪財去掙侯府的銀子呢!
不過那趙家小姐還真是锲而不舍,三天兩頭派奴仆來圍堵柳媒婆。柳媒婆無法,這兩天成天價在外頭轉悠,倒是又被她說成了兩門親事。
更為麻煩的是,許夫人的身孕眼看就要奔四個月了,已有些顯懷不便四處走動,這消息眼看就要瞞不住了……
這日柳媒婆正同柳兒兩人出門采買東西,她正低頭想着許夫人一事,卻發現柳兒走着走着不走了。
擡頭一看,卻是六個人擡着一頂平轎,徐徐從街上走過。
若是尋常富貴人家女子,不便抛頭露面,出門一頂小轎遮住如花容顏,不會教旁人瞧了去。可這平轎上頭雖然絹花綢緞綴飾着,看着着實奢侈華麗,對那那女子一張嬌俏容顏卻露出來教所有人瞧了去,空氣中還隐隐傳來脂粉香味。
柳媒婆瞧了一眼,便明白過來,這平轎上的必是個煙花女子。只是這女子既然能有如此架勢,可見是個有名氣的,是哪個樓子的花魁也說不定。
這般一想,柳媒婆也着實好奇。雖說她是個女人,但也想看看那花魁是如何的美貌不是?
略探了探頭往上一瞧,見這轎上的女子,果然是傾國傾城之貌,柳媒婆不由得暗嘆一聲,想起自己年輕時那會子,也不由得妒忌起來。只是這轎上女子面帶愁容,頗有些西施捧心之态,倒教人瞧着愈發心動。
柳媒婆略撇了撇嘴,心想這煙花女子果然手段多,這般愁容估計也是攬客的妙招,當下不再多想,拖着柳兒便要走。誰知這一拽,柳媒婆竟撈了個空,仔細一瞧,這柳兒竟躲在她身後,将自己一張小臉兒藏了起來。
轉過頭剛要問個緣故,柳媒婆冷不防瞧見柳兒那嬌俏可人的小模樣兒,這活脫脫一個美人坯子,竟與方才那妓子有些相似。柳媒婆心下一動便脫口問道:“她可是你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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