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女巫傳說

“我不願像媽媽和伊麗莎白那樣, 一個接一個的生孩子。”簡害羞的扭過臉，“孩子是很好, 很可愛, 但一個接一個的生，天哪！我光是想想都受不了！”

“可能這就是女人的命運。”伊麗莎嘆息。她沒有一個接一個的生孩子，是因為那位可憐的福伊德伯爵在小黑斯汀斯出生後不久就掉了腦袋。

“女人應該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 包括該生幾個孩子、什麽時候生孩子。”簡把海倫娜放下來，叫她去找愛麗絲阿姨，小海倫娜挪動着小短腿兒，喊着“愛麗絲阿姨”，跑走了。

“可這很難做到, 男人總是覺得他們應該掌握所有的事情，包括一周做幾次愛——”

表姐妹對視一眼, 都忍不住笑了。

海倫娜找到愛麗絲阿姨的時候, 愛麗絲正在給衛斯理寫信。

格萊謝姆夫人又熬了3個多月，終于在兩天前壽終正寝。

天熱，就是用冰塊保着，遺體也不能放太久, 葬禮定在後天，衛斯理希望愛麗絲能回去參加葬禮。

愛麗絲回信确認會回去，請他節哀。寫好了信，封上火漆, 喊來席德妮，讓她交給男仆, 送去郵局。

凱茜當然要一起回去，她則是給大哥詹姆斯寫信，說她倆回去要住在牧師住宅。

伊麗莎懷孕了，不方便總是跑來跑去；簡曾經拒絕過衛斯理的求婚，再見到他多少會有些尴尬，索性也不去了。

喬治牧師和奧斯汀太太在巴斯，趕不回去，但詹姆斯牧師會為格萊謝姆夫人主持葬禮，奧斯汀家有3名子女參加她的葬禮，已經足夠。

奧利弗·邦德菲爾德來到奧斯汀家的時候，愛麗絲正帶着海倫娜在彈琴。

彈琴技巧說不上多好，但自娛自樂的話，足夠了；少女嬌柔的嗓音，輕輕柔柔的像是拂在心頭。他只看到她挺得筆直的背，濃密的深金棕色的頭發披散在背上，垂到了腰；她有纖細的腰肢，即使掩藏在寬松的長裙下，也足夠令人浮想聯翩。

她說話時候的輕柔甜美的嗓音，她的笑聲，她喊着海倫娜的名字，喊着他的名字——

席德妮向愛麗絲通報，奧利弗少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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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下來，轉頭看了他一眼，“奧利弗，你怎麽知道我今天有空？”

“我算着你也該忙完了。”他走到琴凳後面，“你寫完了嗎？”

“寫完了。”

“我能看看嗎？”

“不能。我還沒有修改，等我修改好了，可以允許你看前10頁。”

“只能看10頁？”

“只能看10頁。”

他假裝嘆氣，“那好吧。”

海倫娜用稚嫩的嗓音喊他，“奧利弗叔叔。”

他笑了笑，“海倫娜，你是跟媽媽一起來的嗎？”

海倫娜點頭，“跟媽媽一起來的。”

“那——可愛的海倫娜去找媽媽，好不好？”

海倫娜搖頭，“不，媽媽叫我來找愛麗絲阿姨。”

奧利弗碰了壁，有點灰溜溜的。他不知道今天海倫娜會來，沒有帶什麽适合送給孩子的小禮物。

愛麗絲看着他笑，一邊喊來了席德妮，“席德妮，把海倫娜帶到簡那裏。”

“愛麗絲阿姨，我想吃布丁。”

“好，布丁會有的。席德妮，拿幾個布丁送去給勒弗羅伊太太。”

席德妮帶走了海倫娜。

奧利弗小心的背對着鋼琴，坐在琴凳上。

“在彈誰的曲子？”

“巴赫。”

“巴赫？”他很懷疑。他自信聽過絕大部分巴赫的鋼琴曲，卻不記得有她剛才的彈的那一首。

愛麗絲沒有回答他。繼續彈琴，但不再唱歌了。

“愛麗絲，”聽了一會兒鋼琴曲，奧利弗終于開了口，“我想請你去看舞臺劇，你什麽時候有空？”

琴聲短暫中斷了一下。

“什麽劇？”

“《仲夏夜之夢》。”

“最近幾天沒時間，凱茜要帶我回斯蒂文頓一趟。”

“什麽時候回來？”

“去一天，待兩天，回來一天。”

奧利弗算了一下日期，“那我買周末的票。”

“我以為你該回牛頓莊園了。”

“我長大了。”他輕輕的笑了。

“嗯？”

“意思是我想待在哪兒都可以。”

愛麗絲點點頭，“你都快要大學畢業了。”

“愛麗絲，你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呢？”

“該長大的時候就長大了——”她突然停下來，很快站起來，“我要去收拾行李了。你要留下來吃飯嗎？或者你現在就該走了。”

“我才剛來。”奧利弗弄不清楚她怎麽突然想趕他走。他在倫敦的話，一周總要過來2、3次，也就是這個月她說要很忙，不讓他們過來打攪她。

想着又是小半年沒見她，她又長大了一些，他心裏就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喜悅——這很奇怪，她其實還是個孩子，頂多只能稱為少女，身體還沒有發育完全，他應該喜歡那種身材姣好的美人兒，有胸有臀，富有女性魅力的那種成熟女人，而不是什麽青澀少女。

5歲之差在少年時代還不太明顯，大家都是孩子，但到他年過18歲之後，就覺得差距有點大了：他已經成年，而她還是孩子。

要再過幾年，等她17、8歲，5歲的差距才又會不那麽突兀。

愛麗絲匆匆離開，把奧利弗甩在客廳裏獨自納悶。

凱茜一會兒過來，見客廳裏只有悶坐着的奧利弗，叫住女仆，問愛麗絲去哪兒了。女仆找了一圈，說愛麗絲小姐在自己房間裏。

凱茜跟奧利弗寒暄了幾句，奧利弗說他想請愛麗絲看舞臺劇，凱茜也說了明天就要回斯蒂文頓，要住幾天才回來。奧利弗便說想來愛麗絲今天會很忙，那他就告辭了，等她們回倫敦，派人送信給他，他好去訂票。

凱茜送走了奧利弗，上樓找愛麗絲。

簡帶着海倫娜也在愛麗絲房間裏，愛麗絲将小外甥女抱在腿上，喂她喝水。

“奧利弗今天是不是說錯話了？”凱茜問。

簡看着小妹妹。

“沒有，不過好像也算說錯話了吧。”

“他說什麽了？”

“他問我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姐姐們互相看了一眼。凱茜微笑，“你問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了嗎？”

“我又不是笨蛋，他的意思當然是我現在太小了，他不能跟我談戀愛——”這個時代正經的男女交往很認真，不以結婚為前提的戀愛都是耍流氓，是會被唾棄的。尤其奧利弗這種做事認真、人長得帥家裏有錢将來有爵位的男人，要是你跟他談戀愛，最後卻拒絕了他的求婚，媽媽一定會火冒三丈。愛麗絲一想到這個就煩。

姐姐們都笑起來，“那你對他是什麽感覺呢？”

“他要是不想跟我談戀愛，只是跟我出去玩，那倒沒什麽。不過——要是他以後跟哪位小姐訂婚了，我們就不能像現在這樣來往了。”她悶悶不樂，想着長大真沒意思！少年時期還可以不分性別的玩在一起，一旦有人成年了，性別區別就越來越大了。男人一旦覺得你同意了跟他從小夥伴關系轉變到情侶關系，就會要求獨占，那她就不能跟其他男孩來往了。

“都是這樣的。不過你還小呢，不用着急談戀愛。”簡摸了摸她腦袋。

她嘟囔，“我才不着急談戀愛呢，談戀愛多沒勁！戀愛的喜悅是短暫的，之後就是無窮無盡的煩惱——就比如奧利弗吧，朱利安妒忌他妒忌得要命，男爵按照繼承人的要求嚴格要求奧利弗，但卻明顯寵愛朱利安，以後光是他家的財産這一塊就夠煩的；男爵還很年輕，沒準過幾年又會娶個年輕妻子，我可受不了要稱呼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女人叫‘母親’。”

簡抱住她大笑起來，“是是是！你考慮的可真周詳！”

“這是很可能會出現的問題好嗎！”

簡笑着看了一眼凱茜。

“再說我現在很忙，我有看不完的書，做不完的寫作計劃，練琴、畫畫、做針線活，我忙不過來，我可忙了！”

姐姐們離開愛麗絲的房間，凱茜就說：“看來她是真的不喜歡奧利弗，我是說，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她還小，不需要現在就煩惱這些。奧利弗也很年輕，他可以等到幾年以後再考慮這事。”

凱茜贊同：“她倒是跟露西完全兩樣，露西15歲的時候就已經——”她笑了一下：露西15歲的時候喜歡的可是湯姆·勒弗羅伊呢。

“露西比較早熟一點，不過還是有點蠢。”簡幾乎不記得這件事了。

“愛麗絲也很早熟，不過她的早熟跟露西的早熟不一樣。噢，對了，你聽說了嗎？露西就快生第二個孩子了。”

“沒人告訴我這個，”簡有些傷感的說：“露西很少給我寫信。”她嫁給了湯姆·勒弗羅伊，也就成了露西家的親戚。露西的母親安妮·勒弗羅伊太太去年底騎馬外出的時候不幸發生了堕馬事件，被馬踩斷肋骨，很快就斷氣了。簡十分哀痛。勒弗羅伊一家搬到阿什後，很快就跟斯蒂文頓的奧斯汀家來往密切，簡很喜愛勒弗羅伊太太，結婚之後也信件不斷。

露西今年25歲了，22歲結婚，丈夫是勒弗羅伊太太娘家的一個不算遠的親戚。露西收斂了輕浮急躁的性子，成了一個标準的賢妻良母。她的性子也沒什麽大毛病，就是普通少女對戀愛的憧憬，見到漂亮男孩就會覺得自己喜歡他，其實膽子很小，從來沒有做出什麽私奔的事情來。

簡和湯姆有時候會說到當年的大膽行為，要是當時真私奔了，并且私下舉行了婚禮，他倆沒準現在就在愛爾蘭的什麽小鎮寂寞度日，湯姆整天喝個爛醉，簡抱怨他沒賺到飯錢。最後倆人都會感嘆年輕的時候真是有點蠢，但那種沖動又難能可貴。

愛情還是有的，要是湯姆不那麽着急繼承人的事就更好了。

愛麗絲第二天便跟凱茜一道出門了。她們走得很早，伊沃·戈登8點鐘過來，想跟愛麗絲一起吃早餐，才發現她不在家。

伊沃十分懊惱。

仆人問他還要留下來吃早餐嗎，他說不用，飛快的走出去，命人牽來他的馬，騎上馬飛奔而去。

格萊謝姆夫人葬在格萊謝姆家族墓地中，同已逝的丈夫并排，周圍都是逝去的先人。

詹姆斯牧師為格萊謝姆夫人主持了葬禮，塵歸塵土歸土，牧師結束葬禮詞後，衛斯理将手裏的白玫瑰放在棺蓋上，默念了一句什麽。

工人用繩索将棺木放進墓穴，衛斯理抓起一把土，灑在棺蓋上。

葬禮儀式很簡短，也沒有家屬發言什麽的，牧師念了禱文也就結束了。

參加葬禮的客人陸續離開，衛斯理仍然站在墓穴旁，悵然的看着墓穴裏的棺木。

詹姆斯牧師拍了拍他肩膀。

“衛斯理先生。”

衛斯理轉眼看了愛麗絲一眼，“愛麗絲。”他神情郁郁，似乎又瘦回了原本的樣子。

“謝謝你能來參加姨媽的葬禮。”他穿着一身全黑的衣服。

“這是我應該做的。”

“你說，人為什麽會死呢？”

“這是……上帝的意思？”

“人總歸要有一死，這我明白，但你最親近的人離開了，這就很讓人受不了了。我母親很早就去世，格萊謝姆夫人對我就像親生母親。愛麗絲，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不在了——”他難過的捂着眼睛。

“每個人的人生都不一樣，但死亡會是所有人的終點。總有一天，你，還有我，都會面對死亡。死亡并不可怕，反正你死了之後就是另外一個世界了，你什麽都不會記得，也不會感到疼痛。”

“你說，真的有死後的世界嗎？”

“可能吧。”

他輕聲說：“那我願意讓她的靈魂去往天堂。”

愛麗絲在斯蒂文頓多住了一天，臨走的前一天，去了格萊謝姆莊園。

莊園似乎一切都沒有變化，大宅前的水池仍然種着睡蓮，好幾種不同的睡蓮，正在花期，開滿美麗的睡蓮花。

“你以後要怎麽辦呢？以後就住在這兒了嗎？”愛麗絲看着滿池的睡蓮，想起幾年前在這兒畫睡蓮的時候。

“住一陣子，然後再考慮将來。”

“你喜歡做什麽事情嗎？你好像從來沒有說過。”

“你知道我不需要做什麽具體的工作的。”衛斯理的精神比葬禮那天好了一些，“不過你也知道，要是讓我待在莊園裏，整天只想着怎麽玩、怎麽花錢，這種事情我還沒有學會，所以我可能會去倫敦待幾個月，認真考慮發展一項事業。”

“你該将你這幾年出國游歷的見聞寫下來。”愛麗絲提議。衛斯理在牛津大學學的也是文學，不過寫作這種事情講的是天賦，衛斯理在文學創作這方面的天賦一般，也就是個講清楚事情的水平。他寫信很有條理性，跟威廉那種想到哪裏寫到哪裏的風格迥然不同，适合作為一個記錄者。

“我會考慮的。你呢？你将來準備做什麽？”他回了英格蘭後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格萊謝姆莊園，沒見過幾次愛麗絲。

“每年寫一本小說，這樣等我老了的時候，我就能驕傲的宣稱我也是著作等身的大作家啦。”愛麗絲仰着小臉。

“——我真有點慚愧，你……和簡從小就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麽，對将來很有主見，可我——”他嘆氣，“現在我總算知道為什麽簡會拒絕我了。”

湯姆·勒弗羅伊也是很早就對自己有了職業規劃，所以簡會喜歡湯姆也很正常。

愛麗絲真想說“不，簡只是看臉”。好吧，确實她不能瞎猜簡當時怎麽想的，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變成什麽樣子，簡也不會喜歡他。

“愛麗絲！”有人遠遠的就開始喊她的名字，是騎馬歸來的格蘭特·鄧波兒。

衛斯理皺了皺眉。

也不知道這熊孩子為什麽非要跟着姐夫姐姐來格萊謝姆，難道真的像威廉·金斯利說的，格蘭特喜歡愛麗絲？所以知道愛麗絲會來格萊謝姆，他就也跟着來了？金斯利夫婦帶着格蘭特，跟奧斯汀姐妹約好了明天一早一起出發，返回倫敦。

格蘭特直到倆人身邊才猛地勒住馬，看着愛麗絲，笑盈盈的說：“愛麗絲，你想騎馬嗎？”朝她伸出手，“我可以帶你一塊兒騎馬。”

這是一個長得很好的男孩，個子很高，相貌英俊，笑容可愛，很瘦，身姿挺拔，受過良好的教育，但有時候不太講究禮節。

格蘭特在英格蘭住了半年，口音有點改了，但不時仍然漏出美國南方口音，英格蘭本地人能很快分辨出他不是本國人。

“不要。”愛麗絲拒絕了。

格蘭特利落的翻身下馬，這才向衛斯理打招呼，“衛斯理先生。”

衛斯理也向他點頭致意。

“一會兒我送你回家吧。”格蘭特殷勤的說。

“我跟姐姐一起來的，為什麽要你送？”

“這是禮節問題。你以前就住在斯蒂文頓對嗎？我想看看你長大的地方。”

“鄉下沒什麽好看的。”

格蘭特小聲嘀咕，“真小氣，我就是想多了解你一點，不行嗎？”

衛斯理又忍不住要皺眉。

愛麗絲沒有理會他的反問句，指着水池裏的睡蓮說：“我想帶幾棵睡蓮回去，你幫我挖幾棵。”

“啊？要怎麽挖？”格蘭特愣住。

“去問花匠。”

等到奧斯汀姐妹乘坐馬車離開，格蘭特正劃着船在水池裏指揮花匠挖睡蓮。

他擡頭見是奧斯汀家的馬車，着急的喊：“你怎麽不等等我就走了！”他站了起來，小船左右晃動，他站立不穩，一頭紮進了水池裏。

愛麗絲透過車窗見他栽進水池，樂得直笑。

“調皮！你根本不想要睡蓮，為什麽騙他去給你挖睡蓮？”

“他反正也是閑着，給他找點事情做。”

莎莉不知道弟弟是為了給愛麗絲挖睡蓮才掉進水池的，還以為是他貪玩，責備他怎麽還像個孩子，不穩重，母親怎麽能放心他一個人去牛津上大學。

威廉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但他夠聰明，猜出來了——格蘭特這麽大的男孩，已經過了沒事跑去水池裏玩的年紀，所以多半還是為了讨好愛麗絲。

他和衛斯理都不認為愛麗絲會喜歡格蘭特，衛斯理是從家世方面考慮的，鄧波兒家是從白金漢郡的小鄉村裏走出去的暴發戶，而愛麗絲的父母先祖有羊毛大富商和男爵，愛麗絲自己又不差錢，鄧波兒家除非能跟貝克福德家的財産相比，不然奧斯汀家不會考慮格蘭特；

威廉則說，愛麗絲是個有眼光的女孩，格蘭特從目前來看，距離愛麗絲的境界差距不是一星半點，她不會喜歡一個沒有遠大目标的男孩，再說，她還很小吶，格蘭特的單戀對她來說，她可能根本沒放在心上。

奧斯汀姐妹都沒把格蘭特掉進水池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返程的路上，中途在驿站休息，威廉先下了馬車，過去扶了凱茜和愛麗絲下車。格蘭特則扶了姐姐莎莉下車。

驿站外面的路面上都是馬糞，天熱，馬吃的飼料是黃豆渣、花生渣和青草，純草料的馬糞味道不大，但加上黃豆渣和花生渣，馬糞的味道就有點不可名狀了。愛麗絲皺着小鼻子，用手帕捂住鼻子和嘴。

要說這個時代的旅行有什麽不便的地方，最大的問題一個是速度太慢，第二個問題就是馬糞了。

別說驿站的工作人員沒有及時清理馬糞的習慣和意識，就是倫敦街頭也很糟糕，馬車多的地方，永遠都有馬糞問題。威廉說，就算現在歐洲最繁華的城市巴黎，街道上也是馬糞問題，有閑漢專門在街道上馬糞極多的路段鋪着木板，以供行人行走，當然，得收費，據說一天下來，能收好幾十法郎呢！

還有一個難以啓齒但又極其重要的問題，就是如廁問題。

驿站有洗手間還算好說，但路邊又不可能到處是廁所，所以如果你要是走了頗長一段路還沒有走到下一個驿站，就得面臨這個重大問題。

那麽，這個嚴重的問題要如何解決呢？男人還好一點，停下馬車随便找棵樹就好了，女人可沒法純天然，這個時候就需要仆人了。仆人用圍帳圍出一塊地方，太太小姐們才能優雅的解決實際問題。

仆人在馬車下面鋪了木板，愛麗絲搭着威廉的手臂下了馬車，踩着木板走到驿站門前臺階上。

到了驿站附屬的餐館裏，威廉、格蘭特各自要了一杯啤酒，凱茜、愛麗絲、莎莉喝自己帶的玫瑰水。食物則是随便點了一些，天熱，驿站餐館的食物也不會有多好吃，幾個人吃的都不多。

格蘭特低聲對愛麗絲說，在倫敦喝到過很不錯的啤酒，回了倫敦就帶她去嘗嘗；又問她喜歡那天他送過去的睡蓮嗎。愛麗絲收下了睡蓮，但留在斯蒂文頓詹姆斯家了，沒有帶走。

“噢！我還看到你以前在格萊謝姆畫的睡蓮了！很漂亮！威廉說你的技巧不算很好，但用色非常好，我很喜歡。可是，”他悄悄瞥了一眼威廉，“衛斯理先生不肯送給我，明明有好幾幅呢。”

愛麗絲記起來當年确實畫了很多張睡蓮，有些帶回家了，有些就放在格萊謝姆莊園，沒想到衛斯理會翻出那些畫。

“我現在會畫人物肖像了，不如改天你到我家來，我給你畫一幅肖像。”

格蘭特馬上高興起來，“那好！我明天就去找你。”

“明天不行，我得在家休息。”

“周末呢？”

“周末奧利弗請我和凱茜看舞臺劇。”

格蘭特頓時沉下臉，“那你也得答應我的邀請，我也想請你看舞臺劇，或是——我們去看馬戲團表演吧。”

“你這說的什麽話？我答應了奧利弗，就得也答應你的邀請？”

“那你憑什麽答應了跟他出去，卻不答應跟我出去？”

愛麗絲不想說話了，“我吃好了。”她站了起來，“我先出去了。”

格蘭特一臉莫名，“你剛吃了一點——”

莎莉扶額：這個弟弟也真的夠笨的！

凱茜叫正在另一張桌上吃飯的席德妮跟着愛麗絲，雅各布也不吃了，匆匆漱口擦嘴，跟了出去。

愛麗絲在驿站旁邊的店鋪裏随便轉了轉，買了一些杏子，讓席德妮拿去洗幹淨。

雅各布問：“你沒吃飽吧？”

“沒吃飽。什麽都不想吃了。”

“奧斯汀太太讓我帶了幾個葡萄幹面包，說你以前一直愛吃的，備着路上萬一你餓了。”

“好，等一下你拿給我。”想想格蘭特這個臭小孩說的什麽話，還是好生氣啊。但她不會跟人吵架，只能走開。

可愛的男孩子一旦開始妒忌就變得不那麽可愛了。

回了倫敦，格蘭特一連好幾天都沒見到愛麗絲，他郁悶壞了，問威廉：“那天愛麗絲是生氣了吧？”他弄不明白，“她為什麽生氣？我說錯了什麽嗎？”

“你居然不知道你哪裏說錯了？”威廉驚嘆，“你為什麽要跟奧利弗比？他們從小就認識，奧利弗就算不是男爵的繼承人，也是個很好的男孩子，他跟愛麗絲之間的友情，你覺得能跟你這個只不過認識她半年的人相比嗎？”

“我認識她8個月了！”格蘭特不服氣的說：“這又不是以認識時間長短來定的。但是——”他很苦惱，“愛麗絲跟我認識的其他的15歲的女孩不一樣，她——”

他低下頭，“我喜歡她，我讨厭那個奧利弗，讨厭伊沃·戈登，我讨厭所有認識她的男孩，包括男人，只要他們不姓奧斯汀。”

“得了，別想那麽多了，我看，是你認識的可愛女孩子太少了，這樣吧，我們臨走之前，為你開一個舞會，只邀請漂亮可愛的未婚女孩，你說怎麽樣？”他和莎莉原本應該出去度蜜月的，但因為要去格萊謝姆參加葬禮，便推遲了行程。

格蘭特聳聳肩，“我無所謂。”

《仲夏夜之夢》是一出有趣的舞臺劇，莎士比亞作品，倫敦西區常年都有劇院上演莎士比亞劇目，從伊麗莎白一世時代起，莎士比亞一直都是英格蘭人民最耳熟能詳的劇作家。

奧利弗訂了一個比較好的包廂，包廂不能距離舞臺太近，第一個包廂視角不太好，但又不能太遠，正對舞臺的最好的包廂很難訂到，那麽就退而求其次，訂旁邊的包廂。

包廂裏坐了4個人：愛麗絲、凱茜、奧利弗、席德妮；席德妮坐在愛麗絲身後，奧利弗的貼身男仆站在門邊。

他們都看過莎士比亞的原著，對于劇情也沒什麽不好理解的，也不怎麽說話。

幕間休息的時候，有人過來跟奧利弗寒暄，他出了包廂，到走廊上跟人說話，順便卷根煙卷抽。要說大學生涯有什麽“好處”，那就是乖孩子進去就學了一堆吃喝玩樂的新鮮玩意，在沒有正式進入成年人的世界之前，大學就是一個小型世界，考驗所有學生。

你得很有克制力，才會控制住花錢的欲望。

奧利弗跟威廉差不多，一年有1000鎊的零花錢，學費、住宿費、書本費不算在內；朱利安也是一年1000鎊零花錢，邦德菲爾德男爵倒不至于在這方面差別待遇。1000鎊已經算是一筆巨款了，亨利哥哥在牛津上學的時候，一年頂多只有50鎊而已。

整個夏天就是在各種游玩中度過的。

奧利弗、伊沃、拜倫、格蘭特都常來奧斯汀家，有時候男孩們會碰到一起，不過都還維持了表面的和平。

愛麗絲修改了一遍新書之後，将前5章拿給奧利弗看，奧利弗不露痕跡的誇了她一通，問她準備什麽時候拿去出版。家裏有個出版社的好處就是，只要她想出版，随時能夠出版。

“我覺得有些地方寫的還不夠好，”愛麗絲猶豫着，“我想至少再修改一次，把一些不合邏輯的地方修改了。”

“我還沒有看過後面的章節，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能看全文嗎？”

“不行，你要是現在就看了，等到出版之後再看，就沒有新鮮感了。”

“我保證到時候還會認認真真從頭到尾仔細看一遍。”

“你一次不能拿走太多，我只有一份稿件，沒有備份。”這時候不免要痛恨手寫時代，即使有打字機，400頁的長篇小說，她也不會沒事就多打一份的，就連修改，也是直接在稿紙上修改，以至于整本手稿上添添畫畫，字跡很不好辨認。

說是沒有備份，但還是重新打了一份，打完100頁後，就将這100頁原稿派雅各布送去給奧利弗。

這本小說的名字叫《深淵的凝視》，是從《英格蘭恐怖故事》中的一個短篇擴展而來，添加了人物、地點、故事，主線是一個12歲的女孩，副線有兩條，一條是女孩的父母，一條是另一對年輕情人。

故事從一個普通的早晨開始說起。

12歲的女孩瑪格麗特在一陣疼痛中醒來，她的卧室裏發生了原因不明的小型火災，整個房間都被點燃了，但火勢沒有蔓延出她的卧室，而是燒焦了房間裏的所有家具和牆壁、天花板、地板，燒光了她的頭發，她感受到的疼痛就是因為頭發被燒光了；

瑪格麗特哭着去找父母，卻發現她的父母互相擁抱着，死在花園裏；

接着是父母的葬禮、收養她的親戚；親戚接走她的路上，馬車裏又發生了原因不明的火災，親戚夫婦被燒死了，但瑪格麗特仍然安然無恙。

到這兒故事才算開了頭。

瑪格麗特收到了父母和親戚留下的兩筆遺産，法官臨時指定了一個遠房堂兄作為她的監護人，但瑪格麗特并沒有按照原定計劃前去投靠她的監護人。

她沒法再在家鄉待下去，因為人們認為她“不詳”，是個自帶災禍體質的人，甚至有人翻出中世紀的“女巫”傳說，一口咬定是她用巫術殺了自己的父母和親戚。鄉民們因為迷信和恐懼，在一個刮着大風的夜晚來到瑪格麗特家，想要殺死她；

瑪格麗特想要逃跑，差一點沒跑掉，但最後還是成功逃跑了；在她離開了家之後，那些想要殺死她的人被一陣狂風卷裹着，飛到了半空中，然後拆成了碎塊落了下來。

于是，更加證實了瑪格麗特的女巫身份。

之後則是瑪格麗特的逃跑旅程，中間伴随着種種不可思議的事件，她走過的地方，不是死了人，就是死了大批牲畜，人們害怕她，但又不敢真的傷害她。

奧利弗連夜看完了前100頁。第二天淩晨才睡着。下午起床後，收好稿紙，便連忙去了奧斯汀家。

“你寫的棒極了！”奧利弗真情實意的猛誇了她10分鐘，誇得愛麗絲自信心爆棚，美滋滋的。“我迫不及待想要看下面的故事，不然我可連覺都睡不好了。”

“可我還沒有重新打完呢。”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奧利弗參照阿薩的話，伊沃就參照荷蘭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