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名揚四海》⑤

很快, 華城舞蹈學院和《等一個極晝》劇組敲定了來校演出的事宜, 時間就定在正式開學後的第二天。

學校裏到處挂滿了宣傳條幅和易拉寶海報，海報設計得極有藝術感，只有最簡單的黑白兩色, 向猜的側影占據了畫面的二分之一。那是一張漂亮到令人矚目的特寫，男孩五官精致, 眼神帶光，望着缥缈的遠方。

他在等待着他的極晝, 等待着那個把他從無邊黑暗裏拯救出去的太陽。

每個經過海報前的人都會停下腳步，仔細端詳海報上向猜的模樣。

兩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停在宣傳展板前，語氣裏帶着濃濃的崇拜。

“快看！是我老公！”一個小姑娘掏出手機, 遞給了身旁的閨蜜, “快快快，你趕快幫我和我兒子拍一張合影！”

閨蜜吐槽：“老公？兒子？昨天你不是還叫他哥哥嗎？”

話雖這麽說，閨蜜還是接過手機, 為展板前的好友拍下了一張漂亮的合影。

千萬不要以為表演院校的學生就不追星了, 他們不僅追星，追的還是自己的師兄、師姐。他們以偶像為目标奮鬥着，期望有朝一日能登上舞臺，和自己崇拜之人一起表演。

兩個小姑娘說說笑笑的離開了，若她們腳步慢一些、分出精力看看四周, 就會發現在不遠處的林蔭路中, 她們剛剛還挂在嘴邊讨論的人，正站在大樹背後瞧着她們呢！

“老公？兒子？哥哥？”談一鳴把笑聲壓在喉嚨裏, 看向身旁羞澀的小天鵝，嘴裏揶揄地重複着這三個詞彙。

向猜把自己藏在樹後，又是尴尬，又是開心。

“你別說了……”他小聲道，“她們是我學妹，也是華舞附中升上來的，她們開玩笑呢。”

“我看她們可不像是在開玩笑。”談一鳴道，“你畢業半年就能被學校請回來彙報演出，這個成就即使稱不上空前絕後，校史上也不超過五個人吧？”

“那是劇本寫的好，導演和兩位總監都很厲害。”向猜還是那樣自謙，不願把所有功勞歸在自己身上，“比我厲害的師兄師姐有很多，只是我運氣好一些。”

“猜猜，這可不是用‘運氣’兩個字就能解釋的。”談一鳴道，“就算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有人能接住、有人卻會被噎死。你這麽多年來一直在努力，所以當機會降臨到你頭上時，你才能抓住它。”

談一鳴鼓勵他：“你已經很厲害了，你可以再厲害一些——從現在開始，學會表揚自己好不好？”

“……”向猜沒說話，只抿着唇點了點頭。

現在距離正式開學還有幾天，學校裏學生很少。他們兩人今天特地來到華城舞蹈學院，首要目的是來看看表演場地，而第二個目的就是轉轉校園。

作為國內超一流舞蹈院校，華城舞蹈學院的地位非常高，很多學生畢業後直接進入了國字頭的舞蹈劇團，還有人出國讀書，去國外繼續深造。

談一鳴對這裏太好奇了，在得知這裏是向猜的母校後，他在網上查過很多關于這所學校的資料，可一直沒有機會走進來。

今天，這個願望終于實現了。有向猜做他的向導，聽男孩娓娓道來校園生活的種種趣事，談一鳴恍惚間，仿佛陪着向猜走過了那幾年的校園時光。

向猜一邊介紹着，一邊回憶着。食堂的飯菜很好吃，體育課的老師不太負責，每次開全校大會校長都要講半個小時，宿舍管理員阿姨總是提前熄燈……

曾經覺得枯燥無聊的大學生活，當畢業之後再回憶起來，全部化成了滿滿的趣味。

“說起來，你們學校可真小啊。”談一鳴感嘆道。兩人在學校裏溜達了幾分鐘，就把整個學校轉完了。

“我們是專業類院校嘛，一共只有十個系。加上旁邊的附中，我們學校一共才兩千學生。”向猜語帶羨慕，“聽說那些綜合類大學，光是一個學院的學生就比我們整個學校都多。”

他把目光投向談一鳴：“你們學校是不是人很多？”

“确實。”談一鳴道，“我的母校占地面積很大，光是我們金融系就有單獨的圖書館和教學樓。學校裏還有湖，每天早上和傍晚都有很多學生在湖邊跑步。學校裏有不少亞裔學生，學校特地搞了個亞洲風味食堂，但說實話，那些菜做得太差了，味道很奇怪，亞洲人都不去吃，只有白人才會去吃。”他忽然提議，“不如咱們找個時間去美國玩吧？我帶你逛逛我的母校，再去周邊的大城市逛逛。”

他的提議讓向猜一陣心動。

“可我的護照都過期了，簽證也要提前辦。”

“沒關系，這件事不急。咱們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慢慢計劃這次旅行。”談一鳴問，“你以前辦過護照？”

“嗯。”向猜沉默了一會兒，回答，“我在附中的時候，曾經被學校派去瓦崗諾娃學習。”

瓦崗諾娃……

那是俄羅斯聖彼得堡最著名的芭蕾舞學校，是世界頂級芭蕾舞蹈家的搖籃。每隔兩年，華舞附中都會派出幾位優等生，去瓦崗諾娃芭蕾舞學校交流學習。

曾經的向猜，就是其中之一。

當黑發黑眸的他，站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被那群金發伶娜們包圍時，他認定他的未來便在那方舞臺裏。

遺憾的是，在那之後，他的人生軌跡發生了巨變。

幸運的是，即使他偏離了航線，但他重新找到了新的方向。

在瓦崗諾娃學習的那段時間，現在回憶起來，就像是上輩子的記憶一樣。向猜悵然地呼出一口氣，看着一團白色的霧氣在冰冷的空中飄散。

談一鳴知道他心中的感受。他望着他，然後輕輕牽起他的手，把他冰涼的指尖攥在了自己的手心中。

“那不如這樣。”談一鳴提議，“等到春天來了，咱們去聖彼得堡吧？”

去看瓦崗諾娃，去看芭蕾舞，去看那個曾經睡在男孩夢裏的地方。

談一鳴要在那裏買一雙芭蕾舞鞋，親手為他的小天鵝穿上。

向猜啓唇，輕聲笑：“好。”

兩人就這樣牽着手，順着安靜無人的小徑慢慢散步。

他們從校內小劇場走向體育館，又從體育館走向教學樓。

華舞的教學樓有兩座，一座是學生們上文化課的，全是一間間的階梯教室，因為還沒開學，現在全都空蕩蕩的。

而另一座，則全部被排練廳填滿，舞蹈專業的孩子很辛苦，每天至少要上六個小時的專業課，除此之外，早功、晚功也不能落下。整棟樓的舞廳按照系所劃分清楚：中國舞系在五層，芭蕾舞系在四層，國标舞系在三層……

談一鳴問：“那你們音樂劇系呢？”

“我們就在一樓！”向猜得意地說，“不用爬樓，而且旁邊就是聲樂教室，可方便啦！”

保安亭裏的看門大叔不知去哪兒了，向猜領着談一鳴鬼鬼祟祟地潛進了教學樓裏。

兩人先去了音樂劇系的專屬舞蹈教室，可惜大門被鎖。談一鳴只能站在玻璃門外，仔細觀察着這間排練廳。

排練廳很大，足有八十平米，南北通透，采光極好。一整面牆上都鑲嵌着鏡子，另外三面則是固定把杆，牆角堆了一些基訓會用的墊子，整個教室幹淨而明亮。

談一鳴看到這麽寬闊的排練廳，再想想家裏那面積局促的練功房，心裏突然油然而生了一種“賺大錢、買大房”的緊迫需求。

向猜當然不知道他腦袋裏在計劃些什麽，男孩興致勃勃地拉着他的手，又走向了旁邊的一間小一些的教室。

小教室門上挂着“聲樂教室”的門牌，向猜試探性的一推——門居然沒有上鎖！

這間小教室只有排練廳的一半大，屋裏貼了隔音材料。窗戶下擺了一架立式鋼琴，幾十把椅子分散地圍繞在鋼琴前。

“聲樂老師耳朵可靈了。”向猜抖了抖，“她簡直是人形校音器！大合唱的時候，有人唱飄了半個音，都會被她揪出來！”

向猜輕輕關上門，想了想，又不放心地把門反鎖上，生怕聲音傳出去，引來保安大叔。

他繞過椅子，直接落座在鋼琴前。

估計是每天有人打掃的緣故，鋼琴上沒有一點灰塵。向猜掀起琴蓋，兩只手手腕半沉，虛虛搭在琴鍵上。

他先簡單彈了兩組音階，又練了練爬音。剛開始他的指法還有些生澀，但漸漸找到了彈琴的手感。

“你想聽什麽？”向猜扭過頭問談一鳴，滿臉寫着躍躍欲試。

“你會彈琴？”談一鳴意外極了。他和向猜同住了這麽久，從未聽他提起過他會彈鋼琴。

猜猜身上到底還有多少優點是他沒發現的？

向猜羞赧地說：“樂器是我們的必修課……附中的時候可以在小提琴和鋼琴裏面選一個，我對弦樂一竅不通，就選了鋼琴。上大學後也繼續練的鋼琴。但我彈得不好，而且畢業這麽久，大半年沒碰過琴鍵了，現在只能彈些簡單的。”

他停了停，又別扭地補充了一句：“我水平不高，肯定沒有姚總監彈得好。”

“……”談一鳴無奈：“怎麽好端端地提起姚音來了？”

向猜也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他明知道姚音和談一鳴并沒有交往過，但有時候就是會莫名其妙的耍個小心眼。

……可能，這就是陷入戀愛後會做的傻事吧。

向猜臉熱，趕忙把視線調回來，盯住了面前的黑白琴鍵。

他問自己：他要彈一首什麽歌呢？他想彈一首什麽歌呢？

在那一瞬間，無數首情歌從他的大腦記憶裏翻湧而出，從流行歌曲到高雅歌劇，這世上有那麽多個音符可以用來歌頌愛情——

指尖敲擊鍵盤。

在他的大腦還未反應過來之前，他的內心已經替他選擇了一首歌。

一首最适合向猜和談一鳴、也最适合guess和望青雲的歌。

“如果我走向你，你會卻步嗎？

如果我停下來，你會追逐我嗎？

世界牽絆了我的腳步，

而我還在努力狂奔，奔向我的夢想。”

鋼琴悠揚，伴随着男孩的歌聲，一起飄向了談一鳴的方向。

這首歌是《名揚四海》音樂劇裏，男主角向女主角求愛時，唱過的一首歌。這部劇沒有那麽知名，可這首歌傳唱度卻很高。劇中男主角坐在鋼琴前，自彈自唱，從始至終，他的雙眼從未離開過他心愛的女孩。

而向猜，也是一樣。

“如果我為你唱歌，你會跟着唱嗎？

如果我為你跳舞，你會一起跳嗎？

如果給你我的心，你也會付出同樣嗎？”

一聲聲的疑問，其實早有答案了。

這個答案，就在談一鳴的吻裏，就在談一鳴的眼裏，就在談一鳴的擁抱裏。

談一鳴靜靜地站在鋼琴旁，已經被他的歌聲迷住了。談一鳴聽過向猜唱很多次歌，有悲傷的，有溫暖的，有渴望的……但這一次，談一鳴卻從他的歌聲裏，聽到了滿溢而出的幸福。

男孩還在唱着，還在唱着。

“即便我還沒準備好，

可我想争取你的愛。

i will ……try for your love。”

不用再争取了。

談一鳴想告訴他：猜猜，你已經得到我全部的愛了。

……

半年前，向猜自華城舞蹈學院畢業。那時的他作為優秀畢業生代表，被選上臺做演講。

那個時候，臺下坐滿了學生家長。可當他低頭看去，卻發現那一張張笑臉裏，沒有一個人是為他而來的。

當時的談一鳴，只能隔着直播網絡，默默為他的男孩送上祝福。

而現在，這個屬于他們兩人的遺憾，終于填補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猜猜唱的是《名揚四海（Fame）》的主題曲《try》。

謝幕部分選這個音樂劇/音樂電影，是希望猜猜，老談，以及這篇文裏所有擁有夢想的人，都能名揚四海。

謝幕部分還有最後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