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Summary:養寵物從來都是需要耐心的事,不過總會有回報。
“你不必為它們置辦這些,真的。”V看着正被惡魔獵人搬進屋的兩大箱貓爬架和鐵站杆組裝配件,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是Kyrie訂的,能養寵物一直是她的夢想,何況你還有兩只,”Nero瞟了一眼同居人身上的紋身,“我還沒敢告訴她有一只能把天花板砸塌的家夥。”
事情要從黑發詩人搬來這裏的第一晚說起。
那晚他披着Nero的被子坐在Nero的床上,面前是一本攤開的詩集,嘴角還有沒擦幹的血跡;有月光從窗簾縫裏溜進來,透過玻璃照在他的眼角。不過這次沒有冷風,不是裹着帶血的破窗簾縮在舊閣樓裏,他也不是獨自一人。
V看向坐在地板上的灰發男孩,對方也恰好看着他,如果視線能化成實體,那他一定被捆了好幾圈然後栓在床頭,Nero在用那皺着的眉頭和下垂的眼角說“我害怕你再離開一次”,畢竟剛才他已經用疼痛告訴他這不是在做夢。
現在他的魔力已經在血管內奔流如破冰的河,V需要重新召喚他失去的夥伴。
惡魔也是生物,可以被殺死,但憑依魔力存在的夢魇不同,在宿主死亡或者單方面切斷契約後它們就回歸夢境與以太,等待着下次被喚醒。但第二次召喚時是否還帶有上一次的記憶?詩人也困惑,赫拉克利特說:“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那他能否兩次召喚同一只魔寵?
“星照的地面,破曉的海岸。
破曉之前一直付與你。”(1)
他吟誦着失而複得的詩句,在心裏默想他的同伴。很快床腳的陰影開始沸騰,一雙紫紅色的眼睛盯着他。黑色的豹子發出一聲愉悅的咆哮,撲上來把黑發詩人按倒在床鋪上,粗粝溫暖的舌頭掃過他的臉頰和頭發,V能從那雙眼睛裏讀出很多情緒,雖然大貓不會說話。
“Shadow。”
他喚着它原來的名,撫過脊背順滑如水的皮毛,它用長尾勾住他的腳踝,自己卻陷進了柔軟的被單,于是一人一獸全都從床上滾了下來,正中地鋪上的房間主人。
“嘿!好久不見!”
Nero從那一團亂七八糟的床單裏把詩人和大貓解了出來,上一次看見它是還是在那魔樹的洞窟,V的魔力消散太快,他只來得及看見那一雙眼睛出現一瞬又消散。黑豹從自己宿主的心裏察覺了溫暖與愉悅,于是在喉嚨裏發出輕微的呼嚕聲,把腦袋蹭過Nero的手臂。
“下一個就有你聊的了。”
V看着眼前的一幕彎起嘴角,于是就坐在Nero的身邊把詩集翻到新的一頁,繁複晦澀的詩句從舌尖滾落,他在回想當時那只鷹鹫是怎樣繞着自己喋喋不休了十分鐘。
“Griffon,你要是聽得見就別說話。”他壞心眼地用熟悉的名字寫下契約書的最後一畫。
“才不!你這可惡的小詩人!”藍色的大鳥從半空中俯沖下來落在他的頭頂,“自己逞英雄很有意思嗎?為什麽單向切斷了連接?”它用長喙啄着爪下的頭發,“虧我們三個為了你被那老家夥胖揍!”
V沒有反駁,只是擡起手臂,它心領神會地落在上面,等另一只手梳過自己的羽翎。只為了這個,Griffon想,就暫時原諒這個惡劣的宿主吧。它把腦袋轉到一邊,看見了一顆熟悉的灰色腦袋;
“呦,小子,我還以為你早變樹肥了!”它拍拍翅膀冒出一串大笑,絲毫不感激這位慷慨的魔力提供者,“之前在床上偷偷哭鼻子嗎?你這臭小鬼!”
“見到你我真開心!”Nero磨了磨後槽牙,用新長出來的那只手捏住那張噴灑惡毒言語的鳥嘴,“再不閉嘴明天你就等着被塞進烤箱吧!”
Griffon看看小詩人,又看看腳邊的黑豹,翻了個白眼閉上了嘴:鳥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為了你的天花板我最好還是動靜小一點,”身上的魔紋像藤蔓一般纏緊又消失,月光悄悄爬上了他的頭發,V托起手掌,裏面站着一個小小的獨眼巨人,“Nightmare。”他重新喊出了自己的夢魇,“體型變小對魔力的消耗也變低了。”
Nero看着那個被托在掌心的巨人眨了眨眼,它是原來拿激光掃自己屁股的那個嗎?怎麽看起來和那些女孩子們喜歡的玩偶沒什麽兩樣?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那個像團小石頭一樣的惡魔——被小小的激光射線刺破了手指,好吧,是原來的那個。
V把小巨人放在Shadow的背上,黑豹發出一陣低沉的呼嚕聲,馱着它蹦上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卧好。終于意識到自己處境的話痨鳥也乖乖地飛到床邊的臺燈上閉上了眼。
“如果你執意睡地板的話,”黑發詩人抱着被子站起來,看着身邊人發紅的耳尖,“那就晚安。”
V爬回床枕在黑豹的肚子上,“謝謝今晚的款待。”這是他入睡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Nero卻睡不着。
他覺得自己在地板上翻來覆去的聲音沒準能把樓下的女士們也吵醒,于是只好撓着腦袋坐起來,看向令自己失眠的根源;半魔人的視力很好,即使是在昏暗的淩晨他也能借着那一絲光線看清那占領了自己的床與床頭櫃的一人三獸。
V幾乎把整張臉都埋進大貓腹部柔軟的皮毛裏,側蜷着身把被子攏成一團,小小的獨眼巨人靠着他的腦袋:魔寵在潛意識裏都希望能貼近自己的宿主,不僅是在戰鬥中方便回魔,那種源自血脈的契約也是無形的牽引;臺燈上站着藍色的獅鹫,那張惱人的嘴和眼睛一起閉着,在月光下倒還真有些上位魔獸的影子。
和緩的呼吸聲灑在空氣中,再一次提醒他這個人真的回來了,不是他從夜半驚醒的幻夢。
Nero從地上爬起來想給自己倒杯水,那只大鳥就睜開了眼睛。
“想幹嘛小子?偷襲嗎?”它壓低了聲音。
他翻了個白眼指指床頭的水杯,決定不和這只小畜生計較,太掉價了。
但事實是他可能還沒這只蠢鳥在事務所的地位高。
第二天一早,在那場有口難辯的指控大會結束後,V的兩只魔寵迅速在女士們中間确立了良好形象;
其手段包括但不限于Shadow躺下露出自己的肚皮或者用毛絨絨的腦袋蹭她們的手、Griffon不知道早晨飛去哪裏銜了一束野玫瑰飛到Kyrie面前,順帶念了一首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這一套簡單有效的攻略下來就連Nico都對Griffon的臉色好了不少——它還為她的新發明帶來了寶石蟻的前螯,這可是黑市上也搞不到的材料。
所以現在看來“鐵鍋炖Griffon”協會就剩Nero一個成員,而且Kyrie也不會把鍋借給他的。
這也是那些貓爬架和鹦鹉站杆被他搬進來的原因,不過說真的,Nero也不指望那個能用身體的任何一部分削碎惡魔的黑豹能乖乖像貓咪一樣爬上那個毛氈架子,更難想象那只用雷電把它們砸成焦炭的獅鹫能變成一只吃堅果的金剛鹦鹉;
但女士們願意,就随她們去吧。他花了一個下午把那些鐵架子拼好,又把毛氈鋪上去,拍拍手看着自己的作品。對于能改裝槍支的惡魔獵人來說安個架子不過小菜一碟,Nero轉過身看着靠在門邊的同居人,“為什麽不把Nightmare也放出來?它對你的消耗不是變低了嗎?”
“那個孩子……”V眨了眨眼,這個問題似乎很難解釋,“它有些怕生,不太習慣除了攻擊以外的交流方式。”
不過令人慶幸的是魔寵不用吃飯,只依靠宿主的魔力維持形體,所以Nero暫時逃過了鏟屎官的命運。他原來和Kyrie一起照顧過孤兒院的孩子們,那個時候也順便給流浪貓準備些食物,但從沒打算抱一只回去養——他不認為自己能肩負起照顧另一個生命的責任,那時他正被自己奇怪的血統和教會亂七八糟的事情搞得焦頭爛額。
可是他現在同樣不爽,因為那只黑色的大貓經常霸占他的床;V習慣枕着它的肚子看書,皮毛比枕頭舒服得多;這個正當的理由讓他只好把委屈默默咽回肚子裏。
“你為什麽不枕着我的肚子?”
老天,這種話他真的說不出口,和一只魔寵計較?Nero覺得自己要有一個二十四歲的成年男性應有的胸懷,不能學自己的兩位血親在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加起來還不到三歲。
Dante現在也很不爽,他沒忘記當時去往那魔樹的頂端時這三只惡魔三番五次地攔路,而他為了阻攔自己的老哥心急如焚就下了死手胖揍,而且還真情實感地為那話痨鳥的謝幕演說難受了一會兒。
“這是我們最後的戰鬥……也是Vergil噩夢的結束。”
結束……個鬼啊。他看着卧在自己兄弟腳邊的黑色大貓,晃着尾巴正好把沙發和桌子之間的通道擋了個嚴實,它好像知道某個人在不爽地瞪着自己,頭都沒擡從鼻子裏發出一聲氣音,一副“我就擋着你了怎麽地”的大爺表情。
Dante又把視線轉向沙發上正在看書的Vergil,對方根本眼都不擡,好像書上的鉛字比自己胞弟目前的困境重要一萬倍。這不是你的噩夢嗎?你就讓它趴在你的腳邊?他越發覺得自己當時一片真心實意真是不值,于是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請求;
“你就不能把腿收收嗎?我親愛的老哥?”
“你就不能繞過去嗎?”Vergil還是沒舍得把眼睛從書上挪開,甚至變本加厲地把腿交疊着伸得遠了些。
腿長了不起嗎?Dante看着那雙還套着靴套的腿磨了磨牙,決定今天非要從這裏過去,憑什麽讓他繞路?“想要的就自己來拿。”這句話同樣也适合這個局面。下定了決心,他擡腳就要從黑豹和那雙腿上跨過去。可Shadow伏低了身子對他發出低沉的吼聲,一條化成鐮刀的尾巴指着他的喉嚨。
“小貓咪這麽兇幹嗎,上次被我打到夾着尾巴跑,這次還想來嗎?”他伸手彈了彈那影子化的刀刃,另一只手卻去摸後腰別着的槍,上前一步對着它的頭擡手扣動扳機。
事務所裏只不能打架,沒規定不能開槍。
Shadow卻突然把脖子也伸長了變成刀刃塞進Dante的腳下,子彈打進木地板裏激起一團木屑,它知道自己打不過這個人,但有個人或許可以,只需要一個小動作——
Dante在那雙腿上狠狠地絆了一跤,落地時胃正好磕在那雙翹起的靴尖上。很好,現在他差半個身子就能完成目标:憑着自己的努力讓這兩個頑固的東西讓路。
不過他可能再也沒機會了,Vergil終于舍得把眼睛從書頁上挪開,面無表情地看着還賴在自己腿上的人,思考着為什麽自己兄弟總能找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打斷自己的安寧時光。從桌子的另一邊繞過去,這很難嗎?
他收回腿直接用幻影劍人體描邊把Dante沿着衣角釘在地上。要不趴着,要不撕破了衣服起來接着打,反正他們的刀和劍現在都不在手邊,一方用槍,一方幻影劍,這很公平。
Dante當然是選擇起來接着打,可當他扭動着要從紮成篩子的衣服裏掙脫時,女孩的聲音突然在旁邊響起。
“我今天泡了正山小種……您要嘗嘗嗎?”
Kyrie端着茶盤從廚房出來,最近她迷上了東方的各種茶葉,每天都要換一種試試,那幾個喝慣咖啡和可可的人對這種滋味寡淡的飲料不感興趣,她也只拉到了Vergil當自己的品鑒員。Shadow看到她就樂颠颠地湊上去,繞着她的衣角打轉。
“那我就放在桌子上了……唉,為什麽……?”在得到了Vergil的點頭同意後女孩把茶盤放在桌上,順便看見了一個頭朝下趴在地上,被透明長劍釘住的人。
Dante當然不可能在女士的面前放棄自己的衣服和褲子,決定暫時先忍一時在地上裝死,等Kyrie走了再找自己兄弟算賬,現在還要再加上一筆——
“不用管他,”Vergil把一只腳踩在了裝死躺屍的人的背上,自顧自開始往骨瓷茶杯裏倒茶。“比昨天的烘焙味要重些。”他看着白瓷杯裏的深紅色茶湯,與血液如此相像卻是截然不同的清香味道,“比前天的要甜一些。”
“昨天的是大吉嶺,前天的是錫蘭的汀布拉……”Kyrie就差沒掏出本子記下這位品茶員的感想,“甜一點的話适合做奶茶,烘焙味重一些和檸檬相性應該很好……”她拍了拍身邊黑色大貓的腦袋,“想跟我來廚房找點吃的嗎?”
“你就打算踩着我把這一壺喝完嗎?!”
Dante再次試圖從那只腳下掙脫,但Vergil好像算準了踩在某塊肌肉上,大概是和手邊的茶一樣,來自東方的神秘力量,他覺得自己奇怪地使不上力氣,反手想去勾腰上的槍,卻摸了個空;
“嘎嘎,你也有今天!”Griffon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樓梯上飛下來抓走了他的白象牙,順便叼起了落在一邊的黑檀木,炫耀戰利品似的在天花板上打轉。他一擡眼,看見自己侄子和黑發詩人走下樓,後者還拿着一本書;
“下午好兩位。”
Nero根本不在意今天自己的叔叔又被挂在哪裏或者釘在哪裏,只要他們沒有在屋裏打架或者試圖把這棟本就有些年頭的房子拆掉就沒問題。替他擔心才是瞎操心,這個真理生活已經教會了他。
Vergil點了點頭,把另兩個杯子也倒上了茶。
灰發男孩偷偷皺了皺眉,他喝慣了甜牛奶和可可,欣賞不了這種又淡還有些苦的飲料,雖然聞着是挺香,但喝起來完全是嗅覺欺詐。他也沒明白Vergil為什麽會喜歡喝這種寡淡的茶水,甚至還要邀請他和V也來一杯。
V倒是沒怎麽拒絕,本來他們就口味相近,Vergil喜歡的東西他也不讨厭。他走過去坐在沙發上,端起一只茶杯嘗了一口,“比昨天的烘焙味重一點。”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評價。
“加缪的書你看了嗎?”他對着房間裏的另一位文學愛好者抛出話題,“我看你上次借了一本《西西弗神話》。”
“還沒看完,看到了荒誕創作的部分……”
Nero坐在沙發上和地上趴着的Dante大眼瞪小眼,對身邊兩位逐漸滑向他們完全未知領域的談話感到如墜雲霧。
“如果你不把那杯茶喝了,你老爹的脆弱心靈會很受傷。”Dante用口型無聲地說。
“可是真的有點苦……上次那杯喝完我嘴裏一下午都是苦味。”
被點名的男孩皺起了眉,上次那杯濃綠色的,據說叫“抹茶”的飲料讓他吞了半罐蜂蜜杏仁糖,那種味道太印象深刻了。
一直在和Vergil讨論文學評論問題的V突然捏了捏他的手指,Nero擡起頭,驚訝地發現同居人有一縷頭發變成了白色。“Dante說的對。”他的眼神如是說道。
Nero認命地在心裏嘆了口氣,準備伸手去拿那個杯子,但他看見有一個黑黑的小東西舉着一個方塊正偷偷從茶盤的一角爬上了桌沿:
小小的Nightmare舉着一塊方糖,一晃一晃地翻過竹隔板和小方巾,像翻山越海一般把沒有指頭的手拿着的糖丢進他的杯子裏。
有那麽一瞬間Nero在擔心它會不會把自己也掉進去,畢竟它比那個杯子高不了多少。而且他還在猶豫着要不要說“謝謝”;一旦說了就會暴露,但它從廚房的糖罐走到這裏又費了多少功夫?
他還是沒忍住借着伸手拿茶杯的機會輕輕戳了戳它,這次沒有得到激光紮手指的報複。
V和Vergil的文學讨論在Nero把那一杯甜甜的紅茶喝完的時候結束了,Dante終于能穿着一身窟窿的衣服從地上爬起來,他早就計劃好了三件事:
第一,昂首挺胸地從自己兄弟面前走過沙發和茶幾之間的狹窄通道。
第二,找那只蠢鳥要回自己的槍。
第三,向Nero申請加入“鐵鍋炖Griffon”協會。
未完待續)
注釋:
(1)那句詩來自 威廉·布萊克《經驗之歌(序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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