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年前又開始下雪了。
潔白如飄絮, 夾着牛毛般的細雨落個不停。到了傍晚,雨停了,雪還在斷斷續續地落,把整個庭院覆蓋成銀白色的一片。
周梓寧從窗戶裏探出半個腦袋, 迎面就刮來一陣冷風, 吹得她大大打了個噴嚏。
霍香蘭從客廳過來,看到了,不免數落她兩句:“大冷天的, 你開那麽大窗戶?”
周梓寧連忙把窗關上, 跑過去抱了她一下,像只小狗兒似的皺起鼻子東嗅西聞:“您做什麽好吃的呢?可饞的我!”
霍香蘭說:“這你就別想了,今晚就兩副筷子,我和你爸兩個人過。”
周梓寧愣了一下。
霍香蘭不逗她了, 笑着低了頭,有些油漬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沈秋那丫頭剛剛和胡力一道兒過來, 讓我給你傳個話, 晚上6點, 在香棧聚聚。”
“人呢?”
“火急火燎的,早走了。你收拾一下, 一會兒我讓老張送你過去。”
老張是揚州人,九幾年時舉家搬遷過來的, 原本在西大門那兒的一個修車廠裏幹活,後來那地方擴建了,原有的幾間平房倉庫都拆了, 又恰逢他老伴兒中風住了院,生活很苦。家裏人商量了一下,實在是沒法兒了,決定一塊兒回到老家種田去。
她爸周茂霆是從參謀做起的,年輕時就是有名的知識分子。他有個老戰友在空一所做研究,那段時間所裏和北理聯合組織了一個很重要的研讨會,為了趕進度,連日連夜地工作,不幸累倒了。病來如山倒,老學究平日就缺乏鍛煉,這一病,哪裏還得了?
周茂霆聽說了,幾乎一個禮拜有四五天都往那邊趕,每次都要從西大門那條道上過。有次他趕時間,車不小心陷進了一個坑洞裏。
周茂霆發動了幾次都沒打着火,只好跳下來檢查那車輪胎。
車倒沒問題,只是熄了火,這輪胎卻出了毛病,幾塊拇指大小的玻璃碎渣子躺在坑底,剛才他心跡之下不停發動,輪胎滾動摩擦見,把這些碎渣一股腦兒紮進了車胎裏。
周茂霆又急又煩,拉了個過路的人就問這附近有沒有修車的。被拉的這人好巧不巧,就是老張頭,聽了,就說,首長您要是信得過我,我現在就給您去拿工具吧。
周茂霆趕時間,也不管他技術怎麽樣,就應了。
老張修了好幾年的車,換個輪胎算什麽?還給他換上了德國進口的特質奔馳胎。周茂霆低頭看了看,踢了踢站起來,說,行啊。多少?
老張搖搖頭,說算了。
周茂霆一聽就板起臉了,說這怎麽行,他們一家三代都沒這規矩。
老張知道他誤會了,苦笑着說明了來龍去脈。這人都要走了,留着這些東西也沒什麽用,本來他就沒打算要帶走的,現在能幫到別人,也算留點兒念想了。
周茂霆心裏就不是滋味兒,隔日就去總醫院那兒把醫藥費給墊了。老張帶着倆兒子一閨女過來,鼻涕眼淚不要錢地掉,就差給他跪下了。
周茂霆是個讀書人,臉皮沒那麽厚,也不像老一輩槍火裏來去的那些兵痞,當下就沉了臉,說你再這樣我讓警衛連的來趕人了,快起來,像什麽話。
老張讪讪的,從那以後,就一直給他當司機。前些日子周茂霆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回家養老,可他死活不樂意。
出門前,霍香蘭不忘叮囑她,“路上滑,你小心點兒,剛剛我出去買醬油就瞧見前頭有人摔了,模樣可不好看。”
“您別咒我行不?”
“別貧,說正經的,小心點兒。”
“知道!”
上了車,老張就發動車子沿着道路開出去。前些年,老頭兒有個親戚因為酒駕去世了,他就特別忌諱,開車特別慢,市區裏從沒超過60碼過。
路上無聊,老張是個閑不住的,就跟她說:“小檀明年也念大四了。真愁啊,她那個性子,話都不怎麽說,不知道以後幹什麽。”
“小檀挺好的,您擔心什麽。”
周梓寧前些年去揚州時在老張家過夜,遠遠地見過那姑娘,模樣很标致,雖然不愛說話,但是有一種特別的魅力。
說着就到地方了,下了車,老張又不放心地叮咛了一句:“我去西郊兜一圈,回來接你,別自個兒走了。過年了,不法分子特別多。”
周梓寧擺擺手,徑直推進了對開的院門。
這是個老式的四合院,門口的匾額看着有些年歲了。距離這兒不遠就是鬧市,只有十幾米遠,這地方卻在一個胡同拐彎的深處,鬧中取靜,出行逛街卻也方便。
當初那老板把地址選在這兒,看中的就是這點。
今天段梵做東,來的都是圈裏的熟人,老板很重視,唯恐得罪了這些爺爺,下午兩點就清場了。原本特地空出了大廳,給這幾位爺擺了筵席,偏偏這些子弟性子古怪,就要在天井裏過。
老板不敢忤逆,臨時從對面餐廳借了人手,費了一下午時間給掃完了積到腳脖子的雪。
人都來得差不多了,周梓寧是最晚的。還沒過去,她就聽到了沈秋的聲音:“你幹什麽了,磨叽這麽長時間?”
胡力招呼她:“二妞快過來,肉好了,給你留着呢。”
沈秋推他頭:“小黃你真不夠意思,剛才我跟你要死活不給。”
這幫人裏,胡力是最小的,染着一頭黃毛,就得了個外號叫“小黃”。但是他對這個名兒特別抵觸,當下就就不幹了,端起盛醬汁的盤就要丢過去。沈秋也不甘示弱,操起個酒瓶。
段梵看得頭疼,筷子敲在銅鍋上:“大過年的,鬧什麽鬧?”
周梓寧在他身邊坐下來:“随他們去,鬧夠了就歇了。”
段梵給她夾菜:“這段日子不見你,都幹什麽了?”
“家裏啊。”
段梵放下嘴裏的涮羊肉,斜過眼尾來,似乎有點兒不信。周梓寧瞪他一眼,無奈:“真在家裏!”
“你杵家裏幹嘛,人都發黴了。”沈秋湊過來,拿屁股頂她,“明天我帶你去北海那兒玩,那兒新開了一家迪廳,格調挺棒的。”
“不了,過了年我就去南邊。”
“怎麽了?”沈秋眨巴一雙大眼睛。
周梓寧橫她一眼,氣不打一處來:“你對公司的事兒真是一點兒不上心啊,我看哪天咱們公司倒閉了,你還在餐廳裏吃下午茶呢。”
沈秋被她說的讪讪的,吐吐舌頭。
段梵給她圓場:“剛剛接到個大工程,我和梓寧打算實地去考察一下,看看能不能做,合不合适。”
沈秋口沒遮攔:“有活兒就接呗。還考察啥?”
聽了這渾話,段梵都忍不住了:“你腦袋裏到底裝了幾斤稻草啊?做工程最是忌諱,要是預算不準,壓了錢,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沒準賠得褲衩沒了。還有錢讓你在這兒敗啊?”
周梓寧知道她無心的,就是口花花,見她小模樣兒可憐,心又軟了:“你也別說她了。”
段梵:“你就慣着她吧!”
這頓飯吃得意興闌珊。周梓寧別了幾人,跨過門檻,走的時候往頭頂散發着淡淡暖光的紅燈籠望了一眼,心底忽然寂靜無聲。
她想沈澤棠,很想很想。
過去的五年,他從來沒有回家過,有一次路過海軍大院碰見了沈澤帆,兩人走了段路。路上,沈澤帆問她,這些年,小棠有沒有給過你電話?
周梓寧很想說有,但她不能自欺欺人。
沈澤帆的臉上明顯就會落寞下來。他打小就疼這個弟弟,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給他,想不到他這麽狠心,這些年連一丁點音訊都沒往回傳。
老張接了她就馳離了這裏。夜晚的大街上有點兒冷,周梓寧吸了吸鼻子,擡手把車窗搖上了。
老張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說:“二妞,你別嫌叔多嘴,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爸跟你媽都擔心着呢。”
老張是看着她長大的,怎麽會不明白她那點心思。
以往每年,她幾乎都有那麽幾天提不起興致,她的皮夾裏,一直都留着高中畢業時那個暑假和沈澤棠一塊兒在北海公園裏照的相。
這個丫頭,什麽都好,就是太實心眼。
周梓寧佯裝不在意地揮揮手:“您說什麽呢?周居翰都單着,哪裏輪的上我啊?”對這個哥哥,她一直都是這麽沒大沒小的。
這車是周茂霆多年的座駕了,門口站崗的衛兵都認得。到了大院門口,也沒查,直接就給通過了。
周梓寧坐的後排,約莫是晚了,黑燈瞎火的看不清,還享受了一下那倆兵哥哥行的禮。搖杆筆直,姿勢準确,要多飒爽有多飒爽。
擱平日,她還有心情欣賞一下,眼下情緒低落,拄着頭靠在後排發呆。
這時從東邊過來一輛車,開得很急,車輪摩擦地面發出劇烈的聲響。大老遠的,沖他們這兒亮了亮遠光,鳴笛一聲,周梓寧驚醒了。回過頭去,那人已經把車在不遠的路邊停下來了。
車門一開,副駕駛座的位置跨出一雙黑色的皮鞋,随即利落地關上門。
隔得太遠了,天又黑,周梓寧只隐約辨認出是個裹着軍大衣的男人,很高,低頭和那駕駛座的人說了兩句就朝她這邊走來。
近了,很快不到五米了,周梓寧認出了來人,忙打開車門跳下來:“二哥!”
沈澤帆一聽,臉就變了:“說了幾遍別這麽叫,二死了!”
周梓寧嘿嘿笑,小模樣兒焉壞。她就是故意的。
後面那車特地開到他們身邊,車窗降下,裏面人擡頭對沈澤帆揚眉,笑了笑:“二哥,慢點兒走,這邊夜路石子多。”
沈澤帆一腳踹他車門上,笑罵:“滾!”
這人車開得溜,像一陣風,不刻就沒影了。
見她好奇打量,沈澤帆解釋說:“我戰友,衛戍1師的,住西山那邊,你沒見過。”
“帥!”周梓寧感慨,“西山那邊好啊,離市區遠,不像咱們這,一年到底的霧霾天,空氣質量差。”
“誇張了啊。”
周梓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不貧了,回頭對老張說:“您先回去吧,我和朋友敘敘舊。”
老張很為難。
沈澤帆說:“一會兒我送她回去,親自送到門口。我是對面海軍的,就住三號院裏,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要是人丢了,盡管來找我。”
老張一聽,也不蘑菇,放心把車開走了。
可開到半路他又覺得不對勁起來,看他這身行頭,應該也是西山軍區那邊執勤的,平日應該住西山山腳下啊。他就報了這邊門號,要是回頭一溜煙就回了那邊宿舍,他上哪兒找人去?
而且,你丫個臭小子,三號院那麽多戶人家,他就是挨家挨戶找也不定找得到他人啊!
明晃晃地忽悠他老人家呢!
……
兩人并肩在路邊走了一段路。沈澤帆開口了:“上個禮拜在會堂那邊執勤,碰上薛常峰了。他跟我說,他在特區見過小棠。前些日子,你不是也去了那邊?”
周梓寧知道他什麽意思,抿了抿唇,默了會兒。她在一盞昏黃的路燈下停下了腳步:“二哥!”
沈澤棠轉過身:“不是告你了別這麽叫嗎?”
周梓寧低聲:“習慣了。”過了會兒,又仰起臉對他有些不耐的臉龐笑笑,她知道他就這樣,不是真的嫌她,“我是碰見他了。”
兩人之間有那麽一瞬的沉默。
半晌,周梓寧才聽到他的聲音:“他過得好嗎?”
她只遲疑了兩秒,故意提了提音調:“好,很好,馳騁商海,功成名就,住的是豪宅,開的是千兒百萬的車。您放心,他挺好的。”
沈澤帆年長她多歲,怎麽會不明白小丫頭的心思?這是安慰他呢。但是,他也承她這份情,笑了笑說:“那我就放心了。”
說完這句話,兩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下來。
都是成年人了,心底都有一面明鏡兒,好或是不好,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過都不好挑明罷了。
夜已深沉。
路邊只有零星的幾盞燈,在寒冬臘月裏“滋滋滋滋”地閃着。
周梓寧打了個噴嚏。沈澤帆被驚醒,站直了,把大衣脫下來給她裹地嚴實:“走吧,送你回去。”
她望着黑漆漆的夜晚,良久耷拉下腦袋,很輕地應了聲。
同類推薦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