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橫刀奪愛

格蘭特有些羞惱。他抿了抿唇, 頗是不悅，“愛麗絲——”正想說什麽, 弗朗西斯從外面進來, 很快走過門廊，到了客廳，“愛麗絲。”

格蘭特立即閉嘴, 随即向愛麗絲行禮，“那我先走了。”

愛麗絲回了一個屈膝禮，沒有說話。

弗朗西斯看着格蘭特離開客廳，才蹙眉說：“怎麽看你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凱茜呢？她應該陪着你的。”

“她和媽媽出門了。”

弗朗西斯仍然蹙眉，覺得這樣不是太好, 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你知道凱茜的賬本在哪裏嗎？”

“要賬本幹什麽？”

“看看我在家裏有多少錢。”

“我去找找。”愛麗絲上了樓，在凱茜房間的書桌裏找到賬本, 拿了下來。

弗朗西斯翻了翻賬本, 這些年他寄回來、托人帶回來的錢和物品頗有不少，現金有7000鎊，還有不少布料、珠寶、古董之類的，他拿了紙和鉛筆算來算去。

“在算什麽？”

“在算我夠不夠有錢結婚的。”

愛麗絲驚喜, “你要結婚了？！”

“還沒有，準備下個月在南安普敦訂婚。”弗朗西斯笑了，“父親和母親會帶你和凱茜去參加我的訂婚宴會。”

“你的未婚妻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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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長官的女兒，瑪麗·吉布森。”弗朗西斯現年31歲半, 4月份的生日，今年2月調任海軍軍艦卡諾普斯號（HMS Canopus）的船長, 是海軍少将托馬斯路易斯的旗艦軍艦。

“爸爸和媽媽知道了嗎？”

“昨天剛知道。”

“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回到軍艦上？”

“是啊。怎麽？想要我給你帶什麽嗎？”

愛麗絲搖頭，“這場戰争還得打到什麽時候？媽媽非常擔心你和查爾斯。”

“她不用總是擔心，現在我們國家的海軍在海上是沒有對手的，就連拿破侖的海軍也沒法跟我們抗衡。不過真是可惜，我沒有趕上特拉法加的戰鬥。”弗朗西斯十分惋惜，他一心想跟法國海軍在海面上來個硬碰硬，這是男人關于戰争的夢想，擊敗一支不可一世的艦隊。10月21日的特拉法加海戰，英國海軍大獲全勝，而那個時候，卡諾普斯號正好在北非進行補給，停留了4周，不幸錯過整場海戰。弗朗西斯感到很是沮喪。

英法之間的這場戰争的爆發始于1802年3月簽訂的亞眠和約。

這場戰争也跟奧斯汀家息息相關。

首先，是伊麗莎和亨利夫婦，在亞眠和約簽訂後，返回了法國，伊麗莎試圖拿回那個倒黴的福伊德伯爵當年被沒收的家産；當時的巴黎一片祥和，整個夏季和秋季，到處歌舞升平，繁華奢侈，伊麗莎和亨利在巴黎停留了整個冬季和來年的春天，幾經周折，拿回了一些財産，并且很快找人變賣了這些財産。

可沒人能想到，和平只維持了1年，到1803年5月，巴黎會談破裂，英國大使在5月13日離開巴黎。随即，法國軍隊和警察開始扣押港口的英國船只，關押成年的英國公民。亨利險些被抓起來，夫妻倆花了不少錢，到處躲藏，最後花大錢雇了船把他們送出港口，送到多佛爾海峽上的英國軍艦上。

回來後，亨利将這段經歷寫了下來，伊麗莎也對愛麗絲口述了那些天的經歷，可真是把他倆吓壞了。

本來亨利不太贊同妻子回去尋回前夫的財産，但他總是沒法真的拒絕伊麗莎。當時情形确實驚險，簡直吓尿，回來後他就挺得意洋洋，覺得雖然自己沒有機會上戰場，但也算經歷了其中的一個事件。多佛爾海峽上的軍艦也負擔有救援英國公民的責任，船上的軍官是弗朗西斯的海軍學院同學，夫妻倆過了幾天就被送到英國港口，可以說是有驚無險。

除了亨利之外，弗朗西斯和查爾斯的軍艦都在戰争一開始就參加了海上軍事行動。

奧斯汀兄弟在海軍系統裏可以說是升職很快，弗朗西斯的同學只是中尉，弗朗西斯就已經能獨立指揮一條軍艦了。這也是跟沃倫·黑斯汀斯有極大關系的，黑斯汀斯先生運用自己的關系，保證奧斯汀兄弟在海軍系統內升職順利，弗朗西斯升任船長的時候還不到31歲，在海軍系統來說就是非常年輕的船長了。

查爾斯比弗朗西斯小5歲，現在已經是上尉，只要在英法戰争中有不錯的表現，升任船長也會很快。

奧斯汀一家受到黑斯汀斯先生的恩惠頗多，不說愛麗絲、弗朗西斯、查爾斯3個兄妹，就是簡，也是因為黑斯汀斯先生答應用他的人脈為湯姆·勒弗羅伊鋪路，讓他盡早進入下議院，朗格魯瓦舅舅才放心同意湯姆和簡的婚事。他本來已經為湯姆看好一戶人家，女方有500鎊的年金，也有一些政治關系，但比較起來，奧斯汀家提供的條件要稍好一點。對朗格魯瓦舅舅來說，湯姆娶誰都可以，只要對方能幫助湯姆達成願望就好，在此前提下，才能照顧到湯姆的愛情。

其實不能說朗格魯瓦舅舅太現實，反而是現實一點更好辦，只要奧斯汀家能做的更好，這件婚事就沒有不成功的道理。朗格魯瓦舅舅也是一心為外甥的前途着想，至于愛情，一個單身到老死的老頭是不懂的。

成為船長的弗朗西斯哥哥終于要訂婚了，不久的将來就會結婚，奧斯汀大家庭裏就會繼續增添孩子。

愛麗絲已經有了一大堆侄子侄女：大哥詹姆斯家的安娜，12歲半；小詹姆斯，剛滿7歲；卡羅琳娜，剛出生；

三哥愛德華家的範妮，快到13歲；小愛德華，11歲半；小喬治，10歲，小亨利，8歲半；小威廉，7歲；伊麗莎白，5歲；瑪麗安娜，4歲；小查爾斯，2歲；路易薩，1歲半；

四哥亨利家的小威廉，2個月；

簡家的海倫娜，快滿4歲。

目前來說喬治牧師和奧斯汀太太最喜歡的孫子輩是安娜和海倫娜。安娜是因為年幼時在斯蒂文頓住過一年多，海倫娜是因為經常過來小住，愛德華家的孩子們因為不太常見到祖父母，比起安娜和海倫娜來說，跟祖父母都不算親近。

現在又多了一個小威廉。

8歲半的小亨利還住在亨利叔叔家。

亨利哥哥有了自己的兒子，小亨利的處境就有點尴尬了，他倒是願意仍然将小亨利當成兒子一樣養育，只要愛德華夫婦願意的話，正式辦理收養手續也可以，伊麗莎也挺喜歡小亨利。至于家産，養子跟親生子一樣具有繼承權，亨利準備到時候一個孩子一份，盡量相等，但要是以後還有孩子，那就得修改繼承份額。

伊麗莎的財産在法律上已經屬于亨利所有，可亨利并沒有拿她的錢；倆人也已經說好，她的財産以後都是要給小威廉的，親媽留遺産給親生兒子，這可沒話說。

弗朗西斯對未婚妻十分滿意，眉飛色舞的向小妹妹說着吉布森小姐是多麽溫柔賢惠，嬌軟可愛。愛麗絲不禁想着，家裏的男人們似乎都喜歡那種傳統型的女人，溫柔可愛，居家賢惠，就連文藝女青年的簡，家務活也是一把好手，什麽都會；反觀自己，能讓女仆動手的絕不自己動手，一個錢袋繡了半年也沒有繡完，又不愛僞裝什麽溫柔賢惠，也不怪媽媽會着急，覺得她好像沒人要——呀呀呸！才不要等着被人挑選呢！

婚姻市場本來也就是雙向選擇，你挑剔對方夠不夠美麗溫順，對方也得挑剔你是否相貌英俊身家不菲呢。人類是趨向美的，美貌可以拉分，無論男女，不然為什麽簡拒絕了經濟條件更好的衛斯理，而選擇了湯姆？先有令人愉悅的第一印象，才有接下來的深入了解，以确定對方是否是你的靈魂伴侶。簡很幸運，湯姆能從思想上理解她；湯姆更幸運，他的妻子将會是莎士比亞之後的另一個英格蘭瑰寶。

簡很好的平衡了家庭和事業，在當一個賢妻良母的同時，兼顧了創作，并且數年如一日，堅持不懈，很了不起。

至于她自己，暫時還沒有想太多。

能找到跟她合拍的靈魂伴侶當然好，要是找不到，像凱茜一樣一直單身也可以。戀愛可能會帶來煩惱，但現在——伊沃的笑容是那麽可愛，一見到他的笑容，你就忘了別的事情。

回了溫切斯特後，伊沃每天給她寫信，熱切盼望下一次見面。

奧利弗的信不多，只在聖誕節前收到一封信，聖誕節後第二天收到第二封信。

到了1805年的12月30日，伊沃、奧利弗都趕回了倫敦，愛麗絲·奧斯汀的第一次社交舞會将在31日晚上舉行。

也沒有什麽特別隆重的初登場儀式，亨利租了一間大跳舞廳，邀請了在倫敦的親朋好友，生意夥伴，舞會正式開始前，亨利帶着愛麗絲，在二樓的樓梯口，向客人們介紹了他的小妹妹，愛麗絲·奧斯汀。

愛麗絲穿着大方領的綢緞舞裙，露出一抹雪白的胸，戴了一根紅寶石吊墜的金項鏈；秀發濃密，在腦後編了複雜的發辮，戴着金色葉片與珍珠、小塊寶石的環狀發飾；裙身比前幾年的樣式稍微寬松，仍然是高腰款式，背後有緞子腰帶，結了蝴蝶結，裙擺滾了一圈褶皺花邊，裙長在腳背上，露出緞子舞鞋的鞋尖。

英法之間的戰争仍在繼續，可并沒有妨礙法國的流行樣式傳到英國來，拿破侖·波拿巴成為皇帝後，帶起了巴黎宮廷的奢華風，女裙的樣式開始朝着繁複和過度裝飾的方向上走，但還不算太誇張。

以往，男孩們見到的都是穿的比較樸素的愛麗絲，騎馬的時候甚至還穿着男裝，現在見到她打扮的精致漂亮，都是眼前一亮。

弗朗西斯儀表堂堂，又是極為年輕的海軍船長，前途光明，他帶着愛麗絲領舞，一些家裏有待嫁女兒的太太們已經在忙着打聽他年齡幾許、有沒有結婚了，聽到他即将訂婚的消息，紛紛表示扼腕，然後又開始打聽奧斯汀家還有沒有沒結婚的兒子。

家裏有适齡未婚男青年的太太們也在忙着打聽愛麗絲。

社交舞會的意義就在于向外人宣告“我家有女兒待嫁啦”，也就表示這個女孩進入了婚姻市場，開始了雙向選擇的流程。最順利的就該像是愛德華哥哥的妻子伊麗莎白·布裏吉斯那樣，16歲進入社交界，17歲訂婚，18歲結婚。在鄉村，女孩到了21、22歲還不結婚就是大齡女青年，城市稍微放寬2、3歲，到25歲也該結婚了。男人的初婚年齡倒是可以一直推遲到35歲也不算晚，所以很多夫妻年齡相差10歲以上。

就像弗朗西斯31歲，瑪麗·吉布森才23歲，倆人相差8歲；喬治牧師和奧斯汀太太也相差8歲，姑姑費麗達菲亞和丈夫更是相差19歲之多。

一曲結束，伊沃就火急火燎的跑來邀請愛麗絲接着跳第二支舞。

愛麗絲答應了跟他跳第二支舞。

接着是第三支舞、第四支舞。

伊沃第一次跟愛麗絲跳舞，可樂壞了，一直在微笑。

但這種社交舞是4人舞，于是另一對舞伴是格蘭特和姐姐莎莉。格蘭特沒能邀請到愛麗絲，不過這四舍五入也就跟愛麗絲是他舞伴一樣了嘛，他很樂觀的安慰自己。

自從聖誕節前那天離開奧斯汀家，格蘭特就沒有再見過愛麗絲，去奧斯汀家幾次，愛麗絲都沒見他，搞得他一度極為郁悶，只好去問姐夫威廉，這種情況應該怎麽辦。威廉說沒救了，你還是死心吧。

格蘭特覺得威廉可真是悶壞悶壞的。

跟喜歡的女孩子一起跳舞，感覺真的不一樣。每次碰到愛麗絲的小手，他的心都會一陣亂跳，那種喜悅沒法用語言描述，腦子裏只有一件事情，就是希望音樂永遠不要停下來。

她漲鼓鼓的胸脯因為跳舞的跳躍而微微彈動，胸不大，就是少女的可愛的适度飽滿的胸，紅寶石閃耀在他眼中，恰到好處的點綴，明亮的灰藍色眼眸、濃密的深金棕色長發、嬌紅欲滴的鮮亮雙唇，構成了一個具體的她，一個具體的女孩。他願意用他知道的所有美妙的情詩來贊美她，只為博她一笑。

他剛回到溫切斯特的家裏，姐姐們就全都看出來他戀愛了，雖然他害羞得不肯說出愛上了誰，但姐姐們一下子就猜到了是愛麗絲。戈登太太忙着聖誕節的事情，沒空留意兒子，伊沃也不準備現在就告訴她。

戈登太太不太喜歡愛麗絲，伊沃是知道的，但實際上，如果他要向愛麗絲求婚，并不需要母親的同意，只需要父親同意就行了。戈登先生很寵愛兒子，對愛麗絲的印象也還不錯，他不會反對的。

他已經想好了，他還有2年半畢業，但明年聖誕節過後就可以向愛麗絲求婚，這樣等他畢業了，他們就可以結婚，結婚之後，他們就去歐洲蜜月旅行，一年以後才回來。愛麗絲一直想去歐洲旅行，他可以帶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這可真是棒極了！

格蘭特還沒看出來他倆之間有什麽不同，莎莉已經看出來了，悄悄對弟弟說，愛麗絲是不是喜歡伊沃。格蘭特驚訝的瞪大眼睛看着他倆：果然！愛麗絲并不拒絕伊沃牽她的手，還一直對他笑！

格蘭特氣得不行。

愛麗絲接連跟伊沃跳了3支舞，這對一些人來說，就是一個很明顯的信號了。

正在打聽愛麗絲的太太們又開始打聽伊沃是哪家的少爺，覺得他太年輕了，年輕到不适合結婚，于是幾乎立即就将他剔除出兒子或親戚的競争對手行列。戈登家的家世還不錯，但大英格蘭有的是家世更好的未婚男子，愛麗絲只要一年有2、3000鎊年金，就會是很多人看中的妻子人選。

而奧利弗，一旦反應過來愛麗絲似乎選擇了伊沃，心裏就特別的不是滋味：明明是我認識愛麗絲在前的。

這麽一想，伊沃就成了那個橫插一腳，橫刀奪愛的反派。

等到三支舞跳完，莎莉拉住伊沃說話，好讓格蘭特能去邀請愛麗絲。

但格蘭特又遲了一步，愛麗絲已經答應了奧利弗的邀請。

格蘭特氣得要跺腳。

跳舞的時候，奧利弗沒怎麽跟愛麗絲說話。

他也是第一次跟她跳舞呢。

他知道愛麗絲十幾歲在貝克爾夫人家學習的時候，就已經學過跳舞了，跳的很不錯，會很多種社交舞，舞姿輕盈，他一直期盼着有一天能跟她在一起跳舞。

這是愛麗絲初次以一個“成年人”的身份見到他。

對她來說，可能沒什麽新奇，對他而言，很新鮮。

要按照他所知道的男女交往的套路來說，一般是在社交舞會上結識對方，調調情，互相有好感後，就可以去女孩家裏拜訪，在家人的監護下交往，他們可以讨論除了上床之外幾乎所有的話題。他可以同時結識多個女孩，女孩也可以同時接待其他追求者，雙方都可以挑選更适合的人選，直到互相确定心意，接着很快就會進行到求婚階段。從初次見面到求婚，期間的過程可能用時數年，甚至更久。

求婚之後，就要對對方忠誠，不能再跟其他人調情和交往了，不然，不論男女都會被認為是輕浮之人。

由于他早就認識了愛麗絲，沒了初見驚豔和之後的調情的步驟，這就有點讓他不知所措。普通的套路不再适合他們之間的交往，他又沒有姐姐或是母親可以咨詢，他不知道要怎麽面對愛麗絲。

一曲将盡，奧利弗沒等最後一圈舞轉完，便帶走了愛麗絲，“這兒太悶了，我找個房間，你休息一下。”

人頭攢動的跳舞廳裏确實很熱，愛麗絲一直在跳舞，鼻尖已經細細一層汗。

說是“找個房間”，但他并沒有帶愛麗絲到任何一間休息室裏去，而是帶她上了二樓，從走廊一路走到二樓的陽臺旁，稍微開了一扇落地窗，透進一絲冷風。

他小心的讓愛麗絲站到一個不會直接吹到冷風又涼爽的地方。

她從手腕上的絲綢手提袋裏掏出全棉繡花手帕，擦了擦鼻尖和額頭的汗。擦完汗，正要放回手提袋裏，奧利弗一伸手，拿走了手帕，放進他自己的外套口袋裏。

愛麗絲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接着從外套內袋裏掏出一塊手帕遞給她，手帕上繡着小小的兩個字母：O·B。

“我要我自己的手帕。”愛麗絲沒接。

“用我的手帕。”

“不要。”

“愛麗絲。”他沒有收回手帕，只是在手裏不住捏來捏去，“你和伊沃……你喜歡他嗎？”

“喜歡，他很好。”

“他、他也喜歡你嗎？”

“當然。”

“那我呢？你就沒想過一直喜歡你的我？”

愛麗絲驚訝的擡眼看着他，“你不說出來，我怎麽會知道？”

“我想……”他懊惱的輕輕咬了一下下唇，“那是因為我想等到你滿了16歲。我說遲了嗎？是嗎？可是——明明是我先認識你的。”他心裏突然有什麽東西猛的往下一沉，覺得有一種空茫的疼，算不上不是太疼，就總是有那麽一點空蕩蕩的茫然，些微的刺痛，弄得他心慌又心煩。

愛麗絲本來不想說什麽，但想了一下，還是說了：“我認識你們都同樣久，伊沃會哄我開心，你——你跟他不一樣。”

他垂下眼簾：伊沃是比他要開朗得多，雖然有時候不免要嫌棄他話多，但他是那種陽光一般的男孩，同樣是繼承人，伊沃活的要比他快樂。所以。愛麗絲會喜歡一個随時揮灑陽光的快樂男孩，好像也不奇怪呢。

他在心底輕嘆一聲。

愛麗絲以前說過，“性格決定命運”，又說過“細節決定成敗”，所以他竟然是從早在還不認識愛麗絲的時候就注定了他的失敗，是嗎？

他不算太争強好勝的人，在家裏，即使朱利安總是跟他對着幹，他通常的處理方式也就是避開他不理會他，他覺得弟弟太孩子氣，他能夠忍耐這幾年，等他結婚了，搬離大宅，自然用不着總是面對他，所以，煩人的弟弟在他來說不是問題，也沒有理由非得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在伊頓公學裏他也不是拔尖的那一小撮，沒有做過年級長，但很能獨善其身，可以保護自己不被學長們欺負。這是他的性格使然，他的家境也不需要他時刻與人争搶什麽，父親溺愛朱利安，可他的繼承人位置還是很穩固的，他不出大錯，父親不可能取消他繼承人的地位，他沒有必要去争搶什麽。

但現在——

他頭一次發現，自己這種處事态度可能算不上很好，他即将面臨自己人生中第一次重大失敗，而他竟然想不出什麽辦法來挽救。

伊沃在跳舞廳裏找不到愛麗絲了。

他急急忙忙在一樓的幾間休息室裏找尋她的身影，弗朗西斯哥哥說愛麗絲上樓了，他也就趕緊跑上二樓。

她正站在陽臺的落地窗邊，面前是奧利弗。頓時一股兒嚴重的不安感在他心頭翻滾：奧利弗比他個兒高比他英俊比他有錢，還比他更早認識愛麗絲，奧利弗一直都很喜歡她，這他早就覺察出來了，從那時起，他就當奧利弗是情敵看待。他剛跟愛麗絲表白不到兩周的時間，還沒有機會鞏固他們的感情，萬一愛麗絲動搖了，覺得奧利弗也很好，那他可要怎麽辦？！

他可絕對不允許出現這種情況。

他快步走過去，距離她還有一段路程，便開始喊她的名字，“愛麗絲！”

她轉頭看見是他，便向他走過來，“伊沃。”

他朝她伸出手，一旦握住了她的手，這才覺得心裏踏實了一點。

再擡頭看過去，奧利弗已經不在窗邊了，想必是開了落地窗，去了陽臺上。

衛斯理在跟威廉說到愛麗絲身邊的男孩子。

威廉大嘆小舅子格蘭特是個過于驕縱的男孩，愛麗絲肯定不喜歡他的态度，不會把他放在眼裏，愛麗絲到現在沒抽死他一定是看在衛斯理的面子上。

衛斯理奇怪的問：“跟我有什麽關系？”

威廉笑嘻嘻的說：“格蘭特是我的小舅子，而我是你的好友。”這個邏輯關系好像有道理，但好像又太扯了。

“愛麗絲從小就是個很有主見的女孩，我瞧她多半會喜歡奧利弗。”他也比較喜歡奧利弗，覺得奧利弗的性格跟自己有點像，都比較含蓄內斂，心地善良。

威廉搖頭，“你錯了，她一定更喜歡戈登家的男孩。”

衛斯理不解。

“她還是個孩子，誰能跟她玩到一起去，她就會最喜歡誰。再說，戈登很可愛。”威廉自得自己也算是閱人無數了，一定看得很準。接着又嘆息，“哎呀！當年的小女孩也長大啦，我們怎麽能不老呢？”假裝摸了摸他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須。他比衛斯理小1歲，今年也滿了30歲了，偶爾會裝模作樣感嘆一下年華老去。

關于伊沃·戈登是否很可愛的話題，兩個好友并沒有異議，衛斯理也接受了威廉的猜測。本來他倆一連3支舞都在一起跳就很醒目了，等到他倆從二樓手牽着手下來，不用說也能确定，愛麗絲更喜歡伊沃。

衛斯理現在仍然是奧斯汀打字機公司和奧斯汀出版社的股東，他知道愛麗絲在這兩家公司也有股份，具體有多少股份并不太清楚，但肯定能讓她夠資格去跟邦德菲爾德男爵的繼承人以及戈登家的繼承人談婚論嫁。

他同樣也感嘆時間過得如此之快，一轉眼就過去了10年，愛麗絲從6歲的小女孩長成了漂亮的大女孩，成年了，可以戀愛了。

他想到他牽着她小小的手，意外圍觀了心上人與別人親吻，那時候小愛麗絲試圖安慰他，那是多麽久遠的記憶啊！可又好像仍然像是發生在昨天一樣。

他記憶中的小愛麗絲與現在的少女愛麗絲的臉龐交疊在一起，這一天，這一晚，他像是忽然發現，愛麗絲真的長大了。

過了新年，日歷翻到了1806年。

先是奧斯汀一家全都去了南安普敦，參加弗朗西斯的訂婚宴會。亨利一家和簡一家也都去了。

愛麗絲見到了未來的五嫂瑪麗·吉布森。瑪麗确實像弗朗西斯說的那樣，是一個溫柔傳統的英格蘭美人，奧斯汀一家都對瑪麗非常滿意。

訂過婚，弗朗西斯便上了船，前往英吉利海峽登上自己的軍艦卡諾普斯號。愛麗絲堅決要求上哥哥的軍艦上參觀一下，弗朗西斯沒法拒絕她，只好讓她上了軍艦，匆匆帶她轉了一圈，在船上吃了正餐，才派人送她下船，換船返回南安普敦。

有個當船長的哥哥還是很爽的，船上的軍官們對她很和氣，稱她“奧斯汀小姐”；水手們也不敢造次，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小姐，于是一律稱她“Lady”。軍艦上沒有女水手，就連廚房都全是男人，一個女人也沒有，據說是因為女人在船上就會遇到災難，不吉利，但只是參觀一下當然沒問題，軍艦偶爾也會有海軍高級将領的女眷搭乘，身份高貴的女性就自動隐藏了不吉利的屬性。

亨利和湯姆先回了倫敦，伊麗莎帶着小威廉和小亨利，簡帶着海倫娜，跟着奧斯汀夫婦在南安普敦又住了兩周，這才回倫敦。

回到倫敦後沒幾天，湯姆派人到奧斯汀家送信，說簡懷孕了。

奧斯汀太太樂開了花，破例給了來送信的男仆雙倍小費，寫了回信打發男仆趕緊回去。

愛麗絲為簡感到高興，同時也有點擔心。不過簡已經生過一個孩子了，說起來再次生産會比第一次順利一點。

她平時就很注意養生，新家地皮夠大，除了豬她嫌臭，不讓養，其他的像是雞鴨鵝、鴿子、鹌鹑、火雞，都養了，奶牛也養了，奶羊也有。勒弗羅伊家沒有地方養動物，都是奧斯汀家每周給她送各種蔬菜、禽蛋。

愛麗絲堅決要求簡一周吃一只鴿子，簡家的廚娘至少會8種鴿子的烹調方法，換着吃，有了海倫娜，也讓海倫娜跟着吃，每周一只鴿子增加到兩周三只鴿子。其他各種食物，只要愛麗絲覺得簡應該吃一點補補，就給她送去。

簡比婚前體重增加了，不過她胖一點也很美，可以說是微胖界的佼佼者。湯姆因為喜歡拳擊，一直保持着比較瘦削的身材。至于小海倫娜，現在是一個體重超标的小胖妞，愛麗絲每次見到她，都覺得她似乎又重了。

愛麗絲開始寫新的小說，仍然是每天上午在書房工作，下午午睡起來後，跟媽媽、姐姐在家務室裏消磨一個多小時，她終于繡好了去年的那個錢袋，開始繡另一個錢袋。

伊沃帶着愛麗絲給他重新畫的肖像畫去了牛津，每天都給她寫信，有說不完的話。愛麗絲給他的回信也從一周一封增加到一周三封。

奧利弗也仍然給愛麗絲寫信，不過當然，不會再說“藍眼睛的小黃鹂”這種話了。

格蘭特不知道為什麽，這幾個月消停了很多，沒給愛麗絲寫信。

邀請愛麗絲參加舞會的請柬每周都送到奧斯汀家，奧斯汀太太或是凱茜每個周末帶愛麗絲出去參加舞會，她認識了很多年輕男人，有的長得很帥，有的很有錢，她花很多時間跟這些潛在追求者交談。之前沒有成年，旁觀的話，角度太窄，很多事情看不出來或是無法正面了解，現在，她成了可以跟男人讨論較為深入的問題的成年人了，于是發現，這個時代很多男人只能用“無趣”兩個字形容。

他們對女人居然想讨論什麽英法戰争感到大為震驚，要是愛麗絲堅持說下去，他們就會非常焦慮，試圖轉換話題；有相當一部分男人的關注點甚至連戰争都沒有，只考慮今天去哪兒參加舞會、明天去拜訪哪位小姐、後天玩個一整天牌，夏天去哪兒度假、秋天去哪兒打獵、冬天在哪裏窩冬，生活層次與思想高度并不比家庭主婦高尚到哪裏去。

至于什麽底層人民的水深火熱，他們是看不到的。他們只在意紡織品的價格，誇耀送給倫敦西區的名伶價值多少鎊的禮物，他們不知道蔗糖是甘蔗壓榨出來的，也不知道棉花要脫籽才能送進軋棉機，還認為是個女人就會生孩子，不能生孩子的女人沒有價值，就是有再多的嫁妝也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

聽的越多，愛麗絲就越對這個時代感到絕望。

沒過幾個月，她就對這種社交舞會失去了興趣。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中的社交舞參考《成為簡》裏的舞蹈，面對轉圈、輕快跳躍，還挺好看的。一美和安妮兩次跳舞都很好看。

*奧斯汀家現在算是資産階級新貴，社會地位提升了。因為奧斯汀家族和利家族都還算有底蘊，所以不算“暴發戶”。

*真實歷史上，弗朗西斯确實30歲就升任軍艦船長，這在現代也是非常快的晉升速度，黑斯汀斯幫他開路這個是wiki上說的，想來應該也是有的，不然一個普通家庭的年輕軍官不太可能升職這麽快，他自己本身的能力應該也很突出。弗朗西斯最後做到海軍上将，獲封GCB巴斯大十字勳章，可以被稱為“Sir”，奧斯汀爵士。查爾斯最後做到海軍少将，獲封CB巴斯軍事勳章，比弗朗西斯的勳章低兩級，不能稱“Sir”。

所以奧斯汀家的社會階層真的比勃朗特家高出很多了。

——

*愛麗絲16歲，奧利弗21歲半，朱利安快20歲，埃文快20歲，伊沃19歲，拜倫快18歲，格蘭特18歲。簡30歲，湯姆快30歲，衛斯理30歲半。

——

*不要總想着愛麗絲是穿越的，穿越只是方便讀者代入，以及開金手指，沒有多提她前世是什麽來歷就是要盡量淡化穿越背景，其實完全可以當她是土著。你要總想着她是16歲的身體36歲的心靈，這書就沒法看下去了。

*年齡跟閱歷、思想境界不是必然呈正比的。

*少年男女，談個美好的小戀愛不好嗎？

*注意，一定要注意，“只戀愛不結婚”是作者本人我說的，愛麗絲從來沒有說過她只會戀愛不會結婚，只是考慮到結婚後會面臨生育和財産權問題，才一直想着不要結婚，目前她沒有堅決認定不婚，只是想掌握選擇權和決定權。

*愛麗絲選擇誰根本不影響本文劇情，跟不上她思路的男孩必定會慘遭淘汰，愛麗絲是不斷成長的，男孩們也是會成長的，沒有誰是一成不變的。愛麗絲的目标是追尋自我，完善自身，感情線只是輔助，重要，但不是必要。

*愛麗絲現在的心境接近真實的簡奧斯汀，沒有愛情找不到靈魂伴侶寧願一輩子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