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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離七又回到了屬于她的院子裏,大夫往府裏進了四五回以後鐘離七也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幾天後,伺候鐘離七的侍女來了偏院,“鐘姑娘想請您過去,不知道姑娘可有空閑時間。”
鴛鴦便在這日下午去了鐘離七所在的小院。
七月将近,夏木蔭蔭正可人。
鴛鴦一進去就聞見了濃郁的藥味。侍女帶她去了鐘離七的廂房,經過一些時日的治療,鐘離七也能走動一小會兒,見鴛鴦來了,她伏在榻上虛弱的沖鴛鴦笑了笑,臉色蒼白,嬌弱又惹人憐惜。
“我等了你很久,”她道,“我一人在這裏呆的太寂寞了,這府裏能和我說幾句正經話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鐘離七從榻上起身,侍女趕忙要過去扶她,她揮了揮手,“鴛鴦姑娘坐這吧。”
鴛鴦在她指的地方坐下,鐘離七似乎有些扯到了傷口,急促的呼吸了幾下,“鴛鴦,我能這樣喊你嗎?”
見鴛鴦點頭應允了,鐘離七便笑開了,“多謝,”
鐘離七半仰着小臉看窗扇處透進來的日光,“從前是我看不開,鬼門關裏走一趟倒是什麽都明白清楚了,”她回頭沖鴛鴦笑,“浚寧哥哥能幫我的都幫了,是我自己任性了,從未有過的東西又何談變不變。”
她柔柔一笑,低聲喃喃念道,“這下真是看開了。”
或許是真的寂寞了,鐘離七遣人來請她的頻率越來越多,大多時間她都會去。因為鴛鴦知道,章赦始終是介懷的,為故人的妹妹也好,為自己年幼的曾有過的那些心思也好。
這樣來回幾次,倒是惹的章赦不解了。不過他雖然好奇,但也沒過多詢問,只是對鴛鴦道,沾點人氣也是好的。
其實大多數鐘離七都是在講故事,講她的故事,講她的哥哥,也講章赦。
鐘離七其實不叫鐘離七,鐘父給她取的名字叫離沅。後來,鐘家被抄家,而她被打入賤籍才改了名。鐘離七說,她的父親博聞強識卻又有點老古板,母親長了一張明豔張揚的漂亮的面容,性子卻極為溫婉,哥哥鐘珉則是世上最好最疼愛她的哥哥。她有一個和睦美滿的家。
鐘離七說到這裏頓了頓,然後問她,“鴛鴦,你說,是不是所有的美好都容易破碎。”
鐘離七沒等鴛鴦回答,又笑着自顧自的說下去。
鴛鴦一直靜靜的聽着,她知道,鐘離七不需要回答,她需要的只是一個傾聽着,或許如她所言,她太寂寞了。
鴛鴦在章赦那裏沒聽到的故事,鐘離七都給她說了。
鐘離七十歲時第一次遇到了章赦。
那時的章赦還是一個穿着素袍,每日都會提着書袋去書院上學的十四歲學子。鐘離七那日趁着鐘母不注意,偷偷跑去書院找她哥哥。她帶着一個小丫鬟從書院的側門悄悄潛了進去。那時的章赦是書院裏那些先生們最為頭疼的一名學生,不聽師訓也就罷了,上課時還公然唱反調駁先生的面子,最難的是他還有理有據,滑頭的讓人無從下手。
那日章赦遲到了,便打算避過守門人,從後院翻牆進來,牆一翻兩人當下就打了一個照面。章赦見是一個小姑娘,當下就從牆頭跳下來,裝成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唬人,威脅她,命她不要說出去。鐘離七年紀小,跟着她的丫鬟年紀也就比她大一兩歲。兩人都被吓的只管木呆呆的點頭。鐘離七說到這,沖鴛鴦有些羞澀的笑了笑。
她道,那時她腦海裏什麽想法都沒有了,只管盯着章赦的臉看,心裏只覺得這人長的可真俊。
後來,鐘離七哥哥沒找到卻是被他父親找到了。小孩子不經吓,鐘離七怕父親責罰便向鐘父告了密。之後章赦如何了,她也不知道。鐘父已經不允許她随便出門了。
後來,聽鐘母說她才知道,原來那遇見的人便是她哥哥時常念叨的章赦。
一日,鐘母帶她出去踏青,遇上了他們這群學子。她躲在馬車裏,一眼便見到了學子中長相最為俊美的章赦。鐘珉見着自家的馬車,笑着尋到章赦,湊過去,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後,章赦便朝這邊看了過來,兩人視線一對,鐘離七吓得立刻放下了簾子。
或許那日章赦的話都是唬人的,但她答應了他,卻還是告密了。
鐘離七心下想,他必是讨厭她了。
之後,因着她哥哥鐘珉兩人倒也見過幾次面,章赦倒也沒有什麽反感。
鐘離七和她說,她的确很喜歡章赦,從第一次見面便開始了。不過,章赦雖然不排斥她,但在她看來,他也沒有對自己的那番心思。後來,她及簈,鐘母便給她訂了一門親事,再後來,鐘院長便被人揭發,覆巢之下無完卵,不過一夜之間,書香世家嬌生慣養的小姐便被打入賤籍,她失去了一切。
鐘離七如今說這這些往事已經很漠然,鴛鴦不知道之後她還經歷過什麽,只知道,她餘生的每一步行進,對她來說都會格外艱難。
因為曾經足夠幸福,所以後來品嘗到的苦才格外苦澀。
“那後來呢?”鴛鴦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庭院裏的那幾棵桦樹頂端上的一些葉子已經開始發黃凋落了。
“後來,”鐘離七笑了笑,“後來大多都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便是我遇着了浚寧哥哥。”
鴛鴦就看着她不說話。
家破人亡她看的也不少,她也以為自己只會麻木的聽完這個故事,可是沒有,她的心底滿滿漲漲的讓人難受。
她知道那是因為什麽,是因為章赦。
她所有的喜怒哀樂或多或少都來源于章赦。
大同小異的故事,卻因為一個特定的人的插入,便什麽都不一樣了。
“鴛鴦,”鐘離七目不轉睛的盯着她,“你為什麽會呆在浚寧哥哥身邊?”
“因為……”她開了口,卻發現很難說下去。
“你喜歡浚寧哥哥對不對?”鐘離七的眼睛裏綻放着一種讓她心驚的異彩。
“是吧?”鐘離七執着的再問了一遍。
鴛鴦沒有應是,也沒有反駁,沉默的瞧着她。
鐘離七躬着身子伏在榻上,肩膀微微抖動,發出一種似哭似笑的聲音,許久,這突如其來的一陣情緒停歇下來,她看着鴛鴦,嘴角勾起一個有些迷離的笑意,“我早該猜到的。”她不斷的重複的低聲喃道,“我早該猜到的,啊,我早該猜到的……”
後來一段時日鐘離七沒有再遣人找過她了,有時鴛鴦會跟着章赦出去公幹,有時便是她自己一個出去或待在小院裏。尚紋經常會弄一些尋常但她卻沒見過的花樣,她就坐在尚紋身邊,靜靜的看着,每次尚紋問她吃過或見識過手裏的東西時,她都是搖頭。
人們總說,平靜的日子總是過得格外快,快到一眨眼便不見了。可她卻覺得這樣的日子格外緩慢,有時她坐在廊下,恍惚會覺得自己二十四年都是這般看過去。沒有那些腥風血雨,沒有那些奔波逃亡,只有一座偏院,一棵枯樹,一個總喜歡坐在廊下忙活的小丫頭,還有個會望着她笑的少年,或得意,或失落,或欣喜,或心事重重……
鐘離七問她,是不是美好總是易碎?
其實不是,是美滿總是難得。
十月初,巡視過西南地區的中年官員返程回京,途經江陵府,便在此修整了兩三日。第四天,中年官員帶着一群官兵闖進了知府府邸。
章赦站在門內,“朱大人這是幹什麽?”
中年官員陰笑了兩聲,“今日清晨有人告到本官這裏來,說你私吞災銀,枉顧百姓死活,為了以示你的清白,章大人不介意我搜查搜查貴府吧!”
章赦站着沒讓,府裏的護衛也圍了上來,兩廂對峙。
中年官員見此便笑道,“章大人還是配合的好,本官可是禦命在身,再者,你畢竟也是章家人,一舉一動都會影響到你父兄。”
章赦嘴唇緊抿,低聲吩咐孫順搶先一步先去府裏看看可有異常,孫順奉命離開,章赦也揮手讓護衛讓路。
一陣鬧騰,最後在鐘離七所在的偏院裏發現了一箱官銀。章赦低頭看看那箱官銀,擡頭面無表情的注視着鐘離七。鐘離七蒼白了一張小臉,抖着唇什麽話都說不出,只一個勁的驚恐的搖頭,忽的,她像是想到了什麽,轉頭死死盯着一直伺候她的丫鬟,咬碎了一口銀牙,恨聲道,“是你!”
章赦沒有去管他們,閉了閉眼,冷靜道,“朱大人,此事絕對是栽贓陷害。”
中年官員假笑了兩聲,“章大人可是在跟本官說笑,這箱官銀可是在你的府邸搜到的,證據确鑿,章大人還得跟我走一趟。”
章赦沒動,“當日的災銀使用都是記錄在冊的,任何開支上面都有詳細的記載,冊子林通判也是過目了的。”
“哦,是嗎?”中年官員道,“此事本官到時候會去求證的,不過眼下章大人還是跟本官走一趟比較好。”
“大人,”孫順想攔。
章赦朝他搖了搖頭,臨走前低聲吩咐,“事情有些不對勁,先去看看林通判那處,随後快馬往臨安送信,天高皇帝遠,這人怕是要不管不顧的下殺手,他可以不管不顧,我卻是要顧忌一二的。”
孫順應下,然後退開。
章赦被一群官兵圍着帶出府時,見着站在偏門處的鴛鴦,他朝鴛鴦搖搖頭,笑着無聲道了安心二字。
派去尋林通判的下人回禀,說是近幾日,天氣冷熱交替,林通判年紀大了便有些适應不了,如今風寒入體,纏綿于病榻昏睡不醒。
孫順一聽便知道林通判怕是有情況,故意躲着不見。事到如今孫順也只能往臨安送信告知這邊的情況,萬一有異動,臨安那邊也好有個準備。不過即便是快馬加鞭,來去一回也要好幾日,就怕牢中兇險。孫順每夜都派了人潛進牢中守着章赦,一天過去,已經擋下了數波暗殺。
事情還未水落石出,知府府邸也還未封。
鴛鴦想要去牢中守着章赦,但是孫順沒答應,他說這是章赦的意思。
她每日都在正廳見着人來來往往,心中焦急卻又無能為力,論起官場的勾心鬥角,利益牽扯,她的卻有些無力。鐘離七蝸居在自己的小院不出門,貼身伺候她許久的丫鬟竟是他人的細作,就算她一無所知,但是人也是她的人,算不得無辜,這兩日她在府中的日子不算好過。
第三日,一名護衛滿頭大汗奔進來,往臨安送信的人還未進鄂州便半途被人截了。孫順大為吃驚,幾番思量,他便又派人另僻小道往臨安送信。
鴛鴦等了三日等到這個消息,夜半,她換了一身勁裝,拿着劍要出去。剛出小院門,就碰見了等了她許久的孫順。
“姑娘,”孫順一臉憔悴的站在夜色裏,“大人吩咐過我要看好你,事情還未到最後的地步,你回去吧!”
鴛鴦站着沒動,“我查過,那個官怎麽也算不上個好官。”
孫順搖了搖頭,“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朝堂有朝堂的律法,若你今夜去殺了他,那大人身上不僅背了個污名,還背了條朝廷要員的人命,那時怕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再者,”孫順道,“大人之所以到現在都沒動,就是怕這盆水潑到整個章府身上去,姑娘不妨再多等一兩日,等到信件送到老爺手裏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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