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煙花地

許是許久未穿這樣的衣服,李半仙看着自己,竟有些恍惚起來。只是愣怔許久,他卻也忍不住一笑,帶着幾分得意看向面前的柳媒婆。

柳媒婆此刻已緩過神,但雙眼卻依舊一眨不眨的看着李半仙。

此刻他妝容已經盡被洗去,頭發也洗過,有些微濕的披在腦後,用一根碧玉簪子挽起,打扮簡單,但卻不失風骨。那張臉兒洗淨後,容顏看着便越發的俊朗出衆,行走時錦衣飛舞竟有些飄飄如仙之感,周身看來說不出的溫潤可親。

洗得這般幹淨,也難怪他竟花了這許多時間。只是他若不笑還好,偏偏笑眼彎彎嘴角彎彎,那種感覺仿佛一個勁兒的叫人誇他,瞧着倒似一只裝扮仙鶴不成的孔雀。

柳媒婆知道他長得好看,可卻不知道他竟然這麽好看。果然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這話真不是說假的。只是想起李半仙那德性,柳媒婆卻又忍不住有些無奈。這李半仙,真是白瞎了他這張臉!

不過,今兒個花大價錢打扮成這幅模樣……柳媒婆想着心裏頭竟有些堵得慌,忍不住哼了一聲說道:“果然男人就是男人,知道要去見那花魁,就樂得什麽似的。”

李半仙聞言,不由得面上一僵,心中頗有些無奈,只得笑說道:“這不是穿給你看嘛……”

柳媒婆信他才怪,當即別過臉哼了一聲。

李半仙這話半真半假,他自己倒也說不上是什麽心思。不過瞧着柳媒婆這般态度,李半仙心裏竟也覺得有些失落,方才的得意勁兒少了幾分。

“說正經的。”柳媒婆正色說道,“你今晚就去罷。”

略點點頭,李半仙臉上浮上一絲笑意,腆着臉說道:“你就不吃醋?”

柳媒婆臉上一紅:“……去你的!”

被柳媒婆揪住狠打了幾下,李半仙還是出了門。

望月樓在城中出名的煙花巷中,李半仙沒去過不知在哪兒,一路上厚着臉皮問了幾個人,好容易才找到路。他倒也聰明,到了地方也不忙着進,先看那些個人都是怎樣的做派,也好學着點兒。

不過看那一個個酒囊飯袋的模樣,要學恐怕有點困難……

略想了想,李半仙索性走過去,對粘過來的女子露出一個嫌棄的神情,冷冷說道:“叫你們鸨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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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雖有些不滿,但到底不清楚李半仙的來路,也不敢得罪客人,自去叫鸨兒來了。

那鸨兒見了李半仙,先是一愣,随即便笑問道:“這位爺,可是有看中的姑娘?”

李半仙繃着一張臉,淡然說道:“久聞香君姑娘芳名,還望一見。”

說這話的時候,李半仙有些緊張,畢竟他可是頭一次來這種場所,手心都泌出汗了。

那鸨兒聞言,往李半仙身上一打量,入眼便是頗為俊俏的一位公子。心想這樣人必不會教香君落臉子,所以鸨兒也沒有推辭,只是笑說道:“香君姑娘今晚與人有約,不過這會子倒有些空兒,不知爺您……”

李半仙聞言,故意露出一絲失望神色,裝作略想了想,随手便從懷裏掏出三兩銀子遞給那鸨兒說道:“不妨,我能得見香君姑娘一面,自然感激不盡。還請媽媽引見。”

那鸨兒見狀頓時喜笑顏開,接過那銀子放入懷中,賠笑說道:“公子這邊請。”

得,這一轉眼便升級成公子了。李半仙也不動聲色,只管跟着那鸨兒往內走去。

樓內熙熙攘攘,到處都是摟着妓子吃酒的客人,李半仙跟着鸨兒兜兜轉轉上了樓入了內室,關了門隔開那一樓的喧嚣,鸨兒指了指簾內之人便說道:“公子請坐,這位就是香君姑娘。”

簾內的女子微微動了動,雖然李半仙看不到她的神情,但不知為何,卻覺得她有些不悅。李半仙微微勾起嘴角,向那鸨兒說道:“好,媽媽請下去罷。”

那鸨兒臉上笑着,開門退了出去。

見那鸨兒離去,李半仙開口便想要說話,誰知簾內香君悠悠說道:“公子相貌不俗,不知是行腳的客商,還是讀書求仕之人?”

這個妓子倒也有趣,開口便問是作何行當。

李半仙心想自己總不能說自己是街頭算命的吧,猶豫了一瞬,便笑說道:“萍水相逢便是緣分,又何必糾結于此?難道我是販夫走卒下作之人,姑娘便會攆我出去?須知這人心如何、才華多寡,卻不是如此便能看得清的。”

簾內香君姑娘聞言,不由得心頭一跳,沉默下來。

李半仙見狀,略往四周看了看,一眼便瞧見牆上挂着的玉笛,他眼前一亮,上前便将那笛子摘了下來。

“若香君姑娘不嫌棄,我便奉上一曲,贈香君姑娘。”說罷,李半仙便舔了舔唇,吹奏起來。

這個笛子聲音清雅,顯然是上等貨,李半仙許久未吹笛,初時有些生疏,不過馬上便調整過來,倒也吹了個痛快。

簾內的香君姑娘聽着這笛聲,竟不由自主聽得越發入神。

這笛聲頗為幽怨,一點一滴,仿佛道盡了她的心事。尋良人而不得的苦悶,與親人分離的牽腸挂肚,似乎都嵌入其中,令她無法不動容。

須臾,一曲奏罷,李半仙舔了舔唇笑說道:“香君姑娘,恐怕你心內有所牽挂。莫不是惦念什麽親人不成?”

簾內香君一愣,馬上便站起身來,撩開簾子,走到李半仙面前。

李半仙往她臉上一看,頓時整個人怔在那裏。娘喂!真是活脫脫一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杏眼,櫻唇,雲鬓,桃腮,哪怕薄施脂粉,冰肌雪骨亦熠熠生輝,襯得她整個人宛如明月。行走時一身紗裙飄然而動,竟有種如夢如幻之感。

天哪嚕!這女子簡直美得像天仙!李半仙目不轉睛的看了半晌,在心底點了十二個贊。

擁有這般容貌,難怪會成花魁。李半仙心內想着,又打量了一番,卻又有些明白了。

單有容貌,卻也未必能在煙花之地吃得開,這香君之所以能夠脫穎而出,恰恰是因她身上沒有什麽風塵味兒。

這女子氣質脫俗,眉眼間流露出疏離之感,想必對落入風塵萬分不甘,想要早出火坑。方才李半仙一進門,她便追問李半仙是做什麽行當,想必早有了從良之心。

這樣的話……不如叫柳媒婆給她尋個良人,贖了身也好嫁人。李半仙想到此處,便想着若是給柳媒婆拉了生意那柳媒婆會是何等神情,臉上不由得笑了起來。

香君坐在桌旁,怔怔打量着李半仙,卻不由得疑惑起來。

初時見鸨兒莽撞引了這人進門,香君是有些不喜的。只是她也不便翻臉,又兼急着從良,這才開口一問。誰知這男子竟一眼道出自己的心事,她滿心擔憂的,可不就是看不透男人的心?

随後那一曲,更是令香君動容。香君想着,能夠吹奏這樣曲子的人,也是個知冷知熱的人兒,便撩開簾子走了出去。

誰知這一見面,便瞧見面前的男子果然俊朗非凡,瞧着倒有些令人心動。只是這男子初時的驚豔過後,卻不知是想起了什麽,竟自顧自笑了起來。

這種情況,香君倒是頭一次撞見。

“公子……公子!”被忽視的感覺讓香君難免有些不悅,她忍不住皺眉喚道。

“啊?啊……”李半仙緩過神來,看着香君尴尬一笑,随即想起正是,馬上說道,“你可有一個妹妹名喚柳兒?”

香君聽了這話,全然愣住了!

“公子!你知道我妹妹的下落?”香君激動不已,一把拉住李半仙的胳膊顫抖說道。

這般一個美貌的女子拉住自己,李半仙忍不住臉一紅,連忙點了點頭說道:“她在柳媒婆家,你放心,如今好好的。”

香君聞言,眼淚一滴一滴撲簌簌掉了下來。

“我十三歲上家中突逢大變,不得已舍了自己,又将妹妹送人撫養。”香君哭道,“前些年未被梳籠時,也還能回去看看她,與些銀錢。只是如今我這般……又怎好拖累她?誰知前些日子我遣人回去打探,竟然……”

說着,香君便哭了起來。

美人垂淚,到底也是一番美景。李半仙心中不忍,便說道:“她養父養娘接連而亡,又不敢來尋你,這才帶着養娘之女去了人牙子處,被柳媒婆當丫鬟買了回來。初時她生着病,如今已被我治好了。只因她思念姐姐,柳媒婆這才托我見你一面。”

香君聞言,馬上跪下就是一拜,口中說道:“多謝恩公相救!”

其實被人叫恩公還是蠻爽的,但李半仙想起柳媒婆那糾結的小模樣,便搖頭笑道:“都是柳媒婆心善,若你要謝,待回頭謝她罷!”

“那是自然,恩公。”香君哭着,卻也不改口,李半仙雖然可憐她,但也不好就去扶。

香君哭了會子,便頓住,略想了想,便入了屋內,須臾取出幾張銀票,壓低聲音塞到李半仙手中說道:“這些權表心意,還請公子安排讓香君與妹妹見上一面,若見她好好的,那我便放心了!”

李半仙一瞧那銀票張張都是一百兩,足足有五六張之多,心想這香君真是挂心妹妹,連他是不是騙子都不管了!既然如此他也不推辭,取了銀票塞入懷中說道:“你放心!我一定盡快為你安排!”

哈哈,李半仙美滋滋的想着,有了這些銀票,恐怕柳媒婆連牙都笑沒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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