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02.13丨

從張麗紅嘴裏聽到這些話, 孟一馨想到Y先生的将來。

喪屍寵物是有壽命的。

一般的喪屍寵物主人對喪屍寵物不會有多深厚的感情，一只腐爛死了, 再買一只就是了。

就像那個啤酒肚, 對喪屍寵物非打即罵, 毫無憐惜之情。

那只掉胳膊喪屍, 死前還叫着媽媽。

還有那對在大愛醫院遇到的母女。母親說：“這孩子前段日子到處亂跑，我差點找不回來。可把我給急的。”

那時候孟一馨以為這婦女把喪屍寶寶當孩子養, 現在一回憶，可能那個小女孩, 真的是那位婦女的孩子。

還有在雙城的寵物市場看到的那個男孩，可能真的是微博上失蹤的男孩。

還有羽羽……

說不定羽羽也是……

等等, 失蹤男孩的父親說, 那個男孩回去了！

是男孩父親把男孩買回去了？還是男孩父親在說謊？

············

張麗紅情緒爆發, 哭得不能自已。

孟一馨任由她發洩情緒，等她哭累了, 才問她：“有想過報仇嗎？”

張麗紅抽搭着：“我一個女人，去哪報仇？連仇家是誰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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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喪屍寵物能形成一個産業鏈, 其背後的勢力又怎麽可能是一個張麗紅撼動得了的？

孟一馨又問：“為什麽不告訴我？”

張麗紅說：“買下傑哥的時候簽了保密協議，不能把他的事說出去半句。”

喪屍寵物為什麽不允許異地買賣，孟一馨猜測, 可能是為了避免遇到喪屍寵物之前的熟人，從而生出麻煩。

“而且……”張麗紅繼續道，“一馨你不是有時候也會提防我嗎？你沒權利站在朋友的角度來質問我。”

“……”孟一馨無言以對。

她說的是真的。

這夜兩個人都沒吃東西，和衣抱膝坐在沙發上。

孟一馨精神恍惚, 在這張沙發上都有她和Y先生的回憶。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她又想他了。

···········

第二日。

張麗紅睜開眼睛，就看到桌上的早飯。

孟一馨說：“起來吃東西吧。”

張麗紅揉眼睛，道：“嗯。”

孟一馨道：“早上你沒醒的時候，我借用了你的手機打了個電話。”

張麗紅“嗯”了一聲，走進衛生間。

孟一馨坐下：“吃了飯，我要出去一趟。我把我現在住的賓館地址和房卡給你，你幫我取一下行李吧。”

“好，”張麗紅答應着，又一細想，不對勁，“你要去哪？”

孟一馨眼睛看着前方，回答道：“行州。”

············

飛往行州的飛機兩小時就有一班。孟一馨在行州着陸時是下午四點半。

她抓着顏訟給的名片，上面留的是她在行州的地址。

顏訟跟她奶奶住。

孟一馨要去見見Y先生奶奶。

那個瘋子一樣的女人。

·············

行州一個僻靜的角落，一排塗料脫落的圍牆，包裹着一棟二層小洋樓。

小洋樓已經相當破舊，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孟一馨對比了一下地址。

應該就是這，沒錯。

孟一馨敲鐵栅門。

現在已經晚上七點，她不知道年過古稀的老太太如果不在家會去哪。

約摸過了兩分鐘，走出一個身量娉婷的女孩子。

見到她，女孩子愣了下，戒備道：“你是誰？”

孟一馨回答說：“我來找顏家奶奶。”

“你是誰？”女孩子又問了遍。

孟一馨：“我是顏訴的未婚妻。”

···········

女孩子帶孟一馨上樓，邊走邊道：“我姓付，你叫我小付就行。”

孟一馨：“嗯。”

小付說：“我媽知道顏家奶奶病了，就讓我過來時刻照顧着。”

孟一馨：“哦……”

“我是護士，女承母業，我媽也是護士，”小付笑笑，“顏訴失蹤了這麽多年了，現在忽然蹦出個未婚妻，我覺得顏奶奶肯定會高興的。”

這女孩子還挺單純……

小付說：“不知道為什麽，顏奶奶身體一直很好，昨天早上接了個電話，忽然就病倒了。卧床不起，還不肯去醫院。”

孟一馨推算了番時間，昨天早上，應該就是警察通知顏訟死訊的時候。

到達一間房門外，小付說：“我先進去通報一聲，你先在外面等等吧。”

小付進去沒多久就出來了，她說：“你進去吧，顏奶奶想看看你。”

··········

夜裏七點過，外面暗下來了，但今晚月色正好，透過薄薄的窗簾穿進來。這是孟一馨進屋之後第一眼注意到的東西——卧室裏，竟然用的這麽薄的窗簾。

床頭邊開着一盞昏黃的臺燈，照着床上躺着的人。

孟一馨走過去。

離床還有五六步遠的時候，床上的人先說話了：“不先介紹介紹你自己嗎？”

這嗓音，如孟一馨想象中的一樣蒼老。

這個聲音的主人，就是她咒罵的那個瘋子。

孟一馨走到她面前，看清了這個茫然睜眼的老太太。

老太太眼珠掄了她一眼，說：“坐吧。”

床邊有一把藤椅，孟一馨坐下。

老太太說：“桌子上有熱水，你渴了自己去倒。”

孟一馨總算說了進屋後的第一句話：“我不渴。”

“呵呵……”床上的人詭異地笑了，“年輕人，你來這，是看我怎麽死的對嗎？”

孟一馨：“……”

“你的眼睛掩飾不了對我的厭惡。我人老了，但眼神沒老，看得清清楚楚的。”

孟一馨冷冷道：“你那樣對顏訴，他能有今天都是因為你。”

老太太盯着天花板的眼睛依舊茫然，似乎沒把孟一馨的話聽進去。

可是沒過多久，她眼珠顫動着，喃喃道：“這就是報應嗎……這都是對我的報應？上天可真是公平。全是報應……”

孟一馨心中那根憐憫神經壓不住了。

這個人，再怎麽樣也是Y先生的奶奶。

她站起來，用紙巾幫老太太拭去淚水。

老太太感受到她的觸碰，眼睛有了點神采，道：“你來這，到底有什麽事？”

“原因，”孟一馨說，“你有這麽深怨恨的原因。”

因為她的怨恨，Y先生才會變成今天這幅樣子。

孟一馨必須要知道原因。

老太太深深看她一眼，道：“我告訴你……以前我與小訴和小訟講過這個故事，現在我再給你講一次。

“大概是五十年前吧，全球範圍出現喪屍風暴，只要被喪屍咬了，都會變成那個怪物。當時我與我父母親隔着整個太平洋，他們被喪屍咬死了。我與我丈夫也分開了。我千裏迢迢，好不容易找到他，他卻也死了。在我尋找丈夫的路上，我收養了一個小女孩當幹女兒，那個孩子被當成實驗品，活活被折磨死了。

“後來研制成功的疫苗，就是從我幹女兒身上提煉出的抗體研制的。你們三歲時候打的疫苗，都是我女兒的血！”

孟一馨心裏一跳，感到右胳膊梅花狀的傷疤在隐隐作痛。

更讓她震驚的是，喪屍咬人，而且會傳染。

老太太戲谑地看她一眼：“這件全球性的大事，歷史書上只稱作第四次世界大戰。記得這件事的人寥寥無幾。當時疫苗研制成功後，首先給軍隊打。不會被喪屍病毒感染，喪屍也就沒那麽難對付了。後來沒過幾個月，專家們又研究出了新型疫苗，可以給喪屍注射，褪去他們的攻擊性。

“有了這項發明，人類方面更是如虎添翼。不僅收回失地，還圈養了喪屍。喪屍爆發第三年，存活下來的人回到自己的城市。願意接受疫苗注射的，必須要經過催眠，忘掉這段恐怖經歷。

“國家有國家的考量，喪屍數量巨大，一時消滅不完。存活下來的人又對喪屍恐懼，所以忘了這段經歷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那一代的人忘記了，你們這一代，就更不知道了。”

孟一馨消化着她的話。

她講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懂，可連起來，是她未曾聽過的駭聞。

她悄聲問：“你還記得這些事，是不是說明……”

老太太憤然道：“那是我女兒命換來的疫苗！我為什麽要注射！”

孟一馨想起警察說顏訟死前挖掉了兇手的眼，此時她明白了顏訟的血性從何處來了。

包括Y先生……

醫院裏的那個孫奶奶，一直說記不起自己的孩子是怎麽死的，其原因，大概就是被催眠了。

她死前總算想起來，孩子是被喪屍咬死的。

“沒有攻擊性的喪屍，人類又有病毒抗體，便對喪屍不再畏懼。這鈔戰争’雖然人類贏了，但贏得很狼狽。國家有人提出“重塑人類尊嚴”計劃——征服那些喪屍。怎麽征服？當然是馴化為寵物，”老太太譏笑，“多麽愚蠢的計劃，喪屍之前本來就是人啊，這計劃是打算讓人類自己征服自己嗎？”

孟一馨問：“随後喪屍經濟就興起了？”

“是啊，”老太太說，“這條産業鏈背後的人，把喪屍當成工具，從人命到鈔票，玩轉得風生水起。”

“什麽意思？”

“五十年前的事，我和我丈夫以及他戰友，都懷疑是有組織刻意謀劃。當時國家政治中心從首都一直往人煙稀少的西部撤退，一直撤到行州才安全下來。當時沒有人想過，全國那麽多城市，為什麽偏偏行州安全？原因只有一個，那個組織也在行州！在我丈夫死後，我被人陷害，送進行州山上的療養所裏，在山裏呆了一個月。後來我被救出來了，救我的人從那裏帶回來一個針筒，經鑒定，針筒裏的液體就是喪屍病毒。等我們明白過來趕回去的時候，早已人去樓空。”

孟一馨明白了。

那個組織，利用喪屍病毒奪去無數人的性命，現在逍遙法外；現在又利用喪屍作寵物斂財。

這個老太太，在那場災難中失去一切，才有那樣深的怨恨，恨不得搭上一切去摧毀報複。

············

老太太指着牆上挂着一幅照片：“那個就是我女兒，你們的再生父母。她死的時候，全身都是青紫的。她很可愛，很聽話。我沒用，我沒能成功救她。”

孟一馨看去，是一張嬰兒照，用相框裱着，照片裏的女孩子騎在一個布質打老虎上，笑得燦爛。她走到跟前，拿下來，照片後寫着“一歲，攝于二月春風照相館”。

幾十年的照片了，彩色退去，不大能分辨出原來的色彩。

可是照片上的小女孩笑容明媚可愛，一眼看過去就不能忘懷。

女孩照片旁，擺放了一個男人的照片。

英挺的面容，真的與Y先生有幾分相似。

孟一馨猜到這個男人是誰了。

她也知道過年的時候，自己奶奶口中的敬佩且可憐的女人說的是誰了。

他們上一輩子，有什麽恩怨，在這幾十年裏，早就煙消雲散。

·············

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孟一馨轉身，臉色大變。

老太太坐起來，從枕頭下面掏出一把手.槍來。

顏訟的話在孟一馨腦海裏響起：“奶奶有一把珍藏多年的愛槍，伯萊塔92F，她說那上面占着爺爺的血。”

“奶奶！”她撲上去，奪過老太太手上的槍。

老太太手中空蕩蕩的，她擡起頭：“從我丈夫死的那天，我就想自我了斷了。把槍給我，孩子。”

孟一馨堅決道：“我不能給。你還得好好活着。”

即使活着痛苦，也不能主動去見上帝。

老太太搖頭，喃喃：“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只能下地府去。這就是對我的報應！”她情緒失控地捶打自己雙腿，“我該去死了。我現在才下去，賀秉榮肯定早就投胎走了……”

孟一馨道：“您的仇還沒報呢！而且你還有顏訴，你的小孫子還活着，他會回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女孩死的那一章，指路隔壁文57、58章。

老太太被送到精神病院的那一章，指路隔壁文59章。

總的來說，我覺得隔壁文的下卷情節還是相當飽滿的。

就是死的人多了點。

但是末世嘛，不死人不正常。

而且那篇文，寫得時候喜歡男主，後來再看，尼瑪我喜歡上了男二號！！！